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微觀的個人服務和宏觀的社會變革被看作社會工作的雙重使命。但是,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微觀和宏觀實踐的均衡發展狀態被打破,并在接下來的發展脈絡中呈現出宛若“鐘擺”一般的左右搖擺。“鐘擺”偏向微觀的時期包括20世紀20年代、20世紀40至50年代、20世紀80年代;偏向宏觀的階段包括20世紀30年代初的“大蕭條”時期、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早期。基于佩恩提出的“社會工作的社會建構”論,微觀-宏觀實踐的“鐘擺式”發展主要由社會工作者、外部環境、科學理論和案主等四個因素所建構。這四大因素構成了兩股相反的勢力。由社會工作者所倡導的專業主義、自由(保守)主義主導的政治環境、保守理論和中上層階級案主所形成的力量,會將“鐘擺”推向微觀一側。相反,由社會工作者支持的反專業主義、激進主義主導的政治氛圍、批判理論和下層階級案主所構成的力量,則會將“鐘擺”推至宏觀一側。
[關鍵詞] 美國社會工作" 微觀—宏觀" 鐘擺" 社會建構
[基金項目]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項目青年基金“社會工作中個人治療與社會變革的爭議及整合研究”(19YJC840018)、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鄉村振興背景下城鄉互益性養老的實現路徑研究”(21BSH163)和延安大學博士科研啟動項目“西方社會工作的發展歷程及對中國的啟示”(YDBK2020-07)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 李偉,延安大學政法與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社會工作理論;李俏,江南大學法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老年人社會工作。
[中圖分類號] C91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7672(2023)06-0038-21
一、 問題的提出和文獻綜述
微觀還是宏觀①,個人治療還是社會變革②,是社會工作界爭議了長達百年之久的重大問題。③顯然,它是一個老問題,同時也是一個新問題。其中“老”體現在這種爭論產生于專業發源之初。發端于1869年的“慈善組織會社”(Charity Organization Society, COS)及其領導者里士滿(Mary Richmond)強調貧困的個人根源,倡導個別化的解決方案;開始于1884年的“睦鄰改革運動”(Settlement House Movement, SHM)④及其領導者亞當斯(Jane Addams)則關注貧困背后的結構性因素,呼吁集體化的應對措施。⑤⑥⑦該問題的“新”體現在它持續存在于專業后續的發展脈絡當中,可謂“歷久彌新”。即便到了21世紀,我們仍然可以看到相關的研究。⑧
雖然對于微觀和宏觀實踐孰輕孰重一直存有爭議,事實上專業界很早就認識到了兩者的重要性。早在1897年,亞當斯就表示:“在社會福利領域,兩種方法都有生存的空間。”⑨到了1910年,亞當斯進一步指出,“慈善的”(微觀的)和“激進的”(宏觀的)群體已經實現了團結。⑩此外,早年極力反對社會變革的里士滿,后來表示零售法(個案工作)和批發法(社會變革)都是必要的,并且提出“社會變革圈”的概念將個案和家庭工作與社會變革相聯結。⑾在其名著《社會診斷》一書中,里士滿強調:“社會變革和個案工作必然要同步發展。”⑿于是,專業界后來基本上達成了一個共識,即與其他助人專業相比,社會工作的本質特征在于它強調個人和社會的雙重改變以及協調兩者的關系。①
微觀—宏觀的爭議消解之后,許多學者嘗試對兩者進行整合。里士滿創造的“社會變革圈”②、霍利斯(Florence Hollis)提出的心理—社會模型③、系統視角④、生態取向⑤、擴展的臨床視角⑥、個人—環境實踐⑦、正義模型⑧、關系社會工作⑨等,都是這種整合嘗試的成果。
遺憾的是,雖然專業界關于微觀—宏觀的爭議在思想層面上達成了一致意見,但兩者在實務層面的平衡發展并未真正實現。大致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微觀和宏觀實踐的平衡狀態便被打破,兩者宛如“鐘擺”一般在歷史長河中左右搖擺。⑩其中偏向微觀的歷史時期包括20世紀20年代、20世紀40至50年代、20世紀70年代中期至80年代⑾;偏向宏觀的歷史階段包括“大蕭條”時期、20世紀60至70年代早期。⑿⒀
那么,微觀和宏觀實踐“鐘擺式”運動的影響因素主要包括哪些方面?筆者系統地對文獻進行梳理后,尚未發現從這一角度切入的相關研究。本文嘗試通過對美國社會工作的考察來彌補這一缺憾。為了構建一個系統的解釋框架,本文借鑒了佩恩(Malcolm Payne)提出的“社會工作的社會建構”理論。⒁因此,我們將分析社會工作者、宏觀環境、科學理論和案主對于“鐘擺”的影響所在。
二、 “左右搖擺”:社會工作微觀—宏觀實踐的“鐘擺式”運動
從19世紀末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即“進步主義時代”,微觀和宏觀實務的發展較為均衡。①但是,自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尤其是20世紀20年代開始,兩者的平衡狀態便成了歷史。1923年,里士滿發現:“從一邊向另一邊的急劇擺動意味著我們已經失去了平衡。”②社會工作實踐的“鐘擺”如圖1所示。鐘擺的右半部分表示微觀服務,左半部分表示宏觀實踐。五條帶箭頭的線描繪了微觀和宏觀實踐的行進軌跡。兩條虛線表示鐘擺的兩次左偏,三條實線表示鐘擺的三次右偏。③
(一) 20世紀20年代:“鐘擺”的第一次右轉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成為睦鄰改革運動和“進步主義”由盛轉衰的分水嶺。面向被精神障礙(如彈震癥,shell shock)所困擾的士兵,醫學模式(精神科社會工作者)開始主導社會工作的發展。①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睦鄰改革運動雖然沒有完全消失,但是無法繼續推進社會改革。②到了20世紀20年代,社會變革雖然沒有徹底消失,但總體上跌入了低谷。③在1928年召開的米爾福德會議(Milford Conference)上,專業界討論的焦點話題是實務理論和技術,而非社會改革。1929年,著名的社會工作學者李(Porter Lee)宣布:強調解決案主問題“根源”(cause)的社會工作已經成為過去。④在社會變革遭到拋棄的同時,“鐘擺”急劇轉向個人服務。
在理論層面,社會工作拋棄了社會學,轉向了醫學、心理學、精神病學。社會工作界對于心理治療的興趣將個案社會工作的焦點從之前的社會環境轉移至心理過程⑤,尤其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成為20世紀20年代社會工作界盛行的理論。在方法層面,里士滿在1917年出版的《社會診斷》奠定了個案方法的主導地位。在《社會診斷》中,里士滿拒絕睦鄰改革運動和社區工作,強調社會工作對于個人需要和個人問題進行“理性探究”。⑥在高校里,以精神分析為導向的個案工作成為社會工作學院的主要教授內容。⑦于是,這一時期的個案工作幾乎成了社會工作的“同義詞”。⑧在實務領域內,大量社會工作者沉溺于服務中產階級的精神治療。第一次世界大戰后,針對中產階級士兵及其家庭的精神治療服務擴大,后續的“心理衛生運動”加劇了這一趨勢。大量的個案工作者在私人機構、公共和私人醫院、精神病診所里開展精神診療服務。
(二) 1929年至20世紀30年代中后期:“鐘擺”的第一次左偏
1929年的“大蕭條”爆發后,個案工作無力應對大規模的失業問題,許多私人機構被迫解散。為了解決嚴重的失業問題、推動社會福利立法,睦鄰改革運動和其他機構呼吁聯邦政府要為公共救助負責。①1929年,李在全國社會福利大會上發表了題為《作為根源和功能的社會工作》(Social Work as Cause and Function)的報告,強調社會工作在關注“功能”(function)的同時,也要重視“根源”(cause)。他的報告標志著社會工作的社會變革轉向。②
在理論層面,部分社會工作者吸收了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是激進社會工作者雷諾茲(Bertha Capen Reynolds)。1936年,雷諾茲正式接受了馬克思主義,并運用這一理論工具將個人問題與社會結構的剝削聯系起來。③在方法層面,社區組織等宏觀方法受到重視。20世紀30年代,至少有三本關于社區組織的書出版。1936年,在倫敦舉辦的第三屆國際社會工作會議的主題便是“社會工作與社區”,關注環境因素對于貧困的影響,并強調社會改革的重要性。④在實務領域,“平民運動”(rank-and-file movement)的興起標志著“左翼激進社會工作”的正式出現。激進社會工作通過創辦俱樂部、專業組織、工會、雜志等來指導和組織社會行動,關注的議題涉及提高薪資、延長假期、員工補償金等多個方面。⑤
(三) 20世紀40至50年代:“鐘擺”的第二次右轉
到了1937年,過去幾年的改革浪潮開始“塵埃落定”。⑥“平民運動”開始逐步喪失追隨者。于是,盛行于20世紀20年代的個人治療在危機結束之后“卷土重來”。社會工作再次回到以個案服務和精神治療模型為導向的發展軌道上。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全社會都在為戰爭服務,社會變革行動無法開展。戰后,政治的保守和經濟的繁榮粉碎了社會變革的沖動。總體來看,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到20世紀50年代,社會變革基本上處于靜止狀態。支持社會運動的雜志Social Work Today(《今日社會工作》)和Survey(《調查》)分別在1942和1952年停刊。于是,社會工作的“鐘擺”第二次向右轉。
在理論層面,弗洛伊德及其相關的理論體系主導著個案與小組工作的發展。在20世紀30年代晚期,精神分析的重心轉移到了美國。⑦在社會工作專業的課程中,教師講授的主要是新弗洛伊德、依戀理論和埃里克森的理論。在社會工作雜志中,流行著大量以自我心理學為主的心理治療的相關話題。①在方法方面,個案工作處于主導地位,其他方法被邊緣化。強調解決社會經濟問題的“功能學派”(function school) 開始衰退。②在20世紀40至50年代,個案工作者拒絕小組和社區工作者加入專業俱樂部。到了20世紀50年代中期,其他兩種方法被整合進專業實踐中,但處于邊緣化的境地。③在實務領域中,針對退伍軍人、中上層階級的精神康復服務擴大,為醫務和精神科社會工作提供了大量的案主。④1949年成立的“國家精神健康研究所”進一步推動了精神健康社會工作的發展。
(四) 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初期:“鐘擺”的第二次左偏
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初,西方國家各類社會運動的高漲為激進社會工作的開展創造了條件。與此同時,個案工作遭到了廣泛的批評,如缺乏效果、忽視窮人的利益、成為社會控制的工具等。⑤在這種背景下,社會工作的“鐘擺”輕微向左偏。⑥
在理論方面,批判性社會理論,如馬克思主義、馬爾庫塞的批判理論,被廣泛用來指導社會變革行動。⑦⑧在批判性理論的指導下,激進社會工作強調案主問題的結構性根源和社會行動。在方法層面,社區組織、社會政策、社會行動等宏觀方法被廣泛應用。⑨有學者在1968年的調查中發現,47%的被訪者在過去的一年里參與過一次或一次以上的社會行動,29%的被訪者參加過至少一次抗爭性活動。⑩在實務層面,激進社會工作組織、協調甚至直接參與社會運動,協助成立各類激進組織,介入選舉活動等。⑾
(五) 20世紀80年代:“鐘擺”的第三次右轉
到了20世紀70年代中期,社會工作的興趣開始逐步轉向微觀服務。許多社會工作者將專業與政治活動區分開,并且否認社會行動是專業的重要功能。①于是,20世紀60年代短暫復活的社會行動很快在20世紀70年代就遭到遺忘。②到了20世紀80年代,大多數社會工作者運用臨床方法來服務案主個人和家庭,少數社會工作者通過社會政策和社區組織來推動社會變革。③概言之,20世紀60年代的社會變革行動隨著約翰遜總統的離職開始走向衰落,在70年代尼克松執政的時期進一步式微,并在80年代的里根時代幾乎停止。④于是,社會工作的“鐘擺”再次大幅度地向右轉。
在理論方面,到了20世紀80年代,心理學的其他理論(認知行為主義等)也被社會工作所吸收。此外,學習理論、交互分析理論、格式塔治療等,也被納入社會工作的理論庫中。至于這些理論是否包含了“社會”元素,幾乎無人過問。⑤在眾多理論的支撐下,微觀模式大量增加,尤其是認知行為治療在個人服務中被廣泛應用。⑥在方法層面,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個案工作演變為臨床社會工作。許多臨床社會工作者背叛了美國社會工作者協會(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ocial Workers , NASW)對于激進主義的承諾。⑦到了20世紀80年代,又出現了強調管理技術而非服務方法的“個案管理”。⑧在實務領域中,20世紀70年代以來,越來越多的社會工作者進入以營利為導向的私人實踐,熱衷于中上層階級所需的精神治療服務。
三、 專業主義與反專業主義:“鐘擺”擺動的“專業”因素
作為服務的提供者,社會工作者的很多屬性都會影響其實務取向。例如,影響社會工作者參與社會行動的因素包括專業角色、專業話語、性別、年齡、種族、收入水平、工作年限等。⑨⑩⑾⑿本文無法對所有因素進行一一分析,所以僅選擇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專業話語。選擇這一因素的理由在于,專業話語是社會工作者對于專業本質的看法,它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社會工作者對實務活動中介入方法的選擇。其中專業主義(或專業化)的話語傾向于將社會工作理解為一種科學的助人活動,于是主張運用科學化水平較高的個案工作方法來解決案主的問題;反專業主義(或反專業化)的話語認為,社會工作是一項促進社會正義的事業,因而強調通過社會變革創造一個公平公正的社會環境。因為這兩種話語是專業內部對于專業本質的不同理解,所以將其稱為“專業”因素。
(一) 專業主義與“鐘擺”的右移
相比于社區組織、社會行動等宏觀方法,個案工作可以更好地體現專業主義的核心準則——科學主義。因此,專業主義會將社會工作的焦點引向微觀服務,同時遠離宏觀實踐。
專業主義與個人治療具有邏輯上的因果關系。由于社會工作專業是由缺乏科學理論和方法支撐的慈善濟貧活動發展而來,因而很容易被看作“不專業”“不科學”。例如,1910年的“弗萊克斯納報告”(The Flexner Report)便否認社會工作是一門專業。①這一狀況引發了社會工作界普遍的“地位焦慮”,這種焦慮迫使專業界全力以赴推進專業化。②顯然,專業化的核心理念是科學主義,即運用科學的理論和方法來改造助人活動。這種對于科學的強調率先萌芽于慈善組織會社,最早可追溯至19世紀70年代。③當時,該組織的一些領導者看到科學在醫學、生物學、工程學等領域內的成功應用后深受啟發,而后宣稱科學方法同樣適用于慈善工作,于是發起了“科學的慈善運動”。④
1917年,里士滿的《社會診斷》的出版標志著個案工作成為社會工作的專業方法。然而,個案方法并不能真正體現社會工作的專業性、科學性,因為這種一對一的服務方法很早就在其他領域(如醫學、心理學等)內被廣泛使用。真正可以體現科學性的是方法背后的科學理論。于是,同樣是以服務個人為主并且具有很強的科學性的醫學、心理學的理論,受到了社會工作界的青睞。在《社會診斷》一書中,里士滿便建立了個案工作“研究—診斷—治療”的醫學模型。繼效仿醫學之后,社會工作界從20世紀20年代起陸續引入了心理學的各種理論和模式。從醫學和心理學中,個案社會工作者獲得了權威的理論和方法基礎,以及一個“專業的”“科學的”地位。⑤
然而,無論是醫學還是心理學,通常具有還原論的傾向,其關注的焦點在于服務個人的科學化的理論和方法而非改善不良的社會結構。例如,很少有醫生會關心女病人是否受到了父權制的壓迫。所以,以醫學、心理學為標桿的專業化,將社會工作從“情感的化身”轉變為“技術的象征”。①當專業的焦點集中于科學的方法和技術的時候,就會對其“社會”實踐造成威脅,因為只“知曉方法”(know-how)會忽略更加重要的“知曉原因”(know-why)。②
(二) 反專業主義與“鐘擺”的左轉
反專業主義的根本目標在于擁護社會變革、弘揚社會正義,所以其倡導者通常是那些熱衷于社會改革的群體(如睦鄰改革運動的領導者)。例如,亞當斯批評里士滿所倡導的專業化是“偽科學”。③關于反專業主義,我們需要澄清兩點。第一,它并不排斥科學主義。反專業主義最早的倡導者——睦鄰改革運動的領導者亞當斯就充分吸收了社會科學的理論和方法,如沃德(Lester Frank Ward)的社會學思想、杜威的實用主義。④尤其是社會學的社會調查方法,在社會變革運動中得到了廣泛的應用。例如,亞當斯和她的同事非常重視運用科學的方法來調查貧民居住的社區環境。⑤第二,反專業主義對個案方法本身并不反對。例如,在20世紀30年代,作為反專業主義的代表,雷諾茲同時也是一個精神科的個案社會工作者。⑥反專業主義真正反對的是那些拋棄社會變革的個案社會工作者。
一些社會工作者之所以反對專業主義,主要是因為他們倡導社會變革和社會正義。然而,專業化將社會工作的興趣引向了個人治療,并拋棄了社會變革。其原因在于:一方面,社會變革行動被看作“不科學的”。就以社會改革為己任的睦鄰改革運動而言,它被慈善組織會社輕視的一個理由便是太“不科學”。⑦同時,它不被新加入社會工作行業的年輕人所接納的主要原因就是缺乏獨特的知識和技術。⑧另一方面,專業主義者反對激進主義,因為它充滿了“政治風險”。⑨于是,一些社會工作者將專業主義看作激進思想的“解藥”。慈善組織會社的領導者里士滿和迪瓦恩(Edward Devine) 都將專業主義看作社會主義的“替代方案”。①
所以說,反專業主義者反對專業化,根本原因在于后者會削弱社會工作的“社會”使命。社會工作對于專業聲望、權威和壟斷的獲得,不可避免地會干擾其社會行動和社會改革事業。②因為專業化與宏觀實踐之間存在邏輯上的沖突。奧爾森(Jeffrey J. Olson)就曾指出,專業化事業與社會正義事業缺乏“共同的概念基礎”③。以社區組織為例,它越是努力實現專業化,就越難將宏觀的社會變革整合進日常實務活動中。反過來說,它越是關注社會變革,就越難以展現自身獨特的專業知識。④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社會變革所依賴的社會科學理論的科學化水平,總體上低于醫學、心理學等學科的理論。
四、 自由主義與激進主義:“鐘擺”擺動的“政治”因素
在佩恩看來,環境會影響服務機構及其社會工作者提供服務和對待案主的方式。⑤由于環境是一個非常寬泛的概念,其外延通常包含政治、經濟、文化等多個維度。本文無法對其所有維度都進行分析,僅選擇政治環境來討論其對于“鐘擺”的影響。理由在于,社會工作通常被看作一種“政治實踐”⑥,因為它與政治有著密切的聯系。⑦⑧
在諸多政治元素中,意識形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政治意識形態的流派眾多,包括自由主義、保守主義、激進主義等。社會工作者對于案主問題的看法以及介入方法,都會被其所在國家(地區)的意識形態所左右。因為不同意識形態對于社會問題的歸因和解決方法持有不同的看法。⑨本文選擇自由主義和激進主義來分析它們對于“鐘擺”所產生的推力。
(一) 自由主義與“鐘擺”的右轉
本文首先需要澄清兩個問題。第一,保守主義是本文在這部分的分析工具之一。嚴格來說,保守主義不是一個具有固定思想的意識形態流派,因為不同時期它所“保守”的對象是不同的。①但是,自從自由主義成為西方的主導意識形態以來,它所要“保守”的便是自由主義的成果。②例如,在美國,為了保護自由主義的成果,自由主義者只能求助于保守主義。③相比于激進主義,無論是自由主義還是保守主義,都屬于“保守”的或“右翼”的范疇,兩者都倡導最小政府、自由市場、個人自由至上等。兩者的區別主要體現在,保守主義比自由主義更加重視家庭、宗教等有助于維護社會秩序的傳統力量。④第二,自由主義具有不同的分支,包括古典自由主義、新自由主義(new liberalism)、新自由主義(neo liberalism),其理念各不相同。其中新自由主義(new liberalism)吸收了部分社會主義的理念,如社會平等,適度傾向于“左翼”,所以有時被稱為“左翼自由主義”。而古典自由主義和新自由主義(neo liberalism)屬于強調自由競爭、反對社會福利的“正統”自由主義或“右翼自由主義”。本文所要分析的是“右翼自由主義”和以保護“正統”自由主義為己任的保守主義。
自由(保守)主義對于社會問題的“個人化歸因”,將社會工作的服務方法引向了個案工作。自由主義的核心理念之一是個人主義,其內涵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反對他人、家庭和社會對于個人生活的干涉,即個人自由;二是人們必須對自己的命運負責,不論成功還是失敗,即個人責任。⑤自由和責任是個人主義的一體兩面,不可分割。享受自由的一個代價或后果便是要承擔責任。個人自由和責任一體論植根于自由主義的一個基本概念——所有權,即個人是自身及自身能力的所有者。⑥那么,當個人主義的個人責任思想被用于解釋貧困、失業等社會問題時,便會推導出“責怪受害者”和對受害者的“污名化”。這種由個人主義推導而來的個體化歸因,傾向于將復雜的社會問題還原至個人層面(如道德低下、能力不足、性格缺陷等)進行解釋。美國學者瑞安(William Ryan)出版的Blaming the Victim(《指責受害人》)一書便指出“責怪受害者”的現象廣泛存在于美國社會的各個領域。⑦
“責怪受害者”的思想被個案工作的源頭——慈善組織會社——所吸收。該組織在19世紀末期受到普遍歡迎的原因便是其與當時處于主導地位的以個人主義為基礎的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相一致。⑧慈善組織會社的先驅查默斯(Thomas Chalmers),以及它的其他許多領導者如里士滿、洛克(Charles Stewart Loch)等,都是自由主義、個人主義的信奉者。查默斯認為,貧困是由懶惰、賭博、酗酒等個人原因造成的,于是強調從道德層面提升受助者的個人品質。①里士滿強調失業是由失業者的工作效率低下或不愿意工作所導致的。②既然是受害者自身的問題,社會工作的任務便是“治療受害者”。于是,慈善組織會社認為,通過對窮人進行科學的調查,修復其性格缺陷,貧困現象就可以被消除。③個案工作方法便是由“慈善組織會社”安排的“友好訪問員”,在一對一的“治療”窮人的過程中逐步發展而來,并最終由里士滿在《社會診斷》一書中加以系統化總結和提煉。
(二) 激進主義與“鐘擺”的左移
激進主義主張消除或革新特定的社會制度,所以與保守主義相對立。激進主義不是一個具有統一思想的意識形態流派,而是由社會主義、女性主義等眾多流派構成。除此之外,影響社會工作的激進主義還包括左翼自由主義。雖然左翼自由主義總體上希望維護資本主義的統治秩序,但是吸收了社會主義等其他激進流派的部分理念,如擴大社會福利。
與自由(保守)主義的“個人化歸因”不同,激進主義對于社會問題的“結構化歸因”,將社會工作的焦點引向了社會變革。自由(保守)主義的核心理念是自由,而激進主義的核心理念是平等。這種對于平等理念的強調,會在邏輯上推導出“責怪體制”的結論。以社會主義為例,它的核心思想是與個人主義相對的集體主義。一方面,集體為了保障大多數人的利益和促進成員之間的平等,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個人選擇的自由;另一方面,個人選擇受到限制的一個結果是集體承擔較多責任、個人承擔較少責任。所以,集體主義傾向于將貧困、失業等社會問題的根源歸咎于宏觀社會環境的缺陷而非個人能力的不足④,即“責怪體制”和對受害者的“去污名化”。例如,空想社會主義者認為工人階級的貧窮和失業源于私有制、技術進步等結構性、體制性因素。⑤
激進主義的結構性歸因理念被社會工作的第二大源頭——睦鄰改革運動——所吸收。該組織的思想源頭便是基督教社會主義,它的創立者、領導者及參與者都或多或少認可社會主義。最先發起這一運動的英國牧師丹尼森(Edward Denison)便是基督教社會主義者。他在服務貧民的過程中發現,非人性的生活環境是導致勞工生活貧困的主要原因。⑥同時,睦鄰改革運動的另外兩位先驅,即莫里斯(Frederick Maurice)和金斯利(Charles Kingsley),也是基督教社會主義者。①此外,英國最早的睦鄰改革運動是“湯因比館”(Toynbee Hall)。參與該組織的一些青年,如羅杰斯(Frederick Rogers)等,也傾向于社會主義。②在美國,睦鄰改革運動最具影響力的組織是霍爾館(Hull House)。它的兩個創立者——亞當斯和斯塔爾(Ellen Gates Starr),都在某種程度上認可社會主義。亞當斯表示:“我最應該感激自己在那個時候接受了社會主義的信條。”③斯塔爾的激進主義則是遠遠超過了亞當斯,她的基督教信仰將她引向了社會主義。同時,霍爾館的一些工作人員, 如吉爾曼(Charlotte Perkins Gilman)和凱利(Florence Kelley),都吸收了社會主義或女性主義的思想。④此外,凱利和紐約“亨利街睦鄰中心”(Henry Street Settlement)的創始人瓦爾德(Lillian Wald)公開宣稱她們是社會主義者。⑤
在激進思想的影響之下,睦鄰改革運動將貧民的不幸歸咎于社會結構或環境因素。⑥該組織的領導者亞當斯明確表示睦鄰改革運動“從社會的視角看待人”。⑦同時,20世紀30年代和20世紀60年代的激進運動也都強調社會或環境歸因。⑧于是,“責怪體制”后來演變為激進和結構主義社會工作者看待案主問題的基本原則⑨,通過社會行動來“改革體制”成為其開展服務的基本目標。
五、 保守理論與批判理論:“鐘擺”擺動的“科學”因素
社會工作者對于案主問題的歸因是社會工作服務體系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它是后續的介入方法、目標和效果的基礎所在。⑩⑾例如,一個社會工作者只有將案主的問題界定為結構性或社會性的,而后才會倡導社會變革。然而,一些研究者發現社會工作者對于案主問題的歸因各不相同。⑿而導致社會工作者歸因取向不同的重要因素之一便是其所依賴的理論不同。有研究者發現,社會工作者的理論導向與其對于案主問題的歸因顯著相關。①
不同學科和專業的理論通常具有不同的歸因傾向。一般來說,微觀學科(醫學等)的理論堅持個人化的歸因。因為這種歸因很容易將個人問題背后的結構性缺陷掩蓋,繼而阻礙社會變革的開展,所以本文將其看作“保守理論”。相反,宏觀學科(社會學等)的理論通常強調結構或環境歸因,對不合理的社會結構進行批判,于是本文將其歸為“批判理論”。總體來看,保守理論會推動個人服務的盛行,而批判理論則會促進宏觀實踐的興盛。
(一) 保守理論與“鐘擺”的右偏
雖然保守理論通常來源于醫學、心理學等微觀學科,但是一些宏觀理論如社會達爾文主義、系統和生態理論等,也屬于“保守”的范疇。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保守”體現在其“責怪受害者”的傾向以及對于社會現狀的維護。②系統和生態理論過分強調個人對于環境系統的適應,而非推動社會制度的改善。③
保守理論的個人化歸因傾向將社會工作的實踐引向微觀的個人服務。社會工作所倚重的醫學、心理學理論,通常都具有還原論的色彩。早在公元前7世紀到公元前5世紀期間,希臘的宇宙哲學中就產生了“萬物可以根據物質世界的基本單位來理解”的觀點。④后來,還原論被牛頓力學發揚光大,并成為近代科學研究的主導信條。科學界將力學領域的“合力等于各分力之和”延伸為“整體等于部分之和”。尤其是以個體為研究對象的科學,往往是還原主義盛行的主要領地。當還原論被用來解釋個人的問題時,通常從身體和心理兩個角度切入,由此出現了“生物還原論”和“心理還原論”。
生物還原論主要盛行于醫學和生物學界,它側重于從器官、遺傳、基因等角度來解釋人類行為。例如,從19世紀開始,就有學者從遺傳、發育的角度來解釋越軌行為。⑤心理還原論則是傾向于將人們的問題歸因于其內部的心理世界(個性、認知等)。心理學理論的很多流派都體現出了還原論的思維。例如,心理動力理論認為人類行為是由其“內在的動力”(潛意識和力比多)所決定的。⑥眾多心理學理論中,心理動力學的還原色彩最為突出。普勞斯(Scott Plous)等的研究發現,精神分析學家將絕大多數案主的問題界定為個人的而非環境的原因。⑦社會工作者越是依賴于心理動力理論,越會將案主的問題看作個人的而非環境的。①那么,當這些保守理論被社會工作者用來指導實務活動時,便很可能會將案主的不幸歸咎于其個人的不足,繼而運用微觀方法進行介入。
(二) 批判理論與“鐘擺”的左偏
批判理論通常來源于社會學、政治學等宏觀學科。在社會學界,批判主義被看作與實證主義、人文主義并立的三大范式之一。②它在古典社會學時期由馬克思所開創,后續發展出了法蘭克福學派、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等理論流派。從寬泛的角度來說,只要是那些反抗壓迫性制度的社會理論,都可以被定義為“批判的”,如反種族主義、反殖民主義等,它們都屬于費伊(Brian Fay)命名的“批判社會科學”(critical social science, CSS)③的范疇。
批判社會科學的雙重關注,即一方面對于社會問題堅持結構化的歸因理念,另一方面倡導通過集體行動來推動結構性的改變④,為社會工作參與社會變革在理論和方法層面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如薩拉斯(Lorraine Moya Salas)等所總結的:“基于批判理論的社會工作實踐始于將個人問題和政治相聯結,并最終通過消除社會壓迫來實現社會關懷。”⑤
一方面,批判理論堅持整體論,它堅信弱勢群體的痛苦是由宏觀的剝削性、壓迫性的社會結構所制造和維持的。⑥⑦整體論最早出現于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提出的命題:“整體大于部分之和”。這一命題背后的原理在于,部分在組成整體的過程中,產生了“突現現象”(emergent phenomenon)。于是,整體獲得了其組成部分所不具備的特性,并且對于部分具有“因果作用力”。“突現主義”(emergentism)思維同樣被社會學用來解釋一些復雜的社會現象。許多社會學理論強調“突現的”社會屬性無法經由組成社會的個人來解釋,同時會對個人施加“因果作用力”。⑧整體論和“突現主義”在社會科學領域內通常表現為社會或環境決定論。社會決定論在女性主義、種族批判理論等理論中體現得尤為明顯。其中女性主義的格言是“個人的即政治的”,強調婦女的個人問題源于父權制。⑨種族批判理論將有色人種的弱勢地位歸因于種族等級制度。①
另一方面,對于批判理論來說,僅僅分析社會問題的結構性根源是不夠的。因為批判理論通常是“行動—改革”導向的,致力于通過社會行動來消除或改善不合理的結構性因素。例如,種族批判理論“不僅要分析社會是如何按照種族界線和等級構建起來的,而且要去改善它”②。正如佩恩等所說:“批判性思維會導向批判性行動,繼而形成批判性實務。”③
六、 中上層階級與下層階級:“鐘擺”擺動的“案主”因素
在佩恩看來,案主對社會工作的服務活動具有反作用,改變著社會工作者、服務機構以及社會工作理論等。④案主的需要、性別、年齡等諸多屬性都會對服務活動產生影響。而案主的需要,無疑是其中一個最為關鍵的因素。美國社會工作協會倫理守則指出:“社會工作專業的首要使命是增加人們的福祉和滿足他們的基本需要。”⑤
為了了解案主如何影響社會工作的“鐘擺”,本文圍繞案主的需要提出了三個相互關聯的問題,即“需要三問”:第一,需要的具體內容是什么?第二,滿足需要的方法是什么?第三,滿足需要所具備的資源是什么?不同階級的案主具有不同的需要。根據受教育程度、職業、居所等標準,我們可以大致將美國社會成員所屬的階級從高到低劃分為上層階級、上層中產階級、下層中產階級、工人階級和下層階級。⑥前三個階級(下文統稱為中上層階級)的案主會將社會工作的“鐘擺”推向右側,而工人階級和下層階級案主則會將“鐘擺”推至左側。下文對于“需要三問”的回答即可證明這一點。
(一) 中上層階級案主與“鐘擺”的右移
首先,就“需要三問”的第一問來說,中上層階級最迫切的需求是心理和精神治療服務。顯然,這種服務屬于馬斯洛所說的“高級需要”的范疇。⑦一方面,富裕群體的低級需要已經得到了充分的滿足,高級需要開始凸顯。根據馬斯洛的理論,人類某一層次的需要得到滿足之后,下一層次的需要就會占據支配地位,并成為驅使人類行為的主要動力。另一方面,中上層階級中具有很多“疑病癥”患者,他們頻繁遭受心理和情緒問題的困擾。心理疾病在美國富裕階級中肆虐的部分原因在于個人主義的盛行。19世紀末期以來,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快速推進,個人主義在美國日漸盛行。這種強調自我獨立、自我責任的思想要求人們脫離家庭、宗教等傳統關系的庇護,獨立面對不確定性的世界。由于人們無法從親屬關系、宗教同道和公民友誼中獲得足夠的精神支持,因而“神經質”成為困擾中產階級的“流行病”。①于是,無法從傳統關系中獲得幫助的中產階級越來越多地轉向了由專業人士提供的心理治療,這一趨勢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更加明顯。根據貝拉(Robert N. Bellah)的觀察,20世紀80年代美國人去看“精神健康專家”的人數是20年前的3倍。年輕、受過良好教育、住在城里的專業人員,最有可能尋求專業的心理治療服務。②
其次,關于需要的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是,中上流社會群體所需的心理治療服務,通常是通過一對一的個案方法來實現的。這正是高收入群體支持采取個人化的方法來解決社會問題,同時反對社會福利變革的原因之一。③此外,這個群體反對福利變革的其他原因包括:第一,中上層群體對于貧困等社會問題通常持有個人化的歸因理念。基于此,他們對于政治斗爭和擴大社會福利的態度經常是冷漠、保守甚至是反對的。④⑤第二,很多富裕的群體不愿意為社會福利的支出納稅過多。⑥反之,即便他們曾經支持福利改革,也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自身而非窮人的利益。很多研究指出,富裕的中產階級是福利國家的主要受益人,因為他們不僅可以影響福利政策的制定,而且可以左右它的執行過程。⑦⑧⑨
除了具有阻止福利改革的動機,富裕群體還可以利用自身雄厚的經濟實力和政治影響力,來為社會變革行動設置實實在在的障礙。例如,在20世紀初,睦鄰改革運動所開展的社會福利改革逐漸式微的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一些富裕的資助者撤銷了對它的財政資助⑩;到了20世紀20年代,睦鄰改革運動無法繼續開展福利變革的一個原因是它逐漸在財政上依賴于由保守的經濟精英所控制的社區基金會。①②
最后,“需要三問”中第三問的答案是,中上層階級案主具備足夠的資源(經濟收入、政治影響力等)來獲得社會工作服務。因為富裕群體所具備的一系列資源,恰恰是社會工作所需要的。與案主一樣,社會工作者同樣具有一系列的社會需求。在20世紀初期,隨著慈善事業從原來的“業余的副業”轉變為“全職的職業”,利己主義日漸盛行、利他主義日益衰落。早期的慈善工作者通常是那些來自中上層社會的富裕的“女施主”③,她們從事慈善事業的動機是利他主義情懷。但是,當社會工作職業正式產生之后,新加入的社會工作者來自社會各個階級,無法繼續充當免費的志愿者。④正如溫諾克(Stanley Wenocur)等所說:“一旦受薪的工作者成為行業的主導力量,工資就成了一個焦點問題。”⑤于是,面對低收入、低社會地位的行業窘境,新生的社會工作團體全力以赴去爭取自身的職業和階級利益,包括薪資收入、專業地位、職業自主、工作保障、中產階級身份等。為了實現這一目標,社會工作者對于掌握雄厚經濟和政治資源的富裕階級的依賴日益加重⑥,于是將服務的對象逐漸從原來的低收入群體轉向富裕群體,繼而催生了“貧困線之上的個案工作”。⑦
此外,萌芽于20世紀20年代的基于付費服務的私人實踐,更加明確地反映了這一趨勢。大量的研究指出,私人實踐被服務于中上層群體的心理治療所主導。⑧
(二) 下層階級案主與“鐘擺”的左轉
下層或底層階級通常是指那些受教育程度低、收入微薄、失業、殘疾、流浪等難以自食其力同時又缺乏依靠的群體。本文將部分生存境況悲慘的工人階級成員也納入下層階級進行分析。
首先,就“需要三問”的第一個問題來說,下層階級最迫切需要得到滿足的是物質或生存方面的需要(衣食住行等)。這些需要大體上屬于馬斯洛所說的生理和安全需要。根據馬斯洛的觀點,高級需要的產生和凸顯依賴于低級需要的滿足。只有當人從生理需要的控制下解放出來時,才可能出現更高級的需要。①反過來說,心理治療對于低級需要的滿足是無效的。例如,心理治療無法消除饑餓感。②低收入群體所面臨的主要是與貧困相關的一系列問題,這迫使他們將金錢而非心理咨詢看作解決問題的方子。③
其次,“需要三問”中的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是,由于弱勢群體缺乏滿足自身物質需要的能力和資源,所以通常依賴于經由社會變革行動所推動的由公共資源所支撐的社會福利項目。例如,在哈靈頓(Michael Harrington)看來,能夠真正消除貧困的只有聯邦政府一家機構。④此外,下層階級在呼吁福利改革的同時反對心理治療。其原因可以歸結為以下幾點:第一,與物質或財政上的援助相比,心理治療并非貧困群體最迫切的需求;第二,底層群體傾向于將貧困問題歸因于外部或結構性的因素⑤;第三,即便部分低收入群體想要獲得心理服務,他們也無法支付其高昂的費用⑥;第四,即便一些貧困人員可以獲得一些廉價甚至免費的心理或精神服務,但由于缺乏相關的知識和耐心、與治療師之間的文化沖突等,因而無法接納復雜的心理診療服務。⑦⑧
最后是“需要三問”中的第三問。本文將底層群體的悲慘生活和對于精英階級的憤怒看作他們所擁有的兩類“間接的資源”。雖然苦難和憤怒本身不是資源,但是它們在特殊時期可以帶來一些有益的資源。一方面,窮人的苦難會引起一些社會工作者以及其他中上層階級人士的同情或憐憫,并引發旨在擴大社會福利的改革行動。例如,在“進步主義”時代,睦鄰改革運動和其他進步人士所開展的社會變革就反映了中產階級對于底層群體的同情。⑨另一方面,窮人對于富裕階級的憤怒,會引起后者對于前者激烈抗爭尤其是社會主義革命的恐懼。這種恐懼會迫使富裕群體支持適度的社會福利改革。“進步主義”時代福利改革另外一個重要的動力便是中上層階級的恐懼。⑩除此之外,底層群體所擁有的第三個資源是,福利體系的擴大會使社會工作者從中受益(如更多的工作機會和案主),因而會增加后者推動福利改革的意愿。例如,隨著美國1935年《社會安全法案》(Social Security Act)的出臺,成千上萬的社會工作者得以受雇于聯邦政府、州政府等。①
七、 結論
上文分別從服務主體(社會工作者)、服務環境(政治氛圍)、服務工具(科學理論)和服務對象(案主)出發,分析了微觀和宏觀實踐“鐘擺”背后的四大影響因素。本文的貢獻在于,在佩恩提出的“社會工作的社會建構”論的基礎之上,進一步從現有的相關文獻中,提煉出了一個更具體的框架來分析微觀和宏觀社會工作在實務層面呈現出的此消彼長的“鐘擺式”演進的原因所在。
概括來說,微觀和宏觀實踐分別由兩股相反的力量所推動。社會工作實踐“鐘擺”的左右搖擺,便是這兩股力量在不同歷史時期角力的結果。其中由專業主義、自由(保守)主義所主導的政治環境、保守理論和中上層階級案主屬于微觀實踐的陣營,它們傾向于將社會工作的“鐘擺”推至微觀一側。于是,在專業主義高漲、自由(保守)主義政治氛圍主導、保守理論在社會工作界盛行、中上層階級成為社會工作界“首選”案主的時期,如20世紀20年代、20世紀40至50年代、20世紀80年代,便是個人服務風靡社會工作界的階段。在這些時期,微觀陣營的力量更為強大。
相反,由反專業主義、激進主義主導的政治氛圍、批判理論和下層階級案主,則屬于宏觀實踐的陣營,它們傾向于將社會工作的“鐘擺”推向宏觀一側。所以,在反專業主義盛行、激進主義政治氛圍高漲、批判理論在社會工作界風靡、下層階級案主受到社會工作界青睞的時期,包括20世紀30年代初期、20世紀60至70年代,便是社會變革發展勢頭迅猛的階段。在這些時期,宏觀陣營的力量更加強大。
(責任編輯:徐澍)
① Jack Rothman and Terry Mizrahi,“Balancing Micro and Macro Practice: A Challenge for Social Work,” Social Work, Vol.59, No.1, 2014, pp.91-93.
②③Karen S. Haynes,“The One Hundred-year Debate: Social Reform versus Individual Treatment,” Social Work, Vol.43, No.6, 1998, pp.501-509.
④ 將SHM翻譯為“睦鄰改革運動”的原因在于:該組織最初的改革主要聚焦于改善勞工等弱勢群體的住房條件,后來逐步拓展至教育、衛生等多個領域。
⑤ David Wagner,“Collective Mobility and Fragmentation: A Model of Social Work History,” The Journal of Sociology amp; Social Welfare, Vol.13, No.3, 1986, pp.657-700.
⑥ Donna L. Franklin, “Mary Richmond and Jane Addams: From Moral Certainty to Rational Inquiry in Social Work Practice,”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0, No.4, 1986, pp.504-525.
⑦ Francisco J. N. Branco,“The Circle of Social Reform: The Relationship Social Work—Social Policy in Addams and Richmond,”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Work, Vol.19, No.3-4, 2016, pp.405-419.
⑧ Carolyn Knight and Alex Gitterman, “Merging Micro and Macro Intervention: Social Work Practice with Groups in the Community,” Journal of Social Work Education, Vol.54, No.1, 2018, pp.3-17.
⑨ David Wagner,“Collective Mobility and Fragmentation: A Model of Social Work History,” The Journal of Sociology amp; Social Welfare, Vol.13, No.3, 1986, pp.657-700.
⑩ Jane Addams,“The President’s Address: Charity and Social Justice,” i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Conference of Charities and Correction, 1910, pp.1-18. Retrieved from https://quod.lib.umich.edu/n/ncosw/ach8650.1910.001/20?page=root;size=100;view=image;q1=Charity+and+social+justice.
⑾ Francisco J. N. Branco,“The Circle of Social Reform: the Relationship Social Work—Social Policy in Addams and Richmond,”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Work, Vol.19, No.3-4, 2016, pp.405-419.
⑿ Anne Marie McLaughlin,“Social Work’s Legacy: Irreconcilable Differences?” Clinical Social Work Journal, Vol.30, No.2, 2002, pp.187-198.
① Mary E. Rogge and M. E. Cox,“The Person-in-environment Perspective in Social Work Journals,” Journal of Social Service Research, Vol.28, No.2, 2002, pp.47-68.
② Francisco J. N. Branco,“The Circle of Social Reform: The Relationship Social Work—Social Policy in Addams and Richmond,”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Work, Vol.19, No.3-4, 2016, pp.405-419.
③ Florence Hollis, Casework: A Psychosocial Therapy. NY: Random House, 1964.
④ Pincus Allen and Anne Minahan, Social Work Practice: Model and Method. Itasca, IL: Peacock, 1973.
⑤ John T. Pardeck, “An Ecological Approach for Social Work Practice,” Journal of Sociology and Social Welfare, Vol.15, No.2, 1988, pp.133-142.
⑥ Pallassana R. Balgopal,“Occupational Social Work: An Expanded Clinical Perspective,” Social Work, Vol.34, No.5,1989, pp.437-442.
⑦ Susan P. Kemp, James K. Whittaker and Elizabeth Tracy, Person-environment Practice: The Social Ecology of Interpersonal Helping. NY: Aldine Transaction, 1997.
⑧ Jerome Carl Wakefield,“Psychotherapy, Distributive Justice, and Social Work. Part1: Distributive Justice as A Conceptual Framework for Social Work,”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2, No.2, 1988, pp.187-210.
⑨ Fabio Folgheraiter, Relational Social Work: Toward Networking and Societal Practices. London: Jessica Kingsley Publishers Ltd, 2004.
⑩ John Ehrenreich, The Altruistic Imagination: A History of Social Work and Social Policy in the United States.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5, p.12.
⑾ Donna L. Franklin,“The Cycles of Social Work Practice: Social Action vs. Individual Interest,” Journal of Progressive Human Services, Vol.1, No.2, 1990, pp.59-80.
⑿ Walter I. Trattner, From Poor Law to Welfare State: A History of Social Welfare in America. New York: Free Press, 1984, pp. 257-321.
⒀ David Wagner,“Radical Movements in the Social Services: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3, No.2, 1989, pp.264-284.
⒁ 馬爾科姆·佩恩:《現代社會工作理論》,何雪松等譯,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6-26頁。
① Donna L. Franklin,“The Cycles of Social Work Practice: Social Action vs. Individual Interest,” Journal of Progressive Human Services, Vol.1, No.2, 1990, pp.59-80.
② Mary Richmond, The Long View. New York: Russell Sage Foundation, 1930/1905, p.584.
③ 鐘擺五次轉動偏離中軸線的角度各不相同。原因在于,無論社會工作轉向個人服務還是社會變革,其程度都有輕重之別。例如,“大蕭條”期間“鐘擺”左偏的角度大于20世紀60至70年代,因為“大蕭條”時期社會工作者參與社會變革的人數、積極性等,都要大于后一個時期,參見:John Ehrenreich, The Altruistic Imagination: A History of Social Work and Social Policy in the United States.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5, p.77. David Wagner, “Radical Movements in the Social Services: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3, No.2, 1989, pp.264-284.
① Herman Borenzweig,“Social Work and Psychoanalytic Theory: A Historical Analysis,” Social Work, Vol.16, No.1, 1971, pp.7-16.
② Michael Reisch, “The Sociopolitical Context and Social Work Method,1890—1950,” Social Service Review,Vol.72, No.2, 1998, pp.161-181.
③ Walter I. Trattner, From Poor Law to Welfare State: A History of Social Welfare in America. New York: Free Press, 1984, pp.239-252.
④ Michael Reisch and Janice Andrews, The Road Not Taken: A History of Radical Social Work in the United States. London: Brunner-Routledge, 2001, p.41.
⑤ Roy Lubove, The Professional Altruist: The Emergence of Social Work as a Career, 1880—1930.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5, p.86.
⑥ Michael B. Fabricant and Robert Fisher, Settlement Houses under Siege: The Struggle to Sustain Community Organizations in New York City.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2, p.35.
⑦ Ransford Danso,“Migration Studies: Resuscitating the Casualty of the Professionalisation of Social Work,” British Journal of Social Work, Vol.46, No.6, 2016, pp.1741-1758.
⑧ Walter I. Trattner, From Poor Law to Welfare State: A History of Social Welfare in America. New York: Free Press, 1984, pp.176-177.
① Yeheskel Hasenfeld and Eve E. Garrow,“Nonprofit Human-service Organizations, Social Rights, and Advocacy in a Neoliberal Welfare State,”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86, No.2, 2012, pp.295-322.
② Donna L. Franklin,“The Cycles of Social Work Practice: Social Action vs. Individual Interest,” Journal of Progressive Human Services, Vol.1, No.2, 1990, pp.59-80.
③ Yvonne Taylor Cullen,“A Maverick Mind: Bertha Capen Reynolds and Social Work, 1885—1978,” Australian Social Work, Vol.33, No.2, 1980, pp.25-31.
④ Fred Powell, The Politics of Social Work. London: SAGE, 2001, p.49.
⑤ Stanley Wenocur and Michael Reisch, From Charity to Enterprise: The Development of" "American Social Work in a Market Economy.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89, pp.188-194.
⑥ John Ehrenreich, The Altruistic Imagination: A History of Social Work and Social Policy in the United States.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5, p.122.
⑦ Daniel J. Walkowitz, Working with Class: Social Workers and the Politics of Middle-class Identity. Chapel Hill: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1999, p.200.
① Clarke A. Chambers,“Social Service and Social Reform: A Historical Essay,”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37, No.1, 1963, pp.76-90.
② 樸炳鉉:《社會福利與文化——用文化解析社會福利的發展》,高春蘭、金炳徹譯,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133頁。
③ ⑨Mimi Abramovitz,“Social Work and Social Reform: An Arena of Struggle,” Social Work, Vol.43, No.6, 1998, pp.512-526.
④ Stanley Wenocur and Michael Reisch, From Charity to Enterprise: The Development of" "American Social Work in a Market Economy.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89, p.214.
⑤ Walter I. Trattner, From Poor Law to Welfare State: A History of Social Welfare in America. New York: Free Press, 1984, p.320.
⑥ 有學者指出,雖然20世紀60年代宏觀社會工作的發展勢頭旺盛,但與個案工作者相比,激進社會工作者仍然屬于少數派。參見:Michael Reisch and Janice Andrews, The Road Not Taken: A History of Radical Social Work in the United States. London: Brunner-Routledge, 2001, p.159.
⑦ Robert Knickmeyer,“A Marxist Approach to Social Work,” Social Work, Vol.17, No.4, 1972, pp.58-65. Iain Ferguson, Reclaiming Social Work Challenging Neo-liberalism and Promoting Social Justice. London: SAGE, 2008, p.99.
⑧ Paul Michael Garrett,“Marx and‘Modernization’: Reading Capital as Social Critique and Inspiration for Social Work Resistance to Neoliberalization,” Journal of Social Work, Vol.9, No.2, 2009, pp.199-221.
⑩ Nicole Olivia Mattocks,“Social Action among Social Work Practitioners: Examining the Micro-macro Divide,” Social Work, Vol.63, No.1, 2018, pp.7-16.
⑾ David Wagner,“Radical Movements in the Social Services: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3, No.2, 1989, pp.264-284.
① Mimi Abramovitz,“Social Work and Social Reform: An Arena of Struggle,” Social Work, Vol.43, No.6, 1998, pp.512-526.
② ⑦John Ehrenreich, The Altruistic Imagination: A History of Social Work and Social Policy in the United States. 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5, p.207.
③ Elizabeth King Keenan, Christine Limone and Silvia L. Sandoval,“A‘Just Sense of Well-being’: Social Work’s Unifying Purpose in Action,” Social Work, Vol.62, No.1, 2017, pp.19-28.
④ Yeheskel Hasenfeld,“The Changing Context of Human Services Administration,” Social Work, Vol.29, No.6, 1984, pp.522-529.
⑤ 同②, p.208.
⑥ Tammie Ronen and Arthur Freeman, Cognitive Behavior Therapy in Clinical Social Work Practice. New York:Springer, 2007.
⑧ Margaret Lloyd,“Care Management,” In Robert Adams, Lena Dominelli and Malcolm Payne, Critical Practice in Social Work. Basingstoke and NY: Palgrave, 2002, pp.159-168.
⑨ James L.Wolk,“Are Social Workers Politically Active?” Social Work, Vol.26, No.4, 1981, pp.283-288. Mark Ezell, “The Political Activity of Social Workers: A Post-Reagan Update,” Journal of Sociology amp; Social Welfare, Vol.20, No.4, 1993, pp.81-97.
⑩ Sunny Harris Rome and Susan Hoechstetter,“Social Work and Civic Engagement: The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of Professional Social Workers,” Journal of Sociology amp;Social Welfare, Vol.37, No.3, 2010, pp.107-129.
⑾ Shannon R. Lane,“Political Content in Social Work Education as Reported by Elected Social Workers,” Journal of Social Work Education, Vol.47, No.1, 2011, pp.53-72.
⑿ Nicole Olivia Mattocks,“Social Action among Social Work Practitioners: Examining the Micro-macro Divide,” Social Work, Vol.63, No.1, 2018, pp.7-16.
① Abraham Flexner,“Is Social Work a Profession?” I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Conference of Charities and Correction, 1915, pp.576-590. Retrieved from https://quod.lib.umich.edu/n/ncosw/ACH8650.1915.001/597?rgn=full+text;view=image;q1=Is+Social+Work+a+Profession,訪問日期:2023年8月1日。
② Carol Jarvis, “Function versus Cause: Moving beyond Debate,” Praxis, No.6, 2006, pp.44-49.
③ Walter I. Trattner, From Poor Law to Welfare State: A History of Social Welfare in America. New York: Free Press, 1984, p.221.
④ Stuart A. Kirk and William J. Reid, Science and Social Work: A Critical Appraisal.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2, p.27.
⑤ Alex Gitterman,“Social Work: A Profession in Search of Its Identity,” Journal of Social Work Education, Vol.50, No.4, 2014, pp.599-607.
① Roy Lubove, The Professional Altruist: The Emergence of Social Work as a Career, 1880—1930.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5, p.85.
② Herbert Bisno, “How Social Will Social Work Be?” Social Work, Vol.1, No.2, 1956, pp.12-18.
③ David Wagner,“Collective Mobility and Fragmentation: A Model of Social Work History,” The Journal of Sociology amp; Social Welfare, Vol.13, No.3,1986, pp. 657-700.
④ Michael Reisch, “The Sociopolitical Context and Social Work Method,1890—1950,” Social Service Review,Vol.72, No.2, 1998, pp.161-181.
⑤ Alex Gitterman,“Social Work: A Profession in Search of Its Identity,” Journal of Social Work Education, Vol.50, No.4, 2014, pp.599-607.
⑥ Yvonne Taylor Cullen,“A Maverick Mind: Bertha Capen Reynolds and Social Work, 1885—1978,” Australian Social Work, Vol.33, No.2, 1980, pp.25-31.
⑦ Walter I. Trattner, From Poor Law to Welfare State: A History of Social Welfare in America. New York: Free Press, 1984, p.162.
⑧ Michael B. Fabricant and Robert Fisher, Settlement Houses Under Siege: The Struggle to Sustain Community Organizations in New York City.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2, p.34.
⑨ Michael Reisch and Janice Andrews, The Road Not Taken: A History of Radical Social Work in the United States. London: Brunner-Routledge, 2001, p.41.
① Michael Reisch and Janice Andrews, The Road Not Taken: A History of Radical Social Work in the United States. London: Brunner-Routledge, 2001, p.41.
② Ernest Greenwood, “Attributes of a Profession,” Social Work, Vol.2, No.3,1957, pp. 45-55.
③ Jeffrey J. Olson, “Social Work’ s Professional and Social Justice Projects: Discourses in Conflict,” Journal of Progressive Human Services, Vol.18, No.1, 2007, pp.45-69.
④ Michael Reisch,“The Sociopolitical Context and Social Work Method,1890—1950,”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72, No.2, 1998, pp.161-181.
⑤ 馬爾科姆·佩恩:《現代社會工作理論》,何雪松等譯,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22頁。
⑥ William C.K. Chu, Ming-sum Tsui and Miu-chung Yan,“Social Work as a Moral and Political Practice,” International Social Work, Vol.52, No.3, 2009, pp.287-298.
⑦ Fred Powell, The Politics of Social Work. London: SAGE, 2001. Kenneth McLaughlin, Social Work, Politics and Society: From Radicalism to Orthodoxy. Bristol: The PolicyPress, 2008.
⑧ Michael Reisch and Jayshree S. Jani, “The New Politics of Social Work Practice: Understanding Context to Promote Change,” British Journal of Social Work,Vol.42, No.6, 2012, pp.1132-1150.
⑨ John Coates,“Ideology and Education for Social Work Practice,” Journal of Progressive Human Services, Vol.3, No.2, 1993, pp.15-30.
①③Samuel P. Huntington,“Conservatism as An Ideology,”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Vol.51, No.2, 1957, pp.454-473.
② 李強:《自由主義》,東方出版社,2015年,第18頁。
④ 大衛·哈維:《新自由主義簡史》,王欽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年,第93-95頁。
⑤ 羅伯特·貝拉:《心靈的習性:美國人生活中的個人主義和公共責任》,周穗明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第14-28頁。
⑥ 同②,第49頁。
⑦ William Ryan, Blaming the Victim. NY: Pantheon, 1971.
⑧ 樸炳鉉:《社會福利與文化——用文化解析社會福利的發展》,高春蘭、金炳徹譯,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83頁。
① 盧成仁:《社會工作的源起與基督教公益慈善——以方法和視角的形成為中心》,《華東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1期。
② Donna L. Franklin,“The Cycles of Social Work Practice: Social Action vs. Individual Interest,” Journal of Progressive Human Services, Vol.1, No.2, 1990, pp.59-80.
③ Donna L. Franklin,“Mary Richmond and Jane Addams: From Moral Certainty to Rational Inquiry,”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0, No.4, 1986, pp.504-525.
④ 徐震、李明政:《社會工作思想與倫理》,松慧有限公司,2004年,第64頁。
⑤ 丁建定、魏科科:《社會福利思想》, 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20-59頁。
⑥ 同④,第13-14頁。
① Walter I. Trattner, From Poor Law to Welfare State:A History of Social Welfare in America. New York:Free Press,1984,p.166.
② 黃文龍:《1884—1914年倫敦湯因比館》,西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5年,第47頁。
③ Jane Addams, Twenty Years At Hull House. New York: Signet Classics, 1961/1910, p.123.
④ Michael Reisch and Janice Andrews, The Road Not Taken: A History of Radical Social Work in the United States. London: Brunner-Routledge, 2001, pp.18-19.
⑤ 同①, p.172.
⑥ Donna L. Franklin,“The Cycles of Social Work Practice: Social Action vs. Individual Interest,” Journal of Progressive Human Services, Vol.1, No.2, 1990, pp.59-80.
⑦ 樸炳鉉:《社會福利與文化——用文化解析社會福利的發展》,高春蘭、金炳徹譯,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90頁。
⑧ David Wagner,“Radical Movements in the Social Services: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3, No.2, 1989, pp.264-284.
⑨ Maurice J. Moreau,“A Structural Approach to Social Work Practice,” Canadian Journal of Social Work Education, Vol.5, No.1, 1979, pp.78-94.
⑩ Enola K. Proctor and Aaron Rosen,“Problem Formulation and Its Relation to Treatment Planning,” Social Work Research and Abstracts, Vol.19, No.3, 1983, pp.22-28.
⑾ Aaron Rosen and Shula Livne,“Personal versus Environmental Emphases in Social Workers Perceptions of Client Problems,”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6, No.1, 1992, pp.85-96.
⑿ Aaron Rosen and Shula Livne,“Personal versus Environmental Emphases in Social Workers Perceptions of Client Problems,”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6, No.1, 1992, pp.85-96.
① Aaron Rosen and Shula Livne,“Personal versus Environmental Emphases in Social Workers Perceptions of Client Problems,”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6, No.1, 1992, pp.85-96.
② William Ryan, Blaming the Victim. New York: Pantheon, 1971, pp.20-21.
③ Christopher G. Hudson,“At the Edge of Chaos: A New Paradigm for Social Work?” Council On Social Work Education, Vol.36, No.2, 2000, pp.215-231.
④ 戴維·霍瑟薩爾:《心理學史》,郭本禹譯,人民郵電出版社,2011年,第19頁。
⑤ 戴維·波普諾:《社會學》(第十一版),李強等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36頁。
⑥ 何雪松:《社會工作理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33頁。
⑦ Scott Plous and Philip G. Zimbardo,“Attributional Biases among Comparison of Psychoanalysts and Behavior Therapists,” Journal of Consulting Psychology, Vol.54, No.4, 1986, pp.568-570.
① Aaron Rosen and Shula Livne,“Personal versus Environmental Emphases in Social Workers Perceptions of Client Problems,”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6, No.1, 1992, pp.85-96.
② 文軍:《西方社會學理論:經典傳統與當代轉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
③ Brian Fay, Critical Social Science. Oxford: Polity Press, 1987.
④ Janet L. Finn and Maxine Jacobson, “Just Practice: Steps toward a New Social Work Paradigm,” Journal of Social Work Education, Vol.39, No.1, 2003, pp.57-78.
⑤ Lorraine Moya Salas, Soma Sen and Elizabeth A. Segal, “Critical Theory: Pathway from Dichotomous to Integrated Social Work Practice,” Families in Society: The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Social Services,Vol.91, No.1, 2010, pp.91-96.
⑥ Lorraine Moya Salas, Soma Sen and Elizabeth A. Segal, “Critical Theory: Pathway from Dichotomous to Integrated Social Work Practice,” Families in Society: The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Social Services, Vol.91, No.1, 2010, pp.9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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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 R. Keith Sawyer, Social Emergence: Societies as Complex System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5, 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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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Richard Delgado and Jean Stefancic, Critical Race Theory: An Introduction. New York: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2001, p.3.
③ Malcolm Payne, Robert Adams and Lena Dominelli,“On Being Critical in Social Work,” In Robert Adams, Lena Dominelli and Malcolm Payne, Critical Practice in Social Work. Basingstoke and New York: Palgrave, 2002, p.3.
④ 馬爾科姆·佩恩:《現代社會工作理論》,何雪松等譯,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5-17頁。
⑤ 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ocial Workers,“Code of Ethics,” 2017. Retrieved from https://www.socialworkers.org/About/Ethics/Code-of-Ethics/Code-of-Ethics-English.
⑥ 戴維·波普諾:《社會學》(第十一版),李強等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95-300頁。
⑦ Abraham H. Maslow, “A Theory of Human Motivation,” Psychological Review, Vol.50, No.4, 1943, pp.370-396.
① 羅伯特·貝拉:《心靈的習性:美國人生活中的個人主義和公共責任》,周穗明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第154-160頁。
② 同上書,第160頁。
③ 只有當社會遭遇重大危機時(如20世紀30年代),中上層階級才會支持社會福利變革。
④ Au Claire Philip Arthur, “Public Attitudes toward Social Welfare Expenditures,” Social Work, Vol.29, No.2, 1984, pp.139-144.
⑤ Heather E. Bullock,“Attributions for Poverty: A Comparison of Middle-class and Welfare Recipient Attitudes,” Journal of Applied Social Psychology, Vol.29, No.10, 1999, pp.2059-2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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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Stanley Wenocur and Michael Reisch, From Charity to Enterprise: The Development of American Social Work in a Market Economy.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89, p.36.
⑥ John Ehrenreich, The Altruistic Imagination: A History of Social Work and Social Policy in the United States. 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5, pp.55-57.
⑦ Phyllis Atwood Watts,“Casework above the Poverty Line: The Influence of Home Service in World War I on Social Work,”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38, No.3, 1964, pp.303-315.
⑧ Mark Courtney,“Psychiatric Social Workers and The Early Days of Private Practice,” Social Service Review, Vol.66, No.2, 1992, pp.199-214.
① 劉燁:《馬斯洛的人本哲學》,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08年,第12頁。
② 成明:《馬斯洛人本哲學》,九州出版社,2003年,第62頁。
③ Richard A. Mackey, “Professionalization and the Poor,” Social Work, Vol.9, No.4, 1964, pp.108-110.
④ 邁克爾·哈靈頓:《另一個美國》,鄭飛北譯,中國青年出版社,2012年,第134頁。
⑤ Heather E. Bullock, “Attributions for Poverty: A Comparison of Middle-class and Welfare Recipient Attitudes,” Journal of Applied Social Psychology, Vol.29, No.10, 1999, pp.2059-2082.
⑥ Howard Jacob Karger, “Private Practice and Social Work: A Response,” Social Work, Vol.35, No.5, 1990, p.480.
⑦ Raymond G. Hunt,“Social Class and Mental Illness: Some Implications for Clinical Theory and Practice,”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Vol.116, No.12, 1960, pp.1065-1069.
⑧ Richard A. Cloward and Irwin Epstein,“Private Social Welfare’s Disengagement From the Poor: The Case of Family Adjustment Agencies,” Cultural Awareness, 1965, pp.1-54.
⑨ John Ehrenreich, The Altruistic Imagination: A History of Social Work and Social Policy in the United States.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5, p.94.
⑩ Ibid,p.27.
① Richard A. Mackey, “Professionalization and the Poor,” Social Work, Vol.9, No.4, 1964, pp.108-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