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西部項目“《紅星》報助力長征勝利的歷史考察與經驗研究”(21XDJ013)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陽勇,遵義師范學院中國共產黨革命精神與文化資源研究中心教授,博士。
摘 要:作為長征中黨中央事實上的機關報,《紅星》報對民族工作高度重視。長征中《紅星》報及時傳達中央關于民族工作的重要指示,大力推進“爭取夷民的工作”,推動改正民族工作中的錯誤和缺點,突出強調加強民族工作以創造川陜甘蘇區,嚴厲批評侵犯少數民族利益的行為,正確指導、大力推進了長征中中央紅軍民族工作的開展,為中央紅軍最終取得偉大長征的光輝勝利作出重要貢獻。深入考察長征中我們黨如何有效推進民族工作的開展,對于今后進一步搞好民族團結進步教育,切實做好民族工作無疑大有裨益。
關鍵詞:長征;《紅星》報;民族工作;中央紅軍
[中圖分類號]D23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7-2210(2023)01-0080-10
《紅星》報于1931年12月11日在江西瑞金創刊,由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總政治部(1932年2月改為中國工農紅軍總政治部)出版,1933年5月12日出至第卅五期停刊。1933年8月6日《紅星》報復刊出版第一期,長征開始前出至第六十七期停刊。長征開始后,《紅星》報于1934年10月20日再次復刊出版第一期,1935年8月3日出至第二十六期終刊。長征期間,《紅星》報曾于1935年1月15日續接之前的期號出版了第六十八期。
長征中,《紅星》報事實上成為黨中央、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中革軍委、紅軍總政治部唯一的機關報。作為黨中央的喉舌,《紅星》報對于黨領導中國工農紅軍取得偉大長征光輝勝利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紅軍長征中出版的有限幾種報紙中較為完整保存下來的也唯有《紅星》報。對于土地革命戰爭時期黨史軍史研究,《紅星》報具有極其珍貴的史料價值。尤其對于長征研究,《紅星》報更是具有無可替代的重大史料價值。
長征中,在相當長的時間里紅軍在少數民族地區行軍、戰斗、休整、補充。由于正確貫徹執行了黨的民族政策,開展了卓有成效的民族工作,紅軍得到了各少數民族的衷心愛戴、大力支持。廣大少數民族民眾積極為紅軍當向導、提供情報、架橋鋪路、籌糧籌款、照顧收留傷病員,還有數以千計的少數民族青年參加紅軍,走上了革命的道路。長征中的民族工作,為黨領導紅軍最終取得偉大長征的光輝勝利作出了十分重要的貢獻。作為長征中黨中央的喉舌,《紅星》報是否重視、指導了中央紅軍長征中民族工作的開展?如果《紅星》報重視、指導了民族工作的開展,那它又是如何指導、推進的?本文擬就《紅星》報與長征中的民族工作作一初步考察,以對上述問題作出回答。這對進一步深化黨的民族工作研究、《紅星》報研究、長征研究也具有重要意義。
在長征途中,《紅星》報不僅及時刊載黨中央關于民族工作的重要指示,而且有針對性地刊發貫徹落實黨的民族政策的社論及評論文章,大力宣傳長征期間黨的民族團結和民族平等政策,有力地促進了黨的民族理論及民族政策的貫徹落實。
一、及時傳達黨中央關于民族工作的重要指示
湘江戰役期間,中共中央、中國工農紅軍總政治部于1934年11月29日在廣西聯合發出《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對瑤族、苗族的基本情況作了說明,分析了瑤苗民族的經濟社會狀況,比較系統地闡述了中國共產黨的民族綱領,中國共產黨具體的民族政策,中國共產黨民族工作的基本方針、目的和要求。
為了順利通過桂東北少數民族地區,《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特別突出了瑤苗民族,這是根據桂東北部民族分布狀況作出的正確決策。
其一,瑤族和苗族是桂東北最主要的兩個少數民族,順利通過桂東北需要爭取瑤苗民族的支持。
廣西統計局曾在1936年編印《廣西年鑒(第二回)》。據該書《人口》一章中關于“民族”的記載稱:“本省民族,有漢、徸、徭、苗、侗……諸族。漢族而外,以徸族為最多,分布于左右兩江流域,柳江、邕江、撫河之一部份及西北、西南等縣,其中大半已與漢人同化。徭族次之,分布于東北及西北等縣,其中以桂平、武宣、象縣、修仁、蒙山、平南之間最多,約二萬五千人以上,合計各縣約有五萬人。苗族又次之,分布于龍勝、三江、融縣、羅城、南丹、都安、西隆、西林、萬岡、鎮邊等縣,約計萬人。侗人分布于龍勝、義寧、三江等縣。”[1]
可見,壯族雖是廣西人口最多的少數民族,但生活在桂東北的壯族人口卻很少,加之壯族“大半已與漢人同化”應為當時社會的普遍認識。這是《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沒有提及壯族的原因。瑤族是廣西人口第二多的少數民族,主要生活在桂東北、桂西北,瑤族在桂東北少數民族中人口最多;苗族是廣西人口第三多的少數民族,桂東北也有一定數量的苗族人口。要順利通過桂東北,紅軍需要爭取瑤、苗民族群眾的支持。
其二,灌陽、全縣、興安三縣主要少數民族均為瑤族,順利通過桂東北特別需要爭取瑤族群眾的支持。
《廣西年鑒(第二回)》編制了一個“各縣民族”表,表中列出了壯瑤苗侗這四個廣西主要的少數民族,據該表:灌陽、全縣、興安三縣主要少數民族均為瑤族。
[2]廣西省政府統計處1944年編印的《廣西年鑒(第三回)》也編制了一個“特種民族分布”表,據該表:分布于興安的特種民族為“徭”,1092戶,5411人;分布于資源的特種民族為“徭”,496戶,2449人;分布于全縣的特種民族為“徭”,1419戶,7375人;分布于灌陽的特種民族為“徭”,1891戶,9348人。[3]
可見,灌陽、全縣、興安三縣主要少數民族均為瑤族。灌陽、全縣、興安是紅六軍團西征在廣西經過的三個縣,也是中央紅軍長征在廣西需要經過的縣份。要順利通過桂東北,中央紅軍特別需要大力爭取瑤族群眾的支持。
其三,1933年桂東北瑤族群眾起義遭到殘酷鎮壓,順利通過桂東北尤其需要爭取瑤族群眾的支持。
在國民黨反動統治下,桂東北各縣瑤族人民遭到殘酷的民族壓迫和民族剝削,生活陷入絕境。自1933年2月20日始,桂東北興安、灌陽、全縣、龍勝、義寧等縣瑤族群眾相繼掀起了大規模的武裝起義。在桂軍的鎮壓下,3月底桂東北瑤族群眾起義失敗了。桂軍對瑤族群眾實行“犁其巢穴,滅絕人種”的野蠻政策,到處燒殺搶掠,奸淫婦女,瑤族群眾慘遭屠殺和迫害。據《政訓旬刊》1933年8月11日第22期《興、全、灌、龍猺亂經過》一文:“俟軍團進剿時,猺民不知死活,與軍團對抗,而死者數千以上。其逃匿深山,凍餓死者不計其數。”[4]
一方面,桂東北瑤族群眾起義因反抗殘酷的民族壓迫、民族剝削而起,其中本就充斥著瑤漢民族間的仇恨,結果不僅起義遭到桂軍的殘酷鎮壓而失敗,而且此后廣西省政府又進一步加強了對瑤族群眾的血腥統治——留兵駐守、緝捕殺害起義領袖、大肆“清鄉”、強逼瑤族群眾人人購買“自新”票等,桂東北瑤族群眾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僅據興安、全縣、灌陽三縣四十個瑤族村屯不完全統計,“清鄉”中被殺害的群眾即高達439人。[5]客觀上這必然加深桂東北瑤族群眾對漢族尤其是漢族軍隊的仇恨。另一方面,桂東北瑤族群眾并不了解紅軍,并不知道紅軍是與桂軍完全不同的人民軍隊,在廣西反動當局的欺騙、挑撥之下部分瑤族群眾難免對紅軍感到疑懼、懷有敵意。興安、灌陽、全縣三縣既是桂東北瑤族群眾起義最主要的發生地,也是中央紅軍長征在廣西需要經過的縣份。要順利通過桂東北,紅軍尤其需要大力爭取瑤族群眾的支持。
雖然特別突出了瑤族和苗族,具有很強的針對性,但《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并非僅適用于瑤族和苗族,它是具有普適性的指示,對桂黔湘滇等省所有少數民族普遍適用。特別重要的是,《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第一次明確提出并闡釋了中國共產黨對少數民族上層的統一戰線政策,在民族政策方面實現了重大的理論突破。《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內容豐富、系統,是長征中中國共產黨指導中央紅軍開展民族工作的第一個綱領性文獻,為中央紅軍長征中開展民族工作提供了基本遵循和行動指南。
《紅星》報充分認識到《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的重要性,在1934年第六期予以全文刊發。通過刊發《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紅星》報及時向中央紅軍廣大指戰員傳達了中共中央、紅軍總政治部關于民族工作的重要指示,幫助廣大指戰員更充分地了解了中國共產黨對民族問題的綱領性原則,更深入地領會了中國共產黨具體的民族政策,使廣大指戰員進一步加深了對民族工作的認識。《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的刊發,不僅幫助中央紅軍順利通過了桂東北地區,更重要的是對中央紅軍此后長征中在少數民族地區做好民族工作起到了十分重要的指導、推動作用。特別值得指出的是,正是在《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的指引下,中央紅軍貫徹執行了中國共產黨對少數民族上層的統一戰線政策,贏得了廣大少數民族群眾的認同與支持,如,劉伯承與彝族首領小葉丹“彝海結盟”,使中央紅軍得以順利通過彝族地區,及時渡過大渡河,避免了重蹈石達開的覆轍。
二、大力推進“爭取夷民的工作”
南渡烏江后,中央紅軍主力由黔中、黔南向黔西南進發。在黔中或黔南,《紅星》報于1935年4月10日出版了第十四期,刊發了《注意爭取夷民的工作》。目前不少學者稱《注意爭取夷民的工作》為紅軍總政治部發出的指示,筆者考證認為《注意爭取夷民的工作》既不是指示,也不是紅軍總政治部發出,其作者應為《紅星》報編輯部。
《注意爭取夷民的工作》首先明確指出,中央紅軍已經“到了夷民的地區”,“爭取夷民群眾”,發動他們起來斗爭極其重要。接下來,文章強調,目前應特別注意“不打夷族的土豪”,即使是被夷民群眾所痛恨的夷族土豪,也必須發動夷民群眾由他們自己去打;籌集部隊所需物資,應該向夷民群眾出錢購買,或是通過宣傳動員使夷民自愿地捐獻,萬不得已也必須立下借據向夷民去借。還要特別注意的是,要通過宣傳向夷民群眾說明紅軍“解放夷民的主張”,揭露國民黨在民族政策上的反動本質。[6]
從1935年4月10日至26日,中央紅軍主力主要活動在黔中、黔南、黔西地域,途經貴陽、龍里、貴定、安順、定番、廣順、長寨、貞豐、冊亨、安龍、興仁、普安、興義、水城、紫云、鎮寧、關嶺、盤縣等十八縣。這十八縣中最主要的少數民族是布依族,彝族人口很少。民國時期貴州習慣上將苗族以外的布依、彝、仡佬等少數民族合稱為夷族,《注意爭取夷民的工作》中的夷族不是專指彝族。
作為長征中《紅星》報刊發的第一篇關于夷民工作的專文,《注意爭取夷民的工作》具有很強的針對性。文章提出“爭取夷民群眾”,強調“不打夷族的土豪”,要求紅軍在夷民中積極開展宣傳工作,在夷族地區模范遵守紀律,并很好地貫徹了黨對少數民族上層的統一戰線政策。通過刊發《注意爭取夷民的工作》,《紅星》報幫助中央紅軍廣大指戰員更加深刻地認識到爭取夷民參加革命斗爭的重要性,更加重視開展夷民工作,這很好地指導了廣大指戰員在貴州做好夷民工作。
巧渡金沙江后,中央紅軍進入川西南。1935年5月21日,中央紅軍從冕寧瀘沽地區分路北進。第二天,《紅星》報出版了第十七期,刊發了社論《迅速渡過大渡河,創造川西北新蘇區!》和《努力實現總政治部提出的四大號召》兩篇文章。
《迅速渡過大渡河,創造川西北新蘇區!》要求組織“革命競賽”,“百倍努力爭取夷民的工作”,想方設法“找尋他們的線索”,與夷民發生親密關系,“組織夷民游擊隊”,使夷民團結在紅軍周圍,給他們送禮物、發槍彈、攜帶夷民中的積極分子。[7]
《努力實現總政治部提出的四大號召》為《紅星》報編輯部所寫,該文介紹了紅軍總政治部提出的“努力收集架橋材料”、“擴紅”、“加緊破壞白軍的宣傳”、“爭取夷民的工作”四大號召。關于“爭取夷民的工作”的號召,文章詳細介紹了該號召所包含的五項具體要求:“(一)每個戰士送一件禮物把夷民。(二)爭取夷民當紅軍,擴大夷民游擊隊。(三)絕對不打夷民的土豪。(四)嚴格遵守紅軍的紀律,不脫離夷民群眾。(五)每個連隊與駐地夷民舉行聯歡。”文章還“要求各級政治機關組織連隊的競賽以實際工作的成績來回答總政治部的四大號召,并向本報作總結的通訊”。[8]
此前幾天,紅軍總政治部于5月19日發出了《關于爭取少數民族工作的訓令》,中革軍委于5月20日發出了《為搶渡大渡河給各軍團縱隊的訓令》。《紅星》報刊發《努力實現總政治部提出的四大號召》和社論《迅速渡過大渡河,創造川西北新蘇區!》,既是為了更好地貫徹執行《關于爭取少數民族工作的訓令》,也是為了更好地貫徹執行《為搶渡大渡河給各軍團縱隊的訓令》。通過刊發《努力實現總政治部提出的四大號召》和《迅速渡過大渡河,創造川西北新蘇區!》兩篇文章,《紅星》報向中央紅軍廣大指戰員及時傳達了紅軍總政治部“爭取夷民的工作”的號召,使廣大指戰員了解了號召的具體要求,幫助廣大指戰員進一步深刻認識到開展少數民族工作尤其是“夷民”工作的重要性,高度重視開展“夷民”工作所需特別注意的事項,更好地運用開展“夷民”工作的方法尤其是革命競賽的方法。
西南地區民族情況復雜,中央紅軍不僅需要爭取苗族的支持和幫助,尤其需要爭取包括布依族、彝族、仡佬族等在內的“夷族”的支持和幫助。在此前中央已多次強調要爭取苗、瑤民族的情況下,“夷族”無疑是中央紅軍亟需努力爭取的重要對象。《紅星》報第十四期和第十七期的出版及時提出并大大推進了中央紅軍爭取“夷民”的工作,《紅星》報第十四期《注意爭取夷民的工作》的刊發,
不僅對中央紅軍在貴州爭取布依族、彝族、仡佬族等少數民族的大力支持,順利通過黔中、黔南、黔西地域起到重要作用,而且為此后在云南、四川等省做好少數民族工作打下很好的基礎,起到積極作用。渡過金沙江后直至渡過大渡河,中央紅軍一直活動在今涼山彝族自治州境內,涼山彝族自治州是我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最主要的少數民族是彝族。《紅星》報第十七期《努力實現總政治部提出的四大號召》和《迅速渡過大渡河,創造川西北新蘇區!》兩篇文章的刊發,為中央紅軍長征在四川得到以彝族為主的各少數民族的大力支持作出重要貢獻。中央紅軍不僅順利渡過了大渡河,還在今涼山彝族自治州境內擴大了包括彝族在內的各族新戰士6882人。[9]
三、推動改正民族工作中的錯誤和缺點
在第十七期上,《紅星》報還刊發了《蠻?》。《蠻?》沒有署名,應為《紅星》報編輯部所寫。該文非常簡短,茲將全文抄錄于下:“最近我們有些對夷民的標語中,發現有用‘蠻’字的,必須糾正,因為‘蠻子’是漢人罵夷民的,夷民聽到是很不高興的。犭這一狗旁,過去我們也常常沿用起來,加在猺、狪、猓猓等字上,這同樣是少數民族所不愿意見到的,也應糾正,一律改用人旁,如‘傜、侗、倮倮’等。”[10]
《紅星》報要求對少數民族不能使用“蠻”字,必須將“猺”、“狪”、“猓猓”等字中的反犬旁一律改作人旁。據筆者目前所見,這應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第一次明確提出對少數民族不能使用侮辱性稱謂。《蠻?》的刊發,無疑對消除中央紅軍部分指戰員中客觀存在著的或有意或無意的民族歧視現象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雖然內容簡短,但在中國共產黨民族工作史上《蠻?》的刊發可謂具有里程碑意義。需要指出的是,在第十四期《注意爭取夷民的工作》中,《紅星》報已經將此前沿用的“猺”改為了“傜”,但如果讀者不那么細心,未必能注意到。雖然在《注意爭取夷民的工作》中,《紅星》報自身已用實際行動糾正了此前的錯誤做法,但畢竟沒有明確要求廣大指戰員不能對少數民族使用侮辱性稱謂,并不一定能引起他們對這個問題普遍的高度重視。
此后不久,《紅星》報1935年6月1日第十九期刊發社論《加緊擴大與鞏固新戰士的工作》。該社論指出:“如我們在冕寧擴大的新戰士,他們對于夷民素具民族的成見,假如我們不去向他們很好的解釋,紅軍對于少數民族的政策,那他們看到我們接近夷民、幫助夷民時,必然發生很大的惑疑不安,甚至有個別的因此而動搖了當紅軍的意志。又如我們曾經擴大了一些回民的新戰士,他們不吃豬肉,可是我們對這些問題沒有很好的注意與解決,以致有幾個開了小差。”[11]
以上所引雖是就鞏固部隊工作而言,但實際上也涉及民族工作。如果對新戰士尚且不能向他們很好地解釋黨和紅軍對少數民族的政策,那中央紅軍又如何能很好地向少數民族民眾解釋黨和紅軍對少數民族的政策?參加紅軍的新戰士尤其是原本對少數民族帶有偏見的新戰士以后又如何能做好民族工作?對回族戰士尚且不能注意尊重他們的宗教信仰及風俗習慣等問題,廣大指戰員又如何能注意、解決好與少數民族交往中必然會遇到的各種問題?社論主旨雖是幫助中央紅軍廣大指戰員進一步做好“擴紅”工作和鞏固部隊工作,但社論無疑也是中國共產黨民族工作的重要文獻。社論的刊發,對指導廣大指戰員做好民族工作同樣具有重要意義。
我國歷史上長期存在民族壓迫和民族歧視制度,處于受壓迫地位的民族往往被冠以侮辱性稱謂。例如瑤族,元代即出現“蠻猺”、“猺人”等侮辱性稱謂,明清沿用至民國。南京國民政府對少數民族繼續實行民族壓迫和民族歧視政策,當時社會沿用了對少數民族的侮辱性稱謂。“毋庸諱言,在當時的社會歷史條件下,受當時社會習慣的影響,部分紅軍指戰員也不免沿用了不正確的作法,這無可厚非。”[12]發現中央紅軍在開展民族工作過程中存在的錯誤和缺點后,《紅星》報及時刊發了《蠻?》和社論《加緊擴大與鞏固新戰士的工作》,這不僅幫助中央紅軍廣大指戰員更加重視民族工作中需要特別注意的有關事項,進一步認識到向少數民族民眾宣傳好黨和紅軍的民族政策的重要性,對改進長征中部分紅軍指戰員
民族工作中的不足之處,更好地貫徹執行黨的民族平等、民族團結政策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對以后中國共產黨的民族理論與實踐產生了重要而深遠的影響。
四、突出強調加強民族工作以創造川陜甘蘇區
懋功會師后,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兩河口召開擴大會議。兩河口會議是長征中的一次十分重要的會議,會議正確分析了中央紅軍和紅四方面軍會師后的形勢,正確分析了川陜甘和川康邊的實際情況,放棄了此前關于在川西北建立根據地的計劃,確定了兩軍共同北上,在川陜甘創建新蘇區的戰略方針,從而為中央紅軍和紅四方面軍指明了正確的戰略方向,明確了戰略目標。
1935年6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決定——關于一、四方面軍會合后的戰略方針》指出,兩軍會師后的戰略方針是創造川陜甘蘇區,為了實現這一戰略方針,一是必須首先集中主力奪取松潘,控制松潘以北地區;二是以一個支隊控制洮河夏河一帶;三是以小部分力量在大小金川流域發展游擊戰爭;四是“堅決反對避免戰爭退卻逃跑,以及保守偷安停止不動的傾向”,并規定“這一決定各政治部負責一直傳達到團”。[13]7月10日,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到達上蘆花。當日,《紅星》報出版了第二十五期。為了更好地傳達貫徹創造川陜甘蘇區這一新的戰略方針,《紅星》報刊發了社論《以進攻的戰斗大量消滅敵人創造川陜甘蘇區!》,
傳達了創造川陜甘蘇區這一新的戰略方針,要求“必須開展反機會主義的斗爭。反對向困難投降,反對疲勞現象,反對到處可以停下的偷安茍且,以及不相信自己的力量,沒有戰斗的信心與決心的逃跑主義的觀點”。《中共中央政治局決定——關于一、四方面軍會合后的戰略方針》比較簡短,只是指出兩軍會師后的戰略方針是創造川陜甘蘇區,并沒有說明為什么要以創造川陜甘蘇區代替創造川西北蘇區,也并未提及民族工作。為了更好地傳達新的戰略方針,社論《以進攻的戰斗大量消滅敵人創造川陜甘蘇區!》詳細闡釋了以新戰略方針代替老戰略方針的必要性與可能性,這是具有創造性的,同時還以極大篇幅突出強調了要加強民族工作以創造川陜甘蘇區,這是極具創造性的。
關于民族工作,該社論首先指出,川陜甘“存在著千百萬的少數民族”,通過黨的正確的民族政策,可以將無產階級的斗爭、土地革命與少數民族的革命斗爭緊密聯系起來,“將少數民族的廣大群眾提到中國革命后備軍的階段,更有力的保證中國革命的發展”。“為了實現我們的基本戰略方針,為了決戰的勝利,必須加緊少數民族的工作。在我們行動的地區,正是少數民族最復雜的地區,有西番、回民、夷人等等的分別,爭取他們在我們的周圍是取得戰爭勝利、發展蘇維埃革命運動的重要步驟。”接下來,社論要求“部隊中地方工作的中心,應以全力放在爭取少數民族的上面,每個紅色指戰員都要自動的來參加這個工作”。因為只有發動少數民族的民族革命斗爭,才能爭取到少數民族對紅軍的擁護,才能吸引他們來參加革命斗爭,“才能解決我們給養的困難與后方聯絡的安全”。最后,社論強調指出:“不懂得共產黨的民族政策的,不配當一個共產黨員;不了解爭取少數民族的重要性和不參加這一工作的,不配當一個好的紅色戰士!”[14]
該社論雖然并非關于中國共產黨民族政策與民族工作的專文,但無疑是長征中中國共產黨極為重要的民族工作文獻。社論闡明了加強民族工作對于創造川陜甘蘇區的極端重要性,闡明了爭取少數民族對于中國革命的重要意義,明確要求部隊的地方工作應以民族工作為中心,所有指戰員都應自覺開展民族工作。不僅如此,社論還將是否懂得黨的民族政策作為衡量共產黨員的標準,將是否了解民族工作的重要性、是否參加民族工作作為衡量紅軍戰士的標準,這在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上是從未有過的。可以說,社論將開展民族工作的重要性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社論的刊發,突破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決定——關于一、四方面軍會合后的戰略方針》將決定“傳達到團”的要求,更進一步將這一重大決定極富創造性地更好地傳達到廣大指戰員中去了,不僅幫助廣大指戰員深刻認識到大力開展民族工作對于目前紅軍創造川陜甘蘇區的極端重要性,而且幫助廣大指戰員深刻認識到大力開展民族工作對于中國革命長遠的重要的戰略意義,大大增強了廣大指戰員開展民族工作的緊迫感和責任感,從而極大地推進了長征中中央紅軍民族工作的開展。
五、嚴厲批評侵犯少數民族利益的行為
由于張國燾一再貽誤戰機,以致胡宗南在松潘集中兵力,紅軍處于腹背受敵之危險境地,1935年7月31日,中共中央、中革軍委決定放棄《松潘戰役計劃》,改由草地北上。8月3日,紅軍總部制定了《夏洮戰役計劃》。當日,《紅星》報出版第二十六期,刊發了社論《為籌集充足的糧食而斗爭》。之所以刊發這篇社論,是因為《夏洮戰役計劃》決定迅速北上向夏河流域發展,紅軍需要立即開始北上的準備工作,而北上準備工作中的重要一環就是籌集充足的糧食,沒有足夠的糧食紅軍絕不可能走出茫茫草地。事實上,數以千計的紅軍戰士正是因為缺糧而沒能走出草地。
社論首先指出了籌糧工作的重要性:“籌集充足的糧食,是當前的極重要的戰斗任務。”然后,社論強調了“嚴厲反對破壞紀律侵犯群眾”對于籌糧工作的重要性。接下來,社論嚴厲批評了侵犯少數民族利益的行為:“這次在松、理一帶的經驗給這以充分的證明,少數先頭部隊違反紀律的行為,違反黨對番民策略的行為,使后續部隊受到許多不必要的損失和困難,加強番民對我們的堅壁清野和仇視。這樣的錯誤是再不能容許的,因為這會變成一種罪惡,把回番等少數民族送給國民黨領導去,使赤化川陜甘的實現遭到困難!因此,必須反對目前少數同志中流行著的一個錯誤理論,這個理論借口說紅軍不能等群眾回來了再吃飯,以為不侵犯群眾是迂腐之談,不侵犯群眾就沒有飯吃,因而在部隊中放任著和提倡著侵犯群眾的行為。”[15]
剛進入藏族群眾聚居區,中央紅軍就遇到籌糧困難的問題。趙镕《長征日記》1935年6月25日記載:由懋功到八角宿營。“藏民因受川康軍閥的蒙蔽欺騙,大多數都逃走了,使得我軍到此很難買到糧食。”[16]蕭鋒《長征日記》1935年6月28日記載:從村布到卓克基宿營。“老百姓被反動派欺騙、脅迫,都跑光了。我們找糧食很困難。”6月29日記載:到梭磨宿營。“由于四川軍閥常到藏區來搶奪屠殺,因此,藏民對他們非常仇恨。紅軍初到,與川軍的不同,也不是一下子能講通的。再加上反動派的欺騙宣傳,藏民躲的躲,逃的逃,把糧食都藏起來了。因此,糧食日漸成為威脅我軍生存的大問題。”[17]趙镕《長征日記》1935年6月30日記載:“糧食缺乏,已成為我紅色大軍的嚴重問題了。”[18]7月上旬,中央紅軍在藏族聚居區嚴重缺糧,影響到《松潘戰役計劃》的執行。當時因為部隊吃飯十分困難,毛澤東還曾親自過問部隊的給養問題。[19]此后,部隊糧食困難的問題越發嚴重,并由此引發疾病問題。趙镕《長征日記》1935年7月12日記載:“糧食困難越來越嚴重,部隊的發病率逐日上升。供給部不但不能為整個部隊提供糧食,就連自身也自顧不暇了。周明玉同志肚脹身死以后,昨夜新病員劇增。”[20]
在藏族群眾逃匿,糧食被藏民隱藏、轉移的情況下,為了籌糧部分部隊確實采取了一些非常措施。據蕭鋒《長征日記》記載:1935年6月29日,“炮兵連司務長率戰士挖到一個地窖,找到了上百斤臘肉和許多糧食。主人不在,留了借條”;7月4日,紅一軍團組織部劉道生副部長在軍團直屬隊黨總支召開的政工會議上說,“大家反映的困難,上級已經考慮到了,為了避免餓死,只好組織部隊收割當地已經半熟的青稞麥,用來充饑”。[21]
為了生存下去,為了革命勝利,部分部隊挖藏民的地窖、收割藏民的青稞麥,這是非常時期迫不得已之舉,無可厚非。但是,挖藏民的地窖,收割藏民的青稞麥,這些行為又確實是侵犯了少數民族的利益。針對少數先頭部隊在籌糧中侵犯少數民族利益的行為,社論既指出了違反黨對番民策略行為帶來的直接危害,又說明了不及時糾正這種錯誤行為必將導致的更加嚴重的后果,還分析了產生侵犯少數民族利益行為的思想根源。社論對侵犯少數民族利益行為的批評非常嚴厲,說理又十分透徹。社論的刊發既充分調動了廣大指戰員努力做好籌糧工作的積極性,又有效避免了在籌糧工作中再犯侵犯少數民族利益的錯誤,對于糾正部分部隊中存在著的侵犯少數民族利益的錯誤行為具有重要意義。
結 語
從第六期刊發長征中中國共產黨民族工作第一個綱領性文獻《關于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到最后一期第二十六期刊發社論《為籌集充足的糧食而斗爭》,長征中《紅星》報及時傳達中央關于民族工作的重要指示,大力推進“爭取夷民的工作”,推動改正民族工作中的錯誤和缺點,突出強調加強民族工作以創造川陜甘蘇區,嚴厲批評侵犯少數民族利益的行為,以指導、推進中央紅軍開展民族工作。總的來看,長征中《紅星》報對中央紅軍民族工作的開展是非常重視的,對指導、推動中央紅軍做好民族工作發揮了重要作用,從而為中央紅軍最終取得偉大長征的光輝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
孫中山先生指出:“中國是一個統一的國家,這一點已牢牢地印在我國的歷史意識之中,正是這種意識才使我們能作為一個國家而被保存下來。”[22]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國是統一的多民族國家。我國各族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的奮斗歷程是中華民族強大凝聚力和非凡創造力的重要源泉。”[23]民族工作是一項長期、復雜、艱巨的重要工作,事關國家的長治久安,貫徹黨的民族團結、民族平等政策,正確處理好民族問題仍是黨和國家面臨的一項重要任務。
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要了解我們黨和國家事業的來龍去脈,汲取我們黨和國家的歷史經驗。……這對正確認識黨情、國情十分必要,對開創未來也十分必要,因為歷史是最好的教科書。”[24]關于長征時期黨的民族工作的研究目前已產生較為豐碩的成果,但客觀來看,研究的全面性和系統性仍有待加強、廣度和深度仍有待拓展。深入考察長征中我們黨如何有效推進民族工作的開展,“從歷史中得到啟迪、得到定力”[25],對于我們進一步搞好民族團結進步教育,切實做好民族工作,使全國各族人民緊密團結在一起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共同努力奮斗無疑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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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單孝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