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巴特西發電站 歐洲最大紅磚建筑的傳奇與蛻變

在輝煌的40多年里，巴特西發電站曾是歐洲最大的紅磚建筑，藝術價值在倫敦歷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的印記，然而滄海桑田，殘酷命運并沒有給它寬容與恩賜。隨著后工業時代的崛起，發電站失去了它應有的價值，最終在1983年停止使用。此后，巴特西發電站成為了倫敦人對工業時代的思想寄托……

如果來到倫敦，泰晤士河是無人可以避開的觀賞地，大河流經之處，遍布著英國文化的瑰寶。那些有著上百年歷史的建筑在河流周圍鱗次櫛比——鐘聲回蕩數英里的大本鐘、有著“古典主義建筑紀念碑”美譽的圣保羅大教堂、見證過英國黑暗時期的倫敦塔……斗轉星移間，泰晤士河哺育出了璀璨的英格蘭文明。

眺望泰晤士河南側，四根帶有強烈幾何感的煙囪映入眼簾，它們代表著工業文明在寸土寸金的倫敦生根發芽。值得一提的是，那里曾出現過一只漂浮的“豬”——這又是一個頗具黑色幽默的倫敦傳奇……

工業時代的發電站往事

1964 年4 月20 日，倫敦一戶人家正興致勃勃地坐在電視機面前，準備收看英國廣播公司第二臺，這可是它的首次播出！但誰也沒想到，黑暗突然裹挾了一切。倫敦市民只能一邊抱怨供電系統，一邊在黑暗里試圖點燃蠟燭尋找光明。在倫敦潮濕的黑夜里，泰晤士河南側的巴特西發電站（Battersea Power Station） 顯得格格不入。它像一個得意洋洋的罪犯，用熊熊烈火來炫耀它的惡行。

巴特西發電站就是這樣一個重要的存在，只需要一場毀壞掉它內部引擎的大火，就能讓整個倫敦沉睡。作為英國工業革命的象征之一，巴特西發電站提供了倫敦近五分之一的電力，它不僅為倫敦市民“服務”，也為倫敦部分著名地標建筑供電，英國國會大廈和白金漢宮也不例外。那四根高聳入云的煙囪冒出的滾滾濃煙，象征著當時倫敦工業時代的繁榮。

巴特西發電站位于倫敦泰晤士河南岸的巴特西區，與富人區切爾西隔河相望。20 世紀30 年代，西倫敦并無太多高樓大廈，巴特西發電站當之無愧成為倫敦醒目的一道風景。這個發電站，由英國著名建筑師吉爾斯·吉爾伯特·斯科特（Giles Gilbert Scott）于 20 世紀30 年代設計。它包含兩個獨立的發電站，巴特西A 電廠建于上世紀30 年代初期；隨著倫敦對電力需求的增長，上世紀50 年代巴特西B 電廠應運而生。兩站采用相同的設計，形成如今我們所見到的四根白色煙囪布局的獨特外觀。

巴特西發電站履行“本職工作”之外，還發揮著審美價值——在設計中，發電站總體建筑風格采用了“新古典主義風格”：將古典建筑的繁雜雕飾簡化，與現代材質相結合，呈現出古典而不失簡約的新風貌；將典雅的浪漫情懷與工業需求相結合，折射出工業時代個性化的美學觀念和文化品位。矗立在泰晤士河南岸的四根大煙囪所表現出的強烈幾何感，將工業美學與古典氣質體現得淋漓盡致。

巴特西發電站是世界上第一個在能源供應行業實際運作煙氣脫硫裝置的發電廠。該裝置的存在，使倫敦城市用電和居民用電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改善，同時也象征著英國的工業時代走向巔峰。然而，當人們還沉浸在工業文明所帶來的便利之時，倫敦城市的生態環境卻每況愈下，甚至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擇的時候。人們發現，煙氣脫硫裝置所產生的化學品排入泰晤士河后所產生的污染，遠比其隨著煙道排出大氣層所造成的傷害更為嚴重。最終，巴特西B 電廠內的煙氣脫硫裝置在1960 年停用，整個發電站開始進入漫長休眠。

一只豬引發的轉變

正是1964 年突如其來的停電，讓巴特西發電站以特殊的方式出現在人們視野，開始受到藝術界的關注。1976 年，巴特西發電站迎來了第一輪“轉變”。

英國傳奇樂隊Pink Floyd 將新專輯的封面拍攝地選在巴特西發電站。有意思的是，專輯主角是一只40 英尺長、充滿氦氣的“豬”氣球。拍攝當天，在發電站的兩個煙囪間，赫然出現一頭“飛天豬”。拍攝過程中，這只獲得自由的氣球豬選擇“出逃”，竟然直接飄到了倫敦的希思羅機場管制區，這導致當時的班機被迫取消。“出逃的豬”令拍攝現場的工作人員手忙腳亂，甚至通過廣播播出了一條“全民尋豬”的通知，所幸最后它在一所農場內被找到。這件事為PinkFloyd 樂隊做了意想不到的宣傳，同時也使巴特西發電站以一種卓詭不倫的狀態出現在大眾面前，成功進入時尚界視野。

短暫的喧鬧之后，留給巴特西發電站的依舊是無盡的沉寂。人們逐漸發現巴特西發電站的作用似乎已經偏離了它的建造意義，如何使這個“龐然大物”產生新價值，成為當下最棘手的問題。

倫敦政府從未想過放棄這個工業時代的輝煌產物。不少國際財團也表達了自己的開發興趣，改造計劃層出不窮。起初，英國中央電力局作為巴特西發電站的所有者，希望拆除它，把土地用來出售、建造住房，但由于拆除改造成本過高，電力局不得不放棄這個想法。此后，來自中國香港、愛爾蘭的開發商先后介入巴特西發電站的重建項目，提出了包括主題公園、酒店、生態園、生物發電站甚至切爾西足球俱樂部新球場等各種方案。然而，這些方案均以失敗告終。因為巴特西發電站年久失修，改造成本極高，再加上是歷史產物，所以政府也要求改造必須在不損壞外部構造的情況下進行。為了在進行區域重建的同時完整保留發電站外觀，倫敦規劃部門針對改建方案修改過多次，但始終找不到一個既能為投資者帶來理想收益，又能順利保留巴特西發電站外觀的完美方案。

直至2012 年，時任英國首相的卡梅倫、倫敦市長鮑里斯·約翰遜、馬來西亞總理納吉布共同促成了兩國在倫敦巴特西發電站項目上的合作。對于發電站的規劃，投資方計劃將巴特西發電站改造升級為一個新的城市中心，總共分七期完成改建。然而，在整個改造期間，巴特西發電站的改造者們也有著棘手的問題需要面對。

由于是歷史保護建筑，倫敦政府提出的要求極為嚴苛。作為巴特西發電站的代表——四根大煙囪被要求精心拆除后再照原樣復制重建，并把電梯放置入內，改建成電梯觀光塔，這對于開發商而言是一個很大的挑戰。除了項目本身的難度，由于建筑成本上漲、技術工人短缺等因素影響，項目建設成本從最初預計的7.5 億英鎊，猛漲到超過預算一倍多的15 億英鎊，保守估計預期投資收益率也從20% 降低到8.2%。此外，由于重建計劃將把工業建筑轉變為民用建筑，清除發電站建筑墻體內有毒石棉的工作量和挑戰性大大超過預期，將導致項目投資收益進一步降低。

在克服種種困難之后，巴特西發電站迎來了屬于它的“新時代”。在原有的改建計劃中，巴特西發電站將被改造成為一個休閑娛樂綜合體，包含電影院、煙囪觀光塔、舊址紀念館、活動場地、商鋪、餐廳等。與此同時，改造后的綜合體還兼具居住和辦公功能，擁有254 間公寓與辦公空間。

蛻變之下的城市愿景

2022 年10 月14 日，巴特西發電站在長達數年的改造后，首次向公眾開放。這片沉寂了幾十年的土地，再次迎來了期待的目光。改造后的巴特西發電站蛻變為倫敦最具活力的地方之一，歷史和現代科技在泰晤士河岸邊交匯。這個新的河畔社區，將是倫敦最令人興奮的集零售、休閑、文化和辦公于一體的地區。

標志性煙囪不再冒出滾滾濃煙，為觀光客提供全新的觀賞體驗成為了它的新職責——109 號電梯。109 號電梯之旅，始于巴特西發電站宏偉的裝飾藝術渦輪機大廳A，游客可以深入了解這座發電站的豐富歷史，感受它是如何隨著時間推移不斷蛻變。游客可以抵達109 米處的煙囪頂部，欣賞到獨一無二的泰晤士河的旖旎風光。這一改造既能為項目獲得收益，也成為繼倫敦眼和泰特美術館之后，游客前往泰晤士河的又一個旅游景點。

經過 WilikinsonEyre 建筑事務所改造翻新，以及對功能的重新規劃布局，發電站內宏偉的渦輪大廳不僅保留下原來墻面的紅磚印跡，還保留了原有輝煌的工業時期建筑風格，可以使觀光者身處在龐大工業藝術內。最先完成的渦輪大廳 A 內的屋頂和窗戶，以及巨大的龍門吊和軌道仍留在這里。20世紀50年代建成的渦輪大廳B風格質樸，控制室被改造成酒吧，顧客在此還能觀賞到原有的轉盤和控制裝置，為酒吧增添獨特氛圍。南北中庭的舊磚墻與新結構結合，舊樓梯和洗手間里的瓷磚、金屬鋼架也得到了完整保留。

摒棄常規概念里富麗堂皇的高端住宅，巴特西發電站內的住宅完全保留了工業化特征，在室內設計和軟裝上同樣沿用硬朗、金屬細節的工業風格。電站兩側的開關房西和開關房東，以及鍋爐房的屋頂中央，構成了一個開放的園景花園廣場。鍋爐房的住宅居民可通過前清洗塔結構梁之間的玻璃升降機，直接進入大樓。

另外，倫敦政府始終堅持著泰晤士河是“流動的歷史”的觀點，450米的河岸也為這座宏偉的建筑提供了不斷變化的風景。蛻變之后的巴特西發電站，依舊如數年前一樣，安靜地矗立在河邊，延續著它的傳奇。

編輯+吳柳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