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宏星 陳小燕


【摘要】20世紀30年代,面對國民黨反動派的政治高壓和文化“圍剿”,李達、王會悟這對革命夫妻以其特有的方式,秘密創辦并默默經營著一家名為“筆耕堂書店”的地下出版機構,苦心孤詣,學術報國,在中國現代出版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頁。本文以文獻為依據,首先探討了筆耕堂書店開辦的時代背景,其次梳理了該書店的存廢始末和圖書出版情況,最后力圖站在中國馬克思主義傳播史的高度,重新評價李達這一編輯出版工作的歷史貢獻。
【關鍵詞】李達王會悟筆耕堂書店中國馬克思主義傳播出版史
李達是中國共產黨的主要創建者和早期領導人之一,同時又是一位杰出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宣傳家和教育家。為了加強黨的宣傳教育工作,傳播馬克思主義,推動思想理論研究的深入開展,用辯證唯物主義占領言論陣地,擴大革命影響,李達先后參與《新青年》《婦女聲》《新時代》三份雜志的編輯工作,擔任《共產黨》《現代中國》兩份刊物的主編,還創辦了黨領導的第一家出版社——人民出版社。大革命失敗后,他又與熊得山、鄧初民、張正夫、熊子民等人在上海合辦昆侖書店,出版了大量馬克思主義理論著作和革命讀物。除此之外,李達、王會悟夫婦實際上還獨立經營過一家地下的“三無”出版社——筆耕堂書店。讓人遺憾的是,當這位建黨元勛回歸組織之后,在他親自撰寫的兩份《自傳》中均未提及創辦筆耕堂書店之事,似乎又有難言之隱,而涉及其人編輯出版方面的各類傳記作品與研究論文中,對此皆語焉不詳,一筆帶過。今不揣谫陋,利用有限的文獻史料試作辨析,略陳管見,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筆耕堂書店創辦的時代背景
1927年,“馬日事變”之后,李達潛回上海,居住在法租界或英租界一些偏僻的弄堂里,經常搬家。國民黨反動派通過各種渠道企圖引誘他去給南京衛戍司令谷正倫擔任顧問和其他事情,被一口回絕,并憤慨地說:“要我做劊子手的顧問,真是不把人當人”,“一個月給我一千元大洋,我也不干!”汪精衛、陳公博等企圖拉攏他加入改組派,他也堅決拒絕。在敵人的威脅利誘面前,李達始終保持著馬克思主義者的清醒和操守,絕不與反動派同流合污。與此同時,他與許德珩、鄧初民、張慶孚、施存統、黃松齡等發起組織“本社”,以“不忘本”“保持革命之本”自勉,不斷在《民眾先鋒》等刊物上發表文章,呼喚民主,反對獨裁。他參加上海左翼社會科學家聯盟,同國民黨反動派的文化“圍剿”進行頑強的斗爭。李達同上海地下黨組織保持密切聯系,堅守馬克思主義理論陣地,成為哲學社會科學戰線上反“圍剿”的帶頭人之一。
1928年冬,李達與友人創辦了昆侖書店。他不顧被國民黨反動派冠以“宣傳赤化甚力”的罪名,冒著隨時可能被捕的危險,針鋒相對,重印了《現代社會學》,有力地反擊了敵人的進攻。昆侖書店還陸續出版了馬克思的《資本論》《政治經濟學批判》和恩格斯的《反杜林論》上冊等經典著作,有力地配合了中共領導的華興書局,給了當時出版界以積極的影響。
反觀國民黨政府,一方面再三申明“保障新聞自由”,取消新聞檢查,以顯示其“開明”的虛假姿態;另一方面害怕革命和進步刊物的宣傳,對出版機構橫加干涉與限制,對革命文化進行瘋狂反撲。1930年12月頒布《出版法》,共6章44條。1931年1月公布了《危害民國緊急治罪法》。同年10月,又頒布了《出版法施行細則》,該《細則》共25條,對《出版法》作了詳細和具體的規定,使其更細節化。按照這些法令,凡是宣傳共產主義的都被視為“反動”;對國民黨和政府工作稍有不滿的,即被視為“替共產黨張目”。在這些法令下,國民黨政府常常查禁進步書刊,查封書店,搗毀文化機關,甚至逮捕和暗殺革命文化工作者。
在這種情況下,李達、王會悟夫妻于1932年上半年向英租界當局注冊,創辦了“筆耕堂書店”,秘密出版馬克思主義理論書籍,給革命者輸送精神食糧。
1932年2月,李達被上海國立暨南大學解聘。同年秋季,他北上轉任國立北平大學法商學院教授,仍然堅持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教學、科研與宣傳。當時社會形勢十分嚴酷,在大學講壇上公開宣揚馬列主義,不僅被視為非法,而且教師還有性命之虞。不得已,李達只好把授課內容包裝成各類社會科學,自己則委身經濟系,把培養國家建設急需的經濟人才掛在嘴邊,以此應付各方面的詰難。即便如此,他始終都是政府防范與監視的重點對象,隨時有解聘的危機,更不要說順利出版著作了。
李達在《自傳》中坦承道:
從1932年秋季到1937年6月,我一直在法商學院教書,又曾在中國大學兼任過經濟系主任,我所教的課程是社會學(辯證唯物論和歷史唯物論)、政治經濟學、貨幣學、社會發展史,共寫四種講稿。出版了著作《社會學大綱》和《貨幣學概論》,其余兩種沒有出版。翻譯的書有《辯證唯物論教程》和拉比托斯的《政治經濟學》。這算是這五年間研究的成績。
上述提及李達在這一階段的科研成果,包括教材與譯著,共計6部,其中3部是由筆耕堂書店出版的,可見該書店在他一生編輯出版活動中的價值意義。
二、筆耕堂書店存廢始末與圖書出版
(一)維持七年的筆耕堂書店
作為我黨新聞出版事業的奠基人,李達深知出版社的重要性。事實上,在昆侖書店處境艱難之時,李達就已經開始秘密謀劃創辦一家地下書店,即筆耕堂書店。該書店與一般書店的不同,正在于其“地下”屬性,能更好地應付國民黨反動派的文化“圍剿”,利用上海租界的治外法權,抵御政治壓迫,易于隱蔽又不易被特務機關發現與追蹤。當時國內外的報刊均可在各國租界照常出版和流通,具有合法性。于是在1932年上半年,李達就以“王嘯鷗”的名義,向英租界當局注冊,以取得出版流通的合法化,哪怕只是家“掛名”的書店。李達完全是自己出資,自己買紙,自己托人印刷,自己找銷售渠道,就是老百姓常說的“三無”作坊。所謂“三無”,即書店的經營活動都是在地下運作:一無出版經費,二不標注真實且固定的地址,三無所謂“合法”的銷售渠道,甚至連出版發行者都是化名,自然“查無此人”。大約到了1939年7月以后,筆耕堂書店才停止一切出版活動。
1.出版發行者
為了理想與追求,李達、王會悟夫妻創辦筆耕堂書店,與反動派斗智斗勇,純粹不得已而為之。
筆耕堂書店的出版發行人,標識為“王嘯鷗”,是李達夫人王會悟的筆名。王會悟是一位從江南水鄉走出的美麗女子,因為她的參與成就了一樁“開天辟地”的建黨偉業,在近代史上留下了鮮明的印記。為了支持丈夫,王會悟相夫教子,無怨無悔,并為黨的事業默默付出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此番在上海英租界注冊書店以解燃眉,就是出自她的奇思妙想,亦顯示了這位獨立女性的聰明與智慧,令人肅然起敬。
2.版權頁上標注的書店地址
因為是獨立經營,所以筆耕堂書店的實際社址應是李達、王會悟夫妻的寓所。兩人的家也不只是一般的寓所,還是黨在知識分子中從事革命活動的一個據點,而它的出版物又是反動派嚴加查禁的革命書籍,書店時時有被襲擊的危險,所以必須格外警惕,不能公開。這一斗爭策略的出現,明顯出于自我保護的需要,避免引起注意,便于秘密出版,故而經常更換地址,虛虛實實,用以迷惑敵人。
筆耕堂書店雖然沒有公開真實且固定的地址,但是出版物的版權頁上還是標注了上海的注冊地址或通訊處,以及北平總售處地址。可惜筆者無法核實這些地址本身的真實性,姑且羅列如下:
(1)早期筆耕堂書店的出版物,一般都會標明社址,自然是為了混淆視聽,即上海愛文義路西藏路口植蔭坊4號,北平總售處是金魚胡同25號昆侖書店,屬于信息完整的標注,譬如初版《辯證法唯物論教程》的版權頁。偶爾也會出現比較模糊的標注,譬如:“筆耕堂書店,北平金魚胡同。”見于初版《新哲學辭典》的版權頁,這就是讀者常常誤會筆耕堂書店有上海和北平兩個分店的原因。
(2)抗戰之前和抗戰初期筆耕堂書店的出版物,一般就不標注社址了,比如:“筆耕堂書店,北平總售處琉璃廠佩文齋,上海通訊處白克路100弄39號昆侖書店。”見于第三版《政治經濟學教程》的版權頁。此后僅僅標注上海通訊處,譬如初版《社會學大綱》的版權頁:“筆耕堂書店,上海白克路懷德里11號。”第四版《社會學大綱》的版權頁:“筆耕堂書店,上海白克路珊家園33號。”應該都是假地址,經不起查證。
事實上,筆耕堂書店只此一家,不存在上海與北平之別,李達、王會悟夫婦的寓所搬到哪里,書店就開在哪里,在上海主要為法租界或英租界一些偏僻的里弄,在北平主要為西城復興門宗帽胡同三條。
3.書店的標記
在筆耕堂書店版圖書的版權頁上,大多數印有一枚印章形的出版標記,印框內有“筆耕堂板”四字,似隸非隸,古色古香,讓人愛不釋手。經仔細辨析,除了最早出版的《政治經濟學教程》《反杜林論》《黑格爾與辯證法》等三部書籍之外,自《辯證法唯物論教程》開始,凡筆耕堂書店的出版物大多印有此出版標記,非常容易識別。
至于筆耕堂書店與昆侖書店的關系,有論者認為兩者是“母子”:“1932年昆侖書店還遭到巡捕房的搜查,出版物也被查禁,在維持了幾年后,李達不得不另創‘筆耕堂書店……從此,昆侖書店也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筆耕堂的出現,名稱雖與‘母體完全不同,但在‘筆耕堂身影中,仍能清晰地看到‘昆侖頑強而粗獷的影子。”這一看法似是而非,其實沒有揭示問題的實質。
鄧初民在《憶老友李達先生》一文中曾回憶道:
大革命流產,一時風云人物,都亡命到了上海。李達先生也到了上海,我在上海才開始與他熟識(我與施復亮熟識也是在到了上海以后),因為文化事業,因為個人生活。我們合伙開過“昆侖書店”(我的《政治科學大綱》一書,及后用“田原”筆名出版的《政治學》,都是昆侖書店印行的);他后來又分出去,獨自開了一個“筆耕堂書店”,這是為避免政治壓迫。也出了許多書,李達先生最后一本將近五十萬字的巨著《社會學大綱》,就是筆耕堂出版的。這本書在北平流行較廣,現在幾乎絕了版,我這里還有他送的一本,據說延安毛澤東先生讀了這本書后,甚為稱贊,并有親筆信給他表示敬佩之意。
此說斷定李達是從昆侖書店“分出去”的,獨自開了一個“筆耕堂書店”,目的是避免政治壓迫。參照其他親歷者的表述,譬如王會悟、李天心等人的回憶文字,鄧氏的看法較為符合歷史事實。
(二)筆耕堂書店的出版物
至于筆耕堂書店的圖書銷售情況,由于缺乏當事人的相關記載和權威的數據記錄,不好妄測。但據筆者不完全統計,書店的出版物數量確實不多,時斷時續,只相當于昆侖書店的零頭,然其社會影響則極為深廣,不斷再版,遂成經典,可謂出版學術著作少而精的典范。特別是筆耕堂書店出版的《辯證法唯物論教程》和《社會學大綱》兩書,在我國馬克思主義傳播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1.已經出版的論著和譯著
筆耕堂書店的“存活期”,按照一般文獻資料的說法,是從1932年至1937年,其實是不準確的。李達在此期間的論著和譯著,也大都是用“筆耕堂書店”的名號出版的。目前能夠確認的筆耕堂版書籍大致有《政治經濟學教程》(蘇聯拉比托斯、渥斯特羅維查諾夫合著,李達、熊得山合譯,上冊1932年6月初版,下冊1933年2月初版)、《反杜林論》(德國恩格斯著,吳理屏譯,1932年7月初版)、《黑格爾與辯證法》(沈志遠著,1932年8月初版)、《辯證法唯物論教程》(蘇聯西洛可夫、愛森堡等著,李達、雷仲堅合譯,1932年9月初版)、《新哲學辭典》(沈志遠編譯,1933年9月初版)、《社會學大綱》(李達著,1937年5月初版)等6部。這幾部著作的作者、譯者各自不同,內容則滿足學術研究之急需,均為那個時代信奉馬克思主義者案頭必備之書,現分述如下。
(1)《政治經濟學教程》
此書原名《經濟學——商品、資本主義、經濟的理論及蘇維埃經濟的理論綱要》,是蘇聯拉比托斯、渥斯特羅維查諾夫合著,李達、熊得山合譯,由筆耕堂書店出版,全二冊,正文共595頁,25開本。譯著以原著1931年第6版為底本,這一版本不僅清算且糾正了之前版本的明顯錯誤,而且是當時世界公認的“唯一的科學的經濟學”教材。可惜譯者不懂俄文,故而根據日譯本轉譯。目前基本可以確認,本書上冊完成于上海,極有可能是李達、熊得山共同執教私立上海法政學院和國立暨南大學期間所從事的譯介工作,1932年6月30日初版;下冊則要等到李達改就國立北平大學法商學院時應課堂教學之需要共同翻譯而成,此時兩位譯壇摯友一南一北,天各一方,1933年2月20日初版。全書1933年9月再版,1936年4月20日三版。
(2)《反杜林論》
筆耕堂書店翻印吳黎平譯本《反杜林論》,也是特別值得一提的出版史話。譯者根據德文原著翻譯,并參考俄文和日文兩種譯本,可謂中國最早的恩格斯著《反杜林論》全譯本,問世后影響較大,版本眾多。吳譯本先后被江南書店、筆耕堂書店、抗戰書店、生活書店等出版機構一再翻印出版,大概現今能夠找尋到的本子至少有9種,其中筆耕堂書店本即吳譯本的第三個版本。1930年11月因譯者吳黎平被捕入獄,該書同時也被國民黨反動派列為禁書,明珠蒙塵,令人心痛。1932年7月10日,筆耕堂書店逆風而動,出版了吳譯本《反杜林論》,受到了學界的歡迎。筆耕堂書店本全一冊,正文共450頁,32開本,豎排平裝,印數2000冊。李達通過“筆耕堂書店”的運作,將譯者吳黎平改為“吳理屏”,巧妙躲過了政府的查禁,終于重新出版了這部系統闡述馬克思主義三個組成部分的重要經典著作,啟迪中國學者打破舊的思維模式,接受辯證唯物主義思維方式,拋棄僵化的形而上學,功不可沒。
(3)《黑格爾與辯證法》
沈志遠著《黑格爾與辯證法》,是民國時期研究和介紹黑格爾辯證法與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的區別與聯系的一本專著。全書共分三編:一是“辯證法是革命的邏輯”,二是“辯證法為唯物的認識論”,三是“辯證法為革命的方法論”,加上《緒論》“從黑格爾到伊里奇”,全一冊,合計有252頁,32開本,約11萬字,由筆耕堂書店于1932年8月15日出版發行。沈志遠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中國的傳播所作出的貢獻,一點也不亞于他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在中國傳播所作出的貢獻。沈氏從蘇聯回國后出版的第一本書,即是這部《黑格爾與辯證法》。
(4)《辯證法唯物論教程》
李達和雷仲堅翻譯的《辯證法唯物論教程》,原書1931年出版于蘇聯,譯本則于1932年9月15日由筆耕堂書店初版,全一冊,正文共590頁,32開本,書前有《譯者例言》。1933年5月15日再版,1935年6月1日三版,1936年12月四版,1938年4月1日五版,1939年7月六版,前后至少6次出版,可見此書深受當時讀者的歡迎。如果第六版的出版時間是最后期限的話,那么筆耕堂的“存活期”至少應向后推遲兩年,由1937年推后至1939年。毛澤東是在紅軍長征到達陜北之后讀到這本書的。在延安的艱苦歲月中,他工作異常繁忙,但還是爭分奪秒地閱讀、批注了大量的馬列著作,其中《辯證法唯物論教程》第三版和第四版的批注文字最多。第一遍批注的時間在1936年11月,最后一遍批注的時間是1937年4月4日。全部批注文字約12000字。
(5)《新哲學辭典》
《新哲學辭典》是中國人編譯的第一本馬克思主義哲學辭典,由沈志遠編譯,筆耕堂書店1933年9月15日初版,共計323頁,25開本。該辭典居然沒有《序言》與《凡例》,但是書末附有《中外名辭索引》《英漢索引》,條目數也少到300余條,屬于袖珍小詞典。不過,這部哲學辭典在思想上十分明確地傾向當年蘇聯哲學體系,許多條目應該是翻譯自蘇聯相關辭書。
(6)《社會學大綱》
《社會學大綱》是李達的代表作,也是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上的名著。從現在所存的版本看,此書由筆耕堂書店出過4個版本,時間分別是1937年5月初版、1937年6月再版、1938年5月三版和1939年4月四版。《社會學大綱》的第二篇至第五篇涉及歷史唯物主義,曾以《新社會學大綱》為名,收入“新中國大學叢書”,由上海生活書局于1948年單獨出版。加上新華書店的章節翻印本,該書自問世以來,民國版本多達10種。據說毛澤東曾讀了10遍《社會學大綱》,寫過3000多字的批注,同時他還向延安抗日軍政大學的學員們推薦了此書。
2.計劃出版的論著和譯著
除了上述6部已經正式出版的書籍,筆耕堂書店還有一些計劃出版的論著和譯著。譬如1932年9月,在《辯證法唯物論教程》一書的初版本上附有書店書目,羅列了如下一些書名:《反杜林論》《黑格爾與辯證法》《辯證法唯物論教程》《政治經濟學教程》《中國現代經濟概論》《哲學小辭典》《(唯物史觀)世界史教程》等。其中有4部書籍明顯是預告出版。此外,1938年5月,在《社會學大綱》一書的第三版上,書店又發布了一頁書目,涉及的書名有《社會學大綱》《經濟學大綱》《貨幣學大綱》《辯證法唯物論教程》《政治經濟學教程》《新哲學辭典》《黑格爾與辯證法》《世界史大綱》等。其中仍有3部書籍是預告出版。
眾所周知,筆耕堂書店的出版物基本上是李達任教上海暨南大學和北平大學時期組來的書稿以及自己教學與科研的成果。經筆者考證,兩次書目中的書籍并未按計劃出齊,并且出版過程中也略有變動,現將筆耕堂書店計劃出版書目整理如下(見表1)。
由此可知,筆耕堂書店第一次計劃推出的三種書籍:一是《中國現代經濟概論》,標明“印刷中”;二是《哲學小辭典》,標明“編譯中”;三是《(唯物史觀)世界史教程》,標明“譯述中”。第二次計劃推出的三種書籍:一是《經濟學大綱》,標明“排印中”,備注曰:“全書共分四部,第一部本年六月出版。”二是《貨幣學大綱》,標明“編輯中”,備注曰:“全書分上下二卷。上卷三十萬言,本年八月出版。”三是《世界史大綱》,僅標明“編譯中”,無內容介紹。筆者檢索了全國各大圖書館的藏書,又核驗了各類工具書、書目書,未發現上述6本書籍的蹤影,基本可以確定沒有正式出版。
比較兩份書目,我們不妨做出幾個大膽的推斷:第一,筆耕堂書店計劃推出的沈志遠編《哲學小辭典》即后來正式出版的《新哲學辭典》,僅僅只是改了一個書名而已;第二,第一次計劃推出的李達、盧愛知合譯《(唯物史觀)世界史教程》或許就是第二次計劃推出的李達等譯《世界史大綱》,但限于文獻不足,目前尚不清楚該譯本的外文底本、書籍內容與出版情況,故而不便過度解讀。
上述計劃推出的書籍當中,《中國現代經濟概論》一書的作者祝伯英恐怕是個神秘且有趣的歷史人物。他天分極高,又勤奮治學,但經歷復雜,毀譽參半。祝氏早年在中共中央宣傳部工作,后脫黨,又曾在上海國立暨南大學社會學系、廣州國立中山大學哲學系、重慶國立交通大學工業管理系任教,是20世紀30—50年代非常活躍的經濟學家,自然與李達的交集不少。然而兩人私交如何,僅有片言只字,暫時還沒有任何資料可供稽考。祝伯英著譯等身,著作主要有《倫敦會議的悲劇》《社會科學講話》《政治常識與社會問題》《我國封建社會問題》《經濟核算制綱要》等,譯著更多,大約有《英國的實力》《兩種制度:社會主義經濟與資本主義經濟》《蘇聯會計學基本教程》《蘇聯銀行業務》《如何編訂工廠生產計劃》《如何組織工廠生產》《美帝軍事經濟的理論與實踐》等數十部,學貫中西,探討政治、經濟與社會等問題都不是外行。許滌新在《風狂霜峭錄》一書中曾談及此人的品行:“幾個月后,等到我從南京回到上海的時候,有一次在同杜老談話的時候,才知道祝伯英因為白色恐怖的日益嚴重而退出革命組織。祝伯英是蘇聯留學生,上海暨南大學教授,很會說話,說起話來,真是天花亂墜,頭頭是道,但在行動上卻是另一回事。祝伯英后來銷聲匿跡;有人說他已經向國民黨反動派投降,這不是不可能的。祝伯英的這種行為,使我認識到一個知識分子在革命斗爭中,必須經得起考驗。說話說得很漂亮,文章寫得很漂亮,卻是不足為憑的。如果理論與實踐脫節,如果言與行脫節,那么他的漂亮的理論和言詞,只能反證他的行為的丑惡!”意思雖然隱晦,但是也可以感覺語氣很嚴重,絲毫不客氣,頗值得玩味一番。
盧愛知是李達的老朋友了,兩人有“三同”——同鄉、同學、同事。作為湘籍著名經濟學家,盧氏歷任北京、湖南等地多所大學教授,長期從事土地、社會、農業等經濟學的教學與科研,著述豐碩,德高望重,與李達合作從事翻譯工作不奇怪。
三、結語
在中國近現代出版史上,學者、作家自辦書店蔚然成風,最先的嘗試者無疑是一群理想主義者。雖說李達之前創辦過人民出版社、昆侖書店,但在國民黨政府高壓的文化管制下,經營得并不十分成功。不過,他從中積累了經驗與智慧,其出版工作與中國革命的形勢、學術發展的需要緊密配合,實事求是,因地制宜。恐怕正是借助書店的“三無”身份,革命先輩們才能如魚得水,既擺脫了政治迫害,又竭盡所能克服了諸如組稿、資金、印刷及銷售等困難而取得出版成績。李達、王會悟夫妻把對真理的信仰和革命的熱情轉化為經營筆耕堂書店的實實在在的行動之中,苦心孤詣,辛苦備嘗,所有的努力與付出都不該被歷史忘卻。
〔作者傅宏星,湖南科技學院旅游與文化產業學院副研究員;陳小燕,湖南科技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
A“Noncompliant” Publishing House that Spread Marxism: Li Da and Wang Huiwu as a Couple, and Bigengtang BookstoreFu Hongxing & Chen Xiaoyan
Abstract:In the 1930s, facing high political pressure and cultural“encirclement and suppression” from Kuomintang, Li Da and Wang Huiwu, a revolutionary couple, secretly founded and operated an underground publishing house called Bigengtang Bookstore in their unique way. They strove to serve the country with academic works, writing a colourful page in modern Chinese publishing history. Based on documents, this article begins with a discussion of the historical background of the opening of Bigengtang Bookstore. Then, it sorts out historical facts about the bookstores running and closing, and about the publication of books. Final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history of the spread of Marxism in China, it reevaluates the contribution of Li Das editing and publishing work.
Keywords:Li Da, Wang Huiwu, Bigengtang Bookstore, spread of Marxism in China, publishing hi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