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譚嗣同在對近代中國出路的思考下,詳細闡述了仁為萬物本原的思想體系,并由此引出通而平等的觀念,以達到其所設想的大同社會。譚嗣同將“通”劃分了四個方面:中外通、上下通、男女內外通以及人我通,并且將通與平等聯系起來,這就使仁首先是天地萬物的本原,其次被賦予了平等的內涵。
[關" 鍵" 詞] 譚嗣同;《仁學》;平等
譚嗣同在其著作《仁學》一書中,主要闡述了其救亡圖存的理念,并由此展開了一系列為該理念服務的哲學思想。其中仁與平等兩個觀點始終貫穿其中,成為支撐起譚嗣同哲學思想體系的兩大骨架。譚嗣同在其著作開篇就提出“仁以通為第一義①”,在此基礎上,他相繼表明了通的內涵以及仁的內容和地位。首先譚嗣同將“通”劃分為四個方面:中外通、上下通、男女內外通以及人我通,并且將通與平等聯系起來,他說:“通之象為平等”②。可見譚嗣同在構建仁的同時,將仁最終的目的回歸到平等上。從譚嗣同對仁的界定上,也可以看出他本人的最終追求。譚嗣同把仁界定為天地萬物之本原,但又強調故唯心,故為識。譚嗣同雖然把仁提升到世界本原的高度,但他對仁的界定卻是一種精神力量,也可以看出譚嗣同本人的思想轉變。因此,在譚嗣同的思想體系里,仁首先是天地萬物的本原,其次,仁還被賦予了平等的內涵要義。
一、仁的基本內涵
首先在譚嗣同的思想體系中,他本人對仁這一概念進行了詳細的闡述。這從其著作《仁學》開篇對仁的定義可以看出。他說:“‘仁’,從二從人,相偶之義也。‘元’,從二從兒;兒古人字,是亦仁也。‘無’,許說通元為無,是無亦從二從人,亦仁也。故言,‘仁’者不可不知元,而其功用可極于‘無’。”③這就表明,仁在譚嗣同思想體系中為世界萬物本原之義,但從他對“仁”的另一定義故唯心故唯識中可以看出,譚嗣同此時的思想體系已由原先的氣學說發生了轉變,仁在他這里,成為一種精神力量。而他對仁的界定,就不得不提及其本人思想之轉變。
譚嗣同早期受傳統元氣說影響,但自中日甲午戰爭失敗,清政府被迫簽訂《馬關條約》開始,譚嗣同就對自己現有的學說以及救亡之理念開始了深刻反思,帶著這個思考和拯救中國于水火之中的迫切愿望,譚嗣同開始尋求能救亡中國的新道路。由此在1896年,譚嗣同開始了改變他思想的“北游訪學”之路,在此過程中,對譚嗣同思想影響最深刻的莫過于上海的基督教博蘭雅和南京著名的佛學家楊文會二人。通過對佛學、基督教的接觸和吸收,譚嗣同在對其救亡圖存之路的思想理念上糅雜了許多宗教思想,因此在對仁的界定上,他說仁故唯心,故唯識,將仁定義為一種主觀精神力量——心。譚嗣同認為,仁不僅包含了通而平等之義,他更是將仁與慈悲聯系起來,在他的思想體系里,仁為慈悲之心力,亦是天地萬物之本源,由此便可清晰地了解到,天地萬物的本源乃是一種主觀的精神力量,曰仁亦曰慈悲。這就使譚嗣同的仁不同于中國古代哲學中仁的傳統意義。在中國古代哲學思想中,仁并沒有被作為世界本源的含義出現過,這就使仁在譚嗣同這里被提升到了世界本源的高度。但譚嗣同本人并非僅僅是將仁同宗教思想糅合起來使其成為世界本源之義,更為重要的是要達到通而平等的境界。而這一觀點也是譚嗣同仁學一說的主要特點,他講仁說成是慈悲之心,不僅將仁的含義通古代仁的含義區別開來,還將仁、以太、平等三者緊密聯系在一起,更是將他的仁提到了本體的高度,以此來服務于自己“以心挽劫”救亡圖存的政治理念,他的觀念始終貫徹仁即慈悲之心、仁以通為第一義的思想,順著這條思路來實現他的平等理念。
二、譚嗣同通而平等的基本內容和意義
譚嗣同在其著作開篇即表明了仁與通的關系,并界定了通的四個方面。
首先,是仁與通的關系。譚嗣同不僅表明“仁以通為第一義”,更在其后詳細論述了仁與通的關系,使仁與通緊密聯系在一起。他說:“是故仁不仁之辯,于其通與塞。通塞之本,惟其仁不仁。”又說:“而猥曰閉之、絕之、禁之、不通矣,夫惟不仁之故”。①這就表明,首先,通是仁的內容,其次在譚嗣同的視界下,做到了仁以通來衡量判斷。而且他把社會的閉之、絕之等一系列問題歸為不仁而導致的不通,這樣在他的思想體系里,就使仁與通密切相關。譚嗣同表明,仁是天地萬物的本源,而且仁以通為第一義,以及通之象為平等。這就建立起了仁—通—平等的哲學思想體系,也使這一體系具有理論的合理性。
其次,是通的主要內容。譚嗣同說“通”有四義,即:中外通、上下通、男女內外通以及人我通。而其中“上下通”是譚嗣同濃墨重彩的一節,這也體現了譚嗣同的政治追求和對封建帝制以及倫理綱常的痛恨,他曾說過:“吾自少至壯,遍嘗倫綱之厄,涵泳其苦,殆非生人所能任受”。②由此可見,“上下通”這既是譚嗣同個人的政治愿望,更是他想要改變當時封建倫理制度的迫切愿望。在《仁學》下篇中,譚嗣同詳細表述了自己“君末民本”的思想,著重論述了君與民的關系,并以此來消減君王的權威性和地位,以此來說明封建帝制的不合理。他表示:“生民之初,本無所謂君臣,則皆民也。民不能相治,亦不暇治,于是共舉一民為君……君,末也,民,本也,天下無有因末而累及本者,亦豈可因君而累及民哉?夫曰共舉之,則且必可共廢之。”③這段話里我們可以看到君在譚嗣同看來也只是由民共舉的另一位能代表眾民意代而管理的民,“共舉”一詞表現出了譚嗣同本人受到當時西方民主、平等的啟蒙思想的影響。由此他才提出,既然君是由民所共同選舉出的,那么現在我們也可以共廢之。這樣一來,譚嗣同不僅將“君”與中國傳統的君權神授觀念割裂開來,同時也抹消了君主的權威和神秘性,這就為其要推翻封建帝制取消君主進行了理論思想的合理化,君不再是具有神秘色彩的與天相提并論的天的意志表現。在譚嗣同的思想體系中,君只是民眾共同選舉出的民,甚至他將君的地位大大降低,認為:“君亦一民也,且較之尋常之民更為末也。”④因此,當君沒有了以往的權威性時,他在其位不僅不能為人民提供更好的管理,反而腐敗無能,魚肉人民,那么人民就有正當的理由廢除他。所以譚嗣同的“上下通”第一要義就是要廢除君主制。這也是他有別于康、梁,且體現出其政治思想激進的特點。
再次,譚嗣同另一獨具近代特色的思想是男女內外通。首先他從“性”科學思想入手,由此引申出男女待遇的不平等,他說:“男則姬妾羅侍,縱淫無忌;女一淫即罪至死。”⑤又說:“茍明男女同為天地之菁英,同有無量之盛德大業……所謂色者,粉黛已耳,服飾已耳,去其粉黛服飾,血肉聚成,與我何異,又無色之可好焉⑥。”他先是表明,男女并無不同,同為血肉聚成,且女性與男性一樣,同為天地之菁英,這是他四通思想極具個人特色和近代特色的一點,他試圖提高女性抑或說希望社會發現并承認女性的價值和地位,并且他還反對纏足,興辦女學,這對當時社會女性思想解放起到了啟蒙作用,也表明了譚嗣同本人的思想覺悟是十分令人敬佩的。
最后,他的中外通主要體現在經濟上,他試圖通過中外通商來實現中外平等。并且他認為:“西人商于中國,以其貨物仁我,亦欲購我之貨物以仁彼也,則所易之金銀將不復持去……彼所得者金銀而已,我所得者千百種之貨物,貨物必皆周于用,金銀則饑不可食寒不可衣……”⑦由此展開中外通商的一系列舉措,他主張獎工藝、惠商賈、速制造、蕃貨物并且要開辦礦業。他將通商行為看作是西人以貨物仁我,又以我之貨物仁彼,是一種兩兩有益的行為,但是他并沒能真正意識到當時的政治經濟局勢已經不足以使我國通西人實現他所謂的平等通商。他簡單地將這種通商看作是一種互惠互利的舉措,甚至認為,我們同西人通商,其實反而更有利于我們,通商之舉措,我們得到的是真實的貨物,西人得到的不過是一些饑不可食寒不可衣的金銀。
綜上所述,譚嗣同本人在對平等內容的論述中雖有片面。但無一不體現出譚嗣同思想的激進超前和其對中國救亡圖存急求改變的決心。無論是追求平等廢除帝制還是試圖通過中外通商來實現中外平等,都表明了譚嗣同平等觀念中所帶有的近代色彩。
在譚嗣同通而平等的哲學思想體系中,不得不提及他的以太說。他將以太與仁、通聯系起來,使以太成為譚嗣同通而平等的理論合理性的重要依據。要理解譚嗣同以太說的思想內容,就要從他的“仁以通為第一義。以太也,電也,心力也,皆指出所以通之具。”①為切入點。在譚嗣同的視界里,首先“以太”一詞已經失去他原先在西方物理學中的本來含義,在這里他被譚嗣同賦予了全新的含義,成為論證仁—通—平等思想體系的合理性工具。譚嗣同將以太說成是構建天地萬物的基礎,如此就可以闡明以太的作用,首先人的五臟六腑筋肉血脈粘砌不散是以太的作用;其次由己身到家、國、天下都是以太使其緊密相砌;最后又從細小微粒大至星云互相吸引也都是以太的作用,凡此種種列舉,都旨在表明以太不僅充實在天地之間,天地萬物之間的相聯系相互作用也都是由以太在起作用。正是如此,譚嗣同借用以太為仁通而平等的形具來闡釋萬物也是通而平等的,這就為他通而平等的思想提供了理論依據。
三、譚嗣同平等思想的意義及其不足之處
譚嗣同首次大膽地將“仁”賦予全新的含義,將其從古代仁學的封建道德觀念中脫胎出來,從而形成了自己新的仁學體系。不同于古代哲學家的側重點,譚嗣同將仁與慈悲之心等同起來,以破除對待為方式,來達到一種全人類大平等的境界,這在譚嗣同之前是不曾出現過的新理念。并且他將仁學與平等相結合,體現出近代哲學家的思想特色與政治需求。他的整個思想體都充斥著濃烈的近代哲學色彩,他始終貫徹仁即慈悲之心、仁以通為第一義的思想,順著這條思路來實現他的平等藍圖。不僅如此,他還在平等的基礎上大膽設想了大同社會,他試圖追求一種政治、經濟甚至宗教文化乃至人種大統一的理想社會,并且他認為這種差異的取消是達到平等乃至大同的必要途徑。其思想體系一方面以挽救中國救亡圖存為主核心,另一方面他也看到了當時中國在封建制度之下的軟弱和無能,他摒棄前學轉而吸收糅雜大量新西學思想,不遺余力地倡導和呼吁平等自由,試圖取消帝制,對傳統封建道德三綱五常思想進行了大力抨擊。他不僅將仁、以太、平等三者緊密聯系在一起,更將他的仁學提到了本體的高度。中日甲午戰爭的失敗,《馬關條約》的簽訂,都令譚嗣同對不平等有了更加深刻的體會和感受,也由此希望從根源上切斷這一切不平等的現象,無論是他的以心挽劫難還是他的破除對待,最終目的不僅是解救中國的水火形式,更是試圖追求一種全人類的大平等。
但他的平等思想依舊有其不足之處。首先他試圖通過行商經濟往來等舉措以達到平等,甚至可以說有些天真地認為這種通商是一種互惠互利的舉措,并沒有看到當時在政治形勢下種種不平等現象的本質原因;其次譚嗣同在北游訪學的過程中,接觸到大量宗教思想,尤其受佛教影響至深,在他的《仁學》著作中也充斥著大量的佛教思想,由此他在對平等理念的設想上更重視靈魂,他認為人與人之間之所以不平等是因為拘泥于體魄,他試圖構造一種沒有形體只有靈魂的新人類來消除彼此之間的差異,不可不說謂之大膽。但就現實意義來說,人不可能擺脫他所認為的形體上的禁錮而達到這種無差別不分親疏的平等。這使他最終的大同社會只能成為一種完美又虛無的設想。
但這些不足之處依舊不能掩蓋其平等思想中的亮點,他對男女平等的論述對女性思想解放起到了重要的啟蒙作用,且他對封建帝制的激烈批判,對三綱五常的批判都較之他人更為激烈和徹底。譚嗣同的思想始終圍繞著救亡、平等兩大主題,為此不惜英勇獻身的勇氣與覺悟都是令人十分敬佩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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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趙楠(1993—),女,漢族,陜西延安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哲學。
作者單位:黑龍江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