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鳴
(廣州商學院 外國語學院,廣東廣州 511363)
社會文化理論源于蘇聯心理學家維果茨基文化心理學或文化歷史心理學,后運用于二語習得領域,被通稱為社會文化理論[1]。社會文化理論并不是社會領域或歷史領域理論而是一種心理學理論,是一種中介的心理發展理論[2]。其研究重點是人類高級思維功能的發展。
社會文化理論主要概念包括中介/調控、內化、臨近發展區、私語/內語、活動理論等并構成一個有機整體。調控或中介是個體運用符號工具對自身心理活動的操控,其實質是個體發展出高級心理機能的過程[3]。符號工具是相對于餐具獵具等物理工具的抽象性工具。內化是指社團成員占有交際活動中的符號工具并將其轉化成心理制品,最終用以調控心理活動的過程。也即,內化先于調控,調控的結果是發展和發揮出人類高級思維能力及高級心理機能等人類特有的屬性。但調控的前提即成功的內化還取決一個關鍵概念:最近發展區。只有發生在最近發展區的內化才會成功。
最近發展區或臨近發展區概念是維果茨基在其著作《思維與語言》中提出,該理論最初圍繞兒童的學習和心理發展進行探究,將其定義為兒童目前實際智力或說解決問題能力與在他人協助下能達到的智力或解決問題能力之間的差距。后來維果茨基在其著作《社會中的心智》中將最近發展區適用性拓展至更普遍的學習者身上,從而進一步用于討論學習與發展之間的關系[4]。他認為,為了讓學習者盡可能地發展潛能,需將學習內容或參與的任務設置為領先于學習者目前的狀態。后來的學者將其進一步闡述為兩個發展水平之間的距離,即“實際發展水平”和“潛在發展水平”間的距離。
所謂的發展水平在社會文化理論的視角下,是個體獨立解決問題、操控自身機體從而發揮已內化的高級心理機能的能力。因此,實際的發展水平是已經內化的、能夠自我操控的高級心理機能;而潛在的發展水平則為在他人,特別是相對兒童的成人,或相對普通人的專家,甚至是普通人的同伴或合作者等人的指導和調節或稱之為中介的情況下,在交際與活動參與過程中,掌握的先前不具備的高級心理機能調控能力。
在社會文化理論的視角下,語言是文化制品之一且是最主要的符號工具。人類通過符號工具有意識地控制自身機體與生俱來的心理機能[5]。這種操控其實質是個體由低級心理機能發展到高級心理機能的過程。低級心理機能如五感之類,更多是一種生物本能;而高級心理機能則是需通過個體的參與,再互動,最后內化才能獲得的控制自身的能力。其包括但不限于推理、主動記憶、抽象思維、情感操控、有意識注意等。其中值得注意的是“有意識注意“這一高級心理功能,因其能體現相當一部分語言符號所執行的功能,例如各具象名詞,如以身體器官名詞為例,可有heart,lung,ovary,bladder等,正因為這些語言符號的存在個體才實現了“有意識地注意”它們所表達的各身體部位。也即,每一個語言符號都對應一個高級心理機能,此機能代表著生物體能擁有諸如隨時主動地注意到、觀察到甚至思考這個語言符號所代表的對象的能力,并有可能在發揮更高級心理機能過程中對它們進行調用。如在操控研究人類軀干這一更復雜的高級心理機能中,就必須大量借助這些已掌握的相對簡單的高級心理機能即如上的heart,lung等。又或者如要實現理解、注意到或使用經濟現象之通貨膨脹inflation,沒有先內化諸如goods,services,prices,value of money,rise,fall等更基礎語言符號,亦是不可能的。
結合對最近發展區及社會文化理論視角下語言符號的本質的理解可知,從社會文化理論視角,最近發展區是兩個高級心理機能之間的距離,前者已被機體所掌控,后者則暫未。而當二者的關系構成了一定視角下復雜度呈階梯式上升,且通過他人協助即可實現提升時,它們之間的距離即構成個體的最近發展區。
因此,從這個角度也突顯了最近發展區對于語言符號內化的關鍵作用,即由于是兩種能力,兩種高級機能之間的提升,則必須非常注意兩者之間的合理距離,其必須有明顯的遞進性而不能顯著脫節,即能力兩字就很清晰地說明如果能力A要升級到能力B,當B的難度明顯超越A時,是無法一步跨越的。如上例語言符號之goods所代表之能力為A,如果在沒有同時內化其他諸如prices,value等語言符號時,那inflation所代表的更高級能力B則無法由A直接進入。
另一方面,在語義場的詞匯關系中,擁有同義關系的詞匯語義最為接近,且互相之間極易構成上述的一定視角下復雜度呈階梯式上升的發展關系。在此時如其中一方屬于已經被機體掌握的高級心理機能,則另一復雜性有所增加的一方則可視為其最近發展區。如語言符號meeting,取其主要義項用中文對譯詞來表示即“會議”時,其偏屬于已被掌握之高級心理機能,而與其有同義關系的語言符號則可有如conference。conference強調更正式且通常有會議議程的meeting。因此,很明顯conference能夠成為meeting這一高級心理機能的最近發展區。再有同義關系語言符號symposium,其語義為規模小一些的conference,亦可成為meeting或者是conference的最近發展區。再如summit,簡言之a meeting of leaders。再如plenum,簡言之a meeting attended by all the members。再例convention,簡言之a meeting of a particular industry,society or profession。以上等等,都可以成為語言符號meeting的最近發展區。或者其中任兩個間較復雜一個即可成為另一較簡單的最近發展區。
社會文化理論的最近發展區同時還強調發展的實現是在“他人協助“下進行的。或稱之為中介作用。如Lantolf所言,最近發展區即個體在外在中介作用下呈現出的發展潛質[6]。這里的他人協助或說中介一般意義而言是課堂上的教師、專家、熟手,甚至是能力較強之同伴。因此,這一他人協助可以視為判定一個發展區是否為最近發展區的另一個條件。也即第一“能上”,發展的目標在不遠的高處,因此稱為“最近”之發展區;第二“有他人協助”,即上升或發展不是獨立完成而是受到協助的。
而這個“他人協助”其后更進一步衍生出“支架”概念,或者叫“搭手架”“腳手架”。支架概念由被稱之為新維果茨基學派的Bruner等人提出。任何成人與兒童或專家與新手之間的互動協助活動就可稱為支架[7]。或是同伴間、同一集體間各成員的互動,亦可稱之為支架[8]。維果茨基將支架定義為特定情況下為輔助新手完成一個特定的任務時給予的幫助[9]。這些都體現了支架的互動特性,且這種互動明顯是在人與人之間發生的,其主要形式是對話溝通。
但無論如何,這個外在的“他人協助”或“中介作用”,可以未必完全局限于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和互動,又或說不應忽略其他可起到同樣作用的“物質性中介”,其至少是人與人間的”他人協助“的一個良好補充。其可能是一工具,如一段能讀懂的解釋性文字,又或是圖片或示意圖,甚至不乏想象未來智能設備充當這一角色。因他人協助的核心是只要確認是在“最近發展區”內發揮作用(即上述的AB不能顯著脫節),且能夠幫助新手達至“潛在發展水平”,這個支架就是有效支架。
而同義關系語言符號的這一層同義近義之關系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物質性、靜態支架。兩個具有同義關系的語言符號之間的可及性距離,就在其差異之中。這一差異只要能提供給新手,或者引導新手主動獲取,即可以構成一個預置性支架并起作用。舉例如語言符號cup,取其常用義項之一的中文對譯詞“杯子”,通過一些權威詞典的查詢功能,即可得到一系列同義近義語詞如mug,tumbler,stein,goblet,chalice,demitasse,snifter等。對于它們,二語學習者在此“同義關系”的提示下即可明白其本質就是一個cup。首先這一覺悟本身就是一個進步,一個發展,是對這些語言符號的核心語義的掌握或說其能夠發揮的核心心理機能的內化。而進一步的,在其定義更多信息的幫助下,可領悟后來這些每一個cup與原來最初的那個cup以及所有兩者之間的差異,進而由此實現第二步的發展,即此差異扮演著完整內化它們的搭手架功能。很明顯,第二步牢牢地建立在第一步的發展之上。正是第一步發展的實現才讓第二步發展與第一步構成一個最近發展區內的發展,并且在此發展過程中,使用搭手架。兩項條件均出現,語言符號的內化將如期而至。
綜上所述,同義關系本身對于語言符號的內化極其有益,這一關系不止可作為一個合格的高級心理機能之間的最近發展區,同時一眾具備同義關系的語言符號在此同義關系的協助下,配合上已經完成內化的最基礎性的一個(其極易偏向是最容易或是最早被個體內化的一個,如上例的第一個cup),即可協助內化后續數個數十個與之擁有此關系的語言符號。因此可以說,同義關系本身,既是一個臨近發展區,也是一個內化搭手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