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壯族和岱族傳統節日的稻作文化研究

摘要：中國的壯族和越南的岱族都擁有悠久的稻作文化歷史。節日是民族文化的載體，該文從節日食俗和祭俗兩方面出發，分析了食俗中的稻作文化象征及特色祭品，闡述了祭俗中的春耕、豐收、祈雨、祭魂、蓄牛魂等稻作儀式，豐富了中國、越南兩國跨境民族的節日文化研究內容，對深化中越文化交流具有積極意義。

關鍵詞：壯族；岱族；傳統節日；食俗；祭俗；稻作文化

中圖分類號：G03"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2（a）-0104-04

Study on Rice Culture of Traditional Festivals of Zhuang and Dai Nationalities in China and Vietnam

QIN Xiaohua

（Baise University， Baise Guangxi， 533000， China）

Abstract： Both the Zhuang nationality in China and the Dai nationality in Vietnam have a long history of rice culture. Festivals are the carrier of national culture. Starting from the two aspects of festival food customs and sacrificial customs， the article analyzes the rice culture symbols and characteristic sacrifices in the food customs， expounds the rice farming rituals in the sacrificial customs， such as spring plowing， harvest， rain praying， soul sacrifice， and ox soul storage， which enriches the research content of the festival culture of the cross-border ethnic groups in China and Vietnam， and has positive significance for deepening and cultural exchanges between China and Vietnam.

Key words： Zhuang nationality; Dai nationality; Traditional festival; Food customs; Sacrificial customs; Rice culture

中國、越南兩國接壤，生活在中越邊境地區的壯族和岱族是同源民族，是所在各自國家人口最多的少數民族，并擁有悠久的稻作生產歷史，是典型的“那”文化民族。壯族和岱族 “傳統節日無論是在名稱、時間或是祭祀儀式、象征內涵和文化功能等方面都有很多的相似之處”[1]。人們在長期的歷史生產實踐中，通過適應自然環境及與自然環境的相互影響，創造出了一系列富有特色的稻作文化。雨水、土地、稻谷等是稻作文化的主要組成要素，其核心是稻作文化生活方式，同時具有相應的農耕儀式、信仰、價值觀和思維方式。壯族和岱族節日習俗豐富多彩，稻作文化與農事節日息息相關，部分稻作文化來源于農事節日的發展。春節、清明節、端午節、七月十四、中秋節、嘗新節、重陽節、儂垌節、牛魂節、開秧門節等，都是壯族和岱族節日系列中重要的節日。兩民族節日基本上是圍繞稻作周期開展，以求雨、豐收為目的，如正月有舞春牛、喂農具、打新水、吃粽子等習俗，二月有祭祀土地公、開耕節等；三月有三月三、清明節做花米飯等；四月有祭秧田、祭稻魂儀式、插秧節等；五月有吃牛角粽、蓄牛魂等；還有其他月份的嘗新節等，這些習俗和節日形態穩定、內涵豐富，從開播前、插秧到秋收，都有相應的節日及祭祀儀式。

1 節日食俗的稻作文化因子

1.1 稻作文化象征

飲食文化作為民族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反映著該民族的深層傳統。壯族和岱族以“那”而作，依“那”而食，稻米是他們日常的主食，因此稻作文化在節日飲食中體現得淋漓盡致，每個節日的飲食都有不同的文化象征。

壯族和岱族十二個月的節日食俗蘊含著豐富的文化象征：過年殺大豬、肥雞；二月初二吃臘豬腳；三月初三吃臘豬頭；四月初八吃魚蝦；五月初五吃臘豬肉；六月初六吃牛羊肉；七月初七和十四殺鴨；八月初八吃雞鴨合并；九月初九宰大鵝；十月初十吃新肉；十一月冬至殺大狗；臘月二十三殺雞。年夜飯必少不了鴨肉，而且鴨肉必須吃干凈，鴨可以帶走霉運。除了肉類之外，壯族和岱族節日里的糯米及其他食品也有著重要的寓意。三月初三和清明節，人們吃花米飯，四月初八節吃水圓湯，五月初五端午節吃牛角粑，九月初九登高節吃圓粑，十月初十嘗新節做新米飯，有些地方過嘗新節還吃用新米和蜂蛹做成獨具民族風格的蜂蛹糯米飯，做得越精致越能表示對祖先神靈的尊敬。除夕晚，全家人圍坐一起吃團圓飯，一般有12道菜，象征一年的12個月，魚象征喜慶有余，芹菜象征一年清清白白，還有不切斷的青菜，稱為“長壽菜”，大年三十晚，不論飯菜都要多煮，特意剩余到初一，表示年年有余。粽子既是祭祖酬神的物品，又是人神溝通的中介，吉祥意義重大，是稻作文化在飲食的體現；五色糯米飯象征五谷豐登； 糍粑象征幸福美滿，油團和米花表示團結。中越邊境的壯族和岱族過儂垌節的祭品相當豐富，可以說是節日飲食的典范，包括整只閹雞、一碟彩色糯米飯、一對粽子、沙糕、五味紅餅等，每種祭品都很講究，糯米飯需是什錦或紅色的，粽子的綁繩需是紅色，包沙糕的紙是藍、紫、紅色，五味紅餅的餡由紫、藍、黃、紅、白5種顏色組成。從各種節日人們精心準備的食品和祭品，可以看得出兩族對自己本民族祖先及神靈的敬重。

1.2 特色祭品

1.2.1 花米飯

節日食俗的祭品來源于人們的靈魂不滅和祖先崇拜觀念，祭祀時以這些食品供奉祖先，可以讓祖先感到愉悅，從而賜福人間，祭品最終被人們享用，這些食品具有神圣性，增加人們對未來生活的信心。娛神與娛人融為一體。壯族和岱族人們認為，和祖先共享祭品，祖先會保佑自己。在壯族和岱族祭品中，比較特色的當屬于花米飯。花米飯有五色和七色，蘊含兩民族豐富的宗教信仰，是節日祭祀儀式不可缺少的祭品之一，起到溝通神靈與人間的作用。五色糯米飯壯語為“ngaizndangq”， 有白、黑、紅、黃、紫色5種顏色，采集楓葉、紅藍草（或紅結藤）、槐花、黃花 （或黃姜）、蘇木、野生的紫藤等作為主要原料（原料因地方而異）[2]，與祭祖娛神活動融在一起，充滿著濃濃的民族風情。壯族人視糯米飯為祭祖最珍貴的祭品，彩色糯米飯傳承了該民族對五行、對大自然和天地人的樸素認識，代表著世間萬物的此消彼長，能量的循環，事物的相生相克，運動變化的過程[3]。岱族一般是彩色花米飯（x？觝i màu），將幾種顏色的米混在一起，比較有特色的是七色糯米飯：白、紅、黃、綠、藍、灰、紫。盡管兩民族的糯米飯顏色和采用的原料有同有異，但文化內涵都是一樣。

1.2.2 甘蔗

甘蔗象征著發展、生殖，人們認為，“甘蔗是天地融合的象征，葉子象征著云和天，根則象征著地和家庭的‘根’，一節節的甘蔗像連著天與地（陰陽）的梯子”[4]。過年時，壯族和岱族家庭的祭臺上總少不了甘蔗，甘蔗是祖先渡河回家的工具，把祖先的靈魂從天上接到人間與子孫共團聚。兩民族選甘蔗作為祭祖的供品，一是盼望新的一年，甜蜜美滿；二是祈求豐收。甘蔗不僅是供品，也是民族獨特的民族心理文化的體現。

2 節日祭祀儀式

壯族和岱族屬于稻作民族，因此節日祭祀儀式都與稻作農耕息息相關，一般分為春耕、祭魂、豐收、求雨、蓄牛魂等儀式，其目的都是希望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2.1 春耕儀式

春耕時節壯族和岱族都有開秧門的習俗。所謂的開秧門，就是載秧第一天舉行的儀式，表示插秧開始，祈求風調雨順。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備三牲和五色糯米飯，先在家中祭拜祖先，再到廟里去祭拜神靈。人們選擇在田邊舉行祭拜儀式，象征性地插秧，燒香焚紙后儀式算是結束，才能真正插秧。壯族的“三牲”一般指的是豬、雞、魚，岱族的“三牲”指的牛、豬、雞或羊、豬、雞。開秧門含有求豐產、祈雨的稻作涵義，是壯、岱族典型的春耕儀式。

壯族和岱族在農歷四月初四有祭祀秧田儀式，在新播過的秧田上，用一根芒桿插在秧田邊，桿下吊著紙串，下面放著一團糯米飯和雞蛋，燒香焚紙，祈禱禾苗無蟲無災，茁壯成才，獲得豐收。

燒香開耕是廣西賀州市一帶壯族春耕習俗，多在春節期間舉行。除夕之夜，人們通宵守夜，凌晨時，拿鐵鏟及相關農具到自家附近的田中去翻三塊土，點三炷香，兩支蠟燭，插于田中，用白紗紙為線，將一張紅紙系于一根一米高的竹枝上，插到田中，俗稱“利市紙”，最后燃放一串鞭炮，以求開春大吉，儀式結束。

2.2 祭魂儀式

2.2.1 祭稻

農歷六月初六，壯族人們會到田間殺雞、燒紙錢、插小白旗祭田，有的還到田頭祭土地，祈求神靈保佑禾苗茁壯成長，并在田邊擺一個稻草人，目的是驅趕蟲鳥，婦女們則在家翻曬衣物，以防蟲防霉。

壯族和岱族人們都認為稻有魂，它們能長高全由魂決定。岱族人們生活中沒有具體的稻谷名字，但始終相信，稻谷是有靈魂的。每次開播前或結束一季后，都舉行儀式表達對稻魂的感恩。農歷三四月份是壯族和岱族插秧季節，家家戶戶會舉行祭稻魂儀式。每家準備一整只雞、鴨、熟雞蛋、鴨蛋（雞蛋表示稻魂在山地，鴨蛋表示在田里），祭拜祖先、稻魂、家畜牛魂等神靈。儀式很隆重，特請麼公來主持整個儀式，麼公念完經，燒三次香，把蛋拿出來看結果，如果白色多的部分朝上，說明稻魂還沒回來，需繼續重新祭拜。祭拜這天，忌諱接待客人，忌諱客人吃祭品，如果客人吃了祭品，則稻魂會自動消失，預示剛剛播的種子得不到豐收。收割結束，人們做好祭品，拿到田邊，用稻草編織成稻草人（象征稻魂），迎接回來放在谷倉上，讓稻魂睡冬眠整個冬季。到來年春季的時候，主人家撿起南瓜種子，代表母種，放入裝著谷子的倉庫，喚醒稻魂，表示陰陽結合[5]。

2.2.2 祭水

壯族和岱族以稻作生產為主要生活方式，水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人們都認為，宇宙有4大因素構成：天、地、水、蛋，水是4大因素最重要的。由于對水的認知有限，出于祈求豐收的目的，于是對水產生了敬畏的心理，人們視水為神，于特定時間對其進行祭拜。每年的除夕、正月初二、正月十五都祭水神。水在節日儀式里扮演重要角色，人們認為在水里生活著水神，專管世間所有之水。大年初一早，壯族和岱族都有祭新水并挑新水的習俗，初一雞鳴第一遍時，人們便帶著香燭紙錢，抬著整只煮熟的雞、糯米飯、酒等，爭先恐后地去到有水源的地方、河邊、溪邊或水井邊，有些地方還請來麼公主持儀式。燒香點燭后，將香和紙錢插到打水地方，祭新水儀式簡單而神圣，人們很怕觸犯到神靈，所有的活動都需經過神靈的同意才能進行。人們相信，經過祭祀儀式的水更具有神圣性，打回來的新水，一部分拿來祭祖，新水是神圣干凈的，用于祭祖表示對祖先的尊敬；一部分拿來泡茶接待客人；一部分新水用草水泡后，留給全家人洗臉，精神氣爽；剩下的作為生活用水，人喝了，預示著來年會一帆風順，給家畜喝，六畜興旺。

2.3 豐收儀式

壯族和岱族地區流行以稻谷的豐收及食用為主要內容的節慶，叫“嘗新節”，又稱“新米節”。岱語為Kin khau mau ，由于各地節令不同，兩民族嘗新節日期不一致，其儀式各地也有差別，從農歷六月到十月期間。嘗新節是用新米飯感謝各類農神賜予糧食。新米飯制作過程很神秘，其形式是擇一吉日，在天還沒亮就到田間摘取一部分成熟的谷粒，回來與小米、豆類等掛于神臺上敬神，曬干磨出新米，制作成紅色糯米飯或煮飯，做成新米飯，拿到田邊祭拜土地神、田神等農業神，伴有三牲、燒香焚紙等祭拜儀式。如果路上遇到熟人也裝作看不見，人們認為和外人打招呼會驚動到稻魂，稻魂一旦發怒人們就遭殃。祭祀時還殺雞鴨待客，制作糯米粽子，饋送親友，有些地方用新收的糯米做成糍粑以此慶祝豐收。除了祭祖祭稻神等，人們還拿煮好的新米飯喂狗，傳說是狗給人們帶來農作物的種子，所以在慶祝豐收時有用新米飯喂狗的習俗，反映狗等家畜在生產、生活中的重要性。

2.4 祈雨儀式

祈雨儀式最典型的是“儂垌節”，也稱“下田節”，是開春的象征，以祈雨和慶祝豐收為目的，是中越邊境壯族和岱族特有的節日。儂垌節一般從正月初三舉行，持續2～3天，第一天的儀式最隆重也最吸引人，以村為單位，會提前要求別的村來參加，所以舉行時間都錯開，多則上萬人參加，規模龐大。儀式分為請神、敬神、求雨、娛樂活動，人們會選擇在一塊空曠的平地上舉行。請來麼公，由麼公主持整個儀式，以最精致的祭品，獻給天上、地上的所有神，請求神靈賜予村里來年風調雨順。全村男女老少全體出動，穿起獨特的黑衣服飾，參加祭天儀式、祈雨儀式、對歌、舞獅 、拋繡球等娛樂活動，青年男女利用這次節日擇偶。儂峒節在充滿濃郁民族風情的同時， 具有了時代的氣息[6]。整個節日過程處處呈現稻作文化的印記。

2.5 蓄牛魂儀式

以農業為主要生產方式的壯族和岱族，牛在人們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牛對于他們來說，是溫飽的主力，人們對牛的感情很深厚。人們不但相信牛有靈魂，還認為牛的靈魂會有走失的時候，春耕時耕牛受到人的鞭打或勞累過度而失魂。每年春耕后，會舉辦牛魂節，在牛魂節上通過儀式幫牛蓄魂，讓牛休息，牛魂節也稱開秧節，壯語叫“哽坤懷” （gen kun wai），岱語為au khoan vai。因農事季節的不同，壯族和岱族的牛魂節時間不同，壯族北部是四月初八，南部六月初六，岱族在每年的農歷六月六舉行。岱族有句俗語：bánh d■m tr？覾u c■i，x？觝i tr？覾u khoc（■），意思是：看到糕點牛就笑，看到粽子牛就哭。原因是岱族一年有兩大節日，春節和七月十四，七月份是農忙的淡季，牛能休息，人們做糕點，牛看到糕點笑；而正月做粽子，過完正月就是開春，所以牛看到粽子就哭。岱族全年只種一季水稻，四、五月份是最農忙的時候，這時候種水稻，牛很辛苦，到六月份農忙過后，人們為牛蓄魂，讓牛休息，恢復體力。牛魂節這一天，人們每家每戶都給牛招魂，所以請不到農業神，只能在家里舉行儀式。人們做農具給牛，有多少頭牛就做多少套。祭品包括雞肉、鴨肉和以烏拉葉、楓樹葉合煮染色制成的黑糯米飯、沉香、紙錢。以酬謝牛的貢獻，小孩要在牛角上纏上紅紙慶祝。儀式由麼公主持，在家里或牛欄舉行。麼公手里拿著草，一把繩子，燒香插香，倒酒，然后念經，做好飯菜供給農業神，請求把魂還給牛，并希望牛一直健康，把農具放供品旁邊。供拜結束就帶著牛去河邊洗澡，洗好了才能回牛欄吃草，把小角粽或糯米飯掛在牛角上，用一小張紙寫著吉祥字，掛到牛欄旁。祭祀完把雞蛋拿出來看，如果蛋底白過表示牛魂已經回來，反之牛魂沒回來，要重新舉行儀式。這些儀式含有濃濃的稻作文化色彩。壯族和儂族對牛充滿崇敬和愛戴，人們都把牛當作能夠帶來富足、幸福的神衹，牛是稻作民族在農耕文明最富特色的經典標志，蘊含著豐富的農耕稻作文化內涵。

3 結語

年節是農耕社會中傳統文化的集中體現，壯族和岱族節日的食俗和祭祀儀式豐富多樣，稻作文化在民族的生產生活中活態傳承。本文通過探析和闡釋壯族、岱族傳統節日所蘊含的稻作文化，以挖掘其中蘊含的民族共同心理和信仰觀念，希望可以增強中越跨境民族的文化認同感。

基金項目：2014年度國家社科基金西部項目“中國與越南跨境民族節日習俗研究”（項目編號：14XMZ109）。

作者簡介：覃肖華（1982-），女，壯族，廣西都安人，碩士，研究方向：中越跨境民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