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北是漠河

漠河，地名之中不乏荒僻冷寂之意，但這個中國最冷的地方，如今卻是熱浪蒸騰的旅游寶地。那五彩繽紛的“北極光”、神奇絢麗的“極晝”、神秘奇異的黑龍江源頭、繁茂蔥郁的大森林，以及滄桑厚重的歷史、淳厚樸實的民風等，無不向人們展示出它的獨特風采。我終于耐不住誘惑，來感受這個北極城的魅力風韻，圓我許久的“找北”夢。

1

童話世界北極村

漠河的北極村以它地處祖國大陸最北端的“金雞之冠”，給人極大的誘惑。進入北極村時，一副寧靜、溫馨、祥和的田園情調，深深感染了我。只見家家戶戶都是“木刻楞”房子，幾乎都是用一尺粗左右的上好原木疊刻而成，外墻抹上黃泥，可以明顯看出內部木頭形狀，門窗旁邊掛著些玉米、紅辣椒或魚干，整齊的庭院都用木籬笆圍起，家家煙囪上升騰著裊裊青煙，雞鳴狗叫聲時而相聞，更襯托出村民們安寧、甜美的生活。

這是一個極具北方特色的小村，三面被蔥蘢滴翠的群山環抱，背依波濤洶涌的中俄界江黑龍江，山巒競秀，古木參天，保持著原始自然的生態風貌。

入住村里明珠賓館，來不及洗去征塵，我們一行就冒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來到江邊。一塊尖角挺拔的巨石，矗立在江岸偌大的廣場上，“神州北極”四個紅字，剛勁有力，宛轉舒暢，深嵌在堅實的石膚中，石碑像守邊的戰士，任憑風吹雨打巋然不動。濃密的云朵推搡著、翻滾著，一直延續到遙遠的天邊。對岸俄羅斯一側的山林，在雨霧中時隱時現，輪廓模糊，蒼秀涵幽，壁立的石峰編織成一道偌大的畫屏，極具藝術魅力。江下游不遠處的對岸是俄羅斯的一個小村———依格納斯依諾村，異國風光可盡飽眼福。

沙洲是北極村最亮麗的風景之一。踏著搖搖蕩蕩的鋼索吊橋，進入這塊江水沖擊形成的大片灘地，一條彎彎曲曲的木棧道引你向北走來，棧道邊有多塊刻有“北”字的巨石，還有木樁雕出的鄂倫春人的圖騰柱等景觀。站在“北望埡口廣場”，面前是一座銀灰色的象形圖案雕塑，從三個角度看都是“北”字。在這里，山林、界江組成一幅幽靜、祥和、美妙的畫面，徜徉于鄉野山林的靜謐里，流連于大界江的浪漫中，讓人心曠神怡。

回返時路邊一個院落前，山墻上“中國最北人家”字樣牽住了我的視線。原來這是一家客棧，雖用鋼筋水泥建造，外觀卻仿原木搭建，能以假亂真，屋前有菜園，大門爬滿青藤，還結了幾個葫蘆。聽說這個客棧是兩家合開的，其中李姓一家的是知名女作家遲子建的姨媽家。遲子建這位從小在北極村長大的作家，她的小說《北極村的童話》《白銀那》就取材于當地生活。北極村的特殊文化底蘊養育了作家，人們又從作家及許多親歷者的筆下，發現了北極村的神韻，萌生了“找北”的意愿。

傍晚，一陣陣優美的舞曲把我吸引到了隔院的村文化站，只見不少當地人在跳交誼舞，一招一式舉手投足還真像那么回事。在這遙遠的小山村，農民們也居然過上了與城里人同樣的生活，這不能不讓我驚喜，也不能不讓我羨慕。

清晨，我出門散步，只見路邊聚集了一群人，原本剛進入9月，就有人穿上了厚棉衣，旁邊停放著幾臺摩托車，車后面掛著一把自制的鐵叉和幾只割去頂蓋的塑料桶。詢問得知，這些人正準備去采山，叉子是采摘紅豆用的。紅豆的學名叫越橘，鄂倫春語叫雅各達（意思是紅豆），它是釀酒、配制飲料的好原料。我從叉子上找到一粒殘留的紅豆，只見它形若櫻桃，渾圓嬌巧，鮮紅晶瑩，捻去泥土，放進嘴里，味道酸中帶甜。我一時想起，曾有文人賦予它愛情的象征：北國紅豆也相思。一位老漢告訴我，他們要走出百十里路才能采到紅豆，一斤可賣上二三元錢。他還說，這里人每年有兩個月的時間采山，可采的有蘑菇、木耳、靈芝、都柿等多種山野產品。

不能不說，北極村素以極晝現象和北極光而聞名。要說夏至前后西邊晚霞未逝、東方朝暉又起的極晝現象當名不虛傳，由于夏至前后北緯66°30′以北沒有黑夜，而位于北緯53°29′的北極村較為接近，因而在這里看極晝現象相對容易。而極光的出現是由太陽活動爆發出的高能帶電粒子，受地球極地磁場影響偏向兩極，并經大氣中的分子、原子激發而形成的奇異發光現象，一來這種現象不經常發生，二來只有當漠河與北極之間沒有云層阻隔時，人們才能看到它，因此，要看北極光并不容易。當然這種神奇的景象，只是聽人說說，也夠迷人了。

在北極村，我總有一種置身于世外桃源的感覺，村子里沒有鼎沸的人聲，沒有機器的轟鳴，沒有建筑工地揚起的塵土，沒有往來穿梭的車輛，一切顯得安謐、古樸。山圍水繞的小小村落，宛如一幅線條凝練的工筆畫，嚴謹、和諧、樸實、大方。我感覺北極村真像一個童話世界。

2

百年滄桑胭脂溝

學者林傳甲曾賦“漠河夙稱黃金國”詩句。而讓漠河以“黃金國”名震四方的那條胭脂溝，才是漠河文明的源頭，也是內涵豐厚的文化。據說，電視劇《闖關東》中淘金的場面，就是在這里拍攝的。

在從北極村返回漠河市區途中，汽車拐上了一條岔路口，不一會兒便停在了一個山坡上，這里叫金溝林場，路邊有幾排林場工人居住的房子，像是林海中的一座孤島，坡下是一條干涸的寬闊河道，河道里的沙礫一堆堆，七零八落地沿著河床鋪展開來，一眼望不到頭，讓人感到蒼涼。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老金溝（采金人把有金的河流稱之為溝），又叫胭脂溝。據說這里的沙土已被淘篩過幾十遍，至今仍可以淘到黃金。為了恢復生態環境，近年政府下令停止采金，從而結束了百余年的采金歷史。

完全看不出來，這里百余年前竟是一個喧囂鬧騰之處。自19世紀80年代初這里發現了狗頭金，一時間，俄羅斯等數十個國家的淘金者蜂擁而來。據沙俄政府財政部編寫的《滿洲通志》記載，到漠河采金的俄羅斯人，全盛時達15000人，10年間盜采黃金14萬兩。該國盜采者一度宣布成立“極吐爾加（漠河別稱）共和國”。

清政府終于忍無可忍，委派原長春知府李金鏞為漠河礦物總局督辦，驅逐了盜采者，于1887年創辦了漠河金廠，“造屋七百余間，立窖五百余所，工商列居，儼同重鎮，風聲四播，遐邇悉聞”。所采黃金送至朝廷，慈禧太后見這批貢品足夠宮廷胭脂花銷，一高興，將老溝金礦封為“胭脂溝”。

坡上有李金鏞的祠堂，他是中國近代采金史上的開山鼻祖，堂前一塊石碑上書有“金圣”兩個大字，山腳有長階通到門前。祠堂背靠青山，蒼松掩映，綠草茵茵，顯得莊嚴肅穆。整座祠堂為木質結構，雕梁飛檐。正堂內供奉著李金鏞的塑像，臉龐瘦削，目光低垂，溫和中帶有幾分威儀。兩側楹聯寫著：“開礦安邊興利功業邁古今；義賑求實恤鄰德政昭宇宙。”上面橫匾上書有“興利實邊”四個字。左右是李金鏞的生平及《御賜祭文》。正堂兩側對稱的東西廂房為展廳，展示著漠河金礦的發展史、采金的工藝流程以及采金使用的機器、工具等文物。其實，李金鏞創辦的漠礦遠非一條胭脂溝，上下達3000里范圍，先后數萬名礦工淘金。

身臨李公祠，我心生敬意。李公德在人心，功在愛國，力盡于民。他的忠貞愛國精神使沙俄也“深服其威”，并送他“一只虎”（知府的諧音）的綽號；他以辦礦而固國防、興邊疆，鑄就了漠河金魂，是清政府腐敗官場中少有的良吏；他以20萬兩的商股在蠻荒之地，成功地創辦了中國近代洋務運動中一個大型企業，是近代民族實業的先驅者，其貢獻如漠河金礦的金子閃閃發光。他常對身邊礦友說：“吾生一日，為國效力一日，除死方休?！痹蠡尤慰傓k清理礦局賬目時發現，1887-1888年，李金鏞沒有在礦局里支取薪水。李公在胭脂溝畔，為自己樹立起一座高大的豐碑。

走出祠堂，我站在山坡上久久遙望著胭脂溝，陷入沉思中。我想的不是黃金給人們帶來了什么，而是這里曾發生的故事。這里，不僅留下了采金工人的血和汗。我相信，每一個懷揣淘金夢來到這里的人，背后都是一段悲歡離合的人生……

3

亦喜亦憂大森林

列車穿行在大興安嶺的林海間，視野所及翠嶺相依，枝繁林茂，生機勃勃。經過霜染的群山，樹葉殷紅、淡黃與翠綠交織，五彩繽紛，千萬縷金色的陽光從枝葉間灑過，像天公用彩筆繪畫一般，初現“五花山”的美麗。林中小河依偎著大森林，纏來繞去，彎彎曲曲地在叢林中流淌，白緞一樣的云朵與五彩的山脈吻合得天衣無縫，在視線中那么逼真而又無遮無攔地蜿蜒著。

此時的山林是豐富多彩、豐腴成熟的，這里的美景如俊男靚女。只是偶爾還能看見一兩棵枯樹孤獨地站立著，站成一種雕塑。當地人告訴我，這是當年那場火災的過火林地。我心頭不由掠過一絲涼意。我在想，如果沒有那場無情大火，現在的大興安嶺該是怎樣的茂密和繁盛呢？

我沒有忘記，1987年5月6日燃起的那場大火，燒掉了大興安嶺上五分之一的原始森林，小城漠河頃刻之間被吞噬于火海之中。剛到漠河城那天，坐車經過一條河，我問司機楊師傅：“這條河叫什么？”他回答“叫額木爾河。”接著他又補充說：“漠河人還叫她母親河，當年那場大火時，許多人就是躲在這條河里逃過了災難?！蔽倚念^一熱，這條河也一下子變得更加親切。

漠河人是明智的，痛定思痛，在小城內建造了大興安嶺“五·六”火災紀念館。走進去，只見三層樓的展廳里陳列著那場火災的實物、資料與圖片，叫人不忍直視。

走出“五·六”火災紀念館，我們又來到與之相鄰的松苑公園，據說建在城市之中的原始森林公園，這是目前全國唯一一個。當年那場大火將城內外化為焦土，只有松苑、清真寺、茅廁、墳地四處安然，公園內立有“松苑記”石碑記載此事：“民間傳曰：松苑不燒，因吉祥之地，火魔不忍也；清真寺不燒，因真主威儀，火魔不敢也；茅廁不燒，因污穢之所，火魔不屑也；墳地不燒，因鬼魅同宗，火魔不犯也。”

其實，這片原始森林沒被大火吞噬，并非“吉祥之地，火魔不忍”所能說明的，實因公園北面是當年縣委、縣政府的兩座三層以上的大樓，兩邊是兩所學校的教學樓和操場，因可燃物較少阻攔了大火的蔓延。

當年建城時按風景林保留下來的這片原始森林，后辟建為公園。沿著游人踩出的小徑走在幽靜的林中，讓人感到無限的愜意，在這“天然氧吧”中做幾個深呼吸，頓覺神清氣爽。這里的松樹棵棵高大挺拔，樹枝舒展，針葉濃密，姿態優美，蒼勁古雅，樹干下半部的樹皮呈紫紅色，好像少女身著一條美麗的短裙。這就是樟子松，又叫“美人松”，大興安嶺是樟子松的故鄉，這個園子里95%都是這種樹，僅有一小部分落葉松。幾乎每棵樹都有“名片”，有棵樹王已有270多歲了，這么老的松樹在整個大興安嶺都難以找到。

森林是陸地生態系統的主體，在保持自然界生態平衡的過程中，占有特殊重要的地位。如果說人類的祖先是由猿猴變的，那么森林就曾經是我們賴以生存和繁衍的家園了?？梢哉f，沒有森林就沒有人類。樹木從來就是有生命的靈性的物種，保護她們就是保護我們自己。我為漠河人如今對森林的呵護感到喜悅。在“五·六”大火過去后，這里隨著“天然林保護工程”的實施，強化了封山育林、限量采伐的管理制度，火跡地已得到翻新，很難見到當年留下的殘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