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梓涵 冉薈琴
(1. 西華師范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2. 西華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 四川南充 637009)
鄉村振興是解決“三農”問題的關鍵所在,亦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經之路,“十四五”規劃綱要和黨的二十大報告均提出了“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充分凸顯了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性。當前,以數字技術為核心的數字經濟發展勢頭強勁,《數字中國發展報告(2022 年)》指出,2022 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達50.2 萬億元,總量穩居世界第二,占GDP 比重提升至41.5%,數字經濟成為穩增長促轉型的重要引擎[1],也成為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重要力量。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數字人才儲備、數字治理水平和數字普惠金融等數字經濟要素成為鄉村邁向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以及生活富裕的重要抓手。
目前,數字經濟如何驅動鄉村振興已成為學術界關注的重要課題,已有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從宏觀層面探討數字經濟推動鄉村振興的影響機制。趙德起和丁義文[2]認為,數字化推動鄉村振興存在內在機制(數據資源)、外在機制(鄉村數字生態系統)和一般機制(內與外的相互支撐)。金軍[3]認為,數字經濟對農村增收、產業升級、改善治理、完善設施具有內在影響。二是數字經濟賦能鄉村振興的“困境—對策”研究。張蘊萍和欒菁[4]認為,數字基礎設施不足、數字人才供給短缺、數據共享不通暢等因素成為數字經濟賦能鄉村振興的主要困境。董志勇等[5]認為,居民數字素養相對缺乏以及政策法規統籌相對缺位亦是數字經濟推動鄉村振興的重要制約因素。孫久文和張翱[6]認為,推進鄉村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強化對鄉村數字化人才的培訓、發揮數字信息的普惠作用等是數字經濟推動鄉村振興的重要舉措。三是采用實證檢驗方法分析數字經濟如何驅動鄉村振興。有學者運用實證檢驗方法研究了驅動效應、作用機制和異質性特征[7],有學者分析了數字經濟對農業高質量發展的顯著性影響[8],還有學者探索了數字經濟對不同區域鄉村振興的空間溢出效應[9]。
從已有研究看,鮮有學者采用QCA 研究方法探析數字經濟與鄉村振興的內在因果關系以及組態驅動路徑。本文以2015—2020 年31 個省份的面板數據為樣本,并借鑒張放[10]的研究方法采用動態QCA 揭示時間縱軸上數字經濟驅動鄉村振興的因果機制,同時探討省域間的組態偏好差異。本文的邊際貢獻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探討數字經濟驅動鄉村振興的前因條件和核心條件以及這些條件如何發揮聯動效應驅動鄉村振興;二是利用動態QCA 研究方法打破傳統QCA 分析面板數據的局限,從而探索不同組態的時間效應;三是探討不同組態在不同地域的偏好差異。
本文擬采用基于集合論和布爾代數的定性比較分析法(簡稱QCA)展開研究。QCA 能夠有效、系統地處理多案例比較的研究數據、問卷調查數據、質性數據等,并強調通過實證資料以及相關理論的不斷對話,從小樣本數據中建構出研究議題的因果性關系[11]。根據變量類型,QCA 又分為csQCA(清晰集)、mvQCA(多值集)以及fsQCA(模糊集),相較之下,fsQCA 在處理定比變量和定距變量時有一定優勢[12]。fsQCA 方法的核心在于探究條件變量與結果變量之間的充分性與必要性關系,一是判定單一因素是否構成結果發生的必要條件,二是探析條件變量的組合是否構成結果發生的充分條件[13]。
現有文獻受限于截面數據,難以反映時間縱軸上組態路徑的變化,而且未能從空間維度上展現不同地域的組態偏好。考慮到數字經濟對鄉村振興的驅動賦能在不同時間節點和不同地區效應不同,本文使用動態QCA 研究方法以打破傳統QCA 在分析面板數據時的局限,并具體采用Rstudio 軟件從整體性匯總結果、組間的時間變化和組內的空間差異三方面展開研究。
TOE 框架,即技術-組織-環境三維框架,由Tornatizky 和Fleischer 兩位學者最先提出,主要用于企業創新影響因素研究,其優勢在于不僅聚焦于技術層面的考察,還考慮到組織因素和環境因素的影響并納入考察范圍[14]。其中,技術維度的關注點在于技術本身或者技術應用的支撐條件,組織維度則關注政府組織的宏觀調控影響,環境維度則關注外部性環境如行業結構等的影響。
TOE 框架可根據不同研究對象靈活調整相應的標識因素,從而具有較強的適應力和闡釋力[15],并在學術界得到廣泛應用,如用于研究電子政務服務發展水平與效率[16]、區域數字化發展[17]、智慧城市對城市綠色創新的影響[18]、數字鄉村建設水平影響因素[19]等等。本文利用TOE 框架對數字經濟進行維度劃分,在此基礎上探索數字經濟的多維要素對鄉村振興的聯合驅動效應。具體而言,本文選擇數字基礎設施和數字人才儲備作為技術維度的二級指標,選擇政府數字經濟關注度和數字化治理作為組織維度的二級指標,選擇數字普惠金融和產業融合升級作為環境維度的二級指標,最終構建出基于數字基礎設施、數字人才儲備、政府數字經濟關注度、數字化治理、數字普惠金融和產業融合升級等6 個前因條件的數字經濟驅動鄉村振興的組態路徑框架,如圖1 所示。

圖1 數字經濟驅動鄉村振興的組態路徑框架
1. 數字基礎設施
數字基礎設施是依托5G、區塊鏈、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術演化生成的新型基礎設施,能在當前物理世界之上孕育出新價值網絡和新服務體系、新“物種”和新業態,賦能供給側與需求側并促進兩側持續互動,從而提高全要素經濟效率[20]。數字基建下沉至鄉村,能有效推動智慧農業、農村電子商務、智慧物流體系等的發展。提高鄉村數字基礎設施水平,不僅有助于提高農民接收和獲取外界信息的能力,還可以極大地提升農業農村生活的數字化、便利化以及智能化水平[21]。研究還發現,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不僅能夠促進鄉村振興與新型城鎮化的協調發展,還能通過加快生產要素的流動提升創新能力、推動產業結構升級等[22]。
本文借鑒潘為華等[23]的研究成果構建測量數字基礎設施水平的指標體系,該指標體系涵蓋互聯網普及率、電話普及率、長途光纜線長度、互聯網寬帶接入端口數和互聯網域名數等5 個二級指標,原始數據來源于省級統計年鑒,使用極值法對原始數據進行無量綱化處理,采用熵值法和加權求和公式計算表征數字基礎設施水平的綜合指數。
2. 數字人才儲備
鄉村振興對人才有著極大的需求,而數字人才正是鄉村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的關鍵。由于數字技術更新迭代較快,相較之下,數字技術人才除了需要不斷學習和培訓外,還需要較大的人才儲備量。數字人才在鄉村振興中的作用表現為直接和間接兩個方面,如智慧農業需要數字人才操作各種信息化器械以推動農業高質量發展,這是直接作用,而對村社干部、村民等進行系統化的數字培訓從而提升鄉村整體數字素養,則是間接作用。參考多數研究者的做法,本文采用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從業人數測定數字人才儲備,具體數據來源于各省統計年鑒。
3. 政府數字經濟關注度
本變量代表政府對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視程度。政府可以通過制定政策為數字經濟賦能鄉村振興提供方向指引,增強統籌規劃,持續推進并督促落實。中央網信辦等五部門聯合印發了《2023 年數字鄉村發展工作要點》,提出以數字化賦能鄉村產業發展、鄉村建設和鄉村治理。政府支持還有助于促進相關要素的高效流動,加快數字經濟對鄉村振興供給側和需求側的高效匹配,釋放數字經濟促進鄉村振興的潛在動能。參考金燦陽等[24]的做法,本文選擇省級政府工作報告中“數字經濟”出現頻次測量政府數字經濟關注度。
4. 數字化治理
數字化治理利用數字技術突破固有慣性思維與人體機能的限制,將不同領域的數據信息進行聚集和融合,從而打破數據壁壘和體制壁壘,推動治理模式的數字化、智慧化轉型[25],其核心在于通過開發和利用數據實現社會治理現代化。數字化治理根據“理念重塑-技術增能-組織再造”的治理邏輯,利用“一網通辦”“政務服務一站式”“電子稅務”“智慧村社”等治理平臺打破政府部門的條塊壁壘,方便于個人和組織了解政府服務功能和程序,簡化了鄉村振興多元主體的辦事審批手續,同時也增強了政府、社會組織和個人等多方主體的良性互動[26]。本文選擇中國數字政府政務服務能力指數表征數字化治理水平,具體數據來源于國家行政學院電子政務研究中心發布的歷年省級政府和重點城市一體化政務服務能力評估報告。
5. 數字普惠金融
數字普惠金融是數字技術和普惠金融有機結合的產物,利用互聯網、大數據和區塊鏈等數字技術既擴大了金融服務覆蓋范圍,又降低了普惠金融的相關成本[27],能夠有效解決鄉村地區金融資源短缺、成本高效益低、金融排斥農業等問題,從而成為鄉村發展中的重要環節。葛和平和錢宇[28]認為,現階段我國數字普惠金融對鄉村振興起著促進作用,且具有明顯的空間溢出效應 。田霖等[29]認為,數字普惠金融對鄉村振興的正向促進作用主要表現為產業帶動效應、生態改善效應、文明教化效應、治理規范效應以及減貧增收效應,并認為鄉村振興水平發展不均衡與數字普惠金融發展不均衡具有一定因果關系。此外,在消除內生性問題后,數字普惠金融對于鄉村振興的驅動作用將進一步增強[30]。由于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包括數字金融覆蓋廣度、數字金融使用深度和普惠金融數字化程度3 個維度,能夠反映我國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程度和地區均衡程度[31],本文選擇其表征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
6. 產業融合升級
產業振興既是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基礎,又是關鍵所在,習近平總書記在2022 年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強調“產業振興是鄉村振興的重中之重”。產業融合升級可以利用數字技術促進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充分立足鄉村資源稟賦,培育優勢產業,更好地惠及農業農村農民。陳沖和張瑞瑾[32]研究認為,產業融合升級下的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對鄉村振興具有明顯的正向驅動作用。對民族地區而言,產業融合升級還推動了數字文化新業態的產生,創新了數字文化價值產業鏈,有利于更高效地保護和傳播優秀民族文化[33]。
產業融合升級包含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兩個二級指標,產業數字化的意義在于利用新技術對傳統產業進行改造優化,促進產業結構升級;數字產業化則表示充分盤活數據資源,圍繞數據資源開展一系列的商業開發與市場交易活動。參考劉釩和余明月[34]的產業數字化指標構建方法,本文采用數字融合規模、產業數字化投入、產業數字化應用3 個指標表征產業數字化;借鑒張鐘方和侯立軍[35]所搭建的數字產業化測度指標體系,采用數字產品制造業、數字產品服務業、數字技術應用業3 個方面的指標表征數字產業化。由于產業數字化相較數字產業化對鄉村振興的正向驅動效應更加明顯[32],本文對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分別賦予60%和40%權重。本變量所需原始數據均來源于各省份歷年統計年鑒。
參考沈劍波等[36]構建的鄉村振興評價指標體系,本文選擇通過熵值法測算的鄉村振興水平綜合指數作為結果變量。該指數涵蓋了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以及生活富裕五個維度。其中,產業興旺主要包括農業勞動生產率、農業機械化程度和農業發展程度等指標;生態宜居主要包括農村廁所衛生情況、村莊綠化程度、生活垃圾處理情況等指標;鄉風文明主要包括文化娛樂消費水平、農民受教育程度和文化娛樂設施的可及性等指標;治理有效主要包括農民人均純收入、城鄉收入差距和醫療水平等指標;生活富裕主要包括農村居民恩格爾系數、農村貧困發生率和村莊道路硬化率等指標。相關原始數據均來源于各省份歷年的統計年鑒。
QCA 是基于模糊集合理論的研究方法,分析的是集合關系而非變量關系,需進行數據校準,以確保后續分析組內、組間以及整體的一致性和覆蓋度。根據樣本數據的特性,本文選擇Fiss[37]的數據校準方法,將樣本數據的0.95、0.5 和0.05 的分位數值分別作為完全隸屬、交叉點和完全不隸屬的閾值(錨點),并運用三個錨點對各變量進行校準,具體校準結果如表1 所示。

表1 變量校準
變量校準后需進行單一條件的必要性分析,由此判斷該條件是否為結果發生的必要條件。 當觀察到單一條件的一致性水平大于0.9 時,該條件則為結果的必要條件。 從表2 可以看出,各單一條件變量并不構成結果變量的必要條件。

表2 必要條件分析
QCA 面板數據分析中引入了一致性調整距離的概念,當組間和組內的一致性調整距離越小時,表明解(solution)的跨時間和跨個案的穩定性越佳[38]。一般而言,當一致性調整距離小于0.2 時表明該條件變量具有較好的穩定性,當一致性調整距離大于0.2 時,則需進一步分析組間和組內的情況[39]。表2 顯示,各變量的一致性調整距離既有大于0.2 的情況,也有小于0.2 的情況,本文將針對其中大于0.2 的情況展開進一步分析。
1. 組間分析
由表2 可知,有五個條件變量的組間一致性調整距離大于0.2,分別為e、f、h、i 和j。筆者通過計算發現,情況e、f 和h 的各年一致性均小于0.9,不存在必要關系,情況j 中雖然2015 年和2016 年的一致性水平超過了0.9,但這兩年的覆蓋度均低于0.5,所以也并非必要關系(受篇幅所限,此處未列舉具體數據)。值得一提的是,表3 顯示情況i 在2018—2020 年的組間一致性大于0.9 且組間覆蓋度大于0.5,說明數字普惠金融在這一時間段通過了一致性檢驗。

表3 情況i 各年組間一致性與組間覆蓋度
但情況i 中的條件變量是否為鄉村振興的必要條件仍需進一步檢驗。本文參考張放[10]和譚海波等[40]的做法,利用X-Y 散點圖進行判別。在2018 年的散點圖中,接近三分之一的案例分布在對角線上方(如圖2 所示,其中DF1 和RL1 為校準后變量)。但2019 年和2020 年的散點圖則顯示多數案例分布在右側Y 軸附近(受篇幅限制,此處未展示),所以未通過必要條件檢驗。

圖2 2018 年高水平數字普惠金融必要條件檢驗散點圖示例
圖3 顯示,情況i 在2015—2020 年的組間一致性總體呈上漲趨勢,在2016 年后增長尤為明顯,說明高水平的數字普惠金融對鄉村振興的重要性逐年增加,具有顯著的時間效應。

圖3 情況i 組間一致性的時間變化趨勢圖
數字普惠金融突破了空間限制,實現了服務對象的下沉,為分散、小額的農村信貸和融資提供了便利渠道,對于農民實現消費升級、創新創業、儲蓄理財等大有裨益,是推動鄉村振興的重要因素。至于數字普惠金融的一致性水平從2016 年開始增長尤為明顯,其原因可能是2016 年中央一號文件支持推動農村普惠金融體系建設,同年G20 峰會中數字普惠金融被列為重要議題之一,且央行推動各國協同發布《G20 數字普惠金融高級原則》,上述政策的引導以及數字普惠金融的實效使其重要性增長明顯。這一發現也提示各級政府和學術界在未來鄉村振興的實踐和理論研究中,要高度關注數字普惠金融的影響。
2. 組內分析
如表2 所示,組內一致性調整距離大于0.2 的情況共有10 種,需做進一步分析,以確定促進結果發生的必要條件是否具有空間差異(受篇幅所限,計算過程及詳細數據此處未列舉)。其中,情況a、情況c 和情況k 需要重點關注,其余情況因覆蓋的案例較少甚至無案例,此處不再進行空間差異分析。
情況a 即“高水平數字基礎設施—鄉村振興”組合,涉及廣東、四川、河南等人口大省,說明情況a 在人口大省表現更為明顯。首先,人口大省意味著需要大規模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才能滿足需要,尤其是鄉村地區面臨勞動力外流和老齡化現象,這要求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既要完善,其布局還要考慮供給效率;其次,人口大省的人力資源更為充沛,強化鄉村數字化軟硬件建設可以實現人力資本要素在城鄉之間的雙向流動;最后,人口大省往往具有龐大的市場規模,完善的數字基礎設施在拓展農產品銷售渠道的同時,還能提升城鄉居民消費水平,釋放城鄉消費活力。綜上,情況a 表明高水平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不僅能有效推動鄉村振興,對人口大省效用更為明顯。
情況c 即“高水平數字人才儲備—鄉村振興”組合,涉及甘肅、貴州、四川和新疆等省份,說明高水平數字人才儲備對中西部欠發達地區的鄉村振興效用顯著。上述省份的農村地區“老齡化”和“空心化”現象較為嚴重,人力資源明顯不足,掌握數字技能的農村居民更是寥寥無幾,致使中西部農村地區數字人才匱乏。但充分發揮數字經濟對鄉村振興的效用需要農村居民的深度參與,因此中西部省份必須著力補齊人才短板,強化高水平數字人才儲備。
情況k 即“高水平產業融合升級—鄉村振興”組合,涉及福建、天津、上海、浙江、江蘇等沿海省份,說明產業融合升級助推沿海地區鄉村振興的效用更為明顯。東部沿海地區是鄉村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的先驅,依托良好的產業基礎積極推進數據要素全域賦能,不斷推動工業企業數字化轉型,借助數字化支撐鄉村多業態融合發展,實現數字經濟對鄉村產業的提質賦能,如浙江鄉村數字商貿、江蘇農村快遞物流產業等均為其中的典范。
本文采用QCA 條件組態的充分性分析探討不同條件組合如何影響結果發生。進行組態分析之前需構建“真值表”,即將模糊隸屬分數轉換為清晰值。本文將一致性閾值設定為0.8,案例閾值設定為1,pri 值設定為0.75,運用標準化計算得到簡約解、中間解以及復雜解,然后參考學界主流的分析方式,利用中間解結合簡約解以確定各個組態的核心條件與邊緣條件,具體結果見表4。

表4 組態路徑結果
1. 匯總結果
表4 中,技術-組織規劃型路徑的一致性為0.94,技術-產業聯動型路徑的一致性為0.892,即通過這兩個組態實現鄉村振興的可能性較高,且匯總結果的總體一致性為0.933,說明本次分析所得組態對結果變量具有良好的說服力。進一步的分析顯示,組態1 為“技術-組織規劃型”,其中數字基礎設施、數字人才儲備等技術要素,以及數字化治理的組織支撐聯合構成了促進我國鄉村振興的核心條件;組態2 即“技術-產業聯動型”表明,當政府數字經濟關注度和數字普惠金融缺席時,技術與產業融合升級的匹配也能驅動我國鄉村振興。
組態1“技術-組織規劃型”路徑表明,數字化治理通過統籌協調技術要素推動鄉村振興。當前,鄉村振興面臨的困境之一是數字人才匱乏和技術基礎要素質量低下[41]。數字經濟作為新的經濟增長動能,無疑是鄉村振興的助推引擎,兩者的互嵌互融必然需要懂技術和管理的農業信息化技術人才作為強力“黏合劑”。同樣,構建新型數字基礎設施,將大數據、云計算、5G 等前沿數字技術融入傳統的信息基建,是數字經濟賦能鄉村振興的有力支撐。但鑒于數字技術仍處于快速發展期,需要不斷強化對技術開發和利用的引導及監管,因此,數字人才的培育與引進、數字基礎設施的建設與利用等等,都離不開組織端的數字化治理。數字化治理是一項系統工程,是基于政府主導的統籌規劃,能為技術要素的效用發揮營造良好的組織環境。
組態2“技術-產業聯動型”路徑表明,新技術能夠促進農業全產業鏈融合從而助推鄉村振興[42]。理論研究和實證研究均顯示,產業基礎薄弱掣肘鄉村振興已成為共識,而產業基礎薄弱又和數字基礎設施供給不足、低學歷和老齡化的勞動力結構等有重大關聯。張鴻等[43]的研究顯示,數字基礎設施和數字產業資源配置具有較大的區域異質性,數字產業基礎薄弱制約著各產業數字化融合程度。因此,組態2 強調通過技術-產業聯結實現產業和技術深度融合,形成鄉村物流、冷鏈等技術與產業互嵌的新業態,進而為鄉村振興打下良好的經濟基礎。
通過比較組態1 和組態2 的路徑分布不難看出,在我國數字經濟賦能鄉村振興的過程中,技術要素占據重要地位。此外,筆者還進一步分析了兩條組態的潛在替代關系并發現,當數字基礎設施與數字人才儲備兩個條件同時具備時,數字化治理與產業融合升級可以相互替代(由于篇幅所限,分析過程不再列舉)。
2. 組間分析
雖然表4 中組間一致性調整距離均小于0.2,表示不存在明顯的時間效應,但進一步探究組間一致性變化趨勢,發現組態1 和組態2 在2017—2018 年間發生集體下跌的現象(如圖4 所示),解釋力度有所下降,但從2018 年開始則出現一致性水平上升的態勢。其原因之一可能是2017 年黨的十九大報告首次提出了鄉村振興戰略,國家頂層設計和相關制度的優化成為鄉村振興的又一重要影響因素,組態1 和組態2 的影響相對變小。自鄉村振興戰略提出后,各級政府紛紛出臺相關政策,培育良好的制度環境成為2017 年鄉村振興的工作重點,如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充分調動農民的主體積極性、處理好家庭承包和發展集體經濟的關系、改善土地財政制度和優化公共服務制度等。2018 年以后,隨著鄉村振興快速推進,數字經濟要素與鄉村振興的契合度不斷提高,效用日益顯現,農業生產方式和銷售方式不斷轉型升級,農村政務服務持續完善,農民生活智能化水平日益提升等,組態一致性水平又開始上升。雖然圖4 中兩條組態路徑的一致性水平存在較明顯的波動,但由于組間調整距離小于0.2(實際小于0.1),并不影響其整體解釋力度[10]。

圖4 組態結果的組間一致性變化
3. 組內分析
組內的一致性調整距離均大于0.2(見表4),說明兩條組態在不同地域具有偏好差異,需做進一步考察。
組態1 的代表省份有北京、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廣東和山東等,集中分布于我國的東部地區,該組態以技術端和組織端為核心,輔之以產業融合升級驅動鄉村振興。從整體來看,我國東部地區是數字化治理的先行者,地方政府的互聯網服務和數據治理能力均高于其他區域。其次,東部地區已經實現對數字平臺的有效監管,能合理解決新技術引發的倫理問題并統籌協調且高效利用各類數字資源。此外,東部地區有著完善的數字基礎設施和大量的數字技術人才,能有效依托數字治理和技術要素驅動鄉村振興。以浙江省為例,浙江不斷加快數字“三農”建設,通過數據治理破除信息壁壘,進一步盤活打通部、省、市、縣的業務應用與信息資源;利用信息優勢,以居民需求為導向,解決群眾急難愁盼的問題,如加快推廣“浙農碼”、打造數字平臺“網上農博”等,為鄉村振興提供新動能;為充分激活技術效用,明確科技向善的利益導向,浙江省出臺了《關于加強科技倫理治理的實施意見》相關政策和鄉村治理數字化監督管理機制,防止技術主義邏輯下“技術下沉、人員上浮”的數字治理懸浮化現象[44]。不難發現,組態1 所對應省份的鄉村振興之路更加注重為農業農村農民的發展提供良好的數字環境。
組態2 對應的解釋案例集中分布于我國的中西部省份,如四川、河南、湖南和湖北等。中西部地區地域遼闊,氣候多樣,具有極佳的自然資源稟賦條件,發展特色鄉村產業成為中西部地區鄉村振興的重要任務。隨著數字基礎設施和數字人才等數字技術要素供給增加,技術要素和特色產業的結合成為中西部地區鄉村發展的重要動力。數字技術要素不僅能輔助中西部地區的農業生產和管理,還能通過電商直播、短視頻等平臺拓寬特色農產品的銷售渠道、提升特色旅游的知名度等。此外,數字化轉型還能提高農業生產效率,增加農產品附加值,完善產業鏈。湖南省是我國重要的農業大省,其副中心城市衡陽市以特色產業“優質水稻+優質湘豬工程+油茶+特色蔬菜”為基礎,依托數字技術建立互聯網分銷渠道,不僅提升了農民收入,還打響了城市知名度,物流交通和通信系統等也得到質的提升。組態2 顯示,“技術+產業”聯動的根本目的是通過產業融合,使農村居民和數字技術人才更多地參與到產業鏈分工和價值鏈增值的過程中,從而構建農民增收的長效機制,提升農民收入,實現農村居民生活富裕。
本文運用動態QCA 的研究方法,以我國31 個省份2015—2020 年的面板數據為樣本,探究了TOE 框架下數字經濟驅動鄉村振興的影響因素及組態驅動路徑。研究發現:第一,數字經濟的單一要素均不構成驅動鄉村振興的必要條件,但數字普惠金融的對鄉村振興的重要性逐年增加,呈現明顯的時間效應。第二,條件組態的充分性分析顯示,數字經濟賦能鄉村振興有兩條實現路徑。在“技術-組織規劃型”路徑下,技術更迭推動數字化治理變革,而數字化治理又在大數據基礎上實現技術要素資源的合理分配;在“技術-產業聯動型”路徑下,技術與鄉村產業的結合能有效打通鄉村產業振興全鏈條,夯實鄉村振興的經濟基礎。第三,組態路徑的匯總一致性雖然不具備明顯時間效應,但在2017 年兩條組態的一致性集體下跌,原因可能是國家頂層設計和相關制度的優化成為推動鄉村振興的另一重要因素。第四,兩條組態路徑具有顯著的地區偏好差異,其中,“技術-組織規劃型”的解釋案例集中分布在東部地區,“技術-產業聯動型”的解釋案例主要分布在中西部地區。
1. 持續推進鄉村數字普惠金融的布局與發展
數字普惠金融結合了互聯網和普惠金融的優勢,對于緩解鄉村融資壓力、降低信貸成本、緩解融資約束和提升農村創業活躍度效用顯著[45]。數字普惠金融同樣具有區域異質性特點,在經濟水平較低的地區其效用更加明顯,但這些地區得到金融機構青睞的難度更大,因此需要政府持續推進鄉村數字普惠金融的布局與發展。一方面要從供給端著手,重點在我國中西部地區構建覆蓋廣、服務全的數字普惠金融體系,采取政策傾斜引導金融資源流向偏遠鄉村。另一方面,要高度重視需求端,不斷提升農民的數字素養和金融素養。有關部門要重點關注并解決農村居民在接觸和使用數字普惠金融產品時的盲點和堵點,提高農村居民群體的接受度和積極性。此外,政府還應加強數字普惠金融監管,降低金融風險。
2. 不斷優化鄉村數字治理體系和提升治理能力
數字化治理作為數字經濟的重要一環,通過發揮技術優勢,利用數據平臺匯聚和整合數據資源,有效建立起鄉村振興過程中以多元共治為核心的數智服務組織環境。因此,政府部門不僅要努力完善數字治理基礎設施、培育數字治理人才,還要不斷升級治理服務平臺,兼顧數字技術理性和個體人性,確保平臺服務多而不雜、平臺操作簡而不繁。其次要確立數字化治理理念,進一步打破數據壁壘,促進數據資源的多方交換和充分涌流。最后,數字化治理要根植于鄉村振興的實際,利用數字治理平臺充分把握不同區域鄉村振興多維度多層次需求和影響因素,確保鄉村振興順利推進。
3. 促進數字技術要素與鄉村產業的深度互融互嵌
全樣本組態結果分析表明,數字經濟驅動鄉村振興的路徑中均有技術要素和產業融合升級,表明技術要素與鄉村產業深入融合是推進鄉村振興的關鍵。因此,鄉村傳統產業特別是特色產業應積極依托數字技術進行數字化轉型,在已有的產業基礎上挖掘新的需求場景,拓寬產業發展邊界。再次,政府要努力推動技術知識的擴散,協調高校和科研企事業單位等進村下鄉,增強鄉村產業與前沿技術的聯系[46]。最后,要充分發揮鄉村產業的集群效應,推動毗鄰區域的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融合發展,延伸產業鏈、穩定供應鏈、暢通物流鏈、增強價值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