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國訊》是黃炎培創辦的重要時政刊物,是典型的非文學期刊,其出版歷程可分四個階段,即離滬之前的創刊與抗爭階段、內遷重慶的旬刊時代、革新之后的半月刊階段及重返上海的周刊階段至???。《國訊》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和研究價值,部分已有研究成果值得補正,一些當事人回憶也與原刊信息不盡吻合,其創刊時間標注問題也可作為反映民國出版史研究之復雜性的一個好例。
【關鍵詞】《國訊》非文學期刊黃炎培出版抗戰
《國訊》是著名教育家、民主人士黃炎培創辦的重要時政刊物,也是中華職業教育社的機關刊物,其出版時間跨越十八年,出版地點則由上海內遷重慶,再回到上海,在魔都與陪都之間轉換。《國訊》的版面內容異常豐富,除了其側重的時事與政治性內容外,還涉及文學、歷史、教育、經濟、軍事、外交、金融、醫藥等領域。正是典型的不以“文學”為目的,主要刊載“非文學”內容,在主體方面不具有“文學”屬性的“非文學期刊”。但《國訊》的文學內容也非常豐富,僅全面抗戰時期就先后刊發各類文學作品約700篇,可以列出長長的值得注意的作者名單:郭沫若、茅盾、老舍、冰心、葉圣陶、夏衍、臧克家、胡適、何其芳、徐遲、任鈞、常任俠、徐中玉、陳學昭、鳳子、陳企霞、白薇、臧云遠、洪深、孫伏園、王亞平、羅蓀、曹靖華、姚雪垠……《國訊》在20世紀40年代即很有影響,受到廣大讀者歡迎,一度“月銷逾四萬份……洵為新時代國民必讀之優良刊物”,至今仍在北京、上海、山東、云南、吉林、廣西等地的30余家圖書館有館藏。史學界稱其“出版時間最長,影響最大,是這類刊物中的佼佼者”,但對《國訊》的研究其實很不充分,其出版歷程仍頗多晦暗不明之處。以下略作考論。
一、離滬之前:創刊與抗爭
《國訊》的前身是不定期刊物《救國通訊》,1931年上海出版創刊號,封面標明“民國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創刊號封面之《例言》有五條,其中第一條為“自東北難作,各地同志以同人身居上海,交通便捷,紛紛投函詢問消息。同人苦于不暇作答,創此通訊,以資公覽”,交代了創刊的背景、原因與目的;第四條為“此通訊約分國難要聞、國難大事記、各地消息、同志通訊、特載、附錄等,簡端附以發訊人意見,簡末附以臨時加入消息,請特別注意”,說明了刊物的欄目設置與內容設想;第五條為“此通訊至國難平復,或發訊人無暇辦理時,通告截止”,再次強調其“國難”背景與救國目的?!独浴冯m未署名,但實則出自黃炎培手筆,查1931年12月20日《黃炎培日記》,記有“撰《救國通訊》第一號例言及《這幾天》”。此后兩年,《救國通訊》刊頭題字多次變化,惜乎未知題寫者姓名??谝膊欢?,有一月出一期者,如1932年2月僅18日出版第6期;也有一月出兩期者,如1931年12月出版第1期和第2期;有一月出版三期者,如1932年1月出版第3期、第4期和第5期;有一月出版四期者,如1932年7月出版第18期、第19期、第20期和第21期。
1934年1月10日出版第61號起,刊名簡化為《國訊》,出版期署“每月最少兩期”。1934年6月16日出版第71號起,改為半月刊,成為定期刊物。1935年1月11日出版第84期起,改為旬刊。此期《國訊》刊登的《本刊今后的主張》對其走過的辦刊歷程作了回顧:
本刊產生于二十年的“九一八”以后,當時的名稱,叫做《救國通訊》,其目的是在把救國的消息和言論,傳達于國內外的熱心人士。尤注意的是要使捐款給義勇軍的海外愛國同胞,知道義勇軍的浴血抗戰,為國犧牲的真相。
后來有許多讀者,因為本刊是“不取費”“不定期”的刊物,紛紛來函,商請改為“定期刊物”,收取刊費郵費……
在去年(二十三年)七月一日起,本刊尊重讀者的意見,改為半月刊,并把名稱簡縮為《國訊》,開始酌收郵費。可是在過去四五月中,又有許多讀者,函請改為周刊。因此又決定自本年一月十一日起,改為旬刊,并約定黃任之、江問漁、楊衛玉、潘仰堯、任矜蘋、何清儒幾位先生,擔任基本撰述。
無論是從其“把救國的消息和言論,傳達于國內外的熱心人士”之辦刊目的,還是從其實際的版面內容來看,《國訊》都是典型的非文學期刊?!秶崱吩浀木庉嬚呱卸「窃谥鲋匈|言該刊是“政治性雜志”。1937年7月1日,《國訊》刊出第168期,開篇“這幾天”欄發表《廬山茗敘》,還有“國內的局面雖然走上了和平統一之路……現在吾們的黨政當局,一方面正在籌開國民代表大會,以奠憲政之始基,一方面又在網羅天下英才,共話一堂,以定萬全之國策,這種天下為公的精神,老實說,還是國民政府成立以來第一次表現”的言論。不想6天之后“盧溝橋事變”爆發,局勢陡變,全面抗戰開始,《國訊》也走上了新的征程。茲選取幾個節點簡要介紹。
1937年7月11日刊出的第169期,是抗戰全面爆發后出版的第一期《國訊》。其中既有署名“大愿”的《日軍炮擊我宛平縣城》的報道,表示“我們對于廿九軍的抗敵精神卻深致其同情”,呼吁“全國人士一致奮起,為民族生死存亡關頭奮斗”;又有署名“衛玉”的《最后呼聲》,聲言“在本刊上版付印前之最后五分鐘,忽得北平急電,知日軍藉口失蹤二兵士,欲入宛平……”認為“軍隊演習而有失蹤,這是滑天下之大稽,至少是紀律有問題,因失蹤而向別國的守城軍隊尋覓,尤其出乎古今中外情理之外……”強調“吾們現在并沒有其他意見,主張動員全國之輿論以監督政府和冀察,勿再訂第二次城下之盟。否則不但華北入×人之掌握,吾整個中華民國也從此完了”。通過這樣的文字,已經可以窺知《國訊》同人的靈通與迅捷、遠見與骨氣、堅定立場與抗爭精神。
此后的第170期與第171期《國訊》尚能按時出版(8月1日照例在暑期休刊),保持每期24頁(含封面,其中正文20頁)的篇幅,主編人張雪澄,發行人溫崇祿,發行處國訊社(通訊處上海呂班路六六號電話八四八一七號),代印處華豐印刷鑄字所(上海浙江路五三六),代售處生活書店(上海福州路三八四號)。兩期刊物封面略有變化,出現了英文刊名“NATION CURRENT”,均繼續表達著抗戰的呼聲。如前者之《速起!應戰。》(署名:潮聲),疾呼“吾們除速起應戰外,別無生存之路??苌钜?!事急矣!我全國軍民,起來!起來!戰!戰!”;如后者之《只有“戰”》(署名:衛玉),痛陳“本刊??眨浇蚴?,魯豫受脅,敵機縱橫,生靈涂炭。不要說蔣委員長所示的四點最低限度已被敵人粉碎無余,吾國族托命之生機,也已所余無幾”,宣告“吾們惟有申明嚴正的立場,不復吾失土,不還吾主權,只有戰”,等等。
《國訊》第172期延期至8月25日出版,有《本科緊要啟事》,稱“本刊因原來承印印刷所受戰事影響,突然停工,臨時接洽承印所,又費許多周折,致耽擱出版日期,殊非得已。茲為適合環境起見,從本期起緊縮篇幅,以資應付……”不僅篇幅僅12頁,為原來的一半,封面也為之一變,要目在封面出現。第173期9月11日出版,篇幅再度壓縮三分之一,僅余8頁。第174期9月26日出版,也是8頁,可知出版周期在事實上已改為半月刊。第175期10月15日出版,8頁,有《本刊啟事》,說明“抗戰期間,因交通梗阻,郵寄頗遭挫折,不得已減少篇幅”,附“本刊臨時通訊處:上海華龍路八十號”。可見戰事對刊物出版的影響。
1937年11月1日,《國訊》出版第176期,刊出《啟事》,宣布“本刊從本期起恢復旬刊,每逢一、十一、廿一出版,但因目前紙價飛漲,篇幅酌量減少;惟為減輕讀者負擔起見,定價亦較前減低一半,另售每冊二分,半年三角五分,全年七角”。所謂減少篇幅,是相對于以前的旬刊而言的,此期12頁,比此前3期半月刊還多4頁。四天后,11月5日,日軍在金山衛登陸,對《國訊》更是產生了直接的影響,堅持出版第177期、178期兩期單張臨時版后,不得已停刊。這里我們雖然借用了當年的編輯張雪澄先生的表述,但對何謂“單張臨時版”,一直百思不解。后來通過古籍網(http://www.bookinlife.net)得閱第177期掃描件,發現這期11月11日出版的刊物與此前第176期并無大的差別,仍然是12頁,仍然在繼續發表大愿的《民族解放戰爭紀實》,刊發金里根的《偉大的中華魂——孤軍固守閘北素描》,并沒有體現“單張臨時版”的特征。由于目前還未睹見第178期,不知其能否幫助解開“單張臨時版”之謎。
二、內遷重慶:旬刊時代
1938年8月13日,內遷重慶的《國訊》復刊出版第179期(旬刊),編輯委員會署“黃炎培、江恒源、楊衛玉、葉圣陶、孫起孟、孫幾伊、柳叔堪、薛明劍、張雪澄”,發行人署“施之銓”,發行所署“國訊社”,地址在“重慶青年會十二號”,總經售是“生活書店”,編輯署“張雪澄孟起”,計16頁。
此期刊載的黃炎培《復刊詞》值得重視。黃炎培首先向為國捐軀的將士、慘遭屠殺的同胞遙致默哀,繼而指出“本刊為國難而生,為國難而死,為國難而更生,愿對讀者諸君略略說明本刊生死死生的經過”,回顧辦刊歷程之后,強調“本刊同人所欲明白宣言于讀者諸君之前者,同人主張擁護統一,主張民族平等,主張逐步施行民主政治,主張對敵抗戰,主張擁護政府及最高領袖,主張大規模發動全國民眾,主張各黨各派與無黨無派一致合作”,重申“本社同人以救國為職志,以全民抗戰為途徑,同時卻深深感覺到個人修養,實為抗戰必勝,建國必成的中心基礎條件。從創刊那天起,即揭橥四種根本上的修養:一、高尚純潔的人格,二、博愛互助的精神,三、俠義勇敢的氣概,四、刻苦耐勞的習慣,認為沒有這四種,不配干救國工作”。顯然這些文字已經昭示了偏于政治的刊物《國訊》及其同人的志向、主張和風骨。文末,黃炎培有三段實在、形象而精彩的話更能體現《國訊》的個性、特點和風采,茲照錄如次:
本刊文字,向懸“精”“實”兩字做規范。不煩言,應有盡有應無盡無,就是“精”。不亂說,必根據事實,有則勿隱,無則勿飾,就是“實”。但絕對不采叫囂漫罵態度。為提倡國貨,紙用土產,不惜稍為犧牲形式上的精美,以求良心上的平安,以上想皆為讀者諸君所贊許。同人絕無所為。為的是抗敵救國;絕無所求,只求中華國運垂絕而中興和本刊一樣。
這是先天帶著千災百難,后天吃盡辛苦艱難,命不該絕,絕而復蘇的一個苦孩子。這是孤軍奮斗,絕處逢生的一枝游擊隊。這是同人每個人從他心坎里滴出一點活躍躍的血所凝結而成的一朵鮮紅可憐的花。這是吳道子徐熙合作起來用他們生動而又精致的筆致來寫出流民義民混合的圖畫。這是一服解除暑熱,激醒神經的清涼散,這是一盞甜蜜蜜而又辣蓬蓬的滲入少許砂糖的姜湯。讀者諸君為著哀憐他,愛惜他,因而有意繼續保護他,還望多多賜教!
炎培是同人中一分子。被推寫一篇本刊的經過和他的旨趣與態度,就根據同人公共的意見,寫出來獻給讀者諸君做個久別重逢的相見禮。
讀著這樣夫子自道的泣血文字,更能理解《國訊》刊物和同人當年的處境與情懷。這樣的文字,文筆流麗,取譬形象,感情充沛,氣韻生動,蘊含著詩意與美感,具有很強的文學性,是成功的散文作品,可見刊物同人的文學素養與審美追求之一斑。了解了編者的苦心之后,一本本泛黃的刊物也變得更加厚重起來。
此后的《國訊》旬刊,每逢三、十三、廿三按期出版,直至1938年12月23日第192期。進入1939年,《國訊》于1月15日出版第193期,封面也有新的變化,刊名縮小一半,由通欄變為靠右,“這幾天”不再出現在封面,而替之以“公言”。重慶版編輯委員會署“黃炎培、江恒源、楊衛玉、吳涵真、陶行知、薛明劍、孫幾伊、柳叔堪”,編輯署“孫起孟張雪澄”,發行人署“施之銓”,篇幅保持16頁。此期封面上的“發行所”增加了“香港通訊處”,地點在“九龍旺角奶路臣街廿五號四樓”。此后諸期,出版時間調整至每逢五、十五、廿五出版,堅持半年,直至6月25出版第207期。在此期間,出版過兩次兩期合刊,分別是3月5日出版的第197—198期,以及6月5日出版的第205—206期。1939年5月5日出版第204期,封面上的“發行所”增加了“昆明通訊處”,地點在“昆明北門大興街十九號”。次期合刊改稱“云南通訊處”,地點不變。值得注意的是,第207期《編輯后記》云:“在敵機狂炸后的重慶,支持著出版事業,是一件太不容易的工作。主要的困難是印刷,其中的苦味只好套一句陳語,叫做‘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是我們有這樣一點確信,就是:敵人轟炸等等毒辣手段的企圖端在破壞我們的種種有助于抗戰建國的工作,他希望我‘停止,我們要以不懈的努力來回答……末了,吾們要對印刷所里的工作朋友謹致謝意,誠然這次又脫了期,但還是靠了他們的幫忙,本刊才能在今天和讀者見面?!逼溟g既有轟炸中堅持出版的艱難與執著,也有努力下終于脫期問世的事實與欣然。這里有兩種可能,一是封面標注的出版時間可能并不是實際出版時間,看似按期出版的封面標注時間遮蔽了脫期現象;二是可能策略性采取了出版合刊,并入下期發行的方式來解決脫期問題。
第208期出版已在7月20日,過了將近一月;第209期也在次月13日出版。可見這幾期名曰“旬刊”,實則七月僅出版一期而已。第209期《編輯后記》表示“這一期又逢到了八一三,這日子是抗戰的神圣紀念日,同時也是本刊在渝復刊的一周紀念日。檢討這一年來的本刊,我人深愧無以副讀者的熱望,尤其今年五四大轟炸以后的脫期現象,更是吾們痛心疾首。雖是重慶目前印刷的困難為人所共見,吾們在求取讀者的諒解之后,仍覺抱有無限的歉疚……我們希望把本刊作成一個報導抗戰建‘國忠實音‘訊的刊物”,又附告“畢云程先生加入吾們的編輯委員會工作……俞頌華,潘光旦二先生加入編委會,也是值得報告讀者的”??梢?,進入5月之后,《國訊》的脫期出版絕非個例,而“報導抗戰建‘國忠實音‘訊”的提法,也凸顯著編輯同人的定位與訴求。同時,此期封面編輯委員會名單依舊,并未增補前述畢云程、俞頌華、潘光旦三人,或是調整不及時所致。
隨后幾期是逢三出版,8月23日第210期封面出現了11人編輯委員會名單,總編輯孫起孟,副總編輯張雪澄,編輯范堯峰,發行薛明劍。1939年11月7日出版第216期,封面上的“發行所”增加了“廣西通訊處”,地點在“桂林東江鎮碼坪街賜恩樓外中華職業教育社廣西分社”。12月25日出版第222期,不再署“編輯范堯峰”。查《黃炎培日記》,11月26日有“與范堯峰談。準其停職三月”的記載,可為參照。1940年1月15日出版第223期,封面上的“發行所”增加了“貴州通訊處”,地點在“貴陽獨獅子達德學校”。此期封面出版時間誤作“民國二十八年一月十五日”。1940年3月25日第230期起“編輯委員會”變為12人,增加潘朗,即潘公昭。第232期封面略有變化,總編輯、副總編輯、發行及署名改為豎排,編輯委員會名單下移。5月5日第234期起,封面署“編輯:潘公昭”“發行:吳涵真”,張雪澄、孫起孟列入編輯委員會,替下此前的潘光旦、潘朗。9月15日第247期起“編輯委員會”增加季寒筠,共計13人。
進入1941年后,《國訊》于1月5日出版第257—258期合刊,封面之刊名縮小,居左上角,不再列出“本社信條”(移至版權頁),編輯、發行署名與編輯委員會名單移動至版權頁,編輯署“潘公昭”,發行署“吳涵真”,編輯委員會列出11人,少了俞頌華、畢云程,刊出戰時公債勸募委員會主編的“戰時動員”第1期。1月15日第259期起版面擴充至20頁。2月25日第261期刊名稍有放大,且移至右上角,版權頁之編輯委員會再度列入俞頌華、畢云程,發行所簡化為“重慶張家花園五十六號本社昆明、貴陽、桂林、成都分社”。1941年10月10日出版香港版第1期,每期28頁,所見出至11月30日第6期,之后因“太平洋戰事發生,港九陷敵而??薄?/p>
1942年2月15日,《國訊》出版改版后的第295期,版權頁移動至正文末尾,不再列編輯委員會名單,編輯人“潘公昭”,發行人“吳涵真”。4月15日,《國訊》出版第299期,熟悉的五句“信條”在一年多后又回到封面上。5月5日,《國訊》出版第301期,版面縮小至16頁。
1943年,《國訊》迎來新的階段。1月5日出版第323期,封面格局再度發生變化,刊名從右上移動至左上,右上角分別豎排加框醒目標注“發行人:黃炎培”“主編人:楊衛玉”。6月15日,《國訊》出版第338期,主編人變為2人,增加了陳北鷗,排在楊衛玉左邊,進一步增強了編輯力量。
1944年2月25日,《國訊》出版第360期,篇幅增加至18頁。有《本刊啟事》稱:“本刊銷路日漸增加,茲為酬謝讀者起見,自本期起擴大篇幅,每冊仍售三元……”可見其時刊物之受歡迎,可見其影響力。但是,作為非文學期刊的《國訊》不可能因為受歡迎而孤立發展,必然與其他出版物一樣受制于社會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的大環境。兩月之后,第366期刊出《本刊革新啟事》,內容如次:
近來物價飛漲,郵資加價。出版事業,日趨艱難,本刊為減少印刷困難,準期出刊,并減輕讀者對郵費之負擔,從三六七期起擴充篇幅及充實內容而改為半月刊,原有直接訂戶,兩期作三期發奉,不另加價。特此聲明,敬希讀者諸君鑒諒。
至此,《國訊》在重慶的“旬刊”時代結束。放眼當時的民國出版界,能夠以旬刊的形式堅持五年半時間,出版旬刊188期,而且保持較高水準的刊物,可謂屈指可數。抗戰時期作為旬刊的《國訊》,對抗戰動員、抗戰宣傳,抗戰文化建設與抗戰文學發展,都有其可貴貢獻,值得后世系統發掘與深入研究。
三、革新之后:半月刊階段
1944年5月1日,《國訊》發行改版后的第367期,走進了半月刊時段。此期雜志發行人、主編人不變,期號改為醒目的阿拉伯數字,篇幅擴充至26頁。以后各期,都能以此篇幅,按時出版。10月1日,《國訊》出版第377期,篇幅又縮減為18頁,封面不再署發行人、主編人信息,而是移至版權頁,列出“發行人:黃炎培”,“依筆畫簡繁為序”重新列出“編輯委員”11人,俞頌華、俞勵挺、徐仲年、孫幾伊、孫起孟、張志讓、張雪澄、陳北鷗、傅彬然、葉圣陶、楊衛玉(主編)。其中既有穩定的核心隊伍,又有加盟的新鮮面孔,如俞勵挺、徐仲年、傅彬然,可見《國訊》編輯隊伍的延續與變化。一月后的第379期,篇幅增加至22頁,版權頁在“發行人”與“編輯委員”之間增加“主編人”署名,為俞頌華、楊衛玉。編輯委員不再列入俞、楊二人,另增加王沿津、夏孟輝,保持11人的規模。此后編輯委員陣容穩定,篇幅略有起伏。
1945年1月1日,《國訊》半月刊以發行第383期的方式進入新的一年,總體上延續既有風格,但也有變化,比如封面上的要目標題變豎排,期號數字變小且位置下移等。春節循例休刊1期之后,《國訊》于3月1日出版第386期,封面有明顯變化,刊名變大,位置水平居中,垂直偏上,阿拉伯數字期號取消,代之以漢字期號,與出版時間排在一行,靠下。編輯委員也有變化,俞勵挺不再出現,而新增了張禮千、梁澤南,變為12人。第390期打破了1日與15日出刊的規律,于5月10日出版,篇幅也僅有16頁。此后出版時間變為每月10日與25日。6月25日第393期封面再次變化,編輯委員會名單又重回封面左上角,本期要目列右上角,刊名“國訊”放大居中。至于篇幅,還是16頁,并保持多期。
1945年8月25日,《國訊》半月刊出版第397期,封面刊發《由勝利產生的新時代》,其首段云“廣島和長崎的兩顆原子炸彈,蘇聯雄師向吉黑朝鮮的出動,頓使局勢急轉直下,促那進行了半個世紀以上長時期的黷武主義的日本因完全絕望而屈膝了,投降了。從此,戰爭結束,和平在亞洲恢復了”??箲鸾Y束了,《國訊》的抗戰歷程也相應結束。此前出版的第396期,就是《國訊》抗戰歷程的最后一站,就是其抗戰期間出版的最后一期。此后,《國訊》保持版式繼續在重慶出版。
四、重返上海:周刊與停刊
1945年10月10日,《國訊》第400期刊出楊衛玉的《本刊滬版復刊詞》,本社信條“高尚純潔的品德、博愛互助的精神、忠勇義俠的氣概、刻苦耐勞的習慣、正確進步的思想”也再度回到封面。1946年1月1日出版第405期,封面標明“重慶航寄上海版一月五日發行”,封面底端留有上海通信處“地址:上海華龍路八十號”和“電話:八四八一七”。2月15日出版的第407—408期合刊“春節特大號”社址仍署重慶,而發行所已改署“國訊書店上海華龍路八十號”。4月1日出版的第409—410期合刊封面上“編輯委員會”成員僅11人,少了梁澤南。
1947年5月4日上海復刊出版總第411期,周刊第1期。從總期數的連續性看,似乎第409—410期出版后就已再度???,但楊衛玉在《復刊詞》中不僅回顧了辦刊歷程與復刊的期望,而且指出再次??皶r在三十五年‘九一八本刊十五周年之日”,說及“我們告別詞中曾經這樣說過:‘諸君能繼續予我們以信任,我們必定在不久的將來,以新的姿態與諸君相見”。這樣看來,第409—410期之后似乎還出版有幾期《國訊》。這是實情,還是出于某種策略的表達?目前還不得而知。
1947年總第417期封面又署上了“發行人:黃炎培”與“主編人:俞頌華楊衛玉”。1948年4月9日出版第457期,雖然《編輯部啟》還在預告“土地問題特輯,因稿件較多,分三期刊登,下期有上海各經濟學者對土地問題座談會的記錄,請讀者注意”,但再也沒有看到第458期出版。已經“出版第十八年”的《國訊》最終還是被迫???,走完了自己“三起三落”的不凡旅程。
至于停刊原因,《世界日報》消息《滬國訊周刊被勒令??放兜氖恰耙蛟摽l表文字,對政府不利”,《中央日報》(永安版)則稱“以黃炎培主辦之國訊周刊,為匪宣傳,有取締之必要,近復查其內容相同之港版刊物,載有本部核準登記證號碼,顯系意圖混淆視聽,除依法停止該刊滬版發行外,其港版并應照出版法第三十一條之規定,禁止進口”,《東北日報》則刊出“新華社陜北十日電”,謂“蔣匪內政部頃下令查封在此間殘存的自由主義的世界知識、國訊及時與文三雜志。國訊香港版亦被禁止入口。按世界知識與國訊均有十余年歷史,此次橫遭摧殘,標志著日暮途窮的蔣匪已瘋狂到何等程度”。形勢之嚴峻、斗爭之激烈、立場之差異,盡在其中矣。
五、《國訊》的重要價值與研究空間
作為一份堅持了18個年頭的有相當品位和重要影響的民國期刊,一份貫穿抗戰全程的抗戰期刊,《國訊》無疑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和研究價值。但令人遺憾的是,學界對《國訊》的梳理和研究還很不充分。筆者目力所及,除《國訊》編輯者尚丁論及黃炎培、《國訊》書店或《展望》周刊時的零星回憶與張雪澄的幾篇重要追憶文章之外,專題性研究論文僅見李貞剛的《張雪澄與〈國訊〉》(《炎黃縱橫》2011年第3期)、周乾康的《茅盾與〈國訊〉》(《茅盾研究》2014年第13輯)、馬翼欣和林尚斌的《抗戰后期的〈國訊〉旬刊淺釋》(《檔案》2015年第11期)以及筆者習作《抗戰時期非文學期刊與作家佚作發掘脞論——以〈國訊〉為中心》(《現代中文學刊》2015年第4期)及《抗戰時期〈國訊〉刊發的臧克家集外詩文輯錄與補正》(《抗戰文化研究》2019年第12輯)等寥寥數種,而且其中一些基本信息尚需辨析。
比如馬翼欣、林尚斌的論文《抗戰后期的〈國訊〉旬刊淺釋》。此文從“分析國際動態,及時報道抗戰信息”“抨擊妥協,堅持抗戰到底”“主張民主政治,關注經濟民生”三個方面總結抗戰后期《國訊》旬刊的主要內容,認為“《國訊》旬刊堅守著抗日救亡的宗旨,分析國際形勢、報道國內戰況,發動群眾支持抗戰,鼓勵民眾堅持抗戰,為抗戰的社會動員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是所見關于《國訊》的重要成果,值得注意和討論。此文對《國訊》之貢獻與地位的判斷是符合實際的,但其內容梳理完全沒有提及《國訊》的文學內容,恐怕就值得討論。這一方面說明作者把握住了《國訊》的基本屬性,是堅持抗戰、報道國內外抗戰信息,關注民主民生的時政刊物,也即我們討論的“非文學期刊”;另一方面,對包含眾多文學名家作品的豐富的文學世界只字不提,可見研究者的不同視角可能產生的“盲區”之大。至于其第一段介紹的《國訊》基本信息,就頗有值得補正處。比如:“1931年12月3日正式發行”之說,忽視了創刊號封面醒目的“中華民國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此其一。“1934年7月該刊改為《國訊》”之論,比1934年1月第61號刊名簡化為《國訊》晚了半年,此其二?!俺鯙榘朐驴敝f也比較籠統,一則《國訊》改名后10期(第71號)才明確標明“半月刊”,二則此期出版時間是6月16日,此其三?!?947年5月又改為周刊”也不夠準確,因為之前并不都是旬刊,還有半月刊時段等,此其四。“‘七七事變后不久后復刊于重慶”之用語,可能也值得商榷,因為重慶復刊是在1938年8月,距“七七事變”已時隔一年,距1937年11月上海停刊已歷時九月,此其五。其中第二點和第四點的表述,和《1833—1949全國中文期刊聯合目錄》(增訂版)一致,或有援引參考。但問題在于“聯合目錄”雖系為晚清民國期刊研究做出重大貢獻的必備參考書,也有些細節值得辨析。包括“抗戰期間曾遷重慶、桂林、香港等地出版”之說,就容易誤會為《國訊》之主體曾遷往桂林、香港出版,實則都是分店。若是討論分店,則昆明版可能也應提及,畢竟《中央日報》(昆明版)都曾專門刊發消息《國訊旬刊出昆明版各書店均有代售》,稱《國訊》旬刊“因內容充實、編排新穎、言論公正,深得各界之好評……近為便利本省讀者,自復刊第二十六期起,出版滇版”。
再如張雪澄先生的回憶與筆者翻閱原刊獲悉的信息就不盡吻合,或有可討論之處,這里略談五點:其一,張先生稱“到了七十二期(一九三四年七月一日出版)才正式改為半月刊”,而所見最早標注“半月刊”的是第71號,1934年6月16日出版,標注于封面刊名之下的醒目位置。有意思的是,該期封面刊頭右起第二行豎排的“編輯兼發行人”正是“張雪澄”。其二,張先生回憶“從八十一期(一九三四年七月一日出版)起改為旬刊”,此處“一九三四年七月一日出版”明顯有誤,顯然不可能和第72期同時出版。其三,此處即使改正為封面上的“民國廿三年十一月十六日出版”也有問題,因為之后的第82號封面標注的出版時間是“民國廿三年十二月一日出版”,可見仍是半月刊,并未改為旬刊。如前文所述,真正改為旬刊的是第84號,封面明確標注“旬刊第一期”,時間是“民國廿四年一月十一日出版”。其四,張先生關于第二次??幕貞浹赜昧饲耙龡钚l玉《復刊詞》之說,謂“時在一九四六年‘九·一八《國訊》十五周年之日”,又標明期數“第四百一十期”,但事實上第410期是與第409期合刊,標注的出版時間不是9月18日,而是4月1日,刊載的內容也未見告別辭及所引內容。此后出版第411期,已是1947年。楊衛玉1947年5月回憶1946年9月之事,按理應該是可靠的,莫非還存在另一版本的《國訊》第410期?其五,張先生回憶“為了適應海外和西南廣大讀者的要求,1939年1月15日起增印香港版,1939年5月5日起增印昆明版,1940年11月15日起增印桂林版”。其中香港版、昆明版的增印時間與前述封面“發行所”增加了“香港通訊處”“昆明通訊處”的時間吻合,而桂林版則晚了一年,是何原因呢?是桂林“發行所”工作遭遇阻力,還是先生回憶有誤?先生所謂“增印”,是與重慶版內容一致呢,還是另有編輯處理?如果一致,那么貴陽“發行所”也有“增印”嗎,何以沒有提及?同理,成都分社有“增印”《國訊》嗎?如果不一致,如1941年10月10日發行的《國訊》香港版,那么這些“增印”版會呈現出何等面目?更為重要的是,這些“增印”版目前還有存世嗎?這些目前只能錄以待考的問號,也是今后研究的空間。
還有一個值得指出的問題是《國訊》封面和版權頁上的創刊時間問題?!秶崱窂?935年7月1日“一百期紀念號”起,封面標明“中華民國廿年十二月廿三日創刊”;至1935年11月21日第113期,封面上成了“中華民國二十年十二月三日創刊”。這一創刊日期在封面上一直延續至1940年12月15日第256期。從1941年1月5日第257—258期合刊起,不再出現在封面上,改為在版權頁注明,仍作“中華民國二十年十二月三日創刊”,并延續至1942年12月25日第322期。從1943年1月5日第323期起,創刊日期又出現在封面,仍作“中華民國二十年十二月三日創刊”,并延續至1944年2月25日第361期。隨后消失一段時間,但從1944年10月1日第377期起,又回到了版權頁;從1945年6月25日第393期起,又出現在封面頁,直至1946年4月1日第409—410期合刊。何以有絕大多數《國訊》(多達數百期)封面或版權頁均將創刊時間標注為“民國二十年十二月三日創刊”,而創刊號及第100—112期封面上,編輯者的回憶與日記中都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創刊日期到底是三日,還是二十三日?從創刊號第12頁“臨時加入要聞”欄目消息《日本大舉攻錦》開篇之“十二月二十一日訊”看,其出版時間應是二十三日。三日出版刊物絕無不可能刊發十八天后的消息。但如果說第113期起就錯了,就脫“廿”字,那么在后面《國訊》連續出版的十多年的時間里,那么多精明細心的當事人,都沒有發現?實在匪夷所思?;蚩勺髅駠霭媸分畯碗s性的一個有意思的注腳,提醒期刊研究者要全面把握刊物的出版歷程。否則,即使后期不少刊物上白紙黑字標明的創刊時間,也有出錯的危險,不可盡信。
在大數據時代,借助中國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南京圖書館、重慶圖書館的館藏資料,以及古籍網和相關數據庫的電子資源,筆者有幸翻閱梳理了400余期《國訊》雜志,特別是抗戰時期除1938年第178期外的全部227期刊物(含香港版6期),對《國訊》的出版歷程及內容面目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與更加充分的了解,并以此為基礎完成博士學位論文《非文學期刊與抗戰文學形態——以〈國訊〉作家佚作為中心》(指導教師王本朝教授)和獲批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國訊》與抗戰文學形態研究”。今不揣淺陋,草成此小文,梳理《國訊》出版歷程以供出版研究界參考,疏漏之處懇請讀者諸君批評指正。
〔作者凌孟華,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
Between Shanghai and Chongqing:Research on the Publication History of the Non-literary Journal Nation Current
Ling Menghua
Abstract:Huang Yanpei started an important political journal Nation Current, which was a typical non-literary journal. Its history of publishing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 stages, namely, the foundation and the fight before leaving Shanghai, the ten-day journal after migrating to Chongqing, the fortnightly after reform, and the weekly and the cease after returning to Shanghai. Nation Current has important value as a historical resource and as a research subject. But some of the existing research results need to be supplemented and corrected. Some of the contemporaries memories are not totally consistent with the records in the original journal. And the question of the time of its establishment is also a good example of the complexity of studying the publishing history in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Keywords:Nation Current, non-literary journal,Huang Yanpei, publication, the Anti-Japanese W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