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曉燕 向 念
(天津財經大學 金融學院,天津 300222)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我國現代化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自覺主動解決地區差距、城鄉差距、收入分配差距,促進社會公平正義,逐步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堅決防止兩極分化。”[1]可見實現共同富裕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必然選擇。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到2035年要扎實推動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目標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從目標實現和影響因素來看,發掘影響我國共同富裕的因素、探索適合于中國共同富裕路徑具有重要研究價值。同時,數字經濟已經成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影響因素,關注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能更好地發揮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促進作用。
現有關于數字經濟、共同富裕相關研究較為豐富,但共同富裕尚無統一測度和量化標準,因此共同富裕的定量測度成為學界研究重點。圍繞共同富裕內涵,學界多從總體富裕和共享富裕兩個角度,采用收入、消費等指標,基于國家、省、市、家庭等層面數據對共同富裕進行了定量測度[2-5]。在共同富裕測度的基礎上,學界從宏觀和微觀層面,從城鎮化、財政、金融等多維度,探討了影響共同富裕的因素[5-6]。隨著數字經濟興起,關于數字經濟影響共同富裕的研究也日益增多,學界基于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基礎設施等維度,構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評價指標體系,研究了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7-10]。學界多認為數字經濟能夠促進共同富裕,對于富裕程度和共享程度均存在提升作用。從機制上來看,數字經濟主要通過提升信息化程度、推動產業效率提升、推動經濟增長等路徑,從而促進共同富裕。
梳理現有研究發現,數字經濟背景下共同富裕的影響因素有待進一步研究。一是現有研究更多集中于單因素對共同富裕的影響,對多因素影響共同富裕的復雜性探討相對較少;二是在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上,現有研究更多是探討數字經濟是否促進共同富裕及促進共同富裕的機制,而對于數字經濟如何與其他經濟社會條件進行協同組合、共同影響共同富裕探討較少。對此,本文基于組態視角,引入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研究數字經濟時代中國共同富裕影響因素的條件組態,以期為解決共同富裕現實困境、探尋共同富裕路徑提供參考。本文主要貢獻如下:一是從經濟發展、產業結構、金融發展、財政干預、數字經濟五個維度構建分析框架,研究了共同富裕主要受制于何種條件組合,發現了影響共同富裕的組合路徑; 二是將數字經濟置于不同的經濟、產業、財政、金融等外部環境中,探討了數字經濟與經濟社會各類條件如何實現協同匹配,從而影響共同富裕。
基于共同富裕內涵,學界普遍認同共同富裕應從“共同”和“富裕”兩個維度構建指標體系,其中富裕層面主要體現為經濟發展、收入增長等一系列反映經濟社會發展的指標,而共同層面主要體現為不同群體、不同地區和城鄉之間在收入、消費、公共服務等方面的差距。劉培林等[4]研究認為共同富裕指標體系框架包含總體富裕程度和發展成果共享程度兩個維度,總體富裕應該包括生產力、民生等指標,而成果共享主要包括人群之間、區域之間、城鄉之間的發展差距。萬海遠等[2]從公平與效率、發展與共享的理論框架出發,從國民總體富裕和全體居民共享富裕的角度,建立起包括收入水平、收入差距等指標在內的共同富裕量化指標體系。在具體測算上,現有研究以省級層面、地級市層面測度為主,近年來部分學者也關注到了微觀角度共同富裕指標體系構建和測度。呂光明等[11]從富裕水平和共享程度兩個角度,選取收入富裕水平實現指數、其他富裕水平匹配指數、收入共享程度指數和公共服務共享程度指數構建評價指標體系,測算了2011—2019年中國共同富裕階段目標實現情況。宋娜[12]采用共同富裕發展水平概念模型,識別了2011—2020年間中國共同富裕發展水平的總體變化規律,發現研究期內中國共同富裕發展水平呈穩步上升態勢。孫豪等[3]測度了中國省域共同富裕指數,得出了共同富裕型(如天津)等四種共同富裕類型。
共同富裕影響因素是學界研究的重點,主要研究內容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直接研究與共同富裕緊密相關的經濟指標的影響因素,如居民消費、城鄉收入差距、區域差距等,這些研究均從某個特定方面體現了共同富裕,比如王修華等[13]研究了金融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發現農村金融規模與城鄉收入差距負相關,農村金融效率與城鄉收入差距正相關;二是基于共同富裕內涵的界定,對共同富裕進行定量測度,研究共同富裕的影響因素,研究表明,城鎮化、產業發展、財政[14-15]、金融、數字經濟和信息化等因素均對共同富裕存在影響。萬廣華等[6]基于中國省級面板數據研究了城鎮化對共同富裕的影響,發現城鎮化有利于效率提升、拉動消費,有利于消除城鄉差異、解決“三農”問題,推動共同富裕實現;孫學濤等[16]從富裕水平、區域差距和城鄉差距三方面構建共同富裕的指標體系,發現推進地區經濟發展是實現共同富裕的根本途徑,新型城鎮化對共同富裕及其各維度產生顯著的促進作用;張金林等[5]基于CHFS微觀數據研究發現,數字普惠金融能夠推進共同富裕,但由于數字鴻溝、知識鴻溝等問題的存在,數字普惠金融可能不利于弱勢群體,進而不利于共同富裕;鄭石明等[17]基于中國省級數據研究發現,綠色發展能夠通過綠色產業升級引領、綠色技術應用推廣、綠色共享發展促進共同富裕。
數字經濟已成為經濟社會發展的新引擎,學界針對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做出了較豐富的探討。從富裕視角,現有研究廣泛關注了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生產率、收入和消費的影響;從共同度視角,學界主要關注數字經濟對城鄉差距、區域差距和農民收入等方面的影響,研究表明,數字經濟在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消費差距方面發揮著比較重要的作用。近年來,隨著共同富裕日益成為廣泛關注的話題,學界基于數字經濟內涵,在采用省級數據、市級數據、微觀調查數據測度共同富裕水平的基礎上,研究了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并深入分析了其內在機制,研究表明,數字經濟能夠顯著促進共同富裕,其機制主要包括對居民收入、產業發展等方面影響。蔣永穆等[18]研究指出,數字經濟可以通過提升社會生產效率、拓寬發展渠道、加快產業綠色轉型、優化市場運行機制、豐富個體社會生活促進共同富裕。單德朋等[7]基于中國家庭追蹤調查微觀數據,研究發現數字素養對農戶財產性收入積累存在促進作用,數字素養能夠降低知識和有效信息獲取成本,培養和導入市場經濟意識,拓展既有資產價值轉化路徑,改善資產決策和配置效率,實現財產性收入增加,從而有利于共同富裕。羅明忠等[8]基于2019年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數據,檢驗數字技術采納對農戶共同富裕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發現數字技術采納顯著提升了農戶共同富裕水平,數字技術通過拓展社會網絡促進農戶共同富裕。向云等[9]利用2011~2019年省域面板數據,研究發現數字經濟顯著促進了共同富裕,數字經濟通過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從而加快共同富裕發展。劉儒等[10]采用有調節的中介效應分析方法研究發現,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具有正向的直接效應和正向的中介效應,并且當產業去中心化程度達到一定程度后,數字經濟可以顯著地提升共同富裕的程度。
現有研究從多角度研究了共同富裕的影響因素,考慮到共同富裕是多因素驅動的結果,本文基于組態視角,從以下層面關注共同富裕的潛在影響因素,從而建立分析框架。
第一,經濟發展。經濟發展水平是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因素,經濟的發展為共同富裕提供物質基礎,促進居民增收、消費提升和生活質量提高,有助于總體富裕;同時,經濟發展水平也會影響共享富裕,經濟發展過程中容易出現發展差距拉大、城鄉發展失衡等問題,因此總體來看,經濟發展對共同富裕的影響存在不確定性。
第二,產業結構。產業結構優化可以釋放結構紅利,一方面,產業結構逐漸向高級化方向發展,產業發展效率逐漸提升,有利于在既定資源總量情況下實現更高的發展水平,將有利于總體富裕程度的提升;另一方面,產業結構逐漸向二、三產業演變,并逐漸向更高生產率的行業演變,有利于創造高端就業崗位,推動勞動力從低生產率部門轉向高生產率部門,這可能有利于農業人口轉移和增收,從而縮小收入差距,但高端就業崗位可能拉大收入差距,對共享富裕造成不利影響。
第三,金融發展。金融發展一方面發揮了為實體經濟融資的作用,會影響經濟增長進而影響收入增長,影響總體富裕程度;另一方面,金融發展具有資源再配置的作用,造成財富在區域之間、城鄉之間的轉移,影響區域差距、城鄉差距等。因此,金融發展對共同富裕可能同時存在促進和抑制作用。
第四,財政干預。政府通過財政支出,可以引導社會資源再分配,對共同富裕的影響主要在于調節區域之間、城鄉之間、不同群體之間的差距,同時也具有支持收入增長的作用,對于總體富裕和共享富裕均存在促進作用。因此,地區財政支出力度越強,財政支出在引導資源流向弱勢地區、在弱勢群體中發揮的作用越充分,其對共同富裕的促進作用越強。
第五,數字經濟。數字化已經成為經濟社會發展的新引擎[19-20]。數字經濟能夠加速社會財富的創造與積累,為共同富裕奠定物質基礎。數字經濟推動土地、資本、勞動力等傳統要素發生深刻變革與優化重組,最終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和全要素生產率,推動經濟發展。數字經濟通過產業數字化、數字產業化等方式推動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也可以為經濟社會發展提供新的動力。同時,數字經濟向落后地區、農村地區的滲透,能夠發揮優勢地區對落后地區的帶動作用。數字經濟的共享特征也有利于提升勞動者個人發展能力和增加就業率。因此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存在積極促進作用。
基于上述分析,從經濟發展、產業結構、金融發展、財政干預、數字經濟五個方面搭建分析框架。在組態視角下,五大因素對共同富裕的影響并非相互獨立,而是通過復合聯動方式發揮協同效應。具體而言,多重條件間的并發協同效應既可能包括通過適配來相互強化,也可能通過替代來相互抵消。因此,本文將在組態視角下,實證探討經濟發展、產業結構、金融發展、財政干預、數字經濟如何通過相互間的聯動匹配來影響共同富裕。具體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共同富裕影響因素分析框架
考慮到共同富裕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經濟、產業、財政、金融等因素更多是與其他條件共同出現,從而對共同富裕產生協同效應。具體來看,一是單因素單獨出現可能無法充分解釋共同富裕水平的高低,不同的外部環境將影響其對共同富裕的影響,如經濟發展水平高并不必然導致高共同富裕度,在產業結構失衡的情況下,也可能造成共享發展不足;二是多因素可能通過不同的組合形式形成同樣的結果,如經濟快速發展中同時注重財政干預可以提升共同富裕度,而經濟快速發展中重視產業結構優化也可能提升共同富裕度,呈現出殊途同歸。
基于上述考慮,定性比較分析較好地支持本文研究,可以解決“不同條件組態如何導致結果出現或者不出現”的問題[21-22]。本文基于定性比較分析,主要進行以下研究:一是基于條件必要性分析,研究單個因素是否構成共同富裕水平高低的必要條件,單因素對共同富裕的解釋力度是否較強;二是基于條件組態充分性分析,識別哪些條件組合可以導致高水平或者低水平的共同富裕。定性比較分析主要包括csQCA(清晰集定性比較分析)、fsQCA(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mvQCA(多值定性比較分析)和tsQCA(時間序列定性比較分析)等方法。本研究中,各條件變量均為連續性變量,因此適用于fsQCA方法。
在條件組態充分性分析中,參照多數QCA研究者報告和解釋的主要選擇,以簡約解為核心匯報結果[23-25]; 并通過中間解與簡約解嵌套關系對比識別造成結果出現的核心條件和邊緣條件,研究各條件對結果出現的主次作用[24]。基于條件組態分析,進一步關注數字經濟與其他條件的協同關系,從而研究數字經濟如何影響共同富裕。
本研究在于分析中國省域共同富裕影響因素組態,而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主要針對截面數據,因此采用省級截面數據進行研究。由于部分最新數據不可得,選擇2020年中國大陸31個省級行政區作為研究樣本。
共同富裕的測度需要基于其內涵和外延,選取合適維度和指標進行測度。從基本概念來看,共同富裕包含了“富裕”和“共同”兩個關鍵的維度[2,4]。“富裕”主要體現為居民生活富足,表現為居民收入、財富、勞動生產力水平的提升。“共同”更多體現公平,目的在于實現發展成果為廣大人民群眾共享,具體可體現為社會差距的縮小。劉培林等[4]認為富裕程度可以通過收入、財富、勞動生產率來進行衡量,應考慮城鄉差距、區域差距、人群間差距。本文基于共同富裕內涵,借鑒現有研究,從總體富裕和共享富裕兩個維度構建評價指標體系[2,4,26];并采用熵權法優劣解距離法測度省級層面共同富裕指數,具體指標體系和權重值如表1所示。

表1 省級共同富裕評價指標體系
根據測算結果,本文基于共同富裕的總體富裕排名和共享富裕排名繪制散點圖,觀察2020年省域共同富裕水平的分布,如圖2所示。結果表明,高共同富裕水平和低共同富裕水平的省份總體富裕和共享富裕兩個維度的排名較為一致,但中等共同富裕水平的地區總體富裕和共享富裕排名發生明顯分化,呈現富裕度高、共享度低或者富裕度低、共享度高的特征。

圖2 2020年省域共同富裕水平分布圖
關于數字經濟內涵,多從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基礎設施來進行定義。數字產業化主要衡量數字技術在產業領域的應用,主要體現為數字經濟企業的增長和規模的擴張;產業數字化主要體現為數字技術對產業的賦能,體現為企業信息化;數字基礎體現為互聯網等與數字經濟密切相關的基礎設施。本文基于數字基礎、產業數字化、數字產業化三個維度,構建具體指標體系如表2所示。基于表2指標體系,采用熵權法優劣解距離法測度省級層面數字經濟指數,其權重如表2中所示。表2指標體系中,大部分指標來源于國家統計局和中國工業統計年鑒。由于電子信息上市企業總營收、電子信息上市企業數量、數字經濟相關上市企業總營收、數字經濟相關上市企業數量四個指標無法直接獲取,因此本文基于東方財富Choice數據終端間接計算。電子信息上市企業數量及總營收基于證監會行業分類標準下,對信息技術、軟件、信息技術服務業和計算器、電子通信、其他電子級設備制造業兩大行業門類下所有主板、科創板和創業板上市企業進行統計,通過計算上市企業總數量和2020年總營收,得到省級層面指標。數字經濟相關上市企業數量和規模則基于Chioce股票概念板塊,整合包括擁有云計算、大數據、工業互聯網等在內的49個概念板塊下的所有主板、科創板和創業板上市企業,通過計算總數量和總營收,得到省級數字經濟企業數量及規模指標。

表2 數字經濟指數評價指標體系
(1)經濟發展。經濟發展主要體現為收入的增長和生產率的提升,本文采用人均GDP、全省全員勞動生產率,從收入水平和發展效率角度體現經濟發展。
(2)產業結構。產業結構一般從合理化和高級化角度來界定,本文主要關注三大產業結構關系、新興產業占比,主要選取三個指標進行衡量,包括電子信息從業人員占比、產業結構合理化、產業結構高級化,其中,產業結構合理化需要考慮三大產業比例,根據克拉克定理,理想的產業結構應該為三產最高、二產其次、一產最低,因此對三大產業比重賦予相應的系數,具體如表3所示。
(3)金融發展。金融發展主要體現為金融深化,本文采用金融相關比、金融業增加值占比,衡量地區傳統金融的發展水平。
(4)財政干預。財政具有資源再分配功能,財政總支出越高、與社會共享相關的財政支出越高,推動共同富裕的能力則越強。本文主要關注財政支出強度、財政公共服務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財政農林水支出占比,衡量財政干預程度。
基于對上述四個維度指標的選取,本文采用熵值法對各維度下的指標進行權重賦值,得到四個維度綜合指數,以衡量經濟發展、產業結構優化、金融發展、財政干預程度。上述變量定義及權重如表3所示。

表3 其他條件變量及權重
由于本文涉及的結果變量和條件變量均為連續性數據,因此需要對數據進行校準。本文借鑒既有做法,選擇各條件變量指數的5%、50%和95%分位數作為完全不隸屬、交叉點和完全隸屬的閾值,從而獲得每個個體各變量的模糊隸屬度[27-28]。結果變量和條件變量的信息及校準如表4所示。

表4 變量信息及校準
單條件必要性分析用于研究某因素單獨出現對于結果的影響強度,包括一致性和覆蓋率分析。一致性比率計算了包含某個前因條件的所有個體中出現同樣結果個體的占比,衡量了條件變量對于結果變量的解釋力度。覆蓋率表示出現該前因條件組合的個體中,出現某一結果的個體占比,表示條件變量的解釋范圍。根據判定標準,單個條件變量一致性大于0.9時,一般可認為該條件是造成結果的必要條件。單變量必要性分析的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單個條件必要性分析
根據分析結果,無論是對于高共同富裕水平還是低共同富裕水平,經濟發展、產業結構優化、金融發展、財政干預、數字經濟發展對應的條件變量一致性均小于0.9,總體水平較低,單獨出現對共同富裕影響力度較弱,不構成共同富裕的必要條件,這表明共同富裕的形成可能具有復雜性,受多因素復合驅動,為引入組態視角和QCA方法奠定了基礎。
表6為高共同富裕水平的條件組態分析結果。從表6中可以看出條件組態總體一致性為0.857,水平較高,對于高共同富裕水平的解釋力度較強,共包括五條路徑(S1、S2、S3、S4、S5)。

表6 高共同富裕水平形成條件組態分析結果
條件組態S1為“高經濟發展水平、高產業結構優化度、高金融發展水平、弱財政干預”,可解釋上海市、浙江省、廣東省三個省份。該組態主要揭示了經濟發展水平高,并且發展較為均衡的地區實現共同富裕的路徑,高收入水平為共同富裕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而高發展水平下的結構優化也縮小了社會差距,是優勢地區實現共同富裕的理想路徑。值得注意的是,一是該路徑下呈現出弱財政干預的情況,原因在于這些地區發展水平高,市場機制的調節已經能夠充分促進共同富裕,無需財政過多承擔經濟發展和資源再分配的功能;二是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高低對共同富裕的影響可有可無,由于上述地區已經在高發展水平下率先實現了共同富裕,因此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顯得不那么重要;三是該組態下不存在核心條件和邊緣條件,表明各因素對共同富裕的影響不存在主次之分。
條件組態S2為“高產業結構優化度、低金融發展水平、弱財政干預、高數字經濟水平”,其中高產業結構優化度、弱財政干預、高數字經濟水平構成核心條件,該組態可解釋江蘇省、福建省、河南省、湖北省、四川省五個省份,主要揭示了偏發達省份和快速發展省份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從發展水平來看,江蘇和福建發展水平較高,河南、湖北和四川也處于經濟快速發展期,這些地區經濟發展較好,加上較為優化的產業結構,推動了共同富裕的實現,同時高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其他條件共同促進了共同富裕,發揮了核心條件的作用,數字經濟賦能作用更為明顯。與條件組態S1中上海、浙江和廣東相比,江蘇等五個省份金融發展水平相對較低,同時財政干預度相對較弱,但仍未阻礙共同富裕的實現。表明這些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可被經濟發展、產業結構優化和數字經濟發展所克服,從而實現較高的共同富裕水平。
條件組態S3為“高經濟發展水平、高產業結構優化度、高金融發展水平、高數字經濟水平”,該組態可解釋天津市。經濟社會發展程度高加上數字經濟賦能,實現了較高水平的共同富裕。值得注意的是,一是該組態下同樣財政干預是否強不重要,與條件組態S1類似,說明經濟發展水平高的地區,無需過多的財政干預以提高社會公平度;二是高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為該組態核心條件,說明相比于上海、浙江和廣東三個發達省份,數字經濟對于天津共同富裕的賦能作用更強。
條件組態S4為“高經濟發展水平、低產業結構優化度、低金融發展水平、強財政干預、低數字經濟水平”,該組態可解釋內蒙古自治區。表明盡管內蒙古產業結構、金融發展和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均較低,但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高、財政干預力度較大推動了共同富裕。值得注意的是,內蒙古地區自然資源豐富、人口稀少,并且政府財政支持力度大,盡管產業、金融、數字經濟方面不具備優勢,但仍能保持較高的共同富裕水平,這得益于其良好的資源稟賦和政府支持。
條件組態S5為“低經濟發展水平、低產業結構優化度、高金融發展水平、弱財政干預、高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該組態可解釋河北省。河北省經濟發展水平和產業結構優化水平均較低,但其共同富裕水平相對較高,其中高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構成了共同富裕的核心條件,表明數字經濟為河北省實現共同富裕提供了良好支撐,此外,金融發展也對共同富裕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而相對較弱的財政干預力度未制約共同富裕。
表7為低共同富裕水平的條件組態分析結果。從表7中可以看出,條件組態總體一致性為0.900,水平較高,對于低共同富裕水平的解釋力度較強;共有4種造成低共同富裕水平的條件組態,下面進行具體分析。

表7 低共同富裕水平形成條件組態分析結果
條件組態NS1為“低經濟發展水平、低產業結構優化度、低金融發展水平、強財政干預、低數字經濟水平”,其中低經濟發展水平、低金融發展水平、低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為核心條件,低產業結構優化度和強財政干預構成邊緣條件。該組態表明,低經濟發展水平、低金融發展水平、低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共同制約了共同富裕,同時低產業結構優化度對共同富裕也有一定程度制約。盡管這些地區財政干預力度較強,但仍無法改善共同富裕度低的問題。而低經濟發展水平下的高財政支出和公共服務支出反而可能造成經濟發展負擔,制約了共同富裕。
從數字經濟作用來看,低數字經濟水平與其他條件構成核心條件,對共同富裕產生了較為明顯的制約。這表明落后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滯后,進一步弱化了后發地區實現共同富裕的能力,拉大了與其他地區共同富裕的差距。
條件組態NS2為“低經濟發展水平、高產業結構優化度、弱財政干預、低數字經濟水平”,其中低經濟發展水平、弱財政干預、低數字經濟水平為核心條件,高產業結構優化度為邊緣條件。該組態表明經濟發展水平低、財政資源再分配功能發揮不充分、數字經濟發展滯后對共同富裕形成了明顯的制約,盡管其產業結構較為優化,但仍未能提升共同富裕水平。
從數字經濟作用來看,低數字經濟水平與其他條件構成低共同富裕的核心條件,與條件組態NS1類似,后發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滯后進一步拉大了與發達地區總體富裕程度的差距,不利于共同富裕度的提升。
條件組態NS3為“高經濟發展水平、低產業結構優化度、低金融發展水平、弱財政干預、高數字經濟水平”,其中高經濟發展水平、低產業結構優化度、弱財政干預屬于核心條件,對共同富裕起到主要制約作用;低金融發展水平、高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屬于邊緣條件,一定程度制約了共同富裕。條件組態NS3主要體現了經濟快速發展進程中,可能存在社會差距被拉大的情況。當地經濟發展水平較高,但存在產業結構失衡問題,并且財政在社會差距調節方面的作用也發揮的不充分,導致共同富裕受限。
從數字經濟作用來看,數字經濟快速發展與其他條件共同抑制了共同富裕,表明發展較快但對社會公平重視度不足的地區,數字經濟的擴張可能造成“富者愈富、弱者越弱”的馬太效應,造成共同富裕水平的下降。
條件組態NS4為“高經濟發展水平、高產業結構優化度、低金融發展水平、強財政干預、高數字經濟水平”,其中高產業結構優化度、低金融發展水平、強財政干預對共同富裕起到主要制約作用,高經濟發展水平和高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屬于邊緣條件,一定程度制約了共同富裕。該組態揭示了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好的地區,在共同富裕方面可能存在的問題。在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金融發展滯后和財政干預過度,也可能制約共同富裕,并且數字經濟發展較好,也仍未改變其總體富裕程度和共享富裕程度不足的問題。
從上述對于共同富裕影響因素條件組態的分析,可以發現數字經濟對于不同類型地區影響存在差異,為進一步分析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差異化影響,基于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對省份進行分類,研究數字經濟對其共同富裕的影響。按照本文條件變量中經濟發展水平,可區分高經濟發展水平地區和低經濟發展水平地區,從而分析數字經濟對這些地區共同富裕的差異化影響。可以發現:
1. 數字經濟對部分高經濟發展水平地區共同富裕存在賦能效應
在表6中,條件組態S2和條件組態S3屬于偏發達地區和快速發展地區,包括江蘇、福建、河南、湖北、四川、天津,其賦能作用較為明顯;對于條件組態S3中的天津,數字經濟與高經濟發展水平、高產業結構優化度、高金融發展水平形成了良好的協同效應,共同推動了共同富裕。而對于江蘇、福建兩個省份,兩地存在一定程度金融發展不足的問題,但高數字經濟水平一定程度突破了金融發展對共同富裕的制約,為共同富裕發揮了良好的賦能作用。
2. 數字經濟對部分高經濟發展水平地區共同富裕僅發揮輔助作用
從表6中可以看出,條件組態S1中,數字經濟對于共同富裕的影響相對不重要,原因在于上海、浙江、廣東三個省份本身具有較高的共同富裕水平,且高度成熟的市場經濟在促進增收和調節社會發展差距方面發揮的作用很明顯,數字經濟對這些地方共同富裕更多的是發揮了輔助作用。
3. 數字經濟對低經濟發展水平地區共同富裕存在制約作用
表7中,條件組態NS1、條件組態NS2對應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的地區,經濟發展滯后導致共同富裕度不足,同時這些地區產業結構轉型滯后、金融發展水平不足進一步弱化了實現共同富裕的能力。而低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進一步制約了共同富裕,表明后發地區在數字經濟時代與優勢地區發展差距存在擴大趨勢,低數字經濟發展對共同富裕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馬太效應”。
4. 數字經濟對相對較高經濟發展水平地區的共同富裕產生不利影響
表7中,條件組態NS3、條件組態NS4屬于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高的地區,但共同富裕發展受限。這些地區高數字經濟水平則與其他條件共同制約了共同富裕,這表明相對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由于存在產業結構優化度低、金融發展滯后等問題,數字經濟在這些地區的發展一定程度上放大了這些地區發展中的失衡問題。
本文基于數字經濟背景,首先基于共同富裕內涵構建指標體系,并運用熵權法優劣解距離法測度2020年省級層面共同富裕指數;其次運用熵值法構建經濟發展、產業結構優化、金融發展、財政干預、數字經濟五個方面的綜合指數,從而搭建共同富裕影響因素框架;最后運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研究制約和促進共同富裕的條件組態。主要研究了數字經濟時代,中國共同富裕主要受哪些因素組合驅動,以及數字經濟發展與其他條件如何共同影響共同富裕。主要結論如下:
其一,經濟發展、產業結構優化、金融發展、財政干預、數字經濟發展不單獨構成共同富裕的必要條件,單個維度水平高低無法對共同富裕水平作出強有力的解釋,換而言之,這些因素可能通過某種組合形式,共同驅動共同富裕的發展。
其二,存在驅動共同富裕的五種條件組態,分別為“高經濟發展水平、高產業結構優化度、高金融發展水平、弱財政干預(S1)” “高產業結構優化度、金融發展水平低、弱財政干預、高數字經濟水平(S2)”“高經濟發展水平、高產業結構優化度、高金融發展水平、高數字經濟水平(S3)”“高經濟發展水平、低產業結構優化度、低金融發展水平、強財政干預、低數字經濟水平(S4)”“低經濟發展水平、低產業結構優化度、高金融發展水平、弱財政干預、高數字經濟水平(S5)”,揭示了省級層面高水平共同富裕形成路徑的多樣性。
其三,存在制約共同富裕的四種條件組態,分別為“低經濟發展水平、低產業結構優化度、低金融發展水平、強財政干預、低數字經濟水平(NS1)”“低經濟發展水平、高產業結構優化度、弱財政干預、低數字經濟水平(NS2)”“高經濟發展水平、低產業結構優化度、低金融發展水平、弱財政干預、高數字經濟水平(NS3)”“高經濟發展水平、高產業結構優化度、低金融發展水平、強財政干預、高數字經濟水平(NS4)”,揭示了省級層面低水平共同富裕形成路徑的多樣性。
其四,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的影響具有復雜性,取決于區域經濟發展、產業結構等外部環境,與其他條件形成協同,從而制約或者促進共同富裕。具體來看,數字經濟發展滯后弱化了低經濟發展水平地區實現共同富裕的能力,而高數字經濟水平對較高經濟發展水平地區實現共同富裕產生不利影響。數字經濟對部分高經濟發展水平地區共同富裕起到了良好的賦能作用。
一是以共同富裕為發展導向,選擇合適的共同富裕發展道路。后發地區仍需要積極推動經濟發展,解決共同富裕物質基礎不足的問題,同時要將數字經濟納入長遠規劃,防止數字經濟時代與其他地區發展差距進一步拉大;快速發展地區要注重發展中的結構失衡問題,通過財政干預、優化產業結構等手段防止社會差距拉大。
二是考慮區域實際,差異化發展數字經濟。本文研究發現,數字經濟對共同富裕既存在促進作用也存在制約作用,因此各省份應結合共同富裕發展需求,選擇符合本地的差異化數字經濟政策。后發地區應著力完善數字經濟基礎設施,培育數字經濟新動能,防止在數字經濟時代與其他地區相對發展差距進一步擴大;經濟處于發展中的地區,應重視快速發展中存在的結構性問題,并防止數字經濟盲目擴張,過度集中于省內優勢地區,從而擴大省內發展差距,抑制共同富裕;發達地區要進一步推動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通過培育新產業、賦能傳統產業,打造經濟社會發展新動能。
三是推動金融深化。本文研究發現金融深化水平不足對后發地區共同富裕制約作用較為明顯,因此應完善金融發展環境,完善金融市場體系、推動金融創新,提高金融深化水平,同時,可積極發展數字普惠金融,通過數字普惠金融來彌補傳統金融發展不足的問題。
四是合理發揮財政干預對共同富裕的調節作用。本文研究發現在影響共同富裕的組態中,財政干預對共同富裕呈現不同的作用。經濟發展水平較高且共同富裕水平高的地區,呈現出弱財政干預的特征(組態S1和S2),因此發展較為成熟的地區市場機制調節較為充分,無需過多的財政干預以實現共同富裕。在經濟發展水平較低且共同富裕度低的地區,財政干預盡管可能提升共享程度,但財政資源過多集中于公共服務領域也擠占了經濟發展的資金,不利于收入的增長,削弱了共同富裕的物質基礎,可能導致低水平均衡(組態NS2)。而在快速發展地區(組態NS3),財政應注重加大公共服務投入,防止社會差距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