張幼儀的逆襲：人生從來都要靠自己成全

金滿樓

民國實業家里，女性可謂鳳毛麟角，不過張幼儀算是例外。

張幼儀生于1900年，本是江蘇寶山縣大戶人家的出身。15歲那年，在四哥張嘉璈的牽線搭橋下，張幼儀嫁給了浙江才子徐志摩。但很不幸的是，這樁原本看似天衣無縫的婚姻因為徐志摩的移情別戀而最終破裂。

1927年，張幼儀從歐洲回到國內，她先在東吳大學教德語，不久又出任云裳時裝公司總經理。作為中國第一家新式服裝企業，云裳公司革新服裝面料并采用獨特的立體剪裁法，款式上中西結合，一時風靡。

從各種記載看，云裳公司的起意似乎來自唐瑛，技術負責人為設計師江小鶼，資本主要來自張家，徐志摩、陸小曼不過為一時興起的客串。云裳公司開張期間，張家不止一人積極參與，如與江小鶼搭檔的設計師張景秋是張家老七，擔任總務、掌管財務的是張家老八張禹九，張家小妹、同為服裝設計師張嘉蕊也與唐瑛等人一起參與招待顧客。

云裳公司于1927年8月7日開業后，主要以中上階層為目標顧客，廣告也富于鼓動性和文藝氣息：“要穿最漂亮的衣服，到云裳去！要配最有意識的衣服，到云裳去！要想最精美的打扮，到云裳去！要個性最分明的式樣，到云裳去！”在張嘉璈的介紹下，云裳公司于1927年底承接了“蔣宋聯姻”的定制服飾，“云裳”的名氣由此更是響徹上海灘。

可惜的是，云裳公司的熱鬧只是一時。據記載，公司草創時期的啟動資本僅1萬元，到1928年底已虧折殆盡，要想發展就必須有更多資本投入。然而，這些文藝界的名流小股東們對公司的虧空毫無準備，一時人心渙散，無以為繼。在此期間，唐瑛和陸小曼因結婚或輿論等原因淡出社交圈，江小鶼以藝術創作久遭荒廢為由提出辭呈，其余人見后也都紛紛打退堂鼓，云裳公司一時頻臨解體。

經過一番商議后，云裳公司最終由張家接手，張幼儀被推上前臺，做上了云裳的總經理。說來諷刺的是，曾被徐志摩鄙薄為“土包子”的張幼儀，她不僅找到自己的人生舞臺，而且還一度引領了上海灘的時尚潮流。

張幼儀接手云裳后，公司情況仍不容樂觀。除了資金匱乏等方面壓力外，當時的行業競爭也十分激烈，其中尤以鴻翔服裝公司為最。鴻翔創辦人金鴻翔是地道的本幫裁縫，由于善于經營，公司開設不到一年就發展到五開間門面，之后更是舉辦了多場規模宏大的中外時裝展覽會，氣勢上完全壓倒云裳公司。在同業壓力下，云裳公司于1932年底再次易主。

張幼儀退出云裳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有了一個更大的舞臺——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以下簡稱上海女子銀行）。關于這事，張幼儀在回憶錄《小腳與西服》中記述說：“有幾個上海女子商業儲蓄銀行的女士跑來與我接洽，我想是四哥要她們來的。她們說希望我到她們銀行做事，因為我人頭熟，又可以運用四哥的影響力守住銀行的錢……她們不得不明講，找我進銀行是看我的關系，而不是能力，因為我從來沒在銀行做過事。”

張幼儀說的“四哥”，也就是張嘉璈（張公權），時為中國銀行總經理并在南京國民政府擔任要職，是當時金融界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在張幼儀與徐志摩仳離后，張嘉璈也一直過意不去并有心幫扶妹妹，而這次女子銀行找到張幼儀，其中原因恐怕也是想要借重張嘉璈的政治地位和人脈資源。對此，張幼儀自是心知肚明。

上海女子銀行的前身為銀行家陳光甫創辦的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女子部，該行于1924年5月27日開業，行址設在南京路、直隸路（今子潭路）轉角。設立之初，銀行資本僅20萬元，主要職員以女性為主，其中又以原女子部經理嚴叔和為靈魂。

盡管張幼儀做過云裳公司的總經理，但服裝公司畢竟不能和銀行相提并論。為此，張幼儀也很爭氣，她在出任女子銀行副經理后，一方面刻苦學習銀行財務相關知識，另一方面也在崗位上以身作則，嚴格管理。她每天早上九點準時到達辦公室，并把“辦公桌擺在銀行最后頭，這樣銀行前面的情形就可以一覽無余。”

在業務方面，上海女子銀行和一般銀行的經營模式區別不大，只是服務對象有些特殊，雖然不限于女性，但以女性居多。張幼儀曾回憶說：“許多在附近商行做事的年輕婦女，喜歡拿了支票立刻上我們銀行來兌現，再在戶頭里留點錢當存款。”存款之外，一些婦女也在女子銀行存放珠寶。而且，“女界向典當抵押物品時，取息既厚，且妨觀瞻”，而女子銀行“對于女界之以貴重物品向該行押款者，取息極廉”，這也爭取了很多女性客戶。

除了一般的存取款、抵押貸款、保管貴重物品等業務，上海女子銀行還經營國內外匯款、代理收解款項、出售慶吊禮券、代售鐵路輪船客票、旅行券等。為了更好地服務社會，上海女子銀行投資了不少實業，如永安紗廠、閘北水電公司、世界書局、商務印書館等都是其投資對象。此外，上海女子銀行還買了一些地皮和房產用于出租。

1946年，張幼儀從上海女子銀行離任，期間她做了10年的副總裁。之后，她仍擔任上海女子銀行的董事一職，直到1949年才卸任。作為上海灘上屈指可數的女銀行家，張幼儀“化繭成蝶”般的成功轉型，其中不僅來自于家族的扶持，同時也與她個人的努力有著分不開的關系。在上海女子銀行擔任要職的十余年中，張幼儀在幾乎都是男性壟斷的民國金融圈中脫穎而出，這不僅在她的人生中書寫了重要的一筆，同時也是對之前命運的一次逆襲。

對于張幼儀的一生，梁實秋在《談徐志摩》一文中的評價或許是最中肯的：“她沉默地、堅強地過她的歲月，她盡了她的責任，對丈夫的責任，對夫家的責任，對兒子的責任——凡是盡了責任的人，都值得令人尊重。”多年后，張幼儀卻在自述中寫道：“在中國，女人家是一文不值的。她出生以后，得聽父親的話；結婚以后，得服從丈夫；守寡以后，又得順著兒子。你瞧，女人就是不值錢。”

然而，每個人的命運全靠自己去掌握，天上不會掉餡餅，更不會掉下幸福與機遇，正如張幼儀自己說的：“人生從來都是靠自己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