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帥奇
(廣西師范大學,桂林 541000)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提出:“全面依法治國是國家治理的一場深刻革命,關系黨執政興國,關系人民幸福安康,關系黨和國家長治久安。必須更好發揮法治固根本、穩預期、利長遠的保障作用,在法治軌道上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盵1]在黨的代表大會中對此內容作出專門的論述與部署,其特殊意義不言而喻。2023年2月13日發布的中央一號文件中提出“做好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文件提出,堅決守牢確保糧食安全、防止規模性返貧等底線,扎實推進鄉村發展、鄉村建設、鄉村治理等重點工作,加快建設農業強國,建設宜居宜業和美鄉村[2]。表明了黨中央重視鄉村振興的決心。鄉村法治建設是鄉村振興的重要環節與保障,鄉村法治的進程在很大程度上顯現了我國法治現代化的總體程度。
目前,我國的鄉村,特別是地理位置相對偏僻地區和少數民族地區,很多依舊處于一種“熟人社會”的狀態之中,這對鄉村法治建設的開展產生了巨大的挑戰。
我國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在其著作《鄉土中國》中給出了對“熟人社會”這一社會狀態的描述,即在傳統的社會中,人際關系由血緣、地緣、姻親和宗族等決定,人與人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些聯系會組成一張龐大的人際關系網。處在此種關系網中的人和人之間往往都會有一定的或者可以間接存在的私人關系?!班l土社會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死于斯的社會;這是一個‘熟悉’的社會,沒有陌生人的社會?!盵3]6在這種社會環境中,往往是“人治”的成分遠遠大于“法治”的介入,人們通過“熟人”關系的存在為自己和他人尋求著常規秩序之外的利益,通過特定環境中約定俗成的倫理道德,往往并不需要法律的介入,受這種倫理道德所約束的人們有著獨特的解決方案。在這種社會環境中,法治的開展受限于傳統倫理道德以及“熟人”關系,往往處于一個停滯的狀態,最多也就是鄉民敬畏“遙遠”法律的權威,卻并不為人們所需要,法律并不能真正地走入生活。
隨著社會的發展,特別是交通方式的進步,人們為了獲取更大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血緣關系,擴大了交際的范圍,很多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也加入了“熟人社會”的人際關系圈,但這種同樣基于人與人之間密切關系的交往,仍然是熟人社會的一部分。與之相對應的便是依托于不同方式的“陌生人社會”。
顧名思義,在“陌生人社會”中,社會成員往往是沒有過多交往的陌生人。美國知名的法律歷史學家勞倫斯·弗里德曼曾經用這樣一段話來描述“陌生人社會”,他說:“我們走在大街上的時候,保護我們的是諸如警察的陌生人;威脅我們安全的同樣是陌生的罪犯。陌生人撲滅我們的火災,陌生人教育我們的孩子、建筑我們的房子、用我們的錢投資。陌生人在收音機、電視或報紙上告訴我們世界上的新聞。當我們乘坐公共汽車、火車或飛機旅行,我們的生命便掌握在陌生人手中。如果我們得病進醫院,陌生人切開我們的身體、清洗我們、護理我們、殺死我們或治愈我們。如果我們死了,陌生人將我們埋葬?!盵4]
這種社會形態是法律更適宜的根植土壤。不同于我國以倫理為基礎的古代文明,西方社會隨著文明的逐步發展而誕生了契約精神,隨著生產力的變革以及社會的變遷,契約精神逐步取代了血緣、地緣關系從而主導了社會關系,人們依從契約而生活,陌生人之間依靠契約產生聯系。法律則保障了契約的正常履行并對人們提供了依據和保護,在“陌生人社會”中,法律是人們的倚靠。
在“熟人社會”中,更多的是強調“人治”,通過倫理親緣關系,在辦事情或是解決糾紛的過程中,更多的是憑借人與人之間的私人關系,這種私人關系越緊密,獲得利益的機會也就越大。在這種社會情況下,法治建設是難以開展的,人們不需要法律,法律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威懾,“自有一套”在熟悉的社會圈子內得到公認的倫理道德來約束內部的人??梢哉f“熟人社會”的小圈子生活確實存在著很多便利,人與人之間生活也更有人情味。
但是,在現代化進程高速推進的今天,經濟發展與城市化帶來了大規模的人口遷徙,極大程度地沖擊了傳統的熟人社會格局,社會轉型成為了發展的必然趨勢。在這種趨勢下,熟人社會向陌生人社會的變化必然發生。
熟人社會未必人人熟識,陌生人社會也未必人人陌生,這兩個概念呈現的是社會結構和人際關系的總體狀況,而從熟人社會向陌生人社會的轉變,必將引起從宏觀的政治、經濟體制到微觀的文化、交往模式的變化[5]。
在社會轉型的大趨勢下,我國的法治建設在鄉村地區開展的過程與進度并不能使人滿意,這中間存在著很多因素。
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了“全面依法治國”的要求,加大法治建設的力度,力求使法治滲透人民生活的各個角落。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經濟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城市化的步伐極其迅猛,成為法治發展的熱土。在這種缺乏緊密關系且倫理道德約束極具彈性的情況下,法律是維護人與人之間信任關系的最重要保障。
事與愿違的是,由于城鄉發展的不均衡,出現了在城市法治建設碩果累累的同時,我國廣大的鄉村地區還有很多處在以前的靠倫理道德、村規民約等約束的情境下,特別是在欠發達地區,普法工作成本大、難以全面開展,民眾并沒有法律層面的意愿,遠不如在“原始”制度上來得方便。
鄉村法治建設的開展,在本質上形成了對原有社會格局的沖擊。但是在鄉村環境下,人們對于原有制度的依賴性依然存在。法律的出現使得他們原來的穩定生活產生了變化,這種變化雖然是社會發展所必需的,但是在很多情況下并不容易為人所接受,甚至產生了負面作用。費孝通先生舉過一個例子:有人因為妻子外遇,去把奸夫打傷了,在原有的社會秩序下這是占理的事情,可是在法律規定之中通奸不構成犯罪,故意傷害卻構成犯罪。這使原本在當地本來很好解決的一次沖突變得難以令人信服[3]95-96。
在“熟人社會”中,維系人際關系往往是血緣關系或地緣關系,這樣的形式非常的古樸純粹,人們之間的社會關系在這種狀態下會非常的穩定,社會中的交往也有更加長遠的展望。在這種社會環境下,道德倫理的約束作用被放大,社會成員自動受到了這種得到普遍認可的價值體系的約束。人們處在其中時會注意盡量不去違反規定,因為這種破壞行為不但會損傷“熟人社會”中賴以生存的熟人關系,造成自身的利益損失,更為嚴重的后果是直接導致“社會性死亡”,被驅逐出原本所在的社會環境之中,變成無所依靠的獨狼,很難再重新融入。
與之對應的社會弊端也很明顯,由于親緣、地緣關系的存在,封閉的“熟人社會”中很容易出現過于依靠人治的情況,以宗族和地方勢力為代表的“熟人社會”往往以德高望重的長老為尊,在社會關系網中的各個環節都要遵從其個人意志,這樣的格局甚至更接近于傳統封建社會,社會治理的情況依賴于“話事人”的個人喜好與能力,明顯是不符合社會發展潮流的。
相較于熟人社會,由于環境變遷與社會的發展,我們不可避免與大量陌生人、陌生環境打交道,脫離了熟人社會間的親密感和責任感以后,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程度會大規模減少,人情逐漸變得冷漠。在這種社會環境下增添了人的社交成本。在轉型后的社會之中,人們的身份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動,由以前交際網中的一環變成了相對獨立的個體,相較以往更加孤立。同時,陌生人社會中的倫理道德成本的降低導致了很多問題的發生,新的矛盾沖突則導致信任進一步降低。
這些問題嚴重影響了社會的和諧與安定,雖然陌生人社會擁有良好的依托法治解決問題的環境,但是法律自身也有著局限性,不能解決全部問題,需要其他力量的調和。
正如費孝通先生所指出的,如果人民對于法治沒有一個正確的認識,不能讓思想觀念有一個改變,那么強行推進法治進程只會破壞原有的禮治秩序,而無法得到填補,只會適得其反[3]96。實行法治,絕非簡單地制定大量法律法規,也不僅僅指依法辦事,依法行使國家權力,更為重要的是整個國家、社會、個人生活和發展規則的根本性改變,是人們行為方式和交往方式的根本性變革,是一種全新的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的確立,是一種全新的生活哲學和政治哲學的形成[6]。
為了可以使上述構想得以實現,我們在認清當下形勢的前提下,要探討出行之有效的行進路徑。理想的社會形式應當是以法治為主導,由民間倫理道德等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合。鄉村法治建設實踐表明,我國鄉村的法治建設包括國家層面的鄉村法治建設和村組層面的鄉土法規建設兩個層面,呈現兩元進路[7]。對于“熟人社會”,我們應當保留其中的精華部分,使其在一個相對溫和舒適的變化中,從思想觀念入手,以人民利益為核心,結合實際國情,進行具有中國特色的鄉村法治建設,保證鄉土社會順應發展的潮流。
不僅局限于鄉村地區,任何情況下的法治建設的重要環節都是要讓民眾知曉法律的存在,并逐步培養起法律的意識。只要民眾擁有了權利與義務觀念,掌握了一定的救濟保護手段,法治建設便擁有了根基。
隨著如今科技手段的進步,送法、普法的方式也應該與時俱進。宣傳部門可以采用更貼近民眾生活的方式,采取自媒體等易于接受的渠道進行普法宣傳,在潛移默化中使法律逐步進入民眾的生活之中。
同時,基層的執法人員要做到秉公執法,自身要遵紀守法,同時樹立牢固的依法辦事理念,在群眾中樹立法律的威嚴,不斷提升國家公信力。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工作會議上指出:“要堅持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實現法治和德治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眻猿忠婪ㄖ螄鸵缘轮螄嘟Y合,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的鮮明特征,是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必須遵循的基本原則[8]。法律體系和道德體系都對人有著約束的作用,法律的面更窄,但是約束作用更強,道德的面更寬但是約束作用更弱?!笆烊松鐣遍L期處于只受道德倫理約束的環境中,道德的作用遠要比通常情況下更大。在這種情形下,用道德規范填補法治的空白,用法治來為道德規范保駕護航,實現二元共進的格局。
同時,道德作為良法善治的基礎,本身就是法治建設的根基。道德教育要突出法治內涵,發揮其引領作用,引導人們自覺守法,使道德規范更好地滋養法治精神,在鄉村乃至全社會營造出利于法治實施的宏觀社會環境。
在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堅持抓住領導干部這個“關鍵少數”[9]。自古以來,作為一個農耕文明大國,中國鄉村一直有著“能人治村”的傳統。當前,這個“能人”往往落實在了村支書這個身份上,村支書不但是被推選出的“能人”,同時也是中國共產黨基層的村黨組織干部,在這種雙重身份下,村支書的重要作用得以凸顯出來,其是連通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治理最完美的角色。
“能人治村”符合當下鄉村發展的需求,鄉村經濟社會發展需要“能人”帶領及引導[10]。我們應該注重以村支書為代表的基層干部的培養教育,大力提升基層領導干部的法治素養。村支書作為鄉村“熟人社會”關系網中的重要一環,在這種社會環境中有著相當大的公信力與話語權,當基層干部這些鄉村治理中的“關鍵少數”有著充分的法治素養時,法治建設便很容易以村干部為核心在鄉村基層進行推廣,并且由于其本身來自于基層,本就深諳村規民約與倫理道德,在這種雙重“熟悉”的結合下發揮其主觀能動性,村支書的能人身份便會增添其對村民的影響力,強化村民對于村支書的信任和依賴,進一步賦予了村支書組織開展法治工作的合理性[11],可以保證法治建設在“熟人社會”中穩步進行。
面對著社會轉型的浪潮,鄉村“熟人社會”為了適應發展需要而必須作出轉型。而為這種轉型保駕護航的就是法治,法治既是手段也是目的,全面建成法治社會是我們黨和國家治理的一場深刻革命,關系到人民的生活幸福與國家的長治久安。為此,我們應該正確認識這種社會形態,通過全面堅持黨的領導,堅決貫徹落實習近平法治思想,用正確的方式與途徑,在黨的二十大精神指導下,打贏這場“轉型”之戰,鞏固鄉村振興所取得的豐厚成果,為實現把我國建設成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戰略目標而積極奮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