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 唐湘寧
摘 要:構建“技能鄉村”的目的在于提升鄉村技能資本的規模與質量,以實現鄉村的全面振興。當前我國“技能鄉村”的建構過程中亟需增強農村產業效能的技能性知識、尊重和弘揚技術理性的技術文化、制約技術實踐限度的倫理規范、持續穩定而適恰的技術供給。職業教育可以通過技能培訓來增強“技能鄉村”的技能資本質量;通過傳播文化知識來促進“技能鄉村”的技術文化重塑;通過技術理性教育增強“技能鄉村”的技術倫理規范;通過終身職業技能教育體系為“技能鄉村”的建構提供制度保障。為了讓職業教育更好地服務“技能鄉村”建構,需要構建以農村產業為基礎的勞動技能教培體系;提升技能培訓的倫理向度與文化向度為“技能鄉村”的健康發展提供保障;增強服務意識為“技能鄉村”的動態需求提供全程式技能供給。
關鍵詞:“技能鄉村”;職業教育;鄉村振興;技術供給 中圖分類號:G719.2 獻標識碼: A
當代社會是一個被技術滲透的社會,人類的社會生活與經濟生活都被技術所衍生和形塑,“現代技術已經構成人類生存的整體環境背景”[1]。人類社會開始從“自然生存”范式轉向了“技術生存”范式,技術已經成為重要的生產要素參與經濟運行,人是技術的創造者,也是技術的載體,勞動者的技能水平與勞動生產率之間具有很強的正相關性,據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羅伯特·索洛分析,20世紀前半葉,美國制造業產值的88%是由勞動者的技能水平提升而貢獻的[2]。而我國農民技能資本不足成為鄉村振興的“短板”,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先后出臺的推進鄉村振興的系列政策都以提升農民技能水平作為重點內容,如2019年后連續出臺的多個關于“高素質農民培育”的文件以及《關于加快推進鄉村人才振興的意見》都將培養“掌握先進知識與技術的高素質農民”作為核心內容。可以看出,國家試圖通過政策推動來構建一個全民參與技能學習,以技能形成體系和技能需求體系為主體結構的新型鄉村形態,即構建一個通過提升技能資本規模與質量來發展經濟的“技能鄉村”。雖然提升農民技能資本的途徑多種多樣,但是,作為具有“跨界”特性與獨特類型的職業教育“在技術人才供給、帶動產業轉型與技術積累、促進生產轉化”[3]等方面具有獨特的優勢。因此,“職教二十條”明確指出職業教育要以培養“農村實用人才”為使命;且《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再次提出職業教育要“提高農民科技文化素質,推動鄉村人才振興”。可見,職業教育可以助力“技能鄉村”建構,能有效提升農民技術能力,從而促進鄉村振興。
基于此,“技能鄉村”建構的現實需求是什么?職業教育服務“技能鄉村”的內在邏輯是什么?職業教育服務“技能鄉村”建構的路徑是什么?這些問題已經成為亟需探討和解決的重點議題。
一、“技能鄉村”建構的現實需求
鄉村振興的核心是人才振興,即需要有高素質、高技能的農民作為人才支撐。《2021年全國高素質農民發展報告》表明,我國高素質農民隊伍中獲得農民技術人員職稱、國家職業資格證書的比例分別為40.13%與18.34%,低于發達國家平均水平近20%。隨著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等信息技術對農村產業形態與產業模式的影響日益深入,農民的技術能力直接影響農村對社會經濟的適應能力,進而決定鄉村振興的成敗。因此,農民對知識技能水平的需求要從“生存范式”向“發展范式”躍升,要圍繞產業、人才、文化、生態與組織的振興構建“技能鄉村”,提升農民的技能資本。總體說來,鄉村振興背景下“技能鄉村”的建構存在以下需求。
(一)增強農村產業效能的技能性知識
鄉村振興的實質就是實現鄉村的現代化,重點是鄉村產業現代化,即農業現代化。農業現代化不僅是生產方式與產業結構的現代轉型,它必然會導致勞動力要素的流動與升級。據農業農村部的統計,1949年至2018年的近70年間,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農業現代化水平的拖拉機、聯合收割機數量分別增長了19.1萬倍與15.8萬倍……預計到2025年農作物耕種收綜合機械化率將達到75%[4]。生產方式的改變意味著鄉村對農機生產、銷售、操作與維修等技能型人才的需求急劇增長。相反,農林牧漁業總產值在農業中占比從1952年的85.89%降至2018年的54.11%,這說明我國農村產業結構逐漸多元,并要求農民的技能種類與技能水平得到提升。同時,由于新技術、新設備被引入,我國農業對從業者的技能要求也變得日益多元化和精益化,有調查表明,專業技能、專業知識與職業素養等成為農民最期待得到提升的技能與知識[5]。可見,在鄉村振興背景下,農村產業轉型升級必然會使農民就業迭代與技能組合復雜化,不但需要有從事現代農業生產的“硬技能”,還需要從事農業產業經營與管理的“軟技能”,這種“軟硬相宜”的技能組合不但可以融合科技與產業的專業能力,還可以培養農民感知政策和市場適應的能力。更值得關注的是,通過這種技能組合可以使農村形成從原料生產到加工再到銷售的產業鏈,使農民成為新型農業經營的主體。與此同時,這種產業鏈的形成更有利于培養具有經營能力與市場敏感度的農民企業家,不但對農業產業和農民技能資本的進一步發展起到引領與示范作用,還可以通過高技能的農民企業家來整合金融、科技、土地等要素資源參與到農村產業之中,提升農業產業的全要素生產率。
問題在于,我國農民的受教育水平較低,技能資本嚴重不足,導致他們應對技術迭代與就業動蕩的能力非常有限。因此,鄉村振興不但亟需深化和拓展農民的技能存量,又要根據現代技術發展與產業需要快速提升他們的技能增量。構建“技能鄉村”,使鄉村具有應對由于技術快速進步而帶來的動蕩性的能力,并能通過持續的技能更新使農民產生創新創業的正向外溢效應。
(二)亟需尊重和弘揚技術理性的技術文化
“技術不但是有形的物質性展現,又蘊含著無形的文化性顯露”[6]。因此,“技能鄉村”不僅是一種實體性的存在,更是一種文化性的存在。這意味著“技能鄉村”使人人都有過硬的生活生產技能,更要有一種尊重和弘揚技術理性的思維方式,特別要確立將技術實踐作為推動鄉村振興動力來源的理性自覺。
作為一種文化特質的技術文化可以分為器物層、制度層與觀念層等三個層次[7]。其中,技術器物文化是技術物質化形態的外顯,是“人化的自然”,通常以生產工具的形式出現在鄉村生活中,這也是中國鄉村技術文明最主要的表現形式;技術制度文化體現了技術實踐的倫理要求,起到規范“人—人”和“人—技術”之間的關系,在中國鄉村通常表現為各種約定俗成的技術傳承方式、生產技術操作規范或農業生產“慣習”。技術觀念文化實際上是在技術應用中形成的一套關于技術的價值體系,它反映了人們對技術的價值認知與價值關系判斷。
毫無疑問,技術文化一直存在于我國鄉村社會之中,但是由于農耕社會中的鄉村技術發展遲緩以及人們對技術文化的認識不夠深入,導致鄉村技術文化沒有得到凸顯。但是,隨著現代技術向鄉村社會不斷滲透,鄉村既有的技術文化觀念也受到沖擊,甚至出現了傳統技術文化與現代技術文化的沖突。建構“技能鄉村”就必須引進現代技術,尊重和弘揚技術理性。技術理性兼具工具性與人文性,是“一種高于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理性存在”[8]。因此,“技能鄉村的建構”不可能避開現代技術文化的影響,反而要將挖掘弘揚傳統優秀技術文化與吸收現代技術文化精華有機結合起來,并將這種傳統與現代相結合的新的技術文化厚植于鄉村的日常生活、學校課堂與課程教材之中;以弘揚技術文化所蘊含的價值觀念,以此成為改善鄉民生產生活方式與思維習慣的重要力量,為“技能鄉村”提供文化滋養。
(三)亟需制約技術實踐限度的倫理規范
“技能鄉村”是通過追求技能資本的規模與質量來實現鄉村經濟效益的最大化,這就涉及現代技術實踐的邊界與限度問題。縱觀人類技術史,我們不難發現技術實踐在給人類帶來豐富的物質成果的同時,也給人類自然環境造成了極大的破壞,技術實踐集正面效應與負面作用于一體。而“人之為人的善的技術實踐是通達美好生活的德性實踐”[9],因此,要消解或降低技術實踐的負面作用就需要有相應的倫理規范來限制其邊界與限度。建構“技能鄉村”是以鄉村振興為旨歸的,而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內涵,因此,這就說明鄉村技術實踐與生態和諧共生是“技能鄉村”建構的內在要求,也是鄉村技術品格的彰顯。
技術是人類在改造自然的實踐過程中形成和發展的,它“通過人造物來控制自然……現代技術關涉到學科、專業、專家意識及相關社會群體,因而具有很強的異質性”[10]。正是這種多學科性與異質性使現代技術展現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力量,并給人類生存的自然帶來了嚴重的不確定性以及巨大的潛在風險,使人類在技術實踐中“因為運用技術而獲得勝利,但又因此而使人類籠罩在生態危機的陰影中”[11]。技術本身并無善惡之分,它所帶來的生態危機主要源自于人類對技術的濫用,然而“一個被污染的環境幾乎不能作為炫耀技術發達豐裕的合適背景”[12]。因此,建構“技能鄉村”需要充分發揮現代技術的重要作用,還要防止現代技術濫用而帶來的生態風險,而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在于制定鄉村技術實踐的倫理規約,劃定技術使用的限度。“技能鄉村”的技術倫理規約需要突出綠色理念,并將這種理念與價值內核滲透到技能型人才培養的全周期、鄉村生活的全領域、技能供給的全過程。同時,需要建立技術倫理風險預警和干預機制,設立預警機制,對鄉村技術實踐進行倫理審查與風險評估,通過科學的方法適時引導和規范鄉村的技術實踐活動,使鄉村技術實踐的倫理風險降到最低。
(四)亟需持續穩定而適恰的技術供給
在信息社會中以大數據、區塊鏈為基礎的技術迭代周期持續縮短,因此,“技能鄉村”的建構不是一個靜態的過程,而是要根據產業發展的需要對鄉村技術進行持續更新。技能更新需要有恰當的技能供給。
技能供給方式是“國家人才培養體系與勞動力市場、社會參與制度長期協調作用的結果”[13]。我國鄉村的技能供給主要有內外部兩種方式:一是以職業院校為主的外部供給模式,主要是通過職業院校為新生代農民提供職業教育與技能培訓,或者通過職業院校擴招為存量農民提供技能培訓;二是涉農企業為鄉村提供技能培訓的內部供給模式。長期以來,我國鄉村產業的單一性與封閉性,導致鄉村技能需求的單一性,因此內部技能供給模式成為鄉村技能供給的主要模式。鄉村振興戰略要求農民技能具有復合型特質,不但要有從事農業生產的專業技能,還要有從事產業經營的管理技能、市場參與技能、組織服務技能等,因而鄉村技能供給主體就會包括職業院校與涉農企業在內的多元主體,技能供給方式也具有內外供給模式相融合的特征。同時,鄉村的技能需求具有多元性。鄉村的技能需求受到村民文化程度、工作經歷、生活經驗等因素的影響,如從事生產經營、專業生產與社會服務等工作的農民對技能類型、技能內容等方面的需求是不同的。因此,“技能鄉村”的建構要有持續穩定而及時的技能供給,以滿足鄉村產業發展的需要。并且這種技能供給還要有很強的針對性,既要與鄉村的產業發展需要相契合,又要符合鄉村農民職業生涯發展的需要;既要有利于提升村民的職業技能,又要提升他們的職業素養與社會適應能力。
二、職業教育服務“技能鄉村”建構的內在邏輯
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是時代的呼喚,“技能鄉村”可以為實現鄉村振興提供大批立足鄉村、超越職業能力、追求技術精神的技術型人才。而職業教育作為一種獨特的類型教育,與現代技術之間有著相互依存的內在規定性,并擔當著培養傳播技術、培養技術技能型人才的重要使命,這與建構“技能鄉村”的需求高度吻合,這就形成了職業教育服務“技能鄉村”建構的內在邏輯。
(一)職業教育通過技能培訓增強“技能鄉村”的技能資本質量
現代科技的發展使技術在人類勞動中的分量越來越大,勞動者的技能資本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
技能資本是技術本質表現,它凸顯了個體的技術應用和開發創新能力。隨著以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為代表的現代技術對鄉村的全面滲透,傳統低效的鄉村產業結構與技能資本逐漸被消解,這就要求鄉村勞動者具有較強的技術技能水平,這是實現鄉村振興的必由之路,也是我國未來鄉村發展的必然方向。2019年出臺的《數字農業農村發展規劃(2019—2025年)》提出了積極發展“智慧農業”與構建“數字鄉村”,其后每年的“中央一號文件”都將“技能型人才”“技術驅動”等作為推動農業農村發展的關鍵詞。
建構“技能鄉村”的直接目的就是通過增強農村勞動者的技能資本來促進鄉村產業振興,沒有產業振興,鄉村振興就會失去物質基礎與外在動力,但是,提升勞動者的技能資本離不開職業教育。職業教育與技術之間構成了“互動互融”的關系,即“職業”離不開“技術”的支撐,而“技術”的更新需要有“職業教育”的支持,同時,“職業教育”的傳承與發展也會帶來“技術”的迭代升級;而兩者的“融合”主要體現在兩者價值指向的融合與行動效力一致性。例如,黨和國家一直采取多種扶貧措施幫助農村改善落后狀況,1984年黨中央和國務院在《關于幫助貧困地區盡快改變面貌的通知》中提出,“要加大對貧困地區的智力投資,加速培養適應扶貧開發的各種人才,特別是要大力發展農業職業教育,為貧困農村培養亟需的農業技術人才”[14]。這標志著我國職業教育首次通過培養技術人才的方式參與解決我國鄉村社會經濟問題的重大問題。而近幾年的“中央一號文件”都將“技能型人才”“技術驅動”“職業教育”等作為推動農業農村發展的關鍵詞。總之,職業教育可以通過技能培訓或場景學習等途徑來提升村民的技術技能水平來服務“技能鄉村”的構建,成為鄉村現代化內生性動力的來源。
(二)職業教育可以通過傳播文化知識促進“技能鄉村”的技術文化重塑
技術既是人類文化的產物,也是人類文化的集合,因此,技術具有鮮明的文化基因。就其本質而言,技術實踐不但是人類基本的行為活動,又是人類的特殊文化“行為”。“技能鄉村”建設要增強鄉村的技術實踐能力,還要形成尊重和弘揚技術理性的技術文化,特別是要根據鄉村特色形成具有地方個性的技術文化,既可以使鄉村形成有利于技能學習、技能應用與技能改進的文化氛圍,又能彰顯出鄉村的獨特價值,可促進鄉村社會經濟發展和豐富鄉村文化內涵,成為鄉村持續發展的重要動力。鄉民因地制宜地利用當地資源形成獨特的生產技術與生活技能,并隨知識的積累和技能不斷完善而形成相應的技術文化,因此,鄉村的技術文化凝聚著鄉民的生存智慧與審美意識,也是影響鄉民技術思維和態度的“活性力量”,是現代高素質農民應有的關鍵技能之一。
技術文化是現代文化的價值彰顯,鄉村技術文化形成離不開文化知識教育。文化知識教育包含了個體理論知識與先進文化的教育,還涉及技術知識與技術文化等教育,可以使之成為現代鄉民的生活方式與精神基礎,進而升華為鄉民的技術理性與技術精神,增加他們的技術資本存量,為實現鄉村振興積蓄能量。職業教育可以通過對技術知識的傳播來增強鄉民對技術的認知,并通過挖掘和闡釋鄉村的技術文化內涵以深化鄉民對鄉村存量技術文化的理解、傳承與創造。同時,職業教育可以在對新生代村民與存量村民的技能培訓過程中,整合原來零散的或碎片化的技術文化知識,使鄉村民眾在技能學習中形成對鄉村技術文化的共同信仰,并逐步形成獨特的技術思想、技術思維、技術觀點與技術方法。職業教育主要以培養生產一線的技術型職業人才為己任,這些人才將會在長期的生產實踐中運用所學的技能知識,并在實踐中結合自己的體會與經驗知識來創造新的技術,而這個過程就是對技術文化的吸納、改造與創新的過程,是追求技術精神的體現,也是技術文化內化的結果。
(三)職業教育通過技術理性教育增強“技能鄉村”的技術倫理規范
生態和諧是鄉村振興的前提也是建構“技能鄉村”的目標。沒有現代技術的支撐就沒有鄉村的生態和諧,也就沒有農業農村的現代化。20世紀80年代,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德國委員會成員馬丁·耶內克提出了生態現代化理論,該理論認為科學技術對解決環境問題具有關鍵作用,特別是預防性環境技術的使用和政策創新可以實現經濟與環境的“雙贏”[15]。但是,技術在給人類帶來裨益的同時,還隱含著可以給人類帶來生存危機的不確定性與不可控因素,在“人類中心主義”思想的影響下,人類出現了價值、技術與制度等層面的異化,為自然立法并利用技術無限度地征服自然,引發了人與自然的深層次矛盾,導致了生態環境的惡化與生態系統的失衡。特別是在人工智能技術日益泛化的今天,由技術使用不當而引發的各種潛在環境問題不容輕視。
解鈴還須系鈴人,要化解鄉村自然環境的惡化問題必須追根溯源到鄉民身上,讓他們具備一定的技術倫理素養與生態理念。職業教育是構建“技能鄉村”,提升鄉村技能資本與實現鄉村振興的重要驅動力,也是強化鄉村技術倫理的重要變量。職業教育可以根據鄉村生態環境建設的實際需求將生態理念與技術倫理嵌入或融入到技術技能教育的過程之中,切實提升“技能鄉村”的技術倫理規范。同時,強化技術理性也是化解技術倫理危機的有效途徑。“技術理性是一種追求合理性、規范性、有效性、功能性、理想性和條件性的人類智慧和能力”[16],它是化解技術異化的最佳“藥方”。職業教育可以通過借助其跨界思維,在培養技術型人才的過程中將職業場域、技術場域、教育場域和社會場域中的價值融合于一體,實現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一,進而達到培養鄉民技術理性的目的。
(四)終身職業技能教育體系可以為“技能鄉村”的建構提供制度保障
技能的形成不但是一個長期而持續的過程,而且是多元利益相關者的博弈與協作過程,因此,“技能鄉村”的建構需要有穩定的技術供給和有力的制度保障。長期以來,我國農村產業停留在初級產品生產階段,傳統技能就可以滿足農業生產的需要,鄉村技能更新的速度非常慢。但是,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農村開始啟動以產業結構優化、轉型與升級為特點的產業革命,這就需要農村從業者具備比以前更加寬厚的技能組合。但是,原來以短期職業技能培訓為主要形式的職業教育存在技術含量低、技術更新速度慢、連續性差等方面的不足,使鄉村技能資本出現僵化現象,導致農民的就業依然局限于勞動密集型行業。因此,以職業教育為主體的終身技能教育體系可以為“技能鄉村”的建構提供持續而穩定的技能供給予制度保障。
從終身職業生涯發展的角度來看,個體的技能形成具有階段性,并且每個階段接受技能培訓的性質、目的和方式等都存在差別,如可以分為職業準備階段、崗前階段、在崗階段、轉崗階段等;不同階段的技能需求與技能供給是不一樣的,如職業準備階段主要是參加基本技能培訓獲取學歷學位及職業資格證書,以便進入職場,職業學校或社會職業培訓機構都可以成為技能供給主體;在崗階段主要為了獲取更多的工作經驗而得到晉升,可以采取師徒制或脫崗參加院校進修,企業與學校都可以成為技能供給主體。但是,鄉村農民的技能學習是一種以技術技能積累與創新為重點的職業技能培訓,因此,階段性的技能學習與不斷轉換的技能供給主體會造成學習動蕩,不利于技能供給的持續性和先進性。
目前我國已經初步具備了終身職業教育與技能培訓的基礎性條件,如近年來職業院校完善了內部治理體系與運行制度,行業企業也制定了持續更新的職業標準體系。以職業教育為主體的終身技能教育體系可以有效鏈接不同職業階段的技能培訓,為“技能鄉村”提供制度化的技能更新機制、質量管控機制與相應的激勵機制。
三、職業教育服務“技能鄉村”建構的路徑選擇
“現代社會是一個技術型社會,現代職業是一個技術型職業,現代教育是一個技術型教育”[17],技術已經成為動力全方位因素嵌入了社會發展。技術所蘊含的實踐價值決定了“技能鄉村”的建構是一種技術實踐活動,而職業教育與技術之間的內在關聯性與職業教育的功能屬性,決定了技術要通過職業教育的轉化才有可能喚醒鄉村的技術文化自覺,并成為“技能鄉村”的內生性動力。
(一)構建以農村產業為基礎的勞動技能教培體系
鄉村農民是“技能鄉村”的主體,也是鄉村振興過程中最具活力的要素,理應成為職業教育關注的核心與焦點。在技術高度發達與鄉村振興的特殊時代,要提升農民的生產技術能力,必須堅持以“農”為本,從農村的實際情況出發,構建以農村產業為基礎的職業教育內容體系。這種教培體系能夠滿足農村產業發展的基本需要,實現鄉村經濟社會的穩定與發展。對農民開展以農村產業為基礎的技能培訓,可以對鄉村的技術形成制度產生導向作用,使村民用最少的時間盡可能多地學到鄉村的實用技能,并有利于根據產業基礎和文化氛圍來構建特色化的“技能鄉村”。當然,職業教育還要從內容、方式、質量與效用等方面發力,以進一步增強“技能鄉村”的技術含量。
首先要選擇科技含量高、實用性強、見效時間短的技術作為培訓內容。在選擇技術內容的時候,既要充分考慮村民學習時間的有限性與季節性,又要考慮技能的實用性與難度系數,使技能在適用性與選擇性方面達到最優,例如要將適合鄉村生產的最新技術及時引進培訓體系,這樣不但有利于鄉村形成技能優勢,還可以充分激發農民參與技能培訓的積極性。其次是要提升技能培訓的職業化與特色化程度。技能培訓的專業化程度越高就越能對接鄉村的技能需要,也越能為鄉村提供高質量的技能;而培訓的特色化是以鄉村特色產業發展為核心提供相關的技能培訓,要秉持簡單、實用和快速的技能培訓理念,追求技能培訓流程的便捷性、適用性與周期性,順應鄉村產業發展與社會發展的現代化趨勢,既要推廣和普及通用性農業生產技術,又要推廣一些導向性強的現代農業產業技能或人文知識,使職業教育不但成為基本勞動技能的傳播途徑,還可以進一步提升鄉村的生命意義。
(二)提升技能培訓的倫理向度與文化向度,為“技能鄉村”的健康發展提供保障
技術本來就是一種人造物,是具有工具性的客體。在職業教育中,技術可以被用作為提升鄉村農民技術能力的培訓手段。技術既有器物性的一面,又有人文性的一面。從器物性的角度來看,技術具有工具性或手段性價值。因此,在職業教育服務“技能鄉村”建構的過程中,我們可以借助技術的器物性,讓其發揮農村技能培訓的硬件功能,如將物聯網技術、區塊鏈技術、人工智能技術等先進技術應用到職業教育的技能知識體系建構、專業群建設、教學實訓與教學評價等全方位、全過程,就可以使農村技能培訓擺脫“非情境化”的困擾,農民可以通過這些虛擬技術達到真實體驗的效果。但是,技術“促使人以自我需要的眼光看待自然,并通過技術強力,逼迫自然物體打開其蘊藏的內在能量。自然能量在被‘釋放—改變—隱藏—轉換的多番重復過程中,技術將人與物置于其中,人開始變得不自由”[18]。因此,技術與生俱來的“促逼性”與“遮蔽性”給人類帶來潛在風險,在鄉村技能培訓過程中,這種風險往往會給培訓質量帶來不確定性或不可估量的損失,使人成為技術的附屬品。基于此,在技能鄉村的建構過程中需要堅守技術的合目的性,形成科學的技術倫理規范。
技術具有文化性質、文化結構與文化功能,對社會起到觀念和思維導向的作用。建構“技能鄉村”就是構建一個以技術為本體的鄉村文化整體。技術文化不但是職業教育的內在要求,還是技術技能型人才培養的環境保障與動力來源。因此,在“技能鄉村”的建構過程中要采取多重措施提升鄉村的技術文化品味。首先要通過技術知識的傳播來提升村民對技術本質與技術理性的認識,特別是要揚棄工具論、實體論與批判論等流派的觀點,形成符合我國文化范式與社會現實的技術本質觀。其次是要構建一個包括村民、技能教師、工程師、技術人員等從事技術活動且有共同價值觀與信仰的“鄉村技術共同體”,并構建共同體內部的溝通協調機制、自我約束機制與自我教育機制,形成尊重技術的文化氛圍,推動鄉村的技術積累、技術傳承和技術創新。第三是職業學校要在辦學理念、校訓校風建設中加強技術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統一性;突破傳統的學科知識體系,構建以“工作和技術知識體系”為邏輯的技術培訓體系;增強鄉村技術培訓評價制度的倫理規范,彰顯技術實踐的質量意識、服務意識與倫理規范等,使技術的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達成高度統一。
(三)增強服務意識,為“技能鄉村”的動態需求提供全程式技能供給
職業教育具有很強的服務屬性與服務功能,因此,在“技能鄉村”建構中要凸顯職業教育的服務向度,即“以鄉村需求為中心”來開展技能服務。現代鄉村的技能需求存在個體差異和群體特征,因此要對這種特殊性采取“定制式”的培養方式。有研究表明,在參與鄉村技能培訓的院校中,有18%的院校采用與應屆生相同的人才培養方案,80.2%的院校采用與往屆生相同的教材[19],嚴重忽視了農民的特殊性,阻礙了農民技能的形成。因此,職業院校在辦學模式上要盡量采用“地域+專業”的方式進行班級建制;就近設置教學點,甚至應采取“送教下鄉”的方式進行技能培訓;通過與鄉村高技能型農民合作制定人才培養方案或編制教材等。針對農民技能組合的差異性,可以在遵循需求相近原則的基礎上,結合個人從業經歷、職業資格、專業背景等要素組織教學,并根據學員的技能存量與技能組合深度制定相應的“技能增量型”培訓目標,這樣既可以尊重農民技能需求的差異性,又能實現高技能人才的分類培養。
“技能鄉村”構建還面臨著農民文化素質與技能寬度普遍較低的現實困境。農民技能的重構需要突破原有的知識局限與原有的“技能慣習”,這就需要職業院校采取“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培訓方式,將文化知識教育、技能培訓、技術倫理教育、技術實踐等融為一體。如此,既能提升農民的基本技能知識,又能打破過去落后的技術實踐模式,真正地提升農民的技能資本。基于此,從培訓模式來看,職業院校要構建集理論教學與技術實踐為一體的農民技能培訓場域,如采取“鄉村田野+職業院校”的現場教學模式,直接對接鄉村需求;也可以采取“互聯網+”的模式,靈活教學模式提升技能培訓的便捷性;同時構建能激發村民參與技術實踐意愿的“積極培訓場域”,使原來的被動式培訓模式向主動式培訓模式轉型,進而提升技術實踐的有效性。
完整的技能培訓體系應該由訓前、訓中以及訓后三個緊密相扣的環節組成的,職業院校要根據三個不同的階段進行針對性的服務。特別是在訓后階段要繼續跟蹤鄉村技能的實際需要,以便提供連續性的技術培訓。因此,要采取多重措施構建規范有效的跟蹤服務機制,如職業院校內部設立職責明晰的“繼續指導服務部”,在跟蹤服務過程中要善于利用互聯網、大數據等現代信息技術加強與村民的交流反饋;同時要根據反饋纖細及時對村民的技能水平及時“把脈問診”,并借助“專兼結合”的訓后指導服務師資隊伍對村民提供針對性指導,提升職業院校在“技能鄉村”建設中的效能。
參考文獻
[1]ELLUL J. The technological society[M].New York: Vintage Books, 1964:41.
[2]涂永紅.推動“科技—產業—金融”良性循環[J].人民論壇,2023(6):52-57.
[3]田真平,王志華.鄉村振興戰略下職業教育與農村三產融合發展的耦合[J].職教論壇,2019(7):19-25.
[4]2025年全國農作物耕種收綜合機械化率將達到75%[EB/OL].(2022-01-07).www.moa.gov.cn/xw/shipin/xwzx/ 202201/t20220107-6386449.htm.
[5][13][19]張學英,耿旭,宋良杰,等.新型職業農民技能形成:高等職業教育的回應[J].教育發展研究,2022(17):52-58.
[6]朱德全,石獻記.職業教育服務鄉村振興的技術邏輯與價值旨歸[J].中國電化教育,2021(1):41-49.
[7]張明國.“技術—文化”論——一種對技術與文化關系的新闡釋[J].自然辯證法研究,1999(6):16-20+30.
[8]趙建軍.技術理性的現代展現及其未來命運[J].自然辯證法研究,2004(10):48-51.
[9]敬狄,王伯魯.追求美好生活的技術——奧特加·加塞特的技術實踐倫理價值論[J].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6):551-556.
[10]趙樂靜.理解技術知識[J].科學技術與辯證法,2008(2):55-61+112.
[11]曾令超,莊穆.技術、生態與人類生存困境[J].哲學研究,2005(8):90-93.
[12]威廉·萊易斯.自然的控制[M].岳長齡,譯.重慶:重慶出版社,1993:序言.
[14]李智君,易小邑.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職業教育扶貧政策的反思與建議[J].職教發展研究,2021(2):52-60.
[15]鄧玲,王芳.鄉村振興背景下農村生態的現代化轉型[J].甘肅社會科學,2019(3):101-108.
[16]呂乃基.技術理性在中國——一種對技術理性的后現代解讀[J].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6):471-476+481.
[17]朱成晨,閆廣芬.精神與邏輯:職業教育的技術理性與跨界思維[J].教育研究,2020(7):109-122.
[18]譚九生,楊建武.人工智能技術的倫理風險及其協同治理[J].中國行政管理,2019(10):44-50.
The Internal Logic and Action Strategy of the Construction of
“Skill Village” in Vocational Education ServicesLI Jia, TANG Xiang-ning
Abstract: The purpose of constructing “skill village” is to improve the scale and quality of rural skilled capital, so as to achieve the all-round rural revitalization. At present, in the process of constructing Chinas “skill village”, it is urgent to enhance the technical knowledge of rural industrial efficiency, respect and promote the technical culture of technical rationality, ethical norms that restrict the limits of technical practice, and sustained, stable and appropriate technology supply. Vocational education can enhance the quality of skills capital in “skill village” through skills training; The technological culture reshaping of the “skill village” can be promoted by disseminating cultural knowledge; The technical ethics of the “skill village” can be enhanced through technologically rational education; The lifelong vocational skills education system can provide institutional guarante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skill village”. In order to make vocational education better serve the construction of “skill village”, it is necessary to build a labor-skills education and training system based on rural industries; Improve the ethical and cultural dimensions of skills training to ensure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skill village”; nhance service awareness and provide full-program skills supply for the dynamic demand of “skill village”.
Key words: “skill village”; vocational education; rural revitalization; technology supply
收稿日期:2023-06-13
*基金項目:202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鄉村振興戰略下農村職業教育服務的可及性及其實現路徑研究”(22YJA880079);2023年度江蘇省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項目“我國農村職業教育服務鄉村振興的實現路徑研究”(KYCX23_0917)。
作者簡介:李嘉,南京郵電大學教育科學與技術學院碩士生,研究方向:鄉村職業教育;唐湘寧,南京郵電大學教育科學與技術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職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