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電影“花束般的戀愛”為例探討婚戀本質

[內容提要]《花束般的戀愛》是近年討論度很高的一部電影，這部電影的故事內容對討論婚姻、戀愛的本質具有探索意義。戀愛以友誼為開端，戀愛交往是關系建構的過程，但并不要求一定能走向婚姻，戀愛的結果無論是圓滿還是失敗都具有經驗意義。同時，愛情“保質期”的問題也應該隨著近年生物學研究的進展隨之更新。

《花束般的戀愛》是近兩年來非常受年輕人關注的一部愛情文藝電影，許多青年深受觸動，覺得特別可惜，那么志趣相投，那么契合的兩個人怎么就沒能走到一起。當代青年關注這部影片的背后，在于這個故事中男女主人公的戀愛關系發展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花束般的戀愛》電影故事并不復雜，電影中女主叫八谷絹（下文簡稱小絹），男主叫山音麥（下文稱小麥），兩名大學生通過一段意外卻溫暖的相識迅速走到一起，成為戀人。戀愛的開始非常甜蜜，但是在共同經歷了從畢業到就業的這一段過程之后，甜蜜的戀愛變成了無言的相對，最終他們的戀愛也如花束般，從盛放走向了凋零，他們和平分手。初看之下，影片背后有一個隱喻，愛情總會走向衰亡，這又暗合愛情“保質期”的說法。戀愛、婚姻、愛情的內涵在近年的學術研究中都有所發展，本文旨在通過電影故事的內容借助一些新的研究成果對婚戀的本質進行初步探討。

一錯過末班車的相遇與近乎完滿的戀愛開端

男女主人公的相遇頗為意外，小絹和小麥本是兩個有著不同生活圈子、毫無交集的大學生。因為一次晚歸，他們倆錯過了同一輛末班車而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軌跡。這樣的緣分似乎命中注定。幾個沒趕上末班車的人湊在一起聊天消磨時間。在這樣的相遇中，小絹和小麥意外地發現與對方很投緣，有相同的愛好，相同的興趣，相同的小習慣，甚至買了同一個展覽門票卻都未能成行。茫茫人海中，他們不經意間遇到了和自己部分經歷如此相同的人，電影中男主角小麥也如此感嘆。

故事中兩人相識的最初，男女主人公都比較樂意去了解和接觸對方的不同興趣。比如木乃伊，比如天然氣罐，都是那么與眾不同，但對方似乎都愿意去了解。影片中小麥通過手機鏡頭向小絹的表白方式充滿了浪漫與甜蜜。這樣的戀愛開端從某種學術的角度而是近乎完美的。為什么？因為愛情其實是需要雙方一同去探索的，兩個人的愛情有可能發自一見鐘情，但更多是在雙方的探索之下逐漸形成和發覺的。而戀愛就是一段源于彼此好奇與好感的關系，戀愛在更多時候是相互吸引的男女之間探索、發現和建構愛情的過程。一段好的愛情關系，它的形成和發展需要雙方去相互建構。然而戀愛就是這種建構過程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電影中男女主人公的戀愛并沒有以非常濃烈的相愛關系開始，但他們的戀愛完全可以是一個探索愛情的過程，愛情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發生，當代哲學家羅杰·斯克魯頓提出一種觀點認為，愛情一定是涉及理由的。愛情源于友誼，也源于交往。羅杰認為“包辦婚姻與激情婚姻一樣都是無愛的”。一般來講，相愛的一對首先是好朋友、好伙伴，不管是日久生情還是一見鐘情，只要相互愛慕的一對情人，在生活的共同相處中最終能夠成為具有友誼關系的好朋友、好伙伴。于是在相戀以友誼為開始的起點上，小絹和小麥有了一個近乎完美的開始。

二交往與相處中的漸行漸遠

在繼續分析電影男女主人公的戀愛過程之前，我們不妨先加深一下對戀愛過程的理解。戀愛過程本質可以理解前文中提到的交往的一部分。交往是促進愛情關系形成的一個重要的核心。愛情離不開信息，通過交往才能獲得信息，一個人會對自己愛的對象產生無窮的好奇，愛的對象的喜怒哀樂，自己都想掌握，對象的一切都好奇地想了解。這些信息從哪里來？靠想象肯定不行，都需要在交往中去獲得。通過這些信息的獲得，雙方才能夠決定自己如何采取下一步的行動。什么行動呢？讓對方認為自己是值得愛的行動。在愛情中，一方想讓愛的對象認為自己值得愛，這是源自什么呢？源自個體希望自己惹對方喜愛，這樣一來對方也許會對這份感情做出相應的回饋行為。也就是說，戀愛交往的過程是需要雙方不斷有正向反饋才能維系的。

交往過程的背后隱藏著一種欲望的想象，想象對方擁有自己眼中的美德，并賦予自己關注的單一性，擁有的完整性。對象是個體眼中的唯一，別人不能與個體分享愛的對象。反之，自己同樣希望能夠獲得賦予對方的同樣的美德、單一性和完整性。這就是愛的自建，當這種行為成為雙方共同的行為時，就變成一種愛的互建。所以戀愛在某種意義上就可以理解成這種互建過程中的一部分。但是，并不是個體所有欲望的想象都能在對方的身上得以實現。在交往中對象和個體想象中的不一樣，個體就會有失落感，在這個過程中一個人總是需要去調試自己的想象，在現實中去確認自己在關系中關注的核心內容是什么。

正是因為這種愛的建構過程涉及的復雜性使得愛情關系的內部存在種種張力。其中之一就是相愛的人在相處的過程中無法完成這種愛的互建過程，對方未能實現自己的欲望想象，自己對這種想象與現實之間的差距無法接受，無法調試自己的期待，那么愛情就很難維系和持續下去。

最終通過愛的互建過程想要達到的理想狀態，就是愛情建設穩定了，超越了友誼的狀態。雙方渴望與對方“在一起”，因為彼此的在場而感覺舒適，因為“興趣的一致性”消除了興趣之間的區別而感覺舒適。要注意這只是一個哲學理論下的狀態，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戀愛婚姻關系達到這種深邃而深刻的愛情狀態有可能，但非常不易。理論的認知對婚戀問題更多是作為一種輔助性的參考，一般而言，能欣然地接納和包容彼此的不同對一段愛情關系而言就相當不錯了。

筆者回到電影故事中再去觀察，男主人公小絹和小麥為什么能成為好朋友？因為彼此擁有相同的興趣愛好。我們不妨進一步發問，這樣的理由對兩個人最終形成一段舒適且融洽的愛人關系夠嗎？

相遇、戀愛、同居只是建構愛情的第一步，從影片的呈現來說，兩個人的交往或許有激情的刺激，但是在影片呈現的故事情節中兩人之間的性張力并不是那么強烈，所以兩個人在戀愛過程中如何建構愛情且使戀愛關系得以持續非常重要。通過電影我們發現，兩個人真正進入戀愛以后，他們的交往過程最初也比較甜蜜。與所有的情侶一樣，他們一同去美術館，一起去吃好吃的。但是發展到后來兩個人居然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甚至不想對話。最終兩人之間基本的性張力沒有了，性吸引也消失了。愛情應該有欲望的一面。正如弗洛伊德所說：“正常健康的愛情依賴于兩種要素的結合，一種是情感，一種是肉欲。”弗洛伊德對健康愛情要素的提煉用以理解電影中男女主人公的關系是合適的。我們能夠發現小絹和小麥的愛情并沒有隨著戀愛建立起來。

隨后，雙方曾經相同的興趣似乎不在同一條線上，而彼此的差異包容起來更是有些勉強，在后來小麥輕微地鄙夷小絹對工作的態度，當然他似乎還能接受，但接受得很不舒服。在相關的影評中有人說電影中男女主人公之間愛情終是消失了。而說到這里，可以思考另一個問題：他們之間愛情建構起來過沒有？在這部故事中如果用嚴謹一些的視角去審視，與其說愛情消失，不如概括為主人公們通過戀愛去進一步建構愛情的過程失敗了。除了愛情建構失敗，兩人之間的友誼也不再緊密。

三戀愛的失敗也許是一件懸崖勒馬的幸事

許多人為電影中小絹和小麥的分手感到痛惜，誠然兩人的相遇與共同興趣實屬難得，但如果從經驗和漫漫人生的角度去思考，真誠地去探索愛情，哪怕探索失敗未嘗不是一次有意義的經驗。在小絹與小麥的戀愛關系中雙方其實并沒有表現出迫切想要對方覺得自己是值得愛的行為，性張力也不強烈。在小絹方面，希望不斷尋找相似性來肯定戀愛關系，而小麥則希望尋求理解和承擔責任的訴求。從小麥的身上，似乎可以看到羅伯特·斯滕伯格愛情三角論中激情、親昵和責任感的影子。但筆者并不認為羅伯特·斯滕伯格對愛情的概括具有普遍意義，從男主人公小麥的身上看具有羅伯特·斯滕伯格理論中三種元素的特征，但并不能說明小麥對小絹產生了足夠的愛情，因為小麥的三種元素似乎都不足以維系一方足夠強的性欲。男女主人公似乎覺得同居就是愛情建構好的標志，沒有明白戀愛到底要去探索哪些東西，最終再去決定要不要結婚。戀愛應該是一個了解自己是否能夠信任對方人品，是否能夠接納對方的不同，能否在未來不確定的生活中堅定包容對方，維護和諧關系的過程，往更高層次追求是否能夠主動把對方的不同融入自己生命中的一個過程。

所以戀愛最終目標固然是追求一段和諧美滿的愛情，但戀愛失敗的意義并不在于唏噓與評判，而是在于是否通過交往的過程確定雙方是否合適在一起。成功了當然最好，有情人終成眷屬。如果毫無感情，或相處艱難，失敗了也是懸崖勒馬的好事。所以這才是戀愛的本質，它是一個過程，意義在于探索，成功和失敗的結果對人生來說未必是壞事，即使失敗也具備一定的經驗意義。愛是個體的事情，愛情，即相愛才是兩個人的事情。

需要強調，本文涉及的戀愛是雙方都想要去追求愛情的戀愛。那種為純粹的生理陪伴或者說滿足生理需要的同居又是另外一回事。

四愛情有“保質期”？學術界的新認識

愛情“保質期”一說流行已久，也有一定的科學實驗依據。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愛情開始成為生物學和心理學非常熱門的研究主題，自然科學界對愛情的神經生理機制探討其實一直都沒有停步。這一研究起源于對核磁共振技術的應用，觀察戀愛中的實驗者看戀人和友人的照片時的核磁共振成像，發現了腦部獎賞系統的核心區、多巴胺和愛情之間的初步聯系。早期認為人類能夠維系愛情的激素產生時間有限，刺激愛情產生的生理因素難以長期維持，所以愛情是有“保質期”的。有著科學依據的愛情“保質期”似乎多少會讓許多年輕人感覺無奈，愛情那么美好卻有終點，令人傷感。

圍繞《花束般的戀愛》，愛情“保質期”也是一個重要的議題，而學術界的最新成果對愛情是否具有“保質期”有了新的發現。人類還有一種非常重要的激素叫“催產素”，這是一種神經肽，它是下丘腦垂體-垂體神經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這種神經遞質是和配偶聯結相關的探討最多的神經遞質。不是只有女性才有，男性也有。它和多巴胺之間有一個“多巴胺—催產素—多巴胺的正反饋模型”。首先，戀愛雙方通過親密的兩性行為促進腦細胞分泌多巴胺，使戀愛雙方開心愉悅進而產生感情；其次，多巴胺的釋放通過突觸傳遞給催產素神經元，促使催產素神經元分泌催產素；催產素會讓大腦不停地分泌多巴胺，使戀愛雙方持續開心愉悅，進而長相廝守，建立長期陪伴。

雖然一些心理學家、哲學家們對愛情曾經提出過悲觀主義的判斷，比如弗洛伊德、叔本華等，但他們對愛情的理論并非全部正確，應該有選擇和判斷地吸收客觀的論斷。無論是哲學社會科學還是自然科學，都對愛情、婚姻做出了許多有意義的探討，并且仍未止步，二者完全可以相互借鑒和吸收。從目前的科學研究發現來看，愛情是可以長久的，但是人能不能擁有一段美滿的愛情，與個體意愿有關，也與人生際遇有關。在我們漫長的人生中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性，個體在人生的不同階段完全有可能發生一些變化，關鍵是變得不同了之后，還能不能接納對方，且仍然覺得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是舒適愉快的，仍然渴望和對方在一起，這種在一起是心理和生理的。

五結語

在戀愛和婚姻中追求愛情的存續需要情感的持續，也需要理性的參與，理性可以幫助個體去尋找理解戀愛、婚姻關系支撐的要素，同時啟發個體探求自身對戀愛、婚姻的目的訴求。以建構愛情為目標的戀愛與婚姻，假如從戀愛進入婚姻家庭，直至相伴終老，能有愛情相伴始終則是幾近完美的情感里程。然而，情感是具有多元性的，比如電影中的男女主人公，他們依然遵循了愛情本質———不愛而放手。

（作者單位系中國政法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