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軍輝 李 錦
(太原理工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山西 晉中 030600)
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了2035 年“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這一遠景目標。當前,盡管我國已經歷史性地解決了農村絕對貧困問題,但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促進共同富裕,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其中,低收入青年群體因其面臨“勞”而不“富”、婚戀焦慮等諸多問題而備受關注[1]。從社會學意義上說,“低收入”不僅僅表現為物質生活的相對貧乏,更與“相對剝奪感”密切相關,甚至還彌漫著“窮人心態”和“貧困思維”[2]。對于農村青年而言,如果長期處于“低收入”狀態,不僅會因為對未來發展喪失希望而選擇“躺平”,甚至還會形成階層固化與貧困代際傳遞。因此,在共同富裕的過程中,我們既要解決經濟維度的“貧”,更要關注社會發展維度的“困”。探究農村低收入青年獲得感誘發機制或許是提供“情緒安撫”和“心態引導”,進而激發其內生發展動力的一劑良方,這不僅能夠為貧困治理效果評價增加溫度,同時更能體現“物質富裕”“精神富有”的應有之義。
目前多數研究主要聚焦于農村整體性的低收入群體。首先是關于低收入群體的概念界定。如果個體收入低于國家或省(區市)規定的年(月)收入水平,就可以被認為是低收入者[3],但低收入有時也容易被理解成相對貧困狀態[4]。也有文獻認為,如果將全體居民劃分為高、中、低收入三個群體,那么后者則應包括相對貧困、一般低收入以及較高程度的低收入人口[5]。可見,學術界對此概念尚未達成一致。在實證研究中,學者多是將國家統計局五等份分組法中處于最低兩組,即收入最低的40%人口視為低收入群體[6]。其次,眾多文獻聚焦低收入群體的增收問題及影響因素。研究發現,與農村人均收入水平相比,農村低收入群體的收入增長更為緩慢[7],而且這一趨勢在較長時期內并未得到改善[8]。城鄉分割等宏觀因素和個體教育等微觀因素均會對低收入群體增收產生顯著影響[3]。少數文獻對低收入群體的心態進行研究。比如,與高收入組相比,低收入群體存在更為明顯的短視行為,這可能會導致貧困的惡性循環[9]。同時,由于利益表達機制不暢,低收入群體經常對國家政策產生不滿或表現出憤怒情緒[10],這或許意味著該群體對社會公平具有更高渴求。
獲得感是一個極具本土特色的“中國式概念”,必須在當下語境中進行解讀。與西方文獻中的“幸福感”等概念相比,獲得感更強調一種“實實在在”的“獲得”作為物質基礎[11],社會個體只有以此為基礎才能提升其心理層面上的“獲得感”[12],進而提升其幸福感水平。換言之,獲得感是在“客觀獲得”基礎上形成的“主觀感受”,且二者存在遞進關系[13]。總體來說,獲得感是實現幸福感的基礎和前提,而幸福感則是“獲得感”的最終歸宿[14]。獲得感的引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幸福感的“空泛”和“虛無縹緲”,是對幸福感前置因素的細化研究。
獲得感內涵極其豐富,測量方法多種多樣。經濟社會發展中的“實際所得”均可通過“有所感”的形式進行表達。于是,部分文獻關注獲得感的維度構成,逐步形成了包括經濟、公共服務、政治、安全和自我實現等維度的總體獲得感評價指標[15]。如果將獲得感的形成看作一種“完整”顯性社會行為,還可以從獲得內容、獲得環境、獲得途徑、獲得體驗和獲得共享五個環節對其進行刻畫描述[16]。此外,獲得感是一種主觀感受或心理體驗,隱藏于幸福感、階層感知等顯性態度之下[17]。為此,有學者曾以幸福感、階層定位和階層流動感為顯變量,通過潛類分析構建獲得感指標[18]。少數學者,從空間和時間維度將獲得感劃分為“橫向獲得感”與“縱向獲得感”并進行分析[19],這極大擴展了獲得感文獻的研究思路。
就宏觀因素而言,低保制度、電商扶貧政策以及扶貧開發款項補貼和小額貸款等均能提升貧困人口或低收入家庭的主觀獲得感[20-22]。從微觀層面來說,社會公平認知以及個人發展感均能正向預測獲得感[23]。由于該微觀層面多涉及個體心理特質,因此有學者將其概括為心理認知模型[17]。
總體而言,上述文獻雖然較為系統地研究了農村低收入群體的生計狀況,但卻忽略了研究對象內部的異質性問題。作為特殊群體,農村低收入青年擔負著贍養老人、培育后代的家庭重任,卻深陷生存焦慮與工作貧困,其生計情況不容樂觀。因此,我們有必要將其作為單獨群體進行研究。此外,后2020 時代的“低收入”或相對貧困不僅表現為物質生活的相對匱乏,更多的是一種心理落差或相對剝奪感。但上述文獻多是關注絕對收入等經濟因素,忽略了低收入群體的心理體驗或主觀獲得。基于以上考慮,本文試圖將農村低收入青年群體納入獲得感分析框架。
同時,文獻多是利用計量經濟模型探究某變量(比如絕對收入或相對收入)對獲得感的邊際影響。這仍然是基于物理學研究范式采用傳統回歸模型分析單個變量的“凈效應”[24-25],并且假設自變量單獨發揮作用,然而這經常會忽略多個自變量間的復雜依賴關系以及可能發生的“化學反應”[26]。不同于前人利用單因素變量探究自變量與獲得感之間的因果關系,本文嘗試采用定性比較分析(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 簡稱QCA)方法,按照心理認知模型思路將絕對收入、社會比較、自我比較、分配公平感以及焦慮感共計5 個變量進行整合,試圖通過5 個前因條件的不同組態揭示農村低收入青年獲得感誘發路徑。
理論模型如圖1 所示,其中心理認知層面包括橫向的社會比較、縱向的自我比較、分配公平感和焦慮感,客觀物質層面包括絕對收入。在獲得感影響因素中,作為“客觀物質”的絕對收入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增加個體絕對收入能夠提升獲得感水平[27]。農村低收入青年收入來源單一,絕對收入或許是其生成獲得感的重要前提條件。畢竟,只有“拿在手上”,才有可能“喜在心里”。但絕對收入僅僅是產生獲得感的必要不充分條件[28],兩者之間可能存在非線性關系。當收入超過一定臨界點后,增加絕對收入并不會提升獲得感[29],甚至會出現獲得感鈍化現象[28]。此時,相對收入對獲得感的影響可能會產生顯著影響[30]。為此,基于社會比較理論分別以縱向、橫向比較中的自我經濟社會地位感知表示相對收入,具體操作變量為社會比較和自我比較。此外,自利理論認為,個體的社會階層越低,就越容易否認當前社會的合理性或公正性[31],并且存在較高的公平敏感性,時刻準備著應對潛在的威脅[32]。農村低收入青年群體處于社會底層,尤其看重社會收入分配的公平程度。因此,本文將分配公平感納入分析框架。最后,當代青年呈現出非常強的階層焦慮癥[33],其直接后果是導致了“內卷”和“躺平”,這可能會對獲得感產生顯著負面影響。為此,我們將其納入理論模型。
(圖1)理論模型
定性比較分析(QCA)是由美國社會學家Ragin 提出的一種基于“案例導向”的研究方法[25]。它不完全等同于追求“樣本量”和“統計解釋力”的定量方法,也與看重“個案”研究的定性分析有所差異[34],或者說是一種介于定量和定性之間的“混合式”研究范式。該方法認為影響特定結果的因素不是獨立的,而是互相依賴的。因此,應該采取“整體的”或組合方式解釋某一社會現象的發生誘因[35]19。在實踐中主要以集合論和布爾運算作為方法論,探究影響被解釋結果的各種“組態”路徑。由于模糊集QCA(fsQCA),更“擅長”處理連續變量。因此,本研究將嘗試利用fsQCA 進行組態分析。
QCA 最初主要針對中小樣本(比如10 或15 以下的小樣本,10 或15-50 的中樣本)情景進行開發設計[36]。最近一些文獻將QCA 應用到大樣本研究中,發現QCA 甚至可以處理數千個案例(樣本)[37]。不同于多數QCA 文獻的案例選擇,本文所用數據來源于2015 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的個體樣本。參考徐曉紅等、羅楚亮等的概念界定[6][8],將問卷中農村居民2014 年的年總收入按照國家統計局五等分法分組,把處于最低兩組即收入最低40%的2270 個樣本看作農村低收入群體。進一步將年齡限制在18~44 歲,同時對絕對收入、社會比較、自我比較、收入分配公平感和焦慮感5 個變量進行數據清洗,最終篩選得到437 個樣本。其中包括務農的本地型青年(35.70%)、從事非農工作青年(27.23%)、返鄉農民工(13.73%)以及目前失業青年(23.34%),樣本共涉及27 個省(區市),具有較好的代表性。
本研究的結果變量為獲得感。這里借鑒學者陳云松等(2020)的思路[18],將個體幸福感、個體自我階層定位和個體階層流動感知三個題目進行因子分析。其中的幸福感是生成獲得感的心理基礎,用2015 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問卷中的A36 題項得分表示;個體自我階層定位是從靜態或當前維度對自我社會經濟地位的評估,用A431 題項得分表示;個體階層流動感知則是其在動態維度上對自我社會經濟地位變化的主觀感知,用A431 減去A432 的差值表示。對三個題目進行檢驗,發現KMO=0.557,Bartlett 球形檢驗結果為Chisquare=1744.785,p=0.000。提取出一個因子,特征值為1.53347,方差解釋率達到51.12%,Cronbach's α =0.5121。為了后續方便解釋,這里將因子分析所得結果轉化為0-10 獲得感得分,分值越大表示獲得感水平越高。根據Ragin 提出的標準要求[36],將獲得感數據的95%、50%和5%分位點數值作為完全隸屬、交叉點和完全不隸屬的閾值。
(表1)變量描述性統計
本研究的條件變量為社會比較、自我比較、絕對收入、分配公平感和焦慮感。其中的社會比較和自我比較利用問卷中“與同齡人相比”和“與三年前相比”自我社會經濟地位的狀態進行測量。當比較結果為較高(或上升)時,賦值為3;當比較結果為差不多時,賦值為2;當比較結果為較低(或下降)時,賦值為1。參照張明等的設定標準[38],使用Likert 量表最大點(3)、中間點(2)和最小點(1)分別作為社會比較和自我比較的3 個錨點。絕對收入以問卷中2014 年全年總收入表示,以萬元為單位,并采用與獲得感相同的校準方法。分配公平感采用問卷中“考慮到您的能力和工作狀況,您認為您目前的收入是否合理?”題項得分表示。將“非常不合理”“不合理”“合理”和“非常合理”分別賦值為4、3、2 和1。為了增加案例的差異性,在變量校準過程中將得分4 和3 校準為1,得分2 和1 校準為0。焦慮感采用問卷中的A17 題項進行測度。由于該題項得分為Likert 五分量表,因此采用5、3、1 作為三個錨點進行校準。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和校準信息具體見表1 和表2。
該步驟主要檢驗結果變量集合是否為某個條件變量集合的子集。一致性是衡量必要條件的重要標準,它反映了具備某種條件(屬性)的案例樣本出現同一結果的程度。根據Schneider etal 的標準[39],這里將必要條件的一致性閾值設為0.9。由表3 可知,所有前因變量的一致性水平均小于0.9,不能構成結果變量的必要條件。這說明5 個前因條件對高獲得感水平的解釋力較弱,非常有必要將這些前因條件納入fsQCA 分析框架進一步探索影響高水平獲得感生成的組態。同時,我們發現社會比較的覆蓋度在80%以上,這意味著該條件具有較強的解釋力。
(表3)生成高水平獲得感的必要條件分析
與單個條件的必要性檢驗不同,該步驟主要驗證條件組態集合是否“包含”在結果集合。這里,一致性仍然是對條件組態充分性做出判斷的重要指標。將組態分析的一致性閾值設定為0.85,頻數閾值為1。由于本文所涉及的前因條件與結果變量之間的關系方向少有文獻進行研究。因此,在進行反事實分析生成中間解的過程中,對所有前因條件均選擇默認標準,即“存在或缺席”。本文使用fsQCA3.0 軟件構建真值表經過計算產生3 組解,即復雜解(不納入“邏輯余項”)、簡約解(納入“邏輯余項”)和中間解(僅納入既符合理論又與實際知識吻合的“邏輯余項”)。在研究中,中間解優于復雜解和簡單解[40]。通過將中間解和簡約解進行對比以確定核心條件和邊緣條件。若某前因條件同時出現在中間解和簡約解,則該條件為結果變量的核心條件;若某前因條件只出現在中間解,則為結果變量的邊緣條件[26]。
遵循Fiss 提供的結果呈現方式[41],對中間解中的3 條路徑進行呈現,得到誘發農村低收入青年高水平獲得感的3 條路徑,具體結果如表4 所示。雖然3 條路徑包含不同的前因條件,但“最終”都能形成高水平獲得感,這體現了定性比較分析(QCA)中的等效性特征。總體解的覆蓋度為0.466306,這說明3 個組態解釋了大約50%的生成高水平獲得感的原因。3 個組態的一致性分別為0.705130、0.818539 和0.863854,具有較高的一致性水平;進一步,總體解的一致性為0.821050,意味著3 個組態均是生成高水平獲得感的充分條件。結果顯示,3 個組態或路徑的原始覆蓋度分別為0.327347、0.375853 和0.522823。這意味著組態S1、S2 和S3 中的案例樣本占所有高水平獲得感案例的比例分別大約為33%、38%和52%;組態S3 的唯一覆蓋度為0.258110,這說明大約26%的高水平獲得感案例只能由該路徑解釋。在3 個組態中,S3 具有最強解釋力。
根據表4 結果及其背后的邏輯解釋,本文形成以下3 種誘發農村低收入青年高水平獲得感的構型組態:
(表4)高水平獲得感組態分析結果
1.“油然而生”誘發路徑。S1 的構型組態為“~社會比較×絕對收入×分配公平感×~焦慮感”,誘發農村低收入青年高水平獲得感的核心條件包括高絕對收入、高分配公平感以及愉悅感(或低焦慮感),輔助條件為相對剝奪(或非占優型社會比較)。該組態說明,無論自我比較后的社會經濟地位是否提高,只要在收入分配高度公平的認知環境下,平和愉悅的心態以及高收入就能夠誘發農村低收入青年的高水平獲得感,即使通過與他人相比發現自己并不占優勢,甚至出現相對剝奪感,也不會對其高水平獲得感產生實質性影響。首先,獲得感是基于“客觀獲得”而形成的“主觀感受”。這里的絕對收入即為客觀物質。可以說,絕對收入的增加為提升獲得感水平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由于農村居民收入水平較低,絕對收入影響其幸福感的倒U 型觀點尚未出現[42]。因此,農村居民更容易從客觀物質中產生獲得感[28]。S1 組態說明這一結論對于農村低收入青年仍然成立。其次,務農回報率低下容易引發對收入分配公平感的拷問。農村低收入群體不僅收入水平低而且來源較為單一[3]。在本文所研究的農村低收入青年樣本中有將近72.77%的個體目前或曾經務農,勞動回報率非常低下。可以說,務農收益增長乏力是制約我國解決“三農”問題的主要障礙[43]。在這一背景下,農村低收入青年可能會對收入分配的公平正義性高度關注。一般來說,在社會公平感知程度較高的環境下,個體獲得感水平就越高[23]。S1 組態表明,收入分配公平感發揮著核心條件作用,能有效“激活”農村低收入青年的獲得感。該結論進一步證實并拓展了相關文獻。另外,平和愉悅的心態同樣能夠誘發獲得感。農村低收入青年不僅面臨著經濟生存焦慮,更是被社會層面的婚戀焦慮所困擾。社會地位越低,越容易產生焦慮[44],這無疑會降低社會流動預期進而對獲得感產生負面影響。從反向來說,愉悅感是個體對身心綜合狀態的主觀積極體驗,其本身代表了一種平和穩定的心態,這無疑會對獲得感起到正向促進作用。鑒于此,將S1 組態視為一種不需要“心理算計”的“油然而生”誘發機制。
2.“自我算計”誘發路徑。S2 的構型組態為“自我比較×絕對收入×分配公平感×焦慮感”,誘發農村低收入青年高水平獲得感的核心條件包括滿意型自我比較、高絕對收入和高分配公平感,輔助條件為高焦慮感。該組態說明,經過與他人進行比較,無論自己是否具備相對優越感,只要收入分配公平感較強,在高收入基礎上形成的滿意型自我比較就能夠誘發農村低收入青年的高水平獲得感,即使存在一定的焦慮感,也不會對其高水平獲得感產生實質性影響。該組態與S1 組態具有高度相似性;但由于兩者包含不同的核心條件,因此沒有做合并處理。S1 和S2 組態均突出了絕對收入和收入分配公平感的重要性。在此基礎上,S2 組態還表明農村低收入青年的縱向自我比較是誘發獲得感的重要心理機制。社會比較理論認為,不論是與他人的橫向比較,還是與自我的縱橫比較,都會產生負向的相對剝奪感或正向的獲得感[45-46]。對于本研究樣本而言,將近28.6%的農村低收入青年當前處于務農或無業狀態,但曾經有過非農工作經歷。職業流動帶來的收入變化勢必會引起心理層面的自我比較。當個體對收入分配存在較強公平感認知時,通過縱向維度比較,如果發現自己的社會經濟地位比過去有明顯提高,那么就會激發并生成高水平獲得感[28][30]。鑒于此,將S2 組態命名為“自我算計”誘發路徑。
3.“社會襯托”誘發路徑。S3 的構型組態為“社會比較×自我比較×絕對收入×~分配公平感×~焦慮感”,誘發農村低收入青年高水平獲得感的核心條件僅包括占優型社會比較,其余4 個變量均為輔助條件。該組態說明,只要通過橫向維度的社會比較發現自己比同齡人占有優勢就能誘發高水平獲得感,即收入水平較高、存在滿意型自我比較,甚至收入分配有失公允但心態平和,也不會對其高水平獲得感產生實質性影響。S3 組態凸顯了“相對收入”對獲得感的重要影響。事實上,當個體進行自我評價而缺乏客觀標準時往往以他人為參照點,而且經常與自己周圍的優勢人群或社交達人進行比較[47]。當發現自己處于弱勢地位時就會產生負面的相對剝奪感[45],這會直接激發個體對其自身經濟社會地位的不利認識[48];而通過橫向比較發現自己占有優勢時就會產生積極正向的心理獲得感。對于農村低收入青年而言,經濟收入和社會地位相對較低,這更容易引發橫向的社會比較效應。此時,與參照點比較后的“相對收入”比絕對收入更為敏感[49],會對個體獲得感表現出更為強烈的影響。換句話說,個體獲得感不僅受客觀經濟社會地位影響,同時還與自身地位的“相對變動”息息相關[50]。S3 組態進一步驗證了社會比較理論。根據以上分析,將S3 組態命名為“社會襯托”誘發路徑。
基于2015 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利用定性比較分析(QCA)探討了社會比較、自我比較、絕對收入、分配公平感以及焦慮感5 個前因條件對農村低收入青年獲得感的協同影響機制。研究結論如下:(1)社會比較、自我比較、絕對收入、分配公平感以及焦慮感均無法單獨構成農村低收入青年高水平獲得感的必要條件,單一變量的解釋度不強。(2)農村低收入青年高水平獲得感的誘發路徑有3 條。一是基于平和愉悅心態,在收入分配公平認知環境下直接由高收入所產生的“油然而生”誘發路徑,此時的社會比較與自我比較均不會對獲得感產生實質性影響。二是基于收入分配公平認知環境,在高收入基礎上通過“自我算計”路徑誘發高水平獲得感,此時無論自己是否具有相對優越感或即使存在一定焦慮感均不會對高水平獲得感產生實質性影響。三是由占優型社會比較所主導的“社會襯托”誘發路徑,在該路徑中,收入水平、自我比較、分配公平感以及焦慮感均不會對其高水平獲得感產生實質性影響。
不斷改善民生、提升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已經成為新時代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目標的優先選項[51]。針對以上結論,本文提出如下對策建議:一要繼續增加農村低收入青年經濟收入,夯實生成獲得感的物質基礎。受教育程度低、就業競爭力弱是農村低收入青年的典型特征。為此,應進一步高度重視農村職業技能培訓,形成政府和各類社會組織共同參與的多元化培訓體系,持續增強農村低收入青年的就業創業能力。在此基礎上,以相對貧困治理和鄉村振興有效融合為契機,為農村低收入青年提供多元化的就業和創業機會進而擴大其經濟收入來源。除了市場機制外,各級政府還應精準監測低收入青年的致貧返貧風險,實施多元化救助幫扶措施,通過完善失業保險和醫療保險體系織密社會安全網,為農村低收入青年筑牢生活屏障。二要科學調整收入分配格局,增進收入分配公平感。從整體來看,我國收入分配和財產配置仍面臨持續擴大趨勢,收入分配不公在個別行業或地區較為嚴重。對于青年農民工而言,工作貧困是其普遍面臨的生計問題。為了解決“勞而不富”的問題,既要提升農村低收入青年綜合技能素質,更要規范企業用工行為,切實保障青年農民工勞動就業權益。在嚴格執行最低工資制度的同時,逐步破除城鄉市場分割,適度增加青年農民工的小時工資,以通過提升勞動收益率增進收入分配公平感。三要推動鄉村文化治理,培養農村低收入青年健康心態。文化振興是鄉村振興的核心與靈魂。在實現鄉村經濟振興的同時,還要補齊文化振興的短板。政府應積極打造鄉村文化組織、推進農村地區文化體育設施建設,通過豐富多彩的體育文化活動拓展農村低收入青年社交網絡進而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其生活焦慮。同時,構建有利于農村青年持續參與的文化治理機制,讓農村青年身心在參與和共享中得到健康發展。四要大力宣傳“勤勞致富”和“勵志脫貧”的典型案例,為農村低收入青年樹立正確的參照對象,避免盲目無意義的社會攀比。青年時期是人生發展的重要階段,青年群體在品質和能力方面具有較強的可塑性,但同時又很容易受到一些消極社會事件的影響。因此,全社會尤其是網絡空間應進一步積聚“青春”正能量,為促進低收入青年實現向上流動創造良好社會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