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走到回歸：新文科建設視域下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跨學科實踐的主體性建構

[摘要] 近年來，新文科建設成為推動有關學科創新發展的重要驅動力，社會工作領域積極推動新文科建設，鼓勵學生積極參與跨學科實踐。本文以社會工作專業與設計專業學生在社區營造中的跨學科合作為例，通過觀察與訪談發現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跨學科合作情境中面臨著專業知識應用乏力的自主性困境、缺乏專業話語權的能動性困境和難以彰顯社會工作專業價值的體驗性困境等多重主體性困境?；诖耍鐣ぷ髡呓柚x權增能理論，通過陪伴、引導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社區中開展創新創造行動，在跨界交流中挖掘內源性潛力，在專業對話中形成互補性分工，在解決問題中煥發社會性價值，激活了社會工作專業學生潛在的主體性意識和行動，專業自信得到重拾和彰顯。

[關鍵詞] 新文科建設" 跨學科合作" 主體性" 賦權增能

[基金項目]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精準扶貧背景下社會工作驅動鄉村社會有效治理的路徑與模式創新研究”（項目編號：19BSH175）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 劉艷霞，華東理工大學社會工作系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社會政策理論與應用、社會工作理論、社區社會工作；吳迪，廣州市啟創社會工作服務中心，研究方向為社區治理。

[中圖分類號] C91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7672（2023）06-0071-11

一、 研究問題的提出

2018年8月，教育部提出了建設“新文科”的倡議。2019年，教育部、中央政法委、科技部等13個部門聯合啟動了“六卓越一拔尖”計劃2.0，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司長吳巖在介紹“新工科、新醫科、新農科、新文科”建設思路和實施方案時，明確指出建設新文科要“推動哲學社會科學與新科技革命交叉融合”。2021年4月，《新文科建設年度發展報告》的發布正式宣告新文科建設邁入新階段。社會各界對新文科建設寄予厚望，并對其旨在融合文科與理科、人文與科技的意涵達成了一定共識。

新文科建設強調“融通”與“跨學科思維”，這一思路為社會工作專業的發展提供了重要契機。在此背景下，社會工作越發注重跨學科合作。學者們發揮不同學科的優勢，通過組建社會工作與不同學科的合作團隊來共同回應社會問題，滿足社會需求，解決單一學科難以應對的難題。

所謂跨學科合作，是一種有效的人際互動過程，當各自的專業行動無法達到某種目標時，依靠協作來實現合作目標。近年來，社會工作積極參與跨學科合作，譬如醫療實踐、災后社區重建、公共衛生領域等都出現了社會工作者的身影。社會工作者在跨學科實踐中發揮的作用日趨明顯。但是部分學者對社會工作在跨學科合作中所發揮的主體性作用有所質疑，譬如在醫療實踐中，社會工作者由于缺乏專業自信與實踐經驗，因而只能作為醫護人員的“助手”，社會工作專業的自主性受到挑戰。

基于此，本研究以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為研究對象，以跨學科合作案例為載體，在主體性理論指導下，深入探究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跨學科合作中遭遇的主體性困境，從社會工作專業角度尋找突破之策，旨在提升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跨學科合作中的主體性地位。

二、 理論視角與分析框架

1. 理論視角

西方哲學中“主體”（subject）一詞最早是從希臘語翻譯而來的。主體性不可復制，具有獨一無二的特性。哲學家普羅泰戈拉提出“人是萬物的尺度”，認為意義來自萬物與自我的聯結，首次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和主體性地位的重要意義。而人的能動性得以突出，則源于蘇格拉底提出的“認識你自己”，他認為通過人和人心靈的聯結可以塑造外部世界的意義。笛卡爾提出的“我思故我在”原則不僅體現了對知識的尊重，而且也體現了人的主體性是反映在“我思”科學知識這一理性思考中的。然而人的主體性原則在西方哲學中被真正確立起來是從康德開始的?？档滤岢龅闹黧w性思想中，人被賦予了能夠主動認識客體的主體身份，并能在追求理性和自由的過程中變革客體。馬克思認為人的主體性主要是指作為活動主體的人類在對客體作用的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能動性、自主性和自為性。?？伦钪饕乃枷朊}絡就是圍繞“主體性”概念展開的，他通過“權力—知識—身體”的分析框架對主體性進行論述。在?？驴磥?，人的主體不是既定的，而是通過實踐建構的；最有效的權力機制不是壓制主體性，而是促進、培養和鼓勵主體性，最好的權力運作形式是間接地建立在個人的主體性上。主體性在?？聵嬙斓恼Z境中呈現出強烈的自我革新力量，可以幫助受壓迫者重新找回話語上的主動權，從而在行動上實現質的突破。

本文中人的主體性主要是指“人作為活動主體的質的規定性，是在與客體相互作用中得到發展的人的自覺、自主、能動和創造的特征”，它是指人在實踐過程中所展露出來的能力、作用與地位，可以從自主性、能動性、體驗性三個維度去分析人的主體性。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主體性”指的是個體在專業實踐過程中所展露出來的能力、作用與地位，筆者從自主性、能動性、體驗性三個維度對其進行分析?！白灾餍浴笔侵競€體對其自身行為掌控程度的一種知覺，當行動個體認為其行為是出自自身的主觀意志，而不是被迫執行時，便能對其所選擇的目標產生追求的意愿，換言之，就是個體覺得自身是行動的“主人翁”。因此，當研究對象產生了自主性，就能出于自身意志做出選擇和決定，在跨學科合作中自主決定如何發揮專業能力、開展專業活動?！澳軇有浴敝傅氖切袨橹黧w將主觀想法變為現實的能力?！绑w驗性”被哲學家定義為一種人類在環境中活動而得來的身體和社會經驗，在本研究中指的是研究對象基于跨學科合作的經歷和感受與自身對話，通過與實踐客體互動產生經驗性認識的過程。

2. 分析框架

本文的分析框架（圖1）是以主體性理論為牽引，從自主性、能動性、體驗性三個維度分析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參與跨學科合作中存在的主體性困境，由內而外指向行動者的能力、權力和價值。最后，通過對跨學科合作行動中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能力、分工和價值層面的賦權增能來突破其遭遇的主體性困境。

三、 研究方法與案例介紹

1. 研究方法

作為一種社會科學研究范式，行動研究集研究、教育和實踐于一身，被看作一種實踐培力、增能助人、致力尋求改變的一種工作方法?！秶H教育百科全書》把行動研究定義為“由社會情景（教育情景）的參與者，為提高對所從事的社會或教育實踐的理性認識，為加深對實踐活動及其依賴的背景的理解，所進行的反思研究”。在此框架下，職業研究者、實踐者通過協作，在現實環境中發現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一方面促進研究水平的提升，另一方面致力于行動質量的改善。凱米斯采納了行動研究的創始人勒溫的有關思想，認為行動研究是一個螺旋式加深的發展過程，每一個螺旋發展圈又包括四個相互聯系、相互依賴的環節：計劃、行動、考察和反思。

在深度參與“社會工作+設計”的跨學科合作過程中，研究者發現有些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存在主體性“迷失”的現象，對專業能力喪失自信，不知道自己有何可為，影響了跨學科合作的效果。針對這一問題，研究者誠邀有此困擾的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加入“走出象牙塔，美育羅秀路”朋輩互助增能小組，沿著“邊做邊學邊悟”之路，助其走出主體性困境。

首先，研究者與組員共同厘清了跨學科合作中社會工作專業“何以可為”，并對合作中社會工作專業學生主體性不足的問題進行分析。其次，研究者與組員從“跨界”視角對社會工作專業能力進行再認識，探討社會工作專業學生主體性不足的成因。經過前兩個階段的積累，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對自身的主體性已形成明確的認識，知道哪些行為有助于發揮自身主體性，也對阻礙自身主體性發揮的因素有了客觀的認識，積極開展重構主體性的系列行動，以全新的狀態投入跨學科合作中。

2. 案例簡介：新文科建設視域下跨學科課程實驗

2021年9月，為聯動15分鐘生活圈內的居民、商戶等在地生活者開展社區營造，城市更新運營商C企業動員上海兩所高校，在徐匯區凌云街道羅秀路開展了社會工作“握手”設計的“跨學科課程實驗行動”。作為一個面向社會公眾的校企合作項目，跨學科課程實驗行動實質上是一次連續性的跨學科團隊教學行為，共有29位學生參加，所涉專業包含社會工作以及環境設計、視覺傳達設計、數碼藝術等設計學專業。學生們被分成五個混編組，各組需要聯動羅秀路的在地生活者，圍繞街區生態環境確定一個既有文化意義又有現實意義的選題，據此展開相關的藝術創作與活動策劃，最終落地成面向公眾開放的展覽。

跨學科課程實驗行動開展了三次課程行動。第一次課程行動圍繞“故事撿拾——與在地生活者的初次握手”的主題，各混編組觀察走訪羅秀路，初步確定選題方向。第二次課程行動延續了首次行動的內容，圍繞“探索羅秀路—多維觀察街區生態”的主題深度探索羅秀路。各混編組至少找到一位在地生活者作為本組的深度訪談對象，并對訪談對象的“一日生活”進行體驗。在第二次課程行動之前，全體學生還進行了為期一周的街區調研，從社區營造的“人、文、地、產、景”五個維度對羅秀路展開有關社會資本的深入考察。第三次課程行動是方案提報展示會，五個混編組立足前兩次的行動分組展示他們的階段性成果。這些成果既包含了設計專業學生構思的藝術裝置模型、視頻樣片等設計稿件，又包含了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策劃的參與式活動方案。

四、 主體性困境：跨學科合作中的迷失

1. 行動分析：社會工作專業學生面臨的主體性困境

跨學科課程實驗行動伊始，部分社會工作專業學生頻繁反饋“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在跨學科合作中缺乏主體意識。研究者訪談發現，這些學生在參與跨學科合作過程中對專業能力、專業自信、專業價值產生諸多反身性思考，時常陷入糾結、迷惘等情緒之中。主體性的“出走”既是學生們需要直面的困境，又是實現自我突破的契機。基于此，本研究從自主性、能動性、體驗性三個維度，結合專業素養范疇，對主體性困境展開分析與討論。

（1） 自主性困境：專業知識應用的乏力

“在實際的項目實施過程中，我們主體性確實存在不足。我們的想法或者說構思比較難落地，導致這次社區營造只會做一個藝術裝置，而不是真正去開展活動。我們發現，設計一次活動是比較容易的，但是要想持續進行其實是比較難的?！保?02252802）

自主性困境不是指在跨學科合作中己方未能占據主導地位，而是指專業知識應用乏力。所謂“乏力”，指的是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課堂知識和經驗儲備不足以支撐其持續回應實際需求。社會工作倡導“以需求為導向”，社會工作專業的學生在回應跨學科合作項目中的策展需求時不具備相應的專業能力，思考對策時“力不從心”，無法在合作中充分發揮主體性作用，似乎淪為設計專業學生的附庸。他們雖然非常努力地配合設計專業學生的構思策劃社會工作實踐方案，但最終能夠讓評委留下深刻印象的主要是由設計專業學生主導的藝術裝置、展陳設計圖等而非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設計的實踐方案。

之所以開展跨學科合作，主要是因為各個專業的學生各有所長。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要在跨學科合作中覓得發揮專業優勢的空間，學以致用，例如社會工作專業有助于構建社區友好關系、幫助社區外來務工人員培育社區歸屬感等。社會工作者通過運用社會工作建立關系的方法和技巧，廣泛動員在地生活者共同參與展覽和藝術裝置的設計、搭建過程，促進社區居民的參與感和歸屬感，營造睦鄰友好關系。

（2） 能動性困境：合作中話語權的缺位

“這個項目主要是做設計更新，因此設計專業的學生會更有話語權，而我們參與設計時信服力沒有設計專業的強，感覺都是他們主導，包括后期落地時的空間設計，都是根據他們的設計圖來定。我覺得有一點刻板印象吧，大家普遍覺得學設計的設計得好。另外我個人會有點顧慮，覺得我們的設計別人不一定會認可，畢竟不是專業做設計的，也沒有設計經驗?！保?02261103）

能動性困境主要是指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跨學科合作中產生的話語權缺位感。通過訪談可知，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認為自身不擅長設計，所以在以設計為主導的合作項目中難以發揮自身的主體性。同時，外在環境對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設計能力持懷疑的、不信任的態度。面對非專業的質疑，他們選擇了沉默。正可謂“術業有專攻”，在跨學科合作中，社會工作專業與設計專業學生各有所長，相互助力。

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跨學科合作中應該展現的是對社區中觀、宏觀層面的把握，其專業話語權應該體現在社區營造如何從“人、文、地、產、景”維度認識社區以及如何從以人為本的角度來進行社區營造。社會工作的專業優勢恰恰是需要學生放眼團隊之外，將重心落在與實踐場域的在地生活者相處的大環境中，發揮社會工作人文關懷的核心特質。例如，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可以從可持續的綠色發展視角關注社區發展狀況，或者以人文關懷的視角關心社區居民的生活狀態，并從中找到有價值的議題。學生只有發揮社會工作的專業優勢，才能在跨學科合作中獲得自己應有的話語權。

（3） 體驗性困境：社會工作價值內核的蒙塵

“我感覺略微顯現出一種自卑感。社會工作總被視為嵌入各種領域可以錦上添花的神器。當然這可能是由工作成效具有一些抽象感所導致的。但是其關懷的內核在某種程度上被另一領域具象化的光芒掩蓋掉了?！保?02261504）

在社會工作價值內核方面，學生接受的教育使其對社會工作的“助人性”有較強的認可，社會工作專業價值倫理也在指引學生學習科學、系統的助人方法。然而，具體的社區營造需要“創造性”。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參與其中，需要思考如何撬動社區的資源和可持續發展力，關注公共空間、商業經濟、文化脈絡、藝術設計等議題。這種經驗與體驗之間的出入讓學生面臨著體驗性困境。

研究者觀察發現，社會工作專業在跨學科合作中并非可有可無。開展有溫度的社區營造活動需要倫理價值的保駕護航，而社會工作專業的存在就像“道德之眼”，有助于把握外在力量對改造社區硬件環境和營造社區人文環境的介入尺度。社會工作的倫理和價值觀是指導社區社會工作實踐的規范與準則。在跨學科合作的社區營造中，如何讓社會工作的倫理價值發揮其引導作用，需要使用者結合真實的實踐情境進行判斷。而妥當發揮社會工作的倫理價值，或許會對空間、環境的設計帶來更高需求層次的啟示。

2. 原因分析：社會工作傳統教學規訓與社會創新需求之間的張力

在本案例中，企業扮演的角色已經不是過往公益服務中的資源贊助者，而是社會創新力量的培育者，并為社會工作專業學生開展跨學科合作提供機會和平臺。這也意味著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本次跨學科合作實踐中要做的可能并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錦上添花”。首先，社會工作專業學生需要通過跨學科合作完成企業設置的硬性成果指標；其次，需要通過聯合商業力量和跨學科專業力量，在社區挖掘并培育社會資本。在常規認知中，社會工作是在利他主義指導下進行一系列專業助人活動，其價值理念和工作方法被用來解決社會問題，社會工作者被賦予修補、控制、防御的屬性。因此，社會工作專業學生接受的教學訓練通常會圍繞個案工作、小組工作、社區工作“三大方法”展開，鮮少圍繞創新、共融、整合的路徑開展系統訓練。

面對現實情境拋出的服務需求，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要重新調整所學的理論知識和專業方法，以此應對“所學”與“所用”之間的張力。在傳統教學中，學生對社會工作的助人性有較強的認可，但與過往社會工作實踐不同，參與社區營造的社會工作并沒有特別強烈的扶貧濟弱色彩，而是需要學生在參與式活動的設計與開展、硬件空間環境營造的協助等方面發揮作用。面對此種變化，社會工作專業學生難以適應現實需求，無法有效應對合作中的挑戰；另外，他們在與合作的設計專業學生進行橫向對比時，時常覺得自己技不如人，自覺所作所為缺乏專業性。正是帶著上述先入為主的預設與不自信心態，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開展跨學科合作的時候會產生“社會工作專業沒有發揮多大用處”“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等觀念，游離在合作之外，行事較為被動。

因此，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跨學科合作中開展的工作多為“邊緣化”的工作。所謂“邊緣化”指的是學生在組內從事的工作既沒有體現社會工作專業性，又相對于設計等核心工作而言無足輕重。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能力被“閑置”起來，社會工作的活動空間被擠壓，學生參與社區營造的空間也被壓縮。在分工逐漸邊緣化的情況下，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組內的話語權也隨之降低，在大多數情況下僅僅作為“提建議”的角色而存在，而組內主要的事務基本上交由設計專業的學生完成；與此同時，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積極性也有所下降，對小組任務的興趣減少，出現了能動性不足的現象。

受項目內容制約，設計學專業學生在本次合作中占據了主要位置，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角色分工被邊緣化，看似并沒有發揮積極作用。這種情況的產生與社會工作專業本身的學科特性有關。社會工作是一門以助人為導向的學科專業，學生學習的倫理價值、方法技能與知識主要為弱勢群體服務。對于跨學科合作中的社區營造，社會工作專業學生接觸較少，專業能力匱乏，無法適應社區營造的要求，因此容易陷入主體性困境。例如，展陳設計中考驗的是學生的“敘事”能力，如何講好社區故事，學生的專業構思和寫作能力至關重要。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要擅長將自己的專業理論和方法融入敘事中，講出富有社會工作新意的社區好故事，為設計專業的學生提供更多的專業靈感，從而設計出別出心裁的社區裝置、藝術品等，進而彰顯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合作中的專業優勢，體現其合作中的主體性。

五、 跨學科實踐中學生主體性的“回歸”：行動中賦權增能

“賦權增能”（empowerment）被視作一種“人們在運用能力解決集體問題的過程中得到成長，并且在此過程中其預期被滿足”的過程。該視角為促進社會工作學生主體性“回歸”提供了新思路。基于社會工作專業學生面臨的主體性困境，賦權增能有助于他們發現自身的可為之處，并使其獲得面對困難的勇氣和信心以及解決問題的知識和能力。因此，在跨學科合作中，社會工作者通過對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個人、人際關系、環境層面賦權增能作為社會工作專業學生主體性回歸的重要路徑。

通過小組工作的方式，在跨學科合作中增強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自主學習意識，針對社區營造中存在的知識短板進行個人層面的賦權增能，激發內在潛力，豐富專業知識，提升專業技能；在跨學科合作中各專業學生通過平等的專業對話，了解彼此專業的優勢和短板，揚長避短，從而圍繞社區營造的需求形成互補性分工，形成專業合力，提升合作效能。社會工作強調“人在情境中”，在實際的社區營造環境中，社會工作專業學生注重與實踐環境的良性互動，通過沉浸式體驗獲取更多的有效信息與資源，借助環境優勢發揮專業能力，解決社區營造中面臨的問題，從而彰顯社會工作的專業價值，提升跨學科合作中的主體性地位。

1. 在跨界交流中挖掘內源性潛力

在與設計專業學生的跨學科合作中，社會工作專業學生時常感到“自己會做的，設計專業的同學也會做；而設計專業的同學會做的，自己并不會做”，從而在合作中出現專業不自信、主體性不強等現象。在社區營造過程中，社會工作專業學生需要認真審視社會工作專業的優勢和短板，能夠正確認識專業能力的不足之處，正視跨學科合作中專業部分“失能”的現象，避免因此導致消極情緒以及專業不自信等負面影響。這也是跨科學合作的必要之處。

實際上，在本次案例中，設計專業的學科門檻要高于社會工作，這使得大部分社會工作專業學生或多或少都會因技術壁壘而產生心理落差。但能動性較強的學生并沒有受制于技術壁壘，而是在集體行動中積極尋找自身定位。社會工作專業與設計專業跨學科合作需要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具有跨學科學習的意識，敢于突破技術壁壘。

社會工作者運用賦權增能的方式突破技術壁壘。在賦權增能的過程中，社會工作者既要注重外在的理解與支持，也要關注個體內在潛力的挖掘，增強其專業學習的自主意識。對新知識的不斷補充學習是自我賦能的重要方式之一。通過對新知識、新技能的學習實現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內部增能。在“走出象牙塔，美育羅秀路”朋輩互助增能小組中，社會工作者一方面圍繞社區營造的理論、方法和技術等對社會工作專業學生進行了系統的培訓，不斷豐富其專業知識儲備；另一方面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合作中不斷學習設計專業學生在公共空間改造、產品思維、視覺傳達方面的新技能，提高了社區營造的實務能力。

“我覺得在這次合作中，自己對社區營造有了更加完整、深入的認識，學到了更多的專業技能，如繪畫、設計、推文制作等等。我覺得自己的個人能力提升了很多，在合作中發揮的作用也越來越大?！保?02271307）

在合作過程中，設計專業學生的知識技能吸引了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興趣，通過平等溝通，雙方達成互幫互助、技能交互的友好合作，人際關系層面的賦權增能有助于增強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個人專業能力和技能，促進個人能力的提升。在跨學科合作中，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萌發主動學習的意識，主動學習設計專業學生街區洞察時常用的“同理心地圖”法；學習通過可視化的表達方式記錄社區調研時的所見所聞等。社會工作學生在學習藝術專業學生的設計技能中實現了個體的賦權增能，有助于其在跨學科合作中獲得專業話語權，體現專業價值、彰顯專業的主體性。

在跨學科合作中，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要積極發揮社會工作的專業優勢，發揮社會工作的專業作用，從而彰顯社會工作的專業價值，體現社會工作的主體地位。學生要在專業實踐中注重與環境的良性互動，從環境中汲取有效信息和充足的資源。社區中的在地生活者能夠為學生提供大量的信息和資源，從而更好地開展社區營造。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多次走訪羅秀路街區以后，對街區整體風貌有了全面的感知，形成了社區公共生活區域建設的洞見，為社區營造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對于我這個還在社區營造門口張望的人來說，羅秀路給我的最大的啟發是‘永遠不要忽視那些在社區里最常見的事’。社區營造要做什么？我想：‘我們要去關心社區所需要的東西，去關注社區最常見的事物，去做在社區里能堅持下來的事。’”（202252802）

“這條街似乎‘有生活氣但沒有生氣，愛看熱鬧但沒有熱鬧’，如何讓這些工作繁重的務工人員也有自己豐富的社區生活呢？要通過怎樣有趣的方式讓這條街變得更有活力呢？”（202251401）

“通過交流，我突然意識到菜市場對于老年人來說不僅是買菜的地方，還是能同時滿足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的場域。菜市場人來人往，但相識的老人們即使遇上了也聊不上幾句話。我認為這與室內空間狹小和老人的身體狀況（不能久站）有關?；蛟S我們可以想辦法幫助菜市場合理布局和投放空閑長凳，為老年人提供交流空間。我認為在社區建設中可以更加關注‘陪伴’‘交流’元素，以減少老年人的孤獨感?！保?02270608）

通過復盤反思，社會工作學生對實踐街區有了更為深刻的體驗感受，這種感受來自知行合一的街區環境體驗，在此過程中，社會工作專業學生也重新獲得了合作中的話語權。通過對外部環境的重新認識，他們更清楚外部環境資源及其不足之處，外部環境也通過信息傳遞賦予其新能量。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認識街區的內在動力與街區在地生活者的互動要素相互配合，以此來理解互動過程中獲得的體驗和見識、對話與交流。同時，在分享所見所聞的過程中，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從街區生活者個體經驗出發，去感悟在地生活者的行動邏輯和語言邏輯，從而找到營造街區的路徑，最終提出建議。在環境體驗層面的增能鼓舞了學生，使他們改變了對自身弱勢地位的刻板認識，從而挖掘出自身的內源性潛力，爭取積極發聲的機會，重新確立起專業自信。

2. 在專業對話中形成互補性分工

合作伙伴的評價具有鏡像作用。設計專業學生立足自身的學科經驗，從不一樣的認識角度來觀察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主體性，并通過有效的專業對話進行信息反饋，從而幫助社會工作專業學生更好反思自身的能力域值，形成反身性思考。

受“心理—社會”培養路徑的影響，社會工作專業學生擅長從外部環境和內在環境等多維角度來挖掘服務對象的需求和問題。長期習慣沉浸在主觀世界的設計專業學生在與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合作過程中，更能感受到客觀世界的聲音，正如設計專業的C同學所言：

“在我印象中，社會工作是一個關注社會少數、弱勢群體的專業，能夠加強社會關懷，更多地從心理層面幫助有需要的人，是一個有溫度、很溫暖的專業。這次合作是一次很難得的機會，讓來自兩個不同專業的學生都能換一種思考方式去看待和解決問題。作為藝術設計的學生，我總是在想著如何去解決問題，而所謂‘問題’常常是作為設計者想當然的主觀判斷，而社會工作專業的學生更注重去發現真實的問題，對調查對象進行深入探索和研究。這對于常常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設計專業的學生而言，是一次改變自身思考方式，學習如何發現問題和深入研究調查對象的重要途徑?！保–1）

經過與設計專業學生的專業對話，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人際交往中表現出的積極、主動的親社會狀態依舊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盡管參與跨學科合作的社會工作專業學生普遍表示，“并不是讀了社會工作專業就要擅長社交”“相對較強的社交能力并不是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必備的核心能力之一”。但是設計專業的學生們坦言，因為不同的校內專業訓練，參與對話的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能更坦然地與陌生人交流并獲取有用信息，所以在學生與居民的溝通和訪談中，社會工作專業的優勢得以彰顯和發揮，從而在合作中充分體現出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主體性。

3. 在解決問題中煥發社會性價值

在第一階段行動中，社會工作者與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嘗試厘清跨學科合作中自身的主體性維度。部分學生認為，只有在具體實踐中才能發揮專業倫理價值、體現實踐的社會性。在走訪觀察街區的過程中，其中一個混編組選擇了一對清潔工人夫婦，作為深度訪談對象。交流中，這對夫婦并不愿意透露真實的個人信息，這對后期藝術加工造成了困難。一邊是合作方對小組共同任務的要求，另一邊是訪談對象對隱私保護的訴求，面對“兩難”境遇，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做出了專業性選擇。他們秉持尊重、以人為本的專業倫理價值觀，為服務對象隱藏個人信息的訴求據理力爭，主動提出在視頻、文案中去除掉訪談對象的私人信息，并提出通過漫畫、人物剪影等“藝術化”表達形式來解決創作難題。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專業倫理這一內在要素的推動下，在與設計專業學生互動的過程中堅持自身的價值航向，也在行為上提出了有效的行動建議。這一倫理問題的成功解決，增強了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自主性方面的信心。另外，有部分社會工作專業學生認為，溝通協調能力也有助于突破實踐困境。另一個混編組的深度訪談對象拒絕深入訪談。該訪談對象為菜市場工作人員，于是該混編組成員先與菜場管理人員進行溝通，之后再與菜市場普通工作人員進行具體合作。通過“向上”嘗試的策略，發揮逆向思維，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從側面突圍，成功克服了實踐困境。社會工作專業學生通過對社區營造中面臨的棘手問題在專業理念、知識和技能的引導下加以有效解決，不僅在合作中體現了專業性優勢，煥發了專業的社會價值，還獲得了設計專業學生對社會工作專業的尊重，彰顯了合作中的主體性。

六、 結語

社會工作參與跨學科合作是大勢所趨，在加快推進這種趨勢的同時，我們也要關注實踐過程中所面臨的困難和挑戰。在提出相應的解決方案之前，首先要看到實踐者參與跨學科合作中面臨的困境，這些困境既是他們實踐中的真實感受，也是改進合作效果的重要基石。

本研究發現，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跨學科合作情境中面臨著自主性困境、能動性困境、體驗性困境，具體表現為專業知識應用的乏力、合作中話語權的缺位、社會工作價值內核的蒙塵，無法突破困境會束縛學生專業能力的發揮，影響學生的主體性。在過往對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在跨學科合作中面臨的困境的研究中，研究者只是提出建議，未能進一步去探索建議的有效性。而在本研究中，研究者采用了行動研究法，社會工作專業學生不再是單一的研究對象，而是能夠改變自身境遇的能動主體。因此，社會工作者與社會工作專業學生共同行動，通過賦權增能來突破跨學科合作中面臨的主體性困境，在此過程中幫助社會工作專業學生重拾專業自信，提升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主體性。

（責任編輯：徐澍）

李筱、何雪松：《新文科建設、循證實踐教育與社會工作的專業化發展》，《社會工作》2021年第1期。

張和清、徐菲：《新文科建設背景下中國社會工作教育反思》，《新視野》2023年第1期。

趙奎英：《“新文科”“超學科”與“共同體”——面向解決生活世界復雜問題的研究與教育》，《南京社會科學》2020年第7期。

高迎爽、王濤：《新文科建設視域下社會工作專業碩士培養路徑探析》，《研究生教育研究》2020年第4期。

何雪松、劉仕清：《社會工作教育高質量創新發展的挑戰與應對》，《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3期。

向羽、張和清：《多元合作的社會工作實踐——基于SD中心的個案研究》，《社會工作與管理》2014年第6期。

齊建、王志中、姚尚滿、王素明：《跨學科合作醫療實踐中醫務社會工作整合模式建構研究》，《中國衛生事業管理》2021年第4期。

吳麗月、李旭：《精神健康社會工作實務中的挑戰與對策》，《社會福利》（理論版）2018年第12期。

汪子嵩：《希臘哲學史》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54頁。

趙敦華：《西方哲學通史》第1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81頁。

[法]笛卡爾：《第一哲學沉思錄》，龐景仁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25-26頁。

詹艾斌：《論西方哲學中主體性原則的確立》，《內蒙古社會科學》（漢文版）2005年第1期。

詹艾斌：《論人的主體性——一種馬克思哲學視點的考察》，《社會科學研究》2007年第2期。

徐永祥、楊威威、徐選國：《社會性、主體性與社會工作知識結構及實務模式的反思性建構——來自?？碌膯⑹尽?，《社會建設》2018年第4期。

阿德里娜·S.尚邦、阿蘭·歐文、勞拉·愛潑斯坦：《話語、權力和主體性：?？屡c社會工作的對話》，郭偉和等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201-203頁。

郭湛：《主體性哲學——人的存在及其意義（修訂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3頁。

易伍林：《項目制與學生主體性——基于南京曉莊學院社會工作實踐教學改革的考察》，《湖北成人教育學院學報》2021年第6期。

Edward L. Deci and Richard M. Ryan， Intrinsic Motivation and Self-determination in Human Behavior. New York： Plenum Press， 1985， pp.34-36.

孫毅：《兩代認知科學的分水嶺——體驗哲學尋繹》，《寧夏社會科學》2012年第3期。

李小云、齊顧波、徐秀麗：《行動研究：一種新的研究范式？》，《中國農村觀察》2008年第1期。

鄭金洲：《行動研究：一種日益受到關注的研究方法》，《上海高教研究》1997年第1期。

王鵬：《賦權增能：社區教育工作者專業發展的路徑探析》，《繼續教育研究》2017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