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雪
河北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0
2007 年底,我國廣泛開展環境責任保險的試點工作,2013 年由試點推動階段進入到“部分強制”階段,但能夠滿足現實需求的環境責任保險法律體系尚未建立。2017 年在國家層面提出建立環境責任保險制度。2018 年5 月召開的生態環境部部務會議審議并原則通過了《環境污染強制責任保險管理辦法(草案)》(以下簡稱《辦法(草案)》),該草案肯定了強制投保,規定了投保主體范圍、除外責任等條款。2020 年3 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構建現代環境治理體系的指導意見》,強調“在環境高風險領域研究建立環境污染強制責任保險制度”。現存環境責任保險除外責任的相關規定存在表述上的模糊性,本文將以《辦法(草案)》第二十條的除外責任條款以及其他因素為核心進行分析,以提出相關立法建議。
環境責任保險能夠維護被侵權人的合法權益、促使企業從事后消極污染治理、補救轉向事前積極進行污染預防控制,緩解侵權人巨額損害賠償及隱藏的破產危機,是分擔環境侵權責任的一種法律手段。第一,除外責任的目的是實現保險人、受害者、被保險人以及社會公共利益之間的利益平衡;第二,除外責任的根本目的是明確保險人不承擔保險金賠償給付責任的情形;[1]第三,保險人不承擔保險金賠償給付責任的根據是法律規定或合同約定。
對免責條款的理解分為廣義理解和狹義理解兩種。對廣義的免責條款的理解是:只要是免除或限制保險人的償付責任的條款,都是免責條款。[2]對狹義的免責條款的理解是:在合同中以“責任免除”等條款明確約定的條款,才是免責條款。
本文要討論的除外責任和保險合同中存在的免責條款的外延存在交叉的地方。除外責任分為法定和約定兩種,免責條款在保險合同中體現。在保險實務中,不同保險公司的保單中的免責條款各有不同,具有較強的契約性。但本文的研究對象除外責任在法定范圍內是確定的、具有可預期性的,具有特別的法律屬性。[3]
除外責任是將不承保的范圍明確列出,逆向確定承保人的承保范圍。目前我國在法律層面對環境責任保險的除外責任沒有進行明確的規定,在我國學術界對其概念的界定說法不一,但這一表述在實踐中大量存在。同時,經大量檢索相關資料也并未發現各國立法對該概念明確進行界定。
除外責任的概念邊界不明確,將導致實踐中適用不明。除外責任的過大或過小都不利于投保或承保。
在當前環境責任保險的市場上,保險公司保險合同中對于除外責任的約定范圍較為寬泛,主要原因如下:一是保險公司作為營利性組織,基于自身所獲利益,可能會設置較多的免賠情形以此來降低自身的承保風險;二是當前無論是立法還是行業指導協會都沒有具體細則可供參照適用,其他相關的環境法律規范過于原則,對賠償標準等法律條款的規定不夠明確,保險人可能會利用該漏洞逃避其本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
以往人類的風險多來自自然界,如地震、火山等,這都是“外部風險”,帶有不可抗力。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導致的損害包括完全不可抗的自然災害以及環境高風險企業經過及時采取措施,仍然不可避免環境污染致他人遭受的損害。“不可抗拒”的關鍵點在于“不可避免”性。[4]即使企業及時、適當合理地采取措施,盡到一切應盡的義務,在這種情況下,不可抗力仍然會誘發巨大的災難,使社會不特定人的生命、財產權益受到損害。
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誘發的損害是否應該納入除外責任,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一種是肯定不可歸責的觀點:持有該觀點的學者主要認為自然災害既然屬于不可抗力,那這是不被人類的意志支配的。不能被人類的意志支配的自然災害導致的污染損害與被保險人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強制保險人承擔事故賠償責任顯失公平。[5]另一種是否定不可歸責觀點:支持此觀點的學者認為,環境侵權與一般侵權相比,在因果關系判斷上有特殊性。[6]
對該問題,學界主流觀點是不予承保。其主要理由是:犯罪行為本質上是對公序良俗的破壞和威脅,如果被保險人能從犯罪行為中獲益,則不僅會使其獲得不正當利益,還會使其逃脫來自法律的制裁。[7]同時,《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二十七條明確規定,被保險人故意造成他人損害,保險人不承擔保險責任。
但是,也有部分學者認為,應當對污染環境的犯罪行為造成的損害進行心態區分,分為過失和故意,以此來確定是否屬于除外責任。[8]學界主流觀點對“部分學者”區分故意或過失的罪過形式給出的反對理由是:進行故意和過失的心態區分進行承保,會增加訴累,會給司法實踐中的判定增加難度。
學理上分析漸進性污染造成的損害是否具有可保性,存在較大的爭議的關鍵難點就在于漸進性污染潛伏期長,多數企業的污染損害結果是長期持續性不斷積累而導致。甚至還有可能是企業合法行為造成的,由多個合法行為累加共同造成了事故的發生。加之危險發生具有危害廣、損失大等特點,這使得保險人如果予以承保將存在較大困難。[9]當前階段,幾乎所有的保險合同都將漸進性環境污染造成的損害賠償責任作為除外責任。
除外責任是條“紅線”,該內容既關乎社會公益的守護又關乎公民私益的保障,應該明確列舉出所包含的內容。但是,由于現有數據不足和預測風險能力不夠等原因,尚不能窮盡除外責任應當包括的適當內容。
經檢索發現,德國、美國等國家均在法律規定中將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誘發的損害賠償責任納入除外責任。同時,《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百八十條規定: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民事義務的,不承擔民事責任。法律另有規定的,從其規定。
本文認為,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所引發的損害不可預見性高,賠償金額高,且賠償標準不固定,從立法層面強制保險人對此承擔責任顯失公平。盡管環境責任保險帶有一定的公益性、公共性,但保險公司也會考慮維持低盈利、不虧損或少虧損等因素,對完全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等應當納入環境責任保險的除外責任。[10]
在法國,保險人不承擔責任的依據來源于法律規定和保險合同約定,如果被保險人故意違背,則無權獲賠;在日本,保險合同中的故意行為屬于除外責任;在美國,只有故意實施污染行為,除外責任才有效力,否則除外責任沒有效力;在我國,也應貫徹不使犯罪者因犯罪行為獲利的立法精神。[11]
本文認為,環境污染犯罪行為中的過失行為較之故意污染環境行為,主觀惡性小,社會危害性低。對過失犯罪行為引起的事故損害予以承保,一般不會給公序良俗帶來不利的影響。
本文認為,漸進性污染并非不可保,重點在于如何定義、損失結果和保險費率問題。如果在我國繼續堅持只承保突發性污染而排除漸進性污染,必將在未來引發許多訴訟糾紛。
有學者對英德美法等國家的環境責任保險的承保范圍進行分析后發現,多數企業對突發性環境事故有較為成熟的應對措施,但在漸進性污染領域較為頭疼。關于漸進性承保可以借鑒美、英的特約條款,美國早期只承保環境污染引起的人身傷亡、財產損失、清理費用等,1988 年后才漸漸擴大到漸進、意外的污染事故等,漸進性污染經歷了由排除承保到涵蓋承保的過程。[12]
將漸進性污染納入承保范圍對保險公司的賠付能力提出了較高要求,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保險公司的運營風險。所以,立法時,也可以利用污染物的起源等方面來區分突發性和漸進性污染。同時,立法時可以對保險人應擔的賠償責任作出限定,將其賠償給付責任規定在一定數額內。[13]
不同的企業有不同的風險分散需求,投保需求不同,不同的企業可能會約定不同的除外責任。為了防止保險人濫用此項權利,法律應對保險合同除外責任的兜底條款做出一定的限制。[14]
本條款具有特殊性,設立時應保持謹慎態度。制定兜底條款時要針對不同的投保需求分別設置不同的保險合同,例如針對建筑業、造紙業、石化業等不同行業設置不同的環境責任保險保險產品,同時也為這些投保人創設不同的環境責任保險除外責任的兜底條款。
本文的觀點認為,為避免除外責任用語的模糊性,應當將《辦法(草案)》中除外責任的條款內容改為: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誘發的損害賠償責任應該納入除外責任;對故意、重大過失行為造成的損壞應分情形作出規定;漸進性污染不應作為除外責任;除外責任立法有必要設立兜底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