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 虎
求學路上,我遇到過諸多良師,記憶里有位老師的形象特別清晰。
那還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在原枝江縣白洋鎮小學讀書,數學老師叫楊祖茂。楊老師個子不高,人很清瘦,頭發有點亂,穿著也不講究,加上一口純正的枝江方言,自然有些“土氣”。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位“土”老師會慢慢走進我的內心,成為我的榜樣。
楊老師對學生的要求很嚴格:作業沒完成想打馬虎眼,沒門,必須補上;錯題沒訂正,他會站在旁邊看著你改,讓你“無處可逃”;某個知識點沒掌握,那就留下來“開小灶”;做題標錯一個小數點,他會強調再強調;上課分心,他會停下講課,嚴肅地盯著你,目光冷靜而有震懾力……現在想起這一個個細節,我的心中仍會泛起絲絲溫暖:在當時,在農村,我能遇到這樣一位認真負責的老師,何其幸運啊!
楊老師不茍言笑,但我覺得他嚴肅的背后是藏著笑意的——他會大聲呵斥學生,但從不侮辱人;他會用手指敲打講臺提醒上課講話的學生,但不會用粉筆頭“射擊”;他會讓偷懶的學生在課后多做一張試卷,但不會把學生趕到教室外罰站。當然,他也會懲戒學生,比如跑圈或做蹲起,但他會陪著一起做,邊做邊唐僧似的喋喋不休講道理。在我的印象中,他從不會因學習成績不同而對學生區別對待,每個人都會感受到他作為嚴師的認真與嚴格,也會享受到他慈父般的安慰和鼓勵,比如擁抱、拍肩、摸頭、握手——現在想想,藏在楊老師嚴肅背后的笑意,應該就是對學生的愛吧,不張揚,但珍貴。
回憶到這里,一件溫暖的往事自然浮現在腦海里。
記得是我讀五年級那年的冬天,楊老師帶我到縣里參加小學數學學科競賽。一下車,臉被刀片似的風劃過,又冷又疼。看著瘦小的我凍得瑟瑟發抖,楊老師右手攬著我的肩,讓我緊靠著他。雖然這個動作并沒有減少寒意的侵襲,但那一刻的溫暖記憶猶新。
晚上,我和楊老師睡在一張床上。被子不厚,有些冷,加上第二天要比賽,有點兒緊張,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就是一場考試,和平時一樣,不要緊張。”楊老師安慰我。他摸摸我的腳:“呀,太冰涼了!”他用手把我的雙腳一握,輕輕地放在他溫暖的胸膛上,頓時一股暖流涌入我的身體。對溫暖的渴望讓我不由自主地抱住了楊老師的那雙大腳。大腳明顯退讓了一下,但馬上放到了原位。我把大腳緊緊地夾在腋下,就像在家睡覺時抱住父親的腳一樣。
暖意一點點蔓延,我漸漸安下心來,進入了夢鄉。那晚,窗外北風呼嘯,雪花飄落;屋內,楊老師握著我的小腳,我抱著楊老師的大腳……
幾十年過去了,那年數學競賽成績如何我早已遺忘,但那晚我被握著的小腳和我抱著的大腳卻清晰地刻在我的記憶里。后來,我也考上了師范院校,邁上了三尺講臺。在教育路上,我遇到過無數困難,但不管是面對屢教不改的頑皮孩子,還是教學上的“疑難雜癥”,我都沒有放棄的念頭,因為我心中永遠有一雙溫暖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