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藏象學說是中醫學的核心理念,人體的生命活動以五臟為中心,五臟之間生克制化,本位一體。多夢常由臟腑功能異常引起,夢境紛繁復雜,使人醒后仍感勞倦。五臟的虛實皆可引起多夢,不同的夢境內容也反映了不同臟腑的病變,臨床可以通過辨別夢的內容來辨病辨證,選方用藥,體現了中醫辨證論治的基本思想。本文以五臟為中心辨夢論治多夢癥,以期為中醫臨床治療多夢癥提供思路。
關鍵詞 多夢癥;藏象學說;五臟理論;黃帝內經
Treatment of Dreaminess Based on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of VisceraXI Zehui,LI Yiqi
(Colleg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Fujia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Fuzhou 350122,China)
Abstract The theory of visceral manifestation is the core concep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The life activities of the human body are centered on the five internal organs,and the five internal organs are restrained and integrated.Many dreams are often caused by abnormal function of zang-fu organs,and the dreams are complicated,which makes people still tired after waking up.The deficiency and excess of the five zang-organs can cause multiple dreams,and different dream contents also reflect the lesions of different zang-fu organs.Clinically,disease differentiation can be identified by distinguishing the content of dreams,and prescriptions can be selected to reflect the basic idea of dialectical treatmen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In this paper,the five internal organs as the center of dream differentiation and treatment of dreams,in order to provide ideas for the clinical treatment of dreams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Keywords Dreaminess; Zangxiang theory; Theory of Five Viscera; Huangdi Neijing
中圖分類號:R22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2095-7130.2023.06.014
多夢癥主要表現為睡眠不實,睡眠中夢境紛紜不休,醒后神疲乏力,頭昏。隨著人口增長,生活節奏加快,生存壓力增加,多夢成為一種困擾人們生活的常見病癥,若長期睡時多夢、噩夢則嚴重影響日常生活[1]。現代醫學認為,多夢主要在睡眠表淺時發生,與大腦皮質活動有關,目前無特效藥物治療,多采用催眠鎮靜類藥物,一般具有耐藥性及成癮性,長久使用效果不佳且不良反應大,令許多患者難以接受。中醫藥在治療多夢癥方面具有獨特優勢。人的生命活動以五臟為中心,病變也可通過調理五臟論治,《黃帝內經·靈樞·注證發微》有言:“凡病必分五臟六腑,諸書皆不分臟腑,漫用成方,臟腑受傷,夭枉多矣。”多夢癥的產生與五臟功能密切相關,《方盛衰論》:“人于醒后,神氣浮動,臟中之盛衰,不能自覺;寐而和氣寧謐,靜中獨覺,故臟中之盛衰,形而為夢。”臟腑之盛衰,在寐時不自覺卻得以體會,形成夢境。《素問懸解》描繪了夢之繽紛意象皆因臟氣盛衰而起:“喜怒悲懼,生殺予奪,飛沉榮悴,聲色飲食,萬狀紛紜,不可殫述,皆其臟氣使之也。”不同的夢境內容也反映了不同的臟腑病變,《黃帝內經》有言:“……厥氣客于心,則夢見邱山煙火……客于腎,則夢臨淵,沒居水中……”臨床可以通過辨別夢的內容來辨病辨證[2],孫思邈曰:“此所以因傷致夢,即以夢為診也,此為夢診。”故有學者[3]認為中醫夢診理論肇始于《黃帝內經》,且補充了中醫四診的不足,具有重要的價值。
1 中醫對多夢癥的認識
人在睡眠時做夢,是一種正常的生理現象。臨床常見異常夢多患者,其主要表現為夜間睡時多夢,或常為噩夢,醒后神疲頭昏,萎靡不振。中醫學對夢的認識,早在《黃帝內經》中便有記載,《靈樞·淫邪發夢》曰:“正邪從外襲內。而未有定舍。反淫于臟不得定處。與營衛俱行。而與魂魄飛揚。使人臥不得安。而喜夢。”此淫邪者,指外界燥、濕、寒、暑、風、雨之邪,由于多種外邪侵襲人體臟腑,使精神散越、魂魄妄行,使人夜寐不安,是病夢的淵源。《黃帝內經》各篇,皆有言因病而發夢,不外乎陰陽五行之氣偏亢不和所致,究其因則有外邪、內傷,或虛或實,所以臨證者可以因其夢象察識其病。如《素問·脈要精微論》提出“肝氣盛則夢怒”“肺氣盛則夢哭”。《黃帝內經》將夢病大體分為了3個層次,一是“正邪從外襲內,而未有定舍。”是指人在睡眠中,外界各種因素對人體的影響。二是“反淫于藏,不得定處,與營衛俱行。”邪入臟腑,影響臟腑功能且隨營衛運行而影響至全身各處。三是“魂魄飛揚,使人臥不得安而喜夢。”《靈樞·本神》言:“肝藏血,血舍魂……肺藏氣,氣舍魄。”此處魂魄代指神魂魄意志并非單指魂魄,意為五臟精氣不足或功能衰敗,則五臟神無以為舍,故無不安而喜夢。在治療方面,《黃帝內經》中雖未有具體治療方藥,卻提出了應先辨別臟腑虛實,再行施治。丹波元簡所著《靈樞·淫邪發夢》將《黃帝內經》闡發總結為:“凡有夢至時,即知其邪之在何臟腑,遂用針以補之,其邪可立已矣。蓋腑夢補臟,臟夢補腑也。”結合內經理論明確提出夢病“虛則補之,實則瀉之”的治療原則,雖然在后來的研究中被歷代醫家不斷完善,但均未超出《黃帝內經》的范疇,成為后世效法的準繩[4]。孫思邈在《備急千金要方》中指出“善診候者,亦可深思夢意,乃盡善盡美矣”,診療疾病的同時,亦可將夢象的內容考慮其中。夢的產生多與五臟盛衰相關,夢的內容可反映五臟的病變,臨床上可通過辨夢以辨臟辨證論治多夢癥。清代薛雪《醫經原旨》曾言:“役于五行,未有不然者,是皆致夢之因也。”中醫多注重將五行與五臟功能盛衰關聯解釋病夢,五臟氣虛或有余,皆會產生夢,且夢的內容多與各臟功能特點相關。
2 夢與五臟的關系
心為君主之官,五臟六腑之大主,張景岳在《類經·本神》注解:“心為一身君主,萬神為之聽命。以故虛靈知覺,作生作滅,隨機應境,千變萬化,瞬息千里,夢寢百般。”心主神志,心是夢產生之源,“至其變幻之多,五行之化,本自無窮,而夢造于心……夫人心之靈無所不至,故夢象之奇亦無所不見,誠有不可以言語形容者……”“所以任物者謂之心”,心每時承擔、接受外界事物,做出反應,產生思維,心在夢的發生中占主導地位,故有學者提出心主神明[5]能統魂魄,兼賅意志。心的虛實影響夢的發生及夢象,《類經》曰:“心虛則神不安而善夢”,心主宰神,心氣虛則神無所依,肆意飛揚而多夢[6]。
肝藏魂,血舍魂。《中西匯通醫經精義》:“魂不安者夢多。”《醫宗必讀·恐》謂:“魂失養,故交睫即靨”。內外之邪侵襲人體,使魂魄妄行,是病夢的淵源。《靈樞·淫邪發夢》有:“正邪從外襲內,而未有定舍,反淫與臟,不得定處,與營衛俱行,而與魂魄飛揚,使人臥不得安而喜夢。”李奕祺發現臨床中有明確的“失魂癥”“落魄癥”,魂魄飛揚常見于危重患者,他們會出現異常夢境。若肝血不凈,則濁物與魂結合,不凈之魂不內守,肆意飄散形成噩夢。《類經》:“夢寐亦然,是所謂志有所惡,及有外慕,血氣內亂,故似鬼神也。”
肺藏魄,魄指人的感覺和認識,夢是肺魄的活動體現,《類經》謂:“魄之為用,能動能作,痛癢由之而覺也。”《類經·本神》曰:“魄對魂而言,則魂為陽而魄為陰……夢能變化而寤不能者,乃陰陽之離合,離從虛而合從實也。”《靈樞·淫邪發夢》中提到“厥氣客于肺,則夢飛揚,見金鐵之奇物”,白鐘國[7]認為魂魄于睡眠的調控有一點表現在對于“睡夢”的調節。“夢乃魂魄役物,恍有所見之故也。魂為病,則夢女子、花草、神仙、歡喜之事,酸棗仁湯治之。魄為病,則夢驚怪、鬼物、爭斗之事,人參清肺湯加琥珀治之。”夢乃魂魄所衍生之物,夢的內容與魂魄的病瘥相關。
脾藏營,營舍意,“意”為意念、思想,屬于人的思維活動,脾藏記憶與思維同樣與夢形成有關。脾主思,“思”包括了思念、憂思、悲思等復合情緒,又包括了思考、思想、思索等功能。脾主思慮功能異常,則思考的功能異常,如明王延相稱:“未寐之前則為思,既寐之所則為夢。是夢即思也,思即夢也。”可見夢離不開主脾所思和意的意識活動[8]。
腎藏志,是指意志過程,又包含著心理活動。明方以智釋夢時說:“夢者,人智所見。醒時所制,如既絡之馬,臥則逸去。”管義紅[8]認為夢是意志失去控制的表現。五行而言腎主水而心主火,心腎相交則水火既濟陰陽平衡。功能上腎藏精而心藏神,精神互藏互用,《靈樞·本神》:“生之來者謂之精、兩精相搏謂之神。”腎中藏有先天精氣和后天水谷精氣,五臟六腑功能無不依賴腎精的作用。夢本身是精神活動,精神活動屬于陽的范疇,陰陽平衡則陰平陽秘,不然則“魂魄飛揚”,正如《素問·生氣通天論》所言:“陰平陽秘,精神乃治,陰陽離決,精氣乃絕。”
3 五臟辨夢論治多夢
3.1 從心辨夢論治
“厥氣客于心,則夢見邱山煙火。”凡臟腑內傷之邪也,其邪氣客于心,則夢見山林煙火,以心屬火也,故夢火為心疾的反應。“心氣虛者,其人則畏,合目欲眠,夢遠行。”心氣虛者夢中孤身臨江,夜入荒山,故使人畏懼。嚴用和在《濟生方》用補心丸主治“夢寢飛揚,精神散離”,提出此病是因驚恐傷神,耗傷心氣所致。心神不安為夢產生的主要因素[9],當用養心益血,安魂定魄方法治療。《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用平補鎮心丹來治療多夢膽怯善恐之心膽氣虛者。《傷寒論》中有以加味溫膽湯來治療心虛膽怯,夢寐不安者。朱砂安神丸治“瘥后心神不安。夜臥不寧。或多夢不眠。”“血氣少者屬于心。”歸脾湯加減治療以睡夢連綿,徹夜不斷為主證之多夢,認為此因心血虛,或心脾兩虛,致神不守舍,治法以補養心脾為主。
3.2 從肝辨夢論治
《黃帝內經》:“客于肝,則夢山林樹木。”臟腑內傷之邪也,其邪氣,邪氣客于肝,則夢見山林樹木,《醫經原旨》:“肝氣虛則夢見菌香生草。”因肝合木則夢草木。肝受邪病虛證,則夢樹木。《黃帝內經》曰:“肝氣甚則夢怒”肝之邪盛則夢多怒,以肝之志為怒。李東垣認為夜夢亡人,是因肝木太盛,當刺期門泄肝為治。《傷寒論》中:“若終夜清醒,目不得瞑,或目瞑則驚悸夢惕者,余邪內留肝膽,膽氣未舒,肝魂不安也。”若常夢中驚悸,為邪在肝膽,使肝膽不安,用酒浸郁李仁、炒酸棗仁、豬膽皮、黃連、焦梔子、淡竹茹、桑葉等以苦疏肝泄熱。噩夢以夢境多是驚險、恐怖,或為大火、兇殺、格斗、翻車等,常在夢中驚醒等為主證者,常見于肝郁化火、肝火上炎,治法清肝瀉火,方藥用龍膽瀉肝湯加減。焦慮型睡夢以睡臥不安,時時憤怒怨恨為主證,常見于肝陽上治法平肝潛陽方藥[10-11]用天麻鉤藤飲加減。
3.3 從肺辨夢論治
“肺氣盛則夢恐懼哭泣飛揚。”肺之邪盛,則夢恐懼、哭泣而飛揚,以肺之聲為哭也。孫思邈主張用大鎮心散治療“夢恐懼”。“是以肺氣虛則使人夢見白物,見人斬血籍籍。”《醫經原旨》言此為五臟陰虛之夢兆也。金色白,斬為金器之用,肺虛者必怯,故見人斬血籍籍,多為驚惕之狀。白鐘國[7]認為肺魄為病,則夢驚怪、鬼物、爭斗之事,可以人參清肺湯加琥珀治之。
3.4 從脾辨夢論治
“脾氣盛則夢歌樂。身體重不舉。”以脾之聲為歌,脾在體主肉[11]。孫思邈用瀉熱湯主治“夢歌樂和體重不能行”。邪氣客于脾,則夢見丘陵大澤,壞屋風雨以脾屬土也。“客于脾,則夢見邱陵大澤,壞屋風雨。”孫思邈用半夏瀉心湯主治“夢山丘平澤”。“脾氣虛則夢飲食不足。”《醫經原旨》釋其因胃中空虛,故欲飲食。《濟生方》中用進食散主治“脾胃虛寒,夢見飲食不足,脈來沉細軟弱”。
3.5 從腎辨夢論治
“腎氣盛,則夢腰脊兩解不屬。”腎之邪盛,則夢腰脊兩解,不相連屬,因腰為腎之府。“客于腎。則夢臨淵。沒居水中。”《醫經原旨》注:邪氣克于腎,導致腎氣虛則使人夢見舟船溺人,因腎合水,故夢應之。又有“邪氣客于腎,則夢臨于深淵,或沒居于水中,以腎屬水也”。嚴用和在《濟生方》中用遠志丸主治“夢登高涉險,神魂不安,驚悸恐怯”等。腎之為病,常常夢男女、鬼神之事,《金匱要略》:“男子失精。女子夢交。桂枝龍骨牡蠣湯主之。”腎藏精,濟寓陰陽,正常情況下心腎相交,水火既濟,上焦之陽氣虧空。則陰氣上乘。下焦之精血耗損。則陽精下降。陰陽之賊氣。與妄情相得。則夢接鬼交。《證治準繩·類方》有用水中金丹、金鏁丹來治失精導致夜夢陰人之證。
綜上所述,多夢癥是臨床上常見的一種睡眠障礙。藏象學說能夠對多夢癥的發病機制進行深入辨析,依靠五臟各自不同的病理變化,產生不同意象之夢,夢象是人體五臟虛實的反映,可以構建五臟理論為基礎的辨夢辨證體系,以準確把握其病證辨證要點,提高診治的針對性,中醫藥治療多夢癥,根據辨證論治處方用藥優勢明顯,對臨床治療多夢癥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故在臨床應辨明臟腑,辨夢的內容以辨明臟腑論治多夢,體現了中醫辨證論治思維。
利益沖突聲明: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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