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面情緒短兵相接時

每個人都有情緒，當孩子宣泄自己的情緒時，你會用什么辦法讓他信任你，情緒緩解下來？當孩子的情緒得到緩解之后，你可以做什么？你應該再做什么？……本文旨在探尋師幼情緒對撞背后的原因，并給出了“共情聯結、傾聽陪伴、后續疏導、愛的抱持、自我紓解”等具體操作指導，幫助建立更為融洽的師幼關系，推動師幼共同成長。

你是幼兒教師嗎？或者如果你是一位孩子的父母，那么你一定會和我有同樣的感受：當孩子表現一切正常時——活潑、懂事、友好，我們感到輕松、幸福和自豪；當孩子表現“不正常”時——大哭大鬧、發脾氣、不講道理，我們就會感到困惑、煩躁、無措，甚至失望、憤怒……當我們面露猙獰，與孩子的情緒短兵相接時，負能量就偷偷地鉆進了他們心底，如此幾次，師幼關系、親子關系就會加速下墜，掉入冰窖，從而嚴重阻礙孩子健康發展。心理壓力往往比生理壓力帶來的影響更加隱蔽和持久，很多“問題兒童”就這樣被催化產生。當孩子的負面情緒來襲時，到底怎樣干預才是有效的？處在情緒旋渦中的教師又該如何自我疏導？……

一、關注：師生對話中共情缺失行為

面對幼兒負面情緒時，教師通常的態度和策略可分為以下幾種。

（一）不認同、否定感受（案例1：悲傷哭泣的小燁）

小燁：我想媽媽了，我要媽媽，媽媽不要我了。（哭鬧不止）

教師L：不要哭哦，媽媽馬上就來接你了。你是小小男子漢，可不能哭哦！

小燁：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只顧自己哭，不看教師）

教師L：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告訴你，哭也沒有用。（教師的口吻開始變得不耐煩）

簡析：對孩子來說，和媽媽分開，“媽媽不要我了”是多么天大的事情！這么大的事情足夠他哭很久很久了。否定孩子的感受，只會造成情緒的壓抑和對抗。

（二）僵持不下，置之不理

小燁：老師，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教師L：不，不行！（聲音變大，隨即放棄交談，讓孩子一個人待著，和其他幼兒交談）

小燁：漸漸停止了哭泣，不與人交流，趴在桌子上。

簡析：置之不理的策略雖然有時會有效，讓孩子停止哭泣，但孩子只是將情緒壓到冰山之下，并會越積越多，有個由頭就會爆發！

（三）講道理，提出建議（案例2：憤怒的小宸）

小文：我想要這個玩具，可是他不給我。

教師W：小宸，你是大哥哥，他是中班的弟弟，你讓他先玩一會兒然后你再玩好嗎？

小宸：我不要，是我先拿到的，為什么要給他？我不要做大哥哥……

簡析：道理誰都明白，可孩子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傾聽者的理解、接納，是情感之間的呼應。

（四）轉移注意力

教師W：和你說句悄悄話，我這里有一本很好看的書，你應該會喜歡。

小宸：我不要看書，我就要我的玩具！（臉變得通紅，開始哭起來）

教師W：你是大哥哥，不應該這樣做，乖！（教師變得嚴肅起來，帶有強制性的口吻）

小宸：不要，不要，就不要！（開始拳打腳踢，不讓人接近）

教師W：你不要玩了，到一邊休息！（教師想將幼兒抱住，但被幼兒拒絕，教師又上前抱住，幼兒放棄掙扎，開始大哭）

簡析：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對中、小班孩子可能有效果，但對大班幼兒而言收效甚微，而且暫時忘記并不等于情緒得到了排解！果然，教師強制性的口吻和決定讓孩子產生憤怒情緒，開始對教師拳腳相向。

（五）放棄干預（案例3：委屈、害怕的小菲）

操作游戲中，教師發現小菲遇到了困難，于是一對一指導。

教師Q：你再想一想……

小菲：……（沒有出聲）

教師Q：你怎么這么……教師欲言又止

小菲：……（沒有出聲，但是眼神里流露出委屈）

教師Q：算了，你去玩其他游戲吧！（教師離開）

小菲：……（沒有出聲，原地坐了一會兒，離開桌子）

事后，我們分別和教師、孩子進行了交流。教師Q表示：“我單獨指導他，講了好幾遍，可他還是不會！孩子要崩潰了，我也要崩潰了！這么簡單的問題都不會。我怎么辦？只好隨他去了。”小菲說：“我想啊想啊，可還是不會做。老師好像生氣了。我害怕！”

簡析：教師眼神中透出的失望、語氣中流露的焦躁早已出賣了自己——對孩子失望。敏感的孩子接受到了：我和別人不一樣，別人都會了，我不會，老師生氣了。

二、傾聽：教師“失當”行為背后

上述案例中，教師的應對大多是消極的，原因有很多。與教師交流梳理后，我發現主要集中在以下三方面。

（一）對幼兒情緒的不認同

有的教師會抵觸幼兒的負面情緒，心理產生排斥，會先入為主地做出主觀判斷和錯誤回應。

教師L：“一看到她哭，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心里有個聲音：又來了！又來了！”教師W：“他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所以不能理睬，一搭理他就會沒完沒了！”……交流中，不少教師認為孩子在無理取鬧，故意添亂。

情緒是我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沒有情緒的生命是不鮮活的，情緒本身不是問題，而是提醒我們做出改變。美國家庭教育專家帕蒂·惠芙樂告訴我們，孩子“不正常”的表現在其成長過程中起著特殊的作用，如果處理得好，將有利于孩子形成健全的人格和健康的心理。她認為，孩子的每一個“非正常”表現的背后都有一個正當的理由，他們是在宣泄精神或身體上的創傷所引起的負面情緒，是呼喚成年人的關注，幫助他們更好地宣泄，從而得到最終的康復。作為教師，必須建立這樣的認同。

（二）自身情緒的干擾

有的教師受外界和個人情緒的影響，情緒產生失控，會情不自禁地否定幼兒的情緒。

教師H：“我知道不該對孩子那樣說話，但是一個人哭會帶動很多人哭。我還有其他孩子要安撫，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每個人都有情緒，無論是孩子還是大人。幼兒園瑣事多、任務重，如果再加上其他事物的干擾，面對有負面情緒的幼兒，教師期望速戰速決，予以強制性處理，難免出現負面情緒的對撞。

（三）方法和策略的缺失

有的教師因為缺乏溝通交流的方法和技巧，不能正確傾聽和積極回應幼兒。

教師Q：“誰都知道要理解孩子，但是嘗試了很多辦法都沒用，我真的沒轍了！”很多教師都知道“理解孩子”“傾聽孩子”，但是僅停留在“道理”層面，不知道具體應該如何做。有不少教師羞于說出自己的無力和真實狀況。觀照內心需非常之勇氣，教師只有接納自己才能更好地接納孩子。

當前，國內針對教師開展的兒童心理學培訓相對不足，教師的相關知識和經驗都比較淺，難以應對幼兒出現的各種問題，不能很好地共情回應孩子，常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三、改變：師生彼此觀照有效路徑

改變，需要勇氣。孩子們期待著我們的改變！改變從何做起呢？給孩子更多關懷與愛！如果你還不會將這個正確的道理轉化為具體的行動，那就試試向這五個層級邁步而上。

（一）共情聯結：我曾經是你，我愿成為你

對于共情，許多學者有著精辟的闡述。美國哲學家米爾頓·梅洛夫在《關懷的力量》一書中說，關懷一個人，必須能夠了解他及他的世界，就好像我就是他，我必須能夠好像用他的眼看他的世界及他自己一樣，而不能把他看成物品一樣從外面去審核、觀察，必須能與他同在他的世界里，并進入他的世界，從內部去體認他的生活方式，以及他的目標與方向。

1.和童年的自己聯結

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小孩，他是另一個需要被傾聽和接納的孩子。看見這一切是一個人重要的成長過程。讓我們回想一下自己小的時候，肯定有很多傷心、恐懼、沮喪、生氣，那個時候的你是想自己一個人待著，還是希望有一個最親近的人陪著你？當時你的老師或者父母是怎么回應你的？他們的做法是你需要的嗎？……觸摸自己的內心，你一定會感同身受。和童年的自己產生聯結，看見那個小小的自己……多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和需要，當自己被接納和傾聽，我們的孩子也就能夠被接納和傾聽了。

2.和孩子進行互換聯結

回顧你與孩子相處、對峙的時刻，把你當成孩子去面對當時的你，你的方法讓作為孩子的你舒服嗎？是作為孩子的你愿意靠近、喜歡的嗎？那樣的你是你愿意成為的樣子嗎？——是或者不是，自己的回答最真實！

（二）傾聽陪伴：我一直都在你這里

當我們完成了上述聯結之后，你會發現孩子試圖排除失常的情緒時，不一定需要我們完全了解他們，只需要成人的關注和陪伴。以兩種典型情緒為例，我們可以嘗試這樣做。

1.面對哭泣的孩子——幫你哭泣

哭泣是孩子的權利，“哭泣是愈合感情創傷的必要過程”。很多老師一看見孩子哭，馬上就會想法壓制。這些辦法短期內會產生效果，孩子停止了哭鬧，但是未釋放的情緒和感受還在孩子身體內積累，當遇到“導火索”時，立馬就會爆發，小哭小鬧轉變成大哭大鬧——“小題大做”真正的原因是之前的情緒沒有得到合理的釋放。

*靠近他：當孩子哭的時候，我們要用平和的情緒輕輕地靠近他，就像你小時候期待的那樣。他會感受到你的關注，這是他希望得到的安全感——你一直都在我這里。

*看著他：輕輕地抱住他，眼睛看著他，什么都不說，讓他先哭一會兒、鬧一會兒、說一會兒。

*理解他：用語言讓他感受到你對他的理解：“這樣摔了一跤的確很疼，看看這里都紅了！”聽了你的表述，孩子可能哭得更厲害，不要灰心，這說明他認同了你的表述。有的孩子哭的時間可能有點長，但是要堅持下去。

*告訴他：等孩子哭完了，能夠和你對話時，雙方再坐下來聊一聊讓他哭泣的事情。如果他擁有足夠的時間宣泄并對你說出心里話，情緒就會得到真正紓解，并建立起對你的認同感。“哭在前、談在后，然后是新的認知。”

2.面對憤怒的孩子——不離不棄

比起哭泣，憤怒是更為激烈的情緒。如果憤怒是一張阻礙師生聯結的鐵絲網，那上面的鐵刺可能是孩子攻擊性的語言、踢打的拳腳，也可能是教師內心閃現的回擊或者逃離的念頭甚至是憤怒。我將美國家庭教育專家帕蒂·惠芙樂提出的重要方法進行了歸納。

*保護自己：如果孩子對你拳打腳踢，你要注意自我保護，采取果斷的（并非粗暴的）干涉行動。比如，需要時攔腰抱住正在亂打的孩子。如果能應付就讓他打。

*克制情緒：注意清除自己內心被孩子的怒氣所激起的不安情緒，克制自己說教或批評的想法。因為這時的孩子根本聽不進去。

*堅持陪伴：“盡管他對你發怒，堅決要你走開，對你不信任，你也要慈愛地留在孩子身旁。”你的堅持會讓他驚喜地發現，在他對你一直發火的時候，你始終在他身邊！如果你被要求走開，你就說：“好吧，我就后退幾步，可我真想過去靠著你！”

*切實補救：任由他的憤怒爆發出來，聽他說些什么、是不是有道理，我們能做些什么。發怒的人得到傾聽并得知有切實的補救辦法，事情就會迅速了結，情緒也會隨之歸于平靜。補救辦法包括道歉、修改決定、同意重新討論有關問題等。

當然，重要的是你自始至終都得保持頭腦冷靜，不要被孩子激怒。如果你保證不了，可以尋求同事的幫助，并對孩子說：“現在我幫不了你了，等我平靜下來再說。”

（三）后續疏導：我們可以共同做出的改變和努力

情緒之后的疏導非常重要，你可以向孩子描述和表達自己真實的情緒，可以示弱……和孩子約定下次遇到同樣事情時可以做出的改變和努力，如不要傷害自己、允許老師靠近等。最重要的是，教給孩子簡單的可掌握的排解情緒的方法。

幫助幼兒覺察到自己的情緒并嘗試表達出來：“你看上去有些不高興，怎么了？”孩子能說出來就等于是邁出了和自己和解的一大步。

向兒童呈現、正向解讀別人的情緒。例如，教師可以對案例二中的小文說：“小文，哥哥有點為難呢，他也很想玩，怎么辦？”

提示幼兒使用正確的方法，如冷靜技巧。“當你生氣的時候，可以去心情小屋聽音樂，可以來找我，也可以找好朋友聊聊天……”

（四）愛的抱持：你不止有我，還有無比溫暖的后援

英國精神分析學家唐納德·溫尼科特認為，在人際互動中構建“抱持性環境”，有助于心靈的療愈和成長。作為幼兒教師，我們要同時照看很多孩子，很難滿足所有兒童受關注的需求，這時千萬別忘記你的強大后援，那就是整個班集體。如果這個集體充滿友愛，孩子的情感需要得以滿足，那么因不必要的沖突而引起的負面情緒就會大大減少。因此，要經營好我們的班級，創設一個能讓每個孩子都形成抱持的環境，提供能幫助兒童緩解情緒的活動空間和活動材料。例如，班級設立“情緒娃娃牌”，高興或不高興都能讓大家都知道，“我的好朋友心情不好，我要去和他玩”；提供“和平談判桌”，有沖突的雙方在一起相互交流，談判解決；提供木工、拳擊、踩氣球等游戲材料，心情糟糕的時候玩一玩；設立班級公約，很多負面情緒來自孩子之間的沖突，集體討論解決沖突的方法和后續解決方法，征詢全體幼兒的意見，選擇大家公認的方法，用錄音和圖文并茂的方式呈現出來，張貼到班級醒目位置，并督促孩子們去執行。相信聰明的你一定會有很多方法來吸引所有孩子參與。

（五）自我紓解：我也需要被傾聽，這樣我才會變得日益強大

作為孩子情緒宣泄的對象與接收者，我們在照單全收孩子負面情緒的同時，也要注意紓解自己的情緒。在對幼兒進行情緒疏導之后，建議你一定要找一個能專注地傾聽你的同事、朋友，和他談談你真實的情緒：希望、失望、憤怒、困惑，以及你的進步或退步……隨著朋友的傾聽和關注，你的情緒得以釋放，情感得到共鳴，你的耐力會增強，從而能更好地承受或傾聽處于“不正常”時期的孩子爆發的負面情緒。同時，我們內心的那個小小孩因為得到寬慰而變得日益強大，快樂是多么重要！

據說，最好的愛是“我看見你，我懂得你”。其實，身受，才會感同；通情，才能達理。關懷與愛永遠是教師接近兒童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途徑！懷著愛而來，真實地面對自己和孩子，久而久之，你內心的那個小孩子就會和現實生活中的孩子主動聯結，一種專注且豐沛的力量就會注入你和孩子之間。你從容微笑，和孩子美麗相遇，你就會成為那個一直想要成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