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區域一體化進程中共建長三角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

陳曉峰 張其松

一、問題的提出

先進制造業集群是產業分工深化和集聚發展的高級形式，也是提升全球競爭力與創新能力的區域根基。自黨的十九大以來，我國先進制造業集群建設迎來央地密集部署、相關支持政策醞釀出臺的窗口期，一些基礎較好、特色明顯的區域優勢產業集群發展態勢良好，成為穩鏈、強鏈并保持產業鏈韌性的重要力量。但客觀而論，多數先進制造業集群距離世界級標準/水平還有一定差距。由于缺少較為成熟樣板（經驗）可參考借鑒，很多地方在培育和建設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過程中仍有“盲人摸象”般錯覺。而且區域間缺乏分工協作與相互賦能，“各吹各號、各唱各調”現象比比皆是，集群封閉性和排他性正日益顯現。同時，中國轉型時期較為特殊的地方政府競爭性體制導致數量龐大的各類開發區（高新區）在全國遍地開花，這種松散蔓延式的制造業布局容易導致重復建設和資源分散，顯然不利于中國培育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曾祥炎、成鵬飛，2019），也使得相關政策工具、要素流動、資源共享、利益補償等方面還面臨著諸多制約瓶頸。有鑒于此，以區域一體化發展國家戰略為指導、以城市群（都市圈）為有效空間載體實現集群共建，是提升先進制造業集群形態和質量的重要抓手，有助于緩解區域產業發展碎片化、同構化等沉疴舊疾，從而在更大范圍、更深層次、更高水平上建設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也是對產業跨界融合創新與區域協同治理的一次全新探索，更是進一步理順政府與市場關系的一次有益嘗試。

對產業集群的認識最早源于19 世紀末馬歇爾提出的產業區概念。一個多世紀以來，對產業集群的闡釋和研究也在不斷深化，外部性理論、新經濟地理學、生命周期理論、競爭優勢理論都從不同的角度揭示了集聚經濟產生的原因與機理。一般認為，集群是地理臨近、產業聯系和行為主體互動合作三者的有機統一，其中，分工協作思想是產業集群的形成基礎和核心動力。而且，隨著交通與通信技術的改善、生產和組織方式的柔性化變革，跨越地理邊界城市網絡外部性可能替代本地集聚經濟的作用（Meijers，2015）。世界級產業集群是地方優勢產業集群動態演進的高級階段，一般具有世界性、先進性與集群性等核心特征（Andrew Crawley et al.,2012；Christian Ketel et al.,2014）。歐盟率先提出了世界級集群（全球型集群）的戰略思想，并提出了3 類15 項的標準屬性①。自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促進我國產業邁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培育若干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以來，先進制造業集群建設在中國更是被冠以頂層設計的標簽，戰略導向不斷明朗。國內學界也普遍認識到，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是一種具有整體性、系統性的區域產業協同發展模式（陳曉峰，2018），要從單個區域或城市的“孤軍作戰”轉變為區域間和城市間的“協同作戰”（杜宇瑋，2018），應超越以往地方集聚與競爭的本地產業集群建設模式，實現跨主體、跨組織、跨領域、跨區域的全方位網絡化協作（趙作權等，2018），推進虛擬集聚與地理集聚的融合（梁琦，2018），通過將單一地域的產業集群的網絡組織擴展為多地域的產業集群網絡，變集群內分工為集群間分工（陳柳，2020）。產業趨同趨勢下的分工協作是培育和建設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基礎，應基于動態要素稟賦優勢，在長三角地區打造跨地區“協作型雁陣”（尹應凱等，2022）。當前，隨著市場一體化進程的加快，中國產業的空間格局呈現出跨越行政邊界連續集聚的新態勢（邵朝對等，2018），行政邊界對產業空間的整合集聚作用將越來越模糊（王承云等，2019）。一項基于長三角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實證研究發現，跨界合作對企業創新能力有正向促進作用（吳松強等，2021）。

二、長三角應在共建先進制造業集群中發揮引領示范作用

長三角作為“一帶一路”與長江經濟帶的戰略交匯區域，是亞太地區重要的國際門戶，承擔著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的重大使命，理應在共建先進制造業集群中發揮引領示范作用。

1.集群共建是長三角所肩負的一項重大戰略使命

“十四五”時期乃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長三角在國內國際循環中發揮更大作用，一個關鍵的著力點是構建有能力參與國際競爭的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自2018 年長三角區域一體化發展上升為國家戰略以來，規劃政策體系“四梁八柱”初步構建，軟硬件建設取得顯著成效，一些跨行政區域產業集群已初具規模，集群有效互動實踐層出不窮。但從世界級產業集群的本質特征與核心要求來看，長三角先進制造業集群在創新策源力、價值鏈控制力、品牌影響力等方面差距或短板依舊明顯。而且，囿于地方行政藩籬限制以及“為增長而競爭”等因素，尚未普遍形成自愿、穩定、互惠、可持續的區域集群分工協作體系。因此，合作共建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已成為推動長三角區域“淺表一體化”向“深度一體化”轉變的關鍵所在。

2.跨界共建符合世界級集群的發展規律與演進特征

美國硅谷的互聯網經濟和西雅圖的航空產業集群，日本、德國的汽車產業集群，中國臺灣新竹的集成電路產業集群、珠三角的深莞通信行業集群，上述集群的邊界并不是以嚴格的地理邊界為標志，而是基于科技創新資源的網絡化共享與產業鏈整合協調所形成的（劉志彪等，2022）。現階段，單個區域集群參與國際競爭優勢正逐漸弱化，僅靠其支撐產業鏈供應鏈的穩定發展是完全不夠的。這也與城市的發展階段和承載能力有關，以大城市為中心帶動周邊地區協同發展的城市群是具有更大規模、更強實力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基礎平臺，有助于將集群跨界共建引入快車道。工信部組織開展的國家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競賽的45個優勝者名單中，跨區域集群有11 個（含2 個跨省域的）。從局部區域培育到跨區域探索實踐，聚焦產業生態建“圈”組“群”強“鏈”，整合集聚、跨界出圈、多維協同，成為未來促進區域一體化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發力點。

3.長三角在集群共建方面具有現實基礎與潛力空間

長三角產業體系完備、重點產業發達（見表1），在集成電路、生物醫藥、新能源汽車、人工智能四大產業中，長三角上市公司占比分別達41%、27%、45%、28%，與國內其他經濟圈相比，一直處于領先地位。長三角作為“中國制造”的重要地標在諸多產業領域已經形成世界級產能和集聚優勢（王振，2020）。目前長三角已形成7個萬億級、3個5000億級產業集群，并形成了“大集群+小集群”的產業發展格局（見表2），為區域共建先進制造業集群打下了堅實基礎。《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發展規劃綱要》明確提出，圍繞電子信息、生物醫藥、高端裝備等十大領域，強化區域優勢產業協作，形成若干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2022年聯合頒布的《三省一市共建長三角科技創新共同體行動方案》《上海大都市圈空間協同規劃》均提出要共建世界級高端制造業集群體系。長三角區域內部很多城市之間地緣相通、文脈同源、人緣相親，擁有“互補”的產業集群發展生態和“互利”的歷史發展脈絡，在集群跨界共建方面“走在前、做示范”，具有現實可行性和戰略必要性。

表1 2021年長三角地區重點產業利潤及與全國的比較（單位：億元）

表2 長三角地區產業集群建設的現實基礎（優勢）

三、長三角共建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主要短板

長三角地區在共建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中還存在諸多短板，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1.集群同質化競爭態勢嚴重，產業鏈未形成縱深連接的協同優勢

第一，集群同質化競爭比較明顯。從江浙滬皖各自發布的長三角一體化規劃綱要實施方案中可以發現，四地的重點發展產業雷同度較高，這種區域內的產業競爭壓力將長期存在，容易導致一定程度上的重復建設和資源分散，很難發揮整體聯動性來合理布局區域產業鏈，集群的范圍經濟和規模經濟效應大打折扣。第二，產業鏈協同優勢未能體現。即使有部分明星企業已是一枝獨秀，但集群內其他配套企業未能很好地在各環節有效嵌入，知識、技術等要素的外溢效應無法在集群內得以有效釋放，在實施“鏈長制”過程中，處于核心地位的“鏈主”尚未充分協調產業鏈上各節點的活動，難以發揮出整體產業鏈應有的聚合能力，有時還會面臨產業鏈上游成本上升與逐步外遷的風險，這也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集群產業鏈的韌性及安全性。第三，集群產業生態體系有待優化。長三角早期的一些以單體嵌入跨國公司主導的傳統制造業集群，往往是集中于產業鏈中的某個特定環節，內部企業傾向于“各為其主”“單打獨斗”，難以形成產業鏈整體合力。現階段，在先進制造業集群培育及建設過程中，同類企業橫向集聚趨勢明顯，上下游企業聯動作用不強，核心（龍頭）企業、產業鏈配套中小企業、行業協會及國家安全信用評級等關鍵環節未實現有效協同，高質量集群產業生態體系打造道阻且長。

2.科創資源存在結構性失衡，集群跨區域協同創新水平有待提升

第一，科創資源呈現“強者愈強，弱者愈弱”的極化格局。以上海、南京、合肥為代表的“科教名城”擁有豐富的科教資源，已逐步搶占了產業創新制高點。與此同時，蘇州、杭州、寧波等先天科教實力相對不足的經濟強市，多年來則抓住與“大院大所”合作路徑，積極補齊高端創新資源的“短板”。總體來看，上述核心大城市的創新資源（體系）與周邊中小城市之間存在一定的“極化—外溢”效應，但在創新轉化、招商引資、人才引培方面競爭激烈。第二，科創資源跨區域流動存在重重障礙。由于諸多城市間行政隸屬關系復雜，科技創新要素的流動過程中存在明顯的行政壁壘和地方保護主義，人才、技術等創新要素的跨區域流動存在障礙，跨行政區域的產學研一體化格局尚未普遍形成。特別是各地區對高新技術企業、高新技術成果的認定存在不同的標準，在很大程度上導致創新成本的上升和資源的浪費，也嚴重阻礙了科技創新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和合理配置。第三，區域創新生態有待全面優化。在一些關鍵領域存在創新資源重復配置和低效使用現象，主要表現為“政產學研金用”各方始終不能形成有效閉環，區域產業鏈、創新鏈、生態鏈的融通協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企業間合作創新方面，多個創新主體共同申請專利的多為集團內部公司，企業之間合作并形成有效保護的較少。同時，跨地區、跨領域的先進制造業企業聯合創新中心還寥寥無幾。

3.產業聯動性與政策協調度不夠，集群之間尚未產生“化學反應”

第一，集群的產業/空間關聯度不強。現有集群大都囿于一隅或限于一業，仍是以市、縣這樣的行政單元為主體，其中部分仍熱衷于“大而全”發展模式。而且浙蘇皖三地更多是面向上海接受輻射帶動。部分中心城市的區域輻射擴散、服務帶動作用不夠突出，與長江中上游省市的經濟聯系普遍較弱，部分優勢集群大跨度構建生產網絡的意愿不強。第二，集群的政策協調度明顯不夠，一方面，省市之間協調不夠，地區部門和載體之間的協調也不夠。當前職能部門推進集群工作的有效抓手不多，而且條塊之間政策協調為集群賦能的管理機制亟待構建。另一方面，共建集群的協調度不夠。部分先進制造業集群建設是兩三個市聯合推進（核心區+協作區），但由于缺乏頂層設計且地域空間的產業組織結構松散，市與市之間明顯缺乏互動協調。另外，由于省際“成本共擔—利益共享”機制尚未有效建立，集群分工合作普遍缺乏利益分成機制和適時退出渠道。第三，跨區域產業協調機制比較單薄。產業領域的協調機制建設明顯滯后，缺少公共服務重大平臺來暢通集群企業間協作渠道。針對三省一市的跨區域產業基金相對欠缺，近年來成立的一些跨區域產業聯盟所發揮的作用也極其有限。各類集群發展促進機構基本局限在本地，跨區域一體化發展受限，其實質性抓手不多且作用相對有限。而且，各級地方政府在協調產業分工與協作事宜方面普遍存在畏難現象。

4.要素自由流動遭遇行政壁壘，政府與市場亟待形成發展合力

第一，要素自由流動受限使得產業分工協作基礎不牢。由于發展條件懸殊和本位主義桎梏，統一的要素市場還未真正建立，集群發展所需的資金、技術、人才等各類要素在區內（際）流動并不順暢，核心大城市對人才的虹吸效應或集聚趨勢尤為明顯，部分周邊中小城市普遍面臨著缺乏高技術人才和熟練產業工人的雙重制約。部分制造業集群企業出于沉沒成本和業已形成的社會關系等隱性成本考慮，跨區域轉移或合作的意愿不強，容易形成發展空間格局的鎖定。第二，地方性招商引資政策對區域分工形成新的障礙。各地在招商引資競爭中出臺了五花八門的優惠政策，雖然優惠政策比拼激發了區域活力，但也扭曲了資源配置。一些城市在做強做大的思維驅動下習慣于“跑馬圈地”或“畫地為牢”式發展，容易陷入“逐底競爭”的惡性循環。同時，以都市圈為單元的分工合作能夠突破城市間的行政壁壘，但同時也會對要素自由流動、區域有效分工形成新的圈層壁壘。第三，傳統的政府管理模式容易產生地方保護主義。在市場準入、資質認定、環境保護、安全監管、信用評價、知識產權等公共管理領域，各地執行的標準和程序是不一樣的。同時，由于發展水平、利益訴求等差異，各地政府在合作過程中出現信息溝通與獲取不全面、信任破裂等問題，甚至會出現違背協議、不履行職責、破壞合作的行為。由于政策機制在關鍵環節存在“制度梗阻”，產業分工協作中較難形成約束強、權威高、能落地的決策。

四、長三角共建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突破路徑

共建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長三角需要在以下五個方面取得實質性突破。

1.發揮區域比較優勢，有效促進產業鏈空間網絡合理布局

第一，隨著物流條件和營商環境的改善，長三角產業鏈空間格局具備了向其腹地進一步延伸的動力和條件，而原來那些僅僅具備生產（商務）成本優勢的中小城市，可以承接中心城市那些處于或即將處于比較劣勢的生產環節、配套項目，從而協助中心城市保持其產業鏈國際競爭比較優勢。同時，進一步建設中小城市鏈接中心城市的立體交通體系，降低物流及通勤成本，促進營商環境的全面接軌。第二，當前，對長三角優勢集群應進行全面盤點和系統整合（目標聚焦），推進集群“瘦身”與“強身”計劃，進而重點打造一批空間上高度集聚、上下游緊密協同、供應鏈集約高效、規模達幾千億元到上萬億元的全球產業鏈集群②，并以產業鏈為紐帶，通過策劃“主配協同”活動，打造一批“專精特新”配套型企業，不斷優化產業配套半徑。第三，在“鏈長制”改革基礎上，突破產業鏈協調的行政邊界限制，建立跨區域產業鏈對接合作的平臺載體、要素投入、政策配套等，構建集中連片、集約高效的一體化產業鏈空間梯度體系。擬實施的長三角一體化產業發展基金要在集群共建方面充分發揮引導功能，平衡產業集聚區、相關企業等各方利益，并嘗試在一些重點集群內率先探索跨區域共建的思路和方向。

2.打破行政地理邊界，著力拓展集群共建的空間溢出效應

第一，聚焦黨的二十大報告中關于“戰略性新興產業融合集群發展”這一論斷，推動戰略性新興產業融入現有先進制造業集群里，不斷開辟發展新領域新賽道。當前應以集群融合為主攻方向，通過跨行業跨領域的交叉融合，打造形成未來能在全國乃至全球具有行業話語權的優勢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群。第二，基于產業關聯、資源共享、平臺共建、信息互用、政策互通等標準，相關職能部門應聯合遴選若干示范區域，并授予跨界共建集群相應稱號，從而鼓勵關聯先進制造業集群之間形成高度網絡化的互動與交流機制。同時，可考慮在地理毗鄰地區（尤其是小尺度省際毗鄰三角區域），以跨行政區的大集群為基本單元，統籌規劃基礎設施、專業性市場及相關功能性支撐機構建設，有效推進集群跨區域整合發展。第三，借鑒中新蘇州工業園區開發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經驗，啟動長三角各城市間聯合開發運營。尤其應重視集群企業跨界經營產生的內生效應，鼓勵區域內企業的并購活動，使得地區間的低水平產業競爭，轉變為集團內部各個部門之間的合作，有效放大集群企業分工的市場一體化效應。在此過程中，應注重從過去就項目論項目的點對點招商模式向產業鏈集群招商模式轉變。

3.強化科技資源共享，全面賦能創新鏈與產業鏈深度融合

第一，激發中心城市創新溢出。上海作為重要的知識技術溢出地，應積極發揮輻射帶動作用，向周邊網絡城市輸出創新成果，為先進制造業集群提供高水平技術供給。應增強南京、杭州、合肥等區域中心城市創新能力。在此過程中，中心城市可以通過主動“走出去”（創新鏈擴散溢出）或積極“引進來”（共享中心城市的創新資源和綜合配套優勢），逐步加強與周邊中小城市的創新合作緊密度，縮小各節點城市間的創新合作水平差距。第二，促進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以及各類高新技術開發區的合作互動，加強國家實驗室、國家產業創新中心、國家制造業創新中心等重大科技創新基地布局，通過聯合招標、“揭榜掛帥”等方式，充分調動和有效整合長三角相關科創資源，逐步建立和完善跨行政界線的“政產學研用”一體化體系，對“卡脖子”的重大科研任務和關鍵性核心技術，開展聯合攻關。第三，培育一批具有產業生態主導力的優質龍頭企業，鼓勵其通過資本、技術等紐帶，跨區域建立分支機構和子公司，并基于組織鄰近、認知鄰近和地理鄰近的多重優勢，初步形成跨區域集群企業合作創新網絡。同時，積極打造基于長三角優勢產業集群與全球相應產業集聚區之間合作交流的跨國集群創新網絡，不斷提升長三角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國際話語權和影響力。

4.完善園區合作共建，不斷優化先進制造業集群合作版圖

第一，推進園區產業發展標準、環保標準、考評機制、信息/服務等標準化工作，統一準入門檻和服務細則，避免惡性競爭。推進毗鄰園區、重點飛地深度對接，探索“圈層梯度、一區多園”及“園中園”等多種合作共建模式，推動園區的各類創新政策“跨區通兌”，引領、動員各類主體拓展多樣化合作。第二，鼓勵一流園區開展異地聯合開發與聯動發展，發揮其在長三角區域范圍內的孵化器、加速器作用。這方面可學習借鑒蘇宿工業園區等典型合作共建園區經驗，例如：始終把培育特色產業放在首要位置，依托產業轉移方組織實施開發、建設、管理，并協商組建相對獨立、具有開發區功能與權益的管理機構和具備市場運作主體功能、能進行獨立投融資的開發主體，實施滾動開發。第三，當前飛地經濟應當以科技型、環境友好型產業基于差異化分工形成集群間協作為主。企業應以提升競爭力為內在動力，通過地域分工與渠道共享建構起企業原駐地集群和飛地集群之間的網絡聯系。同時，有效發揮長三角開發區聯盟作為社會中介組織、公共服務平臺的橋梁和守門員作用，將既有資源傳導至飛地產業集群，實現兩者間資源流動與雙向升級。

5.搶抓數字經濟紅利，打造“東數西算”集群合作新樣板

第一，以“數字長三角”“東數西算”為契機，推動長三角各地融入全國一體化算力網絡，加強存算基礎設施與先進制造業集群的深度融合。可在長三角優勢產業鏈和特色先進制造業集群中統籌布局建設一批高算力數據中心。同時，以國家或區域重大需求為牽引，創建數字化產業技術創新聯盟，強化其對區域協同創新的輻射、引領和帶動作用。第二，發揮江浙滬皖在數字經濟方面的獨特比較優勢，以滬寧合、滬杭甬沿線的中心城市為核心，打造面向長三角的“雙跨”工業互聯網平臺和跨區域物聯網超級中試中心，形成覆蓋整個區域的物聯網應用高地。同時，結合國家先進制造業集群培育對象發展基礎和優勢，率先開展先進制造業集群虛擬化轉型試點，提出依靠虛擬化平臺推動合作的思路，鼓勵相關龍頭企業通過數字技術實現價值鏈各環節在平臺上的互聯互通，實現多主體在虛擬空間的集聚與協作。第三，以工業互聯網平臺為基礎，全面釋放其賦能作用，構建智慧物流新生態，打造數字化供應鏈服務體系，并以社會化服務為方向，打造跨產業和突破企業邊界的供應鏈生態圈，發揮工業互聯網對產業鏈供應鏈的串聯作用，促進產業鏈各企業間信息互通、高效協同，培育形成5G與工業互聯網融合疊加的創新態勢，爭創長三角國家級人工智能創新應用先導區。

五、長三角共建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政策建議

長三角共建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還需政策引導和支持，建立多元聯合推進機制，實現區域制度供給一體化，構建無差異的政策環境，健全府際協同治理機制，推動跨行政區治理進程，完善協同創新治理框架，打造區域性創新共同體。

1.加強政策引導和支持，建立多元聯合推進機制

第一，在長三角區域合作辦公室下設產業集群合作專題組，強化集群建設的戰略規劃協同、指導政策協同以及配套服務協同，并堅持一張產業地圖、一個實施方案、一組領導指揮、一個專家團隊跟進、一套工作專班服務，集群跨界、跨越協作共建的戰略方向、重大政策、重大舉措、重大項目方面盡快形成協調機制并進行專項落實。其中，相應的集群發展促進機構應作為促進集群多邊聯系與互利合作的一個核心節點兼具國際化思維和全球化視野，在項目培育、集群遴選、市場開拓、動態追蹤等方面不斷提升專業化能力。第二，借鑒上海等地編制產業地圖的經驗，以先進制造業集群為基礎編制產業地圖，并根據集群之間的資源整合共享、產業鏈配套編制專項發展規劃，從穩產業鏈供應鏈的重點任務出發，在集成電路、生物醫藥等優勢集群內率先探索通過建立區域聯動、部門聯動、政策聯動的推進機制，促進產業集群向專業化、高端化躍升。同時，應積極探索長三角一體化投資基金在集群合作中的引導功能和撬動作用，協調平衡各方利益，創新集群跨界協作的制度安排。第三，充分調動中心城市引領集群共建的積極性，提升中心城市在高端要素集聚、高端價值鏈塑造、高端功能性攀升方面的能力，進一步形成層次分明、各具特色、功能完備、有機銜接的集群空間布局，并整合三省一市資源，加強省市縣三級縱向聯動和跨區域橫向聯動，從全產業鏈視角建立多元協同、整體賦能、開放合作的集群聯合建設及推進機制。

2.實現區域制度供給一體化，構建無差異的政策環境

第一，以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為契機，以一體化思路和舉措深化長三角區域消費品市場、生產要素市場、資本市場及人才市場建設，取消各地招商引資競爭中的各類減免和財政補貼政策，簡政放權、發揮市場主體作用，統一營商環境法規體系，在更大范圍內推動資源整合和要素自由有序流動。第二，堅決破除本位主義的思維定式，以《長三角市場監管一體化發展“十四五”規劃》為基本遵循，重點在市場準入條件、綜合監管體系、技術標準、資質認證、信用評價等方面形成一致性框架，進一步健全公平競爭政策與產業政策協調保障機制，完善知識產權評估、交易機制以及跨行政區管轄制度。同時，加快建立長三角區域性技術交易市場，推動重大科研基礎設施和儀器設備開放共享，鼓勵不同地區之間科技信息交流互動。第三，在長三角集成電路、生物醫藥、新能源汽車、人工智能四大產業鏈聯盟的基礎上，加大集群聯盟建設力度，在集群之間建立完善的分工合作機制、約束監督機制、利益驅動與共享補償機制、信息溝通機制以及人才交流機制，積極降低流動成本和交易成本，推進集群合作常態化，實現集群主體共贏和競爭力提升。同時，嚴懲各地區低層次重復建設和過度同質競爭、設置企業跨區域經營或遷移障礙等行為，逐步消弭市場區域分割和市場碎片化帶來的諸多弊端。

3.健全府際協同治理機制，推動跨行政區治理進程

第一，由中央牽頭或授權，建立三省一市跨行政區域的地方政府合作組織。以獨立、客觀的第三方身份介入長三角地區的制造業發展中，研究制定跨行政區產業統一發展規劃和統一政策，明確三省一市在共建先進制造業集群中的責任和義務，從立法上制訂府際協同治理的權力來源、分配、邊界等一系列規定。第二，鼓勵地方探索集群跨區域協同培育發展機制，有效推動大中城市和小城鎮在產業鏈上的分工協作。在此過程中，地方政府要充當好集群“織網人”，在設備共享、展會展覽、技術專利、人才培訓、資金融通、公共活動、產業鏈協同等方面建立完善的服務網絡。同時，加快建立科學有效的績效考核體系，成立由地方政府、產業聯盟、企業、專家學者、社會媒體等多方代表參與的政府績效考核委員會，而考核指標體系中不僅包含地方經濟發展水平指標，還應包含跨行政區經濟合作指標。第三，重視省際毗鄰區域的協同治理（尤其小尺度跨界三角區域的先行先試）。可考慮以長三角區域一體化發展示范區為樣板，復制推廣其“機構法定、業界共治、市場運作”的新型跨域治理模式，并將這些已有探索運用到跨區域產業集群的合作中，制定跨區域集群的投資產出指標考核、土地資源共享的財稅分享制度等，并允許相關經濟指標在合作地區之間進行分解，充分發揮考核的激勵導向作用。

4.完善協同創新制度框架，打造區域性創新共同體

第一，遵循“不破行政隸屬關系，打破行政邊界約束”思路，由科技部牽頭，會同三省一市共同建立長三角科技創新合作領導小組，在涉及科技創新共同體建設的重大規劃、重大事項和重點工程上發揮統籌、協調和監督功能。同時，在省級層面建立聯合研究機構、聯合技術轉讓中心、聯合科研基金、科技人才服務和技術評估等機構，負責解決科技創新要素自由流動以及跨區域協同創新中的互利共贏問題。第二，創新產業大基金運營模式，探索出一條以領軍企業為主導的產業技術平臺型協同創新網絡治理模式。同時，進一步推廣上海與蘇州、嘉興創新券通用通兌的實踐經驗，擴大試點領域，并統一科技創新券的服務標準、內容和平臺，促進服務機構互認，建立網上注冊、合同備案、創新券申領兌付一體化服務機制。第三，優化科技創新資金投入政策，創新地方財政投入方式，完善跨區域科技創新指標體系及其監測評估、督察機制，從而提升財政科技資金的使用效率并更好地發揮其示范引導作用。學習借鑒長三角區域內的一些地市在上海設立產業協同創新中心、異地招才引智和研發孵化等科創資源利用模式，逐步建立基于“創新平臺/資源”跨區域合作的投融資機制、成果（對接）轉化機制、人才聯合培養機制以及社會保障統籌機制。

注釋

①歐洲集群組織聯合會（Europa Inter Cluster，2010）發表歐洲世界級集群白皮書，從框架條件、集群成員與集群組織三方面闡明了世界級集群的九個特征。Bembenek 等（2016）在此基礎上進行了拓展，使其特征（或標準）增加到15 個。②黃奇帆：《新冠疫情蔓延下全球產業鏈重構的三點思考》，《山東經濟戰略研究》，202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