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愛華,翟小清,蘇敬勤
(1.魯東大學商學院,山東煙臺 264025;2.遼寧師范大學海洋可持續發展研究院,遼寧大連 116029;3.大連理工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遼寧大連 116023)
黨的二十大指出要完善科技創新體系,堅持創新在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形成具有全球競爭力的開放創新生態。在微觀層面上,很多企業的創新模式從研究和開發轉向連接和開發,企業與外部機構正在從合作走向融合合作,由此大量的研究開始關注合作與創新績效的關系。創新生態系統作為最新的創新范式,吸引了國內外學者的關注,在不同主體間的競合、價值共創方面,特別在合作深度對創新績效影響研究方面取得了較豐富的研究成果。例如:宏觀上,王文娜等[1]研究發現深度的產學研合作能夠提高國家高新區全要素生產率;微觀上,張羽飛等[2]發現深度合作能夠提升科技型中小企業創新績效;馬艷艷等[3]則發現企業研發合作深度與創新績效呈“U”型關系;Toroslu 等[4]卻發現企業研發合作會減緩新生企業取得標志性研發成果的速度。上述研究對于理解合作深度對創新績效的影響提供了有價值的見解,但仍有兩個重要的研究不足:
第一,現有相關研究一般都將產學研合作與創新績效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研究,并沒有細化研究不同類型合作伙伴及合作深度的影響;將政府與金融機構分別作為管理協調者及資金供給者的角色,鮮有研究將兩者作為創新合作者,研究創新生態系統異質性合作伙伴的文獻稀缺,合作伙伴的異質性被忽視。實際上,企業與創新生態系統中不同類型合作伙伴(如大學、政府、供應商、客戶、研究機構、金融機構)的不同合作深度對其創新績效的影響也是不同的[5]。為了彌補這一不足,本研究關注的焦點在于創新生態系統中異質性合作伙伴及合作深度對創新績效的不同影響及其程度。
第二,目前僅有的少量關于異質性合作深度對企業創新績效影響的研究且并未取得一致的結論。雖然眾多研究表明創新生態系統對企業創新具有積極影響,然而,也有學者認為由于合作創新各方信息不對稱、目標不一致等原因造成未達到合作創新效果、創新績效低[6]。相關實證研究也同樣呈現不同的結果:Kaufmann 等[7]研究發現與企業客戶的合作對于企業新產品開發沒有顯著影響;而T?dtling等[8]研究發現供應商對于新產品開發沒有貢獻;此外,甚至有研究發現與供應商和客戶對企業創新都會產生負面影響,產學合作對內部研究具有擠出效應[9]。另外,Amara 等[10]研究發現與供應商和客戶合作對企業創新都會產生負面影響;第二次法國社區創新調查也表明,14%的研發合作由于合作困難而不得不放棄或推遲其創新項目,最終導致合作失敗[11]。近年來的研究表明,與客戶和公共研究機構的研發合作強度對專業供應商部門是有效的[12];大學能夠提升我國信息通信技術企業創新績效,而科研機構對其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有限[5]。上述研究提供了混合的結果,并不能明確創新生態系統是否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推動作用。這種缺乏共識的一種可能解釋是僅僅接觸外部知識不足以提高企業的創新能力,情境是造成研究結論不一致的重要因素。依據情景依賴理論,創新生態系統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還與其他情境變量有關[13]。專用性投資是跨組織合作的一個重要構念,本研究認為專用性投資對創新生態系統具有邊界效應。專用性投資是企業為支持特定交易或合作關系而投入的具有特殊意義的資產,當合作對象變化或合作關系結束時,該資產的價值會大幅度貶值甚至減少為零[14]。為了能夠有效治理機會主義,實現企業之間的高水平合作,在合作關系建立之初需要合作企業投入各自的優勢資源,專用性投資就是這種優勢資源的重要表現形式之一[15],進行專用性投資是保障合作創新取得成功的關鍵。在創新生態系統的演化過程中,多主體參與的系統治理機制是系統實現良性發展的重要手段[16]。從這個意義上說,專用性投資作為創新生態系統中的一種治理機制,對創新生態系統的深化和發展具有重要價值,然而這一點并未引起國內外研究的關注,其在創新生態系統中的作用鮮有研究。
本研究旨在解決兩個問題:(1)創新生態系統中不同的合作伙伴的深度合作能夠提升企業創新績效嗎? 對此,將分別考察企業與創新生態系統中的核心主體(供應商、客戶、大學及研究機構、政府與金融機構)的合作深度對其創新績效的影響,進一步挖掘合作伙伴在創新中提供知識的異質性等原因而帶來的異質性創新績效。(2)當專用性投資水平不同時,合作深度對企業創新績效影響是否會有所變化? 依據創新生態系統理論、情境依賴理論及專用性投資理論,將構建專用性投資對創新生態系統與企業創新績效的關系的倒“U”型調節模型,并進一步細化考察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及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兩種典型專用性投資的調節效應,從而回答在什么條件下創新生態系統會產生高創新績效這一問題。
企業通過與供應商、客戶、大學和研究機構、政府及金融機構等多主體構建可持續的創新生態系統,開展優勢互補的合作[17],其中創新生態系統更側重于主體間的依賴與互補關系[18]。合作深度指合作伙伴互動的程度,是增進合作主體的交互頻率、知識和資源交互的充分程度[1],決定了合作伙伴間知識轉移和學習的機會。與辛沖等[18]的研究一致,關注創新生態系統中企業與供應商、客戶、大學和研究機構、政府及金融機構5 個合作伙伴,研究合作深度對創新績效的影響。關系交換理論(relational exchange theory,RET)認為交互頻率的增加有助于創新生態系統中合作伙伴間認同感提升,形成基于信任、承諾等關系資產,這些關系資產是跨邊界獲取組織間知識的關鍵,特別是有助于隱性知識的共享和轉移,有利于提高創新績效[19]。在合作過程中,合作伙伴可能采取機會主義行動,合作雙方的信任則可能有效地減少另一方的機會主義行動,有助于降低知識轉移風險和成本,這將進一步提高創新績效。創新管理理論認為隱性知識在轉移過程中通常伴隨著關鍵技術知識的傳遞和擴散,這對于企業整合創新資源進行新產品研發或技術升級非常重要,可以幫助企業準確理解新知識和技術,從而提高創新產出[5]。此外,吸收能力理論認為合作雙方合作越深,企業對自己及合作伙伴創新資源的了解就會越深,從而會更有針對性地吸收知識,降低知識搜尋和甄別成本[5],提高知識獲取和使用的效率及企業創新績效。綜上,通常認為合作深度有助于企業提高創新績效,然而由于創新生態系統中合作主體的功能及知識的異質性,有必要分別考察不同類型合作伙伴的合作深度對創新績效的影響。
企業與供應商及客戶合作、供應鏈創新都有利于組織學習,可以創造出充滿刺激性的環境氛圍,從而激發出新的衍生想法和創新思想。創新和技術進步是圍繞客戶和供應商關系的產物,價值鏈上的緊密合作促進了用戶和供應商之間的知識轉移和技術訣竅分享,有利于產品和工藝進行改進。大部分實證研究結果都表明,企業與供應商/客戶合作創新對創新績效具有積極影響。原因如下:與供應商、客戶的合作可以為企業提供靈感,能夠有效促進新產品的完善,對企業產品創新產生積極影響[20];大量異質性客戶為企業創新貢獻了豐富的知識流,提供了諸多的問題解決方案,成為企業創新效率提升的重要原動力[21];Wang 等[22]的研究還發現需求拉動型知識(包括來自供應商、客戶的信息)對新產品的影響最大,兩者對創新績效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綜合來說,供應鏈企業合作能夠為企業提供創新所需要的技術知識與市場知識,合作深度越高,企業創新績效越好。由此,提出假設:
H1a:企業與供應商合作深度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正向影響;
H1b:企業與客戶合作深度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正向影響。
大學是我國基礎研究和原始創新的主力軍[23],而研究機構在理論與實踐、知識與技術相結合方面具有獨特優勢。企業與大學及研究機構合作創新能夠有效地拓展技術視野、迅速獲得技術溢出,進而打通企業創新鏈條,有利于增強企業創新績效。企業與大學及研究機構合作創新能夠不斷創造新技術、新知識,增強企業創新的積極性與能力[24]。美國硅谷是典型的創新生態系統合作組織地,硅谷的發展過程證實了高校與研究組織的密切合作有助于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因此與研究機構合作成為提升企業創新能力的重要手段。盡管有研究認為大學與研究機構的知識與企業知識差距太大,企業難以理解消化吸收,更容易導致合作失敗等不良結果[25];少數研究結果也呈現出大學與研究機構對于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不顯著[26],或者是倒“U”型關系[27]。同樣,企業與大學及研究機構合作深度的提升有利于提高企業創新績效。大部分實證研究支持了這一觀點,例如調查發現如果沒有大學及研究機構參與,在美國醫藥、電機等新興產業,10%的新產品與新工藝不會出現[28]。易巍等[23]的研究表明,高校主要通過科技成果轉化、科技服務與合作創新等途徑實現知識溢出,進而促進創新的提升。從實踐看,以健康行業為例,學術研究成果借助產業這一載體可以更加迅速地轉化為挽救生命的產品,從而保障人類健康和生命安全[29]。企業設立博士后科研流動站,將會有效促進企業與大學之間的知識流動,提升企業創新能力[30]。由此,提出假設:
H1c:企業與大學及研究機構的合作深度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正向影響。
企業與政府深度合作能夠從3 個方面提升企業創新績效:第一,獲得政府支持能夠提高企業合法性,有助于企業獲取政府采購項目、補貼等優惠政策[31],以及獲得政府相關部門對企業有價值的信息,能夠促使企業更好地理解政府的相關政策法規及獲取創新資源,降低研發的不確定性和失敗風險,提高創新績效。第二,良好的政企合作關系還有助于企業獲得政府對具體新產品開發項目及企業整體創新活動的支持。政府對企業具體的新產品項目給予資金或政策的支持還具有信號傳遞的作用,預示著項目具有技術先進性或優良的市場前景;企業獲得政府對其整個創新活動的支持,例如,獲得高新技術企業認證的企業從政府所獲得的包括稅收優惠在內的一系列支持,而且根據信號傳遞理論,該支持具有信號傳遞的作用,表明政府對企業在新產品開發與創新能力方面的認可[32],有利于提高企業的聲譽,吸引創新生態系統中更多的其他主體積極地參與到企業主導的新產品開發項目。第三,根據制度理論,由通過法律或社會制裁實施的規則和規范組成的制度環境限制了企業的行為,并決定了企業合作相關的交易成本水平。企業通過與政府建立合作聯系,可以利用制度力量來規范其合作伙伴的行為,從這一角度來看,企業與政府合作也是一種控制合作伙伴行為的治理手段,有利于企業創新績效提升。政府干預有利于降低創新的不確定性風險,為企業的技術創新提供保駕護航的作用。實證研究也發現企業與政府具有良好的合作關系有助于企業創新[33]。由此,提出假設:
H1d:企業與政府的合作深度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正向影響。
企業與金融機構深度合作有助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對企業創新具有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直接效應是金融機構能夠為企業創新提供資金。缺乏財政資源是企業創新面臨的主要挑戰之一,與金融機構合作是企業克服此類金融障礙的關鍵渠道,因為這種創新伙伴關系可以為企業新產品創新開發提供融資渠道。企業創新活動具有高風險、投資金額大的特點,我國企業在進行創新活動時經常會面臨融資約束,企業與金融機構深度合作有助于金融機構為企業提供充足資金、有效緩解企業資源的約束,使企業將資源集中投入到產品研發及商業化過程中,提升創新績效。根據信號傳遞理論,間接效應在于企業獲得金融機構融資支持同樣具有信號傳遞的效應,具有認證作用,向外傳遞企業經營模式和市場價值被認可的積極信號[34],這同樣有利于創新生態系統中其他主體與企業合作、參與企業創新,企業也更有可能與創新生態系統的其他多創新主體建立合作關系,增加異質性知識流入,從而激發新穎創新想法、提升創新績效。此外,企業與金融機構合作有助于縮短產品創新開發所需的時間[35],可以減少尋找資金和投資者支持新產品創意所需的成本和時間;金融機構不僅為新企業提供更好的條件和金融服務,還可以幫助他們了解其他擁有金融資源的企業,從而加快產品創新的速度。由此,提出假設:
H1e:企業與金融機構的合作深度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正向影響。
合作一方進行專用性投資表明其投資于持久關系的愿望,能夠增加合作另一方的合作行為和交易價值[36]。更高的特異性產生了難以模仿的特定知識、文化規范和慣例,提高了內部效率和協調性。RET指出專用性投資可以促進信任、承諾、社會嵌入性、互惠性和慈善性,產生社會資本[34]。當知識輸出方不能充分確定知識接受方是可信的,通常不會進行有效的知識轉移,在這種情況下,專用性投資增大了企業的違約成本,表達了企業構建長期合作關系的積極意愿,從而有助于降低企業的風險感知水平和提升合作伙伴對企業的信任度[37]。比如,物質資產類專用性投資表現為針對特定交易關系而投入的工具、設備、機器等物質資產。由于此類資產的價值將隨著特定交易關系的結束而大幅貶損,從而在實際交易過程中扮演了資產抵押品的角色,這意味著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越多,則企業更換合作伙伴的潛在成本越大,對企業自我約束力越強。人力資本類專用性投資表現為滿足特定交易而投入的知識資產,由于此類知識資產往往與特定交易關系緊密相連,對特定合作伙伴有較強的依附性,當交易關系中止,這些專用性人力資本的收益會大幅減少,甚至消失。關系專用性投資可以促進企業間的技術合作,提升供應鏈上下游企業的互補能力,進而提升生產效率;專用性投資作為可置信承諾,表達了投資方的合作信心。因此,專用性投資密切了雙方的合作關系,有利于企業和合作伙伴間信息共享,增強雙方對未來的合作信心。
由此可以認為,創新生態系統與企業創新績效之間的聯系隨著專用性投資的增加而增強這一推論得到部分實證結論的支持。有研究發現專用性投資促進企業間的知識共享,有助于知識轉移與關系學習,通過增加雙方的知識投入和實現資源的優勢互補進而提升企業合作創新績效[38]。此外,專用性投資的增加有助于改善企業與合作伙伴的合作關系,增加了合作伙伴間的忠誠度,并提升其對復雜和隱性知識的吸收能力。具體來看,物質資產類專用性投資有助于提升企業的生產、研發與銷售能力,從而推動企業與合作伙伴實現更高層次上的知識合作[39];人力資本類專用性投資增加了企業在特定領域的知識積累,提升了企業對特定合作伙伴專有知識的理解和吸收能力。顯然,兩種類型的專用性投資均有利于企業與合作伙伴實現更高層次的知識交流與信息互換,從而提升其獲取先進知識的能力。總之,關系專用性投資會提升合作關系的價值,提升合作創新活動績效和合作企業能力等,專用性投資越多,價值創造效應就越大,在這種情況下,專用性投資表現出正向的效應,如圖1 所示。

圖1 企業專用性投資在創新生態系統對創新績效影響中的作用效應
雖然專用性投資促進了知識轉移,但過度專用性投資也會帶來負面影響。資產專用性容易導致機會主義,進一步使資產價值的下降,產生套牢/鎖定效應,專用性投資越多,套牢效應就越大,在這種情況下,專用性投資表現出負向的效應,如圖1所示。關系專用性投資作為一種沉淀成本,只有在特定交易中可以實現價值最大化,這使企業的關系專用性投資面臨被機會主義行為侵占的風險,進而抑制創新效率[40]。比如,物質資產類專用性投資帶來的關系鎖定效應將會增加企業的轉換成本;人力資本類專用性投資將會增加企業對特定交易關系的依附性。因此,當專用性投資水平較低時,物質資產和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均有助于提升企業知識獲取的能力,但隨著專用性投資水平的不斷增加,并使企業被鎖定在特定的交易關系時,鎖定效應的形成將使企業知識的搜尋與獲取被限制在特定的范圍之內,從而不利于企業對先進知識的搜尋與獲取。此外,由于企業自身資源有限,物質資產和人力資本專用性資產的過度投入勢必擠占企業有限的資源,影響企業對學習的投入,制約企業學習、獲取和吸收外部新知識的能力,進一步降低企業知識獲取的效率。也有實證研究發現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會減弱創業企業的創新能力[39]。
綜上,在不同的專用性投資水平上,價值創造和負面效應相輔相成。如圖2 所示,當專用性投資水平較低時(低于拐點m),價值創造的正向效應大于套牢的負向效應,此時專用性投資的提高加強了創新生態系統與企業創新績效之間的聯系;相反,當專用性投資水平較高時(高于拐點m),負向套牢效應大于正向價值創造作用,因此專用性投資的增加會降低合作創新與創新績效之間的聯系。專用性投資的調節作用表現為倒“U”型。由此提出假設:

圖2 企業專用性投資在創新生態系統對創新績效影響中的綜合調節效應
H2: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在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與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中存在倒“U”型調節關系。
H3: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在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與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中存在倒“U”型調節關系。
綜上所述,構建本研究的概念模型,如圖3 所示。

圖3 研究概念模型
本次調查對象是高技術產業,因為其知識和技術密集、合作行為多、創新活動頻繁。在正式發放調查問卷之前進行了預調研,實地調查主要針對山東省和遼寧省高技術產業的高層管理人員。首先,管理人員被邀請詳細說明合作相關類型的日常創新活動。然后,項目組向管理者解釋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及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請管理者比較當兩種專用性投資不大、適中和較大時,企業這些合作創新活動對企業創新績效的重要性及其影響。最后,管理人員被邀請填寫一份初步的問卷,就項目的清晰度以及回答這些問題的困難提供反饋。其中一個重要的見解來自兩位經理的評論,即對于很多企業,所有問卷項目都應涉及業務部門而不是公司層面,因為不同業務部門之間的做法可能有很大差異。
筆者所在項目組通過現場發放和在線發放兩種方式共發放972 份問卷,回收661 份問卷,剔除284 份因答案重復率高、答案規律、答案缺失項多等無效問卷,有效問卷為377 份。從兩個方面檢查了無反應偏差:第一,t檢驗的結果表明,早期和晚期被調查者的每個構念的平均值之間沒有顯著差異(P>0.05);第二,檢驗了無回應企業與回應企業在規模和行業細分方面是否存在差異,發現兩個變量沒有顯著差異(P>0.05)。所有變量的均值和標準差及相關系數如表1 所示。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和相關系數
(1)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績效的測量,大量的研究采用的是授權專利,但授權專利并不必然導致創新,從而本研究主要參考祝明偉等[41]的做法,采用Likert 量表進行測量。已有相關研究中大部分問卷設計對企業創新績效的測量都是采用與行業平均水平相比較,為了更好地反映創新生態系統合作對創新績效的影響,本研究將問卷設計成與企業自身未進行合作時相比較,以反映企業創新績效的變化。
(2)解釋變量。自變量合作深度與組織間聯結的頻次有關,反映了雙方的重復交互程度。參考Yli-Renko 等[42]的研究,采用5 個測量項分別測試企業與供應商、客戶、大學和研究機構合作深度;企業與政府合作、企業與金融機構合作的測量分別借鑒了解學梅[43]、辛沖等[18]的研究,采用3 個題項;參考Wang 等[44]的研究,調節變量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與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的測量分別采用4 個題項。
(3)控制變量。為減少其他因素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將企業年限、企業規模、R&D 投入、銷售利潤率和創新戰略作為控制變量。參考Tomlinson[25]的研究,前4 個變量的測量均采用七級量表,分別按企業成立年限、員工人數、研究與開發投入占銷售收入的比重及凈利潤占銷售收入比例劃分等級。參考Cruz-González 等[45]的思路,為了控制企業的創新戰略導向,將創新戰略作為控制變量;借鑒Pulles 等[37]的研究,創新戰略采用4 個測量項進行測量。
具體的測量量表如表2 所示,顯示每個變量的Cronbach'α系數(α)、復合信度(CR)和提取的平均方差(AVE)均超過臨界值。

表2 變量測量結果
表2 表明本研究的變量測量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參考辛沖等[18]、王黎螢等[46]、楊震寧等[47]的研究,首先采用因子分析法進行效度檢驗,得到KMO 值為0.781、大于0.5,Bartlett 球形檢驗P值(P=0.000 <0.05)顯著,可以進行因子分析,接下來使用AVE 值來檢驗區分效度,所有變量的AVE值均超過0.5,可見問卷收斂效度良好。此外,每個因素的測量值提取的平均方差的平方根大于該因素的測量值與模型中其他因素的所有測量值的相關性的絕對值,區分效度良好。為了防止共同方法偏差,通過Harman 單因子檢測方法進行檢驗,結果顯示第一個因子的方差解釋率為18.231%,未越過40%,表明變量的共同方法偏差沒有問題。
假設檢驗采用多元回歸分析,結果分別如表3和表4。其中,模型1 只包含控制變量;模型2 增加了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的直接影響;模型3 增加了物資資產專用性投資的直接影響;模型4 包括物資資產專用性投資的線性相互作用項(Supplier×PSIs、Customer×PSIs、U&RI×PSIs、Gove×PSIs、Fina×PSIs);模型5 為全模型,引入了物資資產專用性投資平方交互項(Supplier×PSIs2、Customer×PSIs2、U&RI×PSIs2、Gove×PSIs2、Fina×PSIs2);模型6 檢驗了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和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的直接影響;模型7 包括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的線性相互作用項(Supplier×HSIs、Customer×HSIs、U&RI×HSIs、Gove×HSIs、Fina×HSIs);模型8 為全模型,引入了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平方交互項(Supplier×HSIs2、Customer×HSIs2、U&RI×HSIs2、Gove×HSIs2、Fina×HSIs2)。

表3 樣本的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與創新績效關系檢驗

表4 樣本的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與創新績效關系檢驗
在所有8 個模型的解釋變量中,方差膨脹因子最高為3.28,表明模型中變量的多重共線性問題較弱。其中,企業與供應商合作創新與創新績效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P≤0.01),H1a得到證實;然而,與客戶合作創新回歸系數不顯著,H1b未得到證實;與大學及研究機構合作和創新績效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P≤0.05),H1c得到證實,同樣地,與政府和金融機構合作也得到了類似的結論,H1d和H1e得到證實。因此,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方面,除了與客戶合作之外,都與創新績效存在正相關關系,相對而言,與政府的合作深度對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最大,金融機構次之,與大學及研究機構合作的正向影響最小。在控制變量中,只有企業規模與創新績效顯著正相關,表明企業規模越大則創新績效越好。
在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非線性調節效應方面,企業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與各類型合作伙伴的合作深度對創新績效的影響確實存在倒“U”型調節作用,即在適度的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水平下,合作深度對創新績的正向影響最大;然而,與金融機構合作深度和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的平方乘積項回歸系數并不顯著,即H2得到部分支持,并且一次項回歸系數也不顯著,表明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在與金融機構合作對創新績效的影響方面不存在調節效應。
在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的倒“U”型調節效應方面,以企業與供應商、客戶、大學與研究機構合作深度為例,3 種合作創新與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在不同的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水平上以二次方的方式變化,圖4、圖5 和圖6 直觀地呈現了這一結果,表明了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倒“U”形調節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與和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進一步為H2提供了實證支持。

圖4 樣本的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調節作用下與供應商合作深度對創新績效的影響關系

圖6 樣本的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調節作用下與大學及研究機構合作深度對創新績效的影響關系
有趣的是,關于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非線性調節效應的假設,結果如表4 中的模型8 所示,創新生態系統中不同類型的合作伙伴,供應商、客戶、大學與研究機構、政府及金融機構合作深度和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的5 個平方乘積項回歸系數均不顯著,表明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的倒“U”型調節作用沒有得到支持,H3未通過檢驗;另外,一次交互項除了與金融機構的合作是顯著的之外,其他也不顯著,表明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只有在與金融機構的合作對創新績效的影響中具有正向的線性調節效應,即,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越大、與金融機構的合作深度越深,企業創新績效越大。
本研究基于我國企業的創新實踐,將專用性投資理論引入創新生態系統分析框架,構建并實證檢驗了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及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調節效應下的異質性合作伙伴合作深度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得出主要結論如下:
(1)創新生態系統中,企業與供應商、大學及研究機構、政府及金融機構的合作深度越高,企業創新績效越好。這一結論證實了創新生態系統的積極意義,強調了合作深度的重要性,表明創新生態系統對企業的創新數量和質量均具有正向影響。與低層次合作相比,高層次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更能提高企業創新績效;對外部信息更開放的外向型探索者企業更善于開發新產品以及具有更高新穎性的產品,具有較高的創新績效。然而與客戶的合作未得到支持,這可能是因為客戶知識具有難以交換和難以表達的性質使其具有高度的黏性,不利于企業對客戶知識的吸收;另外,企業與客戶進行合作創新,由于客戶參與了創新過程,從而創新結果更容易被客戶認可,有利于提高企業的創新速度和市場績效,從而對創新績效的影響不顯著。
(2)在創新生態系統不同類型的合作伙伴中,企業與政府的合作創新對企業創新績效的積極影響最大,金融機構次之,大學及研究機構合作創新最小。其中,政府的影響最大這一點很容易理解,因為政府一方面提供有利于創新的政策,另一方面還通過補貼等方式直接提供創新資源;金融機構提供創新所需的資金支持,在目前我國企業普遍存在金融約束的情況下,資金對企業創新仍具有重要影響。除此之外,供應商的信息和知識與企業的知識庫狀況密切相關,如果其易于被企業理解,則企業很容易吸收從供應商那里獲得新知識,并將其整合到企業的創新過程中;與供應商的知識不同,大學和研究機構的知識最前沿,但這些知識大多數偏向于理論研究,企業需要投入大量資源(財務、人力、注意力等)才能理解這些知識并將其應用到新產品中,從而減弱了企業與大學及研究機構合作創新對企業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
(3)除了與金融機構的合作之外,企業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在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中具有倒“U”效應。這意味著企業的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存在一個最優規模水平,在達到最優規模水平之前有助于提高企業與特定的供應商、客戶、大學及研究機構、政府的合作創新深度,從而提高企業創新績效;在達到最優規模水平之后,則有可能使企業被鎖定在特定交易關系中,并導致合作盲目性,從而限制企業創新績效提升。也就是,在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處于中等水平時,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與企業創新績效之間的聯系最大,而在專用性投資水平高或低時則較小,當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水平中等時,正的價值創造(加強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與創新績效之間的聯系)效應已經足夠強大,而消極影響(減弱創新生態系統合作深度與創新績效之間的聯系)仍然很弱,無法補償其正效應,非線性調節效應最大。
(4)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僅在企業與金融機構合作深度對創新績效的影響中存在正向線性效應。結合上述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在企業與金融機構合作深度對創新績效的影響中不具有調節效應這一結論,表明在與金融機構的合作中,與假設的倒“U”型調節效應不同,企業的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具有顯著的正向調節效應,能夠增加與金融機構合作對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而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并不影響兩者的關系。
(1)加深創新生態系統主體合作以提升企業創新績效。創新生態系統重新配置了企業的資源基礎,管理者需要注意建立和利用不同主體的合作關系。鼓勵不同創新主體合作、協同共享是創新生態建設與開放式創新發展的共同目標,也是促進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舉措,企業不僅要認識到創新生態系統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認識到僅僅進行合作不一定會必然取得高創新績效,與供應商、大學及研究機構、政府及金融機構的合作深度越高,企業創新績效才越好。盡管企業與客戶的合作對企業與創新績效的影響不顯著,但這并不表明企業不需要與客戶合作,如上所述,與客戶進行合作創新,企業的創新結果更容易被客戶認可。
(2)適度運用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促進創新生態系統對企業創新績效的積極影響。為了創新成功,我國企業常常通過增加機器設備等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與創新生態系統合作伙伴進行合作創新,然而,研究表明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對創新生態系統對創新績效積極影響的促進作用只在一定的范圍內有效,如果超過合理的規模水平,則會減弱創新生態系統對創新績效的積極影響,因此,企業應將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保持在合理范圍內,避免由于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過高而減弱合作創新程度對企業創新績效的積極影響。但值得注意的是,在與金融機構的合作中,企業沒有必要進行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
(3)充分發揮企業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在與金融機構合作對創新績效積極影響中的正向調節作用。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有助于減少合作中的信息不對稱、機會主義行為以及合作各方目標不一致而導致的矛盾和沖突,培養和加深合作各方的信任,能夠提升企業與金融機構合作對創新績效的積極影響,因此,企業在制定專用性資產投資策略時,應高度重視對金融機構的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的投入,與金融機構建立和保持優良的關系,增強企業與金融機構合作對企業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
未來,進一步的研究可以采用定性比較方法探索創新生態系統中企業同時與多個合作伙伴的不同合作組合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盡管本研究的樣本數據包括了主要的高技術產業企業,但在推廣結果時應謹慎,未來研究可能會在其他情境中審查研究結果,納入不同行業或時間段,以進一步檢驗本研究的結論。另外,研究物質資產專用性投資與人力資本專用性投資的調節作用時,未來研究還需要確定專用性投資對產學研合作創新與企業創新績效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是否也延伸到其他類型的專用性投資,例如流程專用性投資、地點專用性投資等。此外,除了情境差異之外,未來的研究還應關注創新生態系統中不同合作伙伴與企業創新績效之間聯系的企業能力差異,如資源拼湊能力及吸收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