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臘月二十三,小年,過年的彩排之日。往年這個日子,我們在回家的路上。母親在哪里,老家在哪里,年就在哪里。母親永遠地走了,我們的年縹緲啦!
女兒微信響起——不妨到英國來,到她就讀的大學校訪,民間有著人故去奔赴西方極樂世界之說,奶奶沒有走遠,奶奶也許就在西方。此西方顯然非彼西方,女兒想讓異國他鄉淡去我們喪母的悲痛……
一
從重慶到倫敦,從霧都到霧都,心中霧霾已久,大不列顛的風啊,能夠吹散我心中之霧嗎?
早晨起來,走出賓館,藍藍的天空,潔白的云朵,不用禮貌地問英國人天氣,盡管他們問候人第一句話總是天氣。這絕對是倫敦最好的天氣,以這樣的背景開啟英國之旅,我心中一片明艷。
倫敦,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擺在眼前列為必看的地點很多——泰晤士河,倫敦塔橋,大英博物館,白金漢宮,倫敦眼,唐人街,大本鐘,海德公園……
其實,我們已經走進海德公園。說實話,每訪問一個城市,我一般不愛去公園。總是人造的痕跡,總是城市咬牙切齒猶豫之后擠出的一小塊地方,總是見到一連串一連串的鋼筋水泥不斷浸染腳下的土地……何況寸土寸金的倫敦,他們會給公園多大的地方?
160 萬平方米。東連綠色公園,西接肯辛頓公園,美麗的九曲湖把幾大公園串成一片。1066 年這里被皇家辟為公園,幾百年過去,當初的公園有多大,今天的公園就有多大。我們常常把亞馬遜森林比作地球的“肺”,顯然海德公園是倫敦的“肺”,更是倫敦的心。守著這么大片的綠色,守著古樹宮墻,清清湖波,鷗群翻飛,天鵝漫步,倫敦人是幸運的,倫敦人是大氣的。
聽說有很多攝影師來到海德公園,只拍公園的古樹。同樣的樹,秋有秋的色彩斑斕,春有春的風姿綽約,冬有冬的凜凜風骨……我不可能每個季節都到倫敦來,我看到的是冬天的樹,古樹掩映的九曲湖上那翻飛的海鷗,高貴的天鵝。
來到湖畔,海鷗一下飛到我的肩上、手上、頭上,天鵝慢慢走近我的懷抱,仿佛多年的朋友。在這片湖清林秀的土地,在這片異國的天空,我感覺天鵝、海鷗、鴿子或者其他什么鳥,都是語言學家,它們能夠聽懂英語的呼喚,也能夠聽懂漢語、法語、西班牙語、拉丁語的呼喚,人和鳥如此和諧。在人們看來,這些天空中的精靈就是自家的寵物。在鳥們看來,人們就像大地上飛翔的鳥,大家都在一片天空之下。顯然它們聽懂了來自華夏土地的問候。
公園除了長椅,幾乎沒有什么多余的擺設,路是自然的路,草是自然的草。走進一家咖啡廳,要了一杯咖啡,很香。在這里,時間就是極慢的綠色,時間就是波光的鷗聲,時間就是長椅上的書香,時間就是我聽不懂的英語西班牙語法語和泰晤士河上舒緩的汽笛……
海德公園著名的石拱門,那是著名的“演講者之角”,從19 世紀以來,每星期天下午,總會有人站在裝肥皂的木箱上發表演講,因此有了“肥皂箱上的民主”之說。
女兒問:“上去說說?”
無話。
二大本鐘其實是英國國會會議廳附屬的鐘樓,威斯敏斯特宮鐘塔,現在改名為伊麗莎白塔。
中國人知道英國國會會議廳的不多,盡管電視上報紙上總有來自那里的消息。知道大本鐘的很多,修建這座鐘塔的工程師是本杰明·霍爾,英國人用他名字的愛稱稱呼這座偉大的鐘塔,漢語直譯過來就是大本鐘。
我們更愛稱大笨鐘,巨大而華麗的大鐘坐落在泰晤士河畔,重13.5 噸,鐘擺重305 公斤,四個鐘面的面積有兩平方米左右,每15 分鐘敲響一次,響徹泰晤士河畔,笨重得偉大。在以倫敦為背景的電影中,幾乎無一例外會出現大本鐘的身影。電影《第三十九臺階》中,男主角雙手吊在大本鐘時針上,與制造爆炸的歹徒作殊死搏斗,分針每走一秒都讓人心驚膽戰。
那是電影。
仰望是這里的主題。聆聽是這里的主題。藍天白云是這里的主題。等候鐘聲響起,等候時間的撫摸。走遍英國每一座城市,倫敦,愛丁堡,布里斯托,伯明翰,利茲,格拉斯哥……城市最大張旗鼓最不厭其煩的建筑就是鐘塔。
一直想不透英國人為何如此偏愛鐘塔,是對時間的珍惜?是對時間的敬畏?
在我印象中,英國是一個不慌不忙的國家,很多人一杯咖啡,一杯酒,一本書,就可以在咖啡廳,在酒吧,在公園,坐上半天甚至一天。我甚至在很多餐館見到這樣的話:我們餐廳不是快餐廳,如果你想很快吃飯就不要來這里。上菜很慢,吃飯很慢。走過大街上的餐館,咖啡廳,酒吧,隨時都能見到吃飯喝咖啡品酒的人,早飯,早晚飯,晚早飯,下午茶……英國人隨時給自己一個吃飯喝酒的理由。
大本鐘每個鐘面的座底上,都刻著拉丁文題詞:“上帝啊,請保佑我們的女王維多利亞一世的安全。”英國歷史上還有一個名字叫日不落帝國,他們希望太陽24 小時都會照耀在自己領土之上。格林尼治天文臺有一條本初子午線,世界的時間從這里開始……
我好像讀懂了那些鐘,那些時間。鐘聲響起來——
我手表上是北京時間,我手機上是英國時間,走在英國時間里,心在北京時間中。英國有一句諺語:“在每個國家里,太陽都是從早晨升起的。”
時間記錄一切,時間表達一切。
編輯+ 周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