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偉大的蓋茨比》是菲茨杰拉德的杰出代表作,評論家認為這部小說記錄了20世紀20年代美國喧囂的物質消費時代。經過細讀文本之后會發現,主人公蓋茨比是唯物主義與理想主義的矛盾體,他想用財富贏回失去情人黛西的愛情,象征著美國夢的寓言。然而,作者將蓋茨比描述為悲劇式英雄,他的失敗讓人質疑、解構美國夢神話。小說通過尼克的敘事視角聚焦蓋茨比與黛西的故事,其傷感基調置于英美現代主義的傳統之中,通過哀悼傳統文化價值觀的喪失來應對社會變革。
[關" 鍵" 詞]《偉大的蓋茨比》;美國夢;物質主義;理想主義
一、引言
為何菲茨杰拉德(Francis Scott Key Fitzgerald,1896-1940)的代表作《偉大的蓋茨比》(The Great Gatsby)如此偉大,如此經典?這是由這部小說改編的電影版中敘述者尼克在最后一幕所發出的疑問。該電影真實地再現了小說故事的核心思想:自我成功幻想的破滅,即解構美國夢。起初菲茨杰拉德考慮這部小說名時,有“紅色、白色和藍色之下”等,說明蓋茨比的個性與美國人的特質有關,即蓋茨比是美國夢的樣板,一個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年輕的蓋茨比身上攜帶的一個本子上寫著富蘭克林在他自傳中的奮斗目標和人生計劃。 “憧憬著17歲時應該有的沖動,并一直抱著此信念。”在尼克看來,蓋茨比具有柏拉圖式的自我認知,詳細闡述了“他是上帝的兒子”的由來,正如美國人認為他們都是上帝的選民。蓋茨比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對自己有著清晰的認識,屬于早慧型,從小就對自己有所要求。因此,戴斯納將蓋茨比的偉大歸因于他留住“他非凡的……純真”; 米勒認為“他堅持對美國夢的信念,因為美國夢已經深入到他的心靈……他的毀滅”。如果說蓋茨比的偉大與他年幼時所做的夢想有關,那就是給自己下了圈套,即自我成功就是如何進行自我欺騙,甚至自我毀滅。
小說重寫《美國夢》的神話及其相關歷史背景。美國獨立后的繁榮在某種程度上破壞了美國傳統,盡管那時美國經濟快速增長。米勒描述這10年里的美國:“20世紀20年代,商業被奉為美國的宗教,他看到了美國有史以來最普遍的商業和政府腐敗”。一方面,蓋茨比在進入投資欺詐之前,已通過偷盜積累了部分財富。他從落魄的窮小子到富翁的華麗轉變,折射出為了實現所謂的美國夢,會不擇手段謀取物質財富,敢于踐踏美國法律 ;另一方面,他身上體現出對原來愛情的忠誠度,而那些富家子弟則向往“紅杏出墻”,兩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蓋茨比在物質上很成功,而感情上則是理想主義,二者又兼具一身,既鮮明又矛盾。
二、物質主義與理想主義的碰撞
評論家門肯指出《偉大的蓋茨比》圍繞著蓋茨比和黛西之間的愛情故事展開。在小說的開頭,她已經和湯姆結婚五年了,湯姆是富有的芝加哥人,就在蓋茨比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他贏得了她。蓋茨比在失去愛情后,積累了巨大的財富,他相信自己可以 “從頭再來”。小說中蓋茨比身影呈現在他海灣豪宅的海灘上,伸出手指向海灣另一邊黛西和湯姆的方向。
通過尼克視角,他成了小說的半獨立敘述者。唐納森對尼克講述故事的重要性做了高度評價。在他看來,蓋茨比炫耀財富以及他努力贏回黛西,體現出作者獨具匠心的藝術手法。然而,尼克不僅僅是一個觀察者,盡管他與湯姆、黛西以及他們的房客喬丹都有親屬關系,但他還是越來越欣賞蓋茨比,機緣巧合使他成為蓋茨比的鄰居,成為連接起這兩個世界的中間人,安排蓋茨比和黛西之間重新見面,重新點燃他們之間的浪漫故事,以及導致蓋茨比致命的結局。
尼克和蓋茨比都是美國中西部人,也是退伍軍人,海外的經歷改變了他們。一方面,尼克將自己的出生地看成是“世界的邊緣”;另一方面,他希望“世界永遠統一,永遠受到某種道德的約束”。尼克希望能生活在有秩序的世界里,仿佛他是一個模范的道德家。他說,“每個人至少有一種基本美德,而我認為我是為數不多的誠實的人之一”。尼克既真實又夸大,因為他幾乎掩蓋了自己在蓋茨比和黛西之間事件中調解人的角色。尼克描述了自己與喬丹的短暫戀情,喬丹是一名職業高爾夫球手,他懷疑喬丹有作弊行為,以此來占據他的道德優越感。當他們不再聯系時,喬丹稱他為粗心大意的司機。這部小說中,他總是以一種道德來判斷其他人。
小說中反復描寫汽車場景,說明汽車是當時美國成功人士的重要標志,也是推進陰謀的重要手段。作家對尼克乘坐蓋茨比的汽車進入紐約市描述,明確地將旅程的軌跡與蓋茨比的心中愿望聯系起來:“" "隨著擋泥板像翅膀一樣展開,我們將光線分散到半個阿斯托里亞……從昆斯伯勒大橋上看到的城市永遠是第一眼,它第一次展現了世界上所有的神秘和美麗”。然而,奇跡卻與現實背道而馳,作為財富象征的汽車卻與其實際意義相左,隨后從城市回來的旅途中,黛西駕駛著蓋茨比的豪車,卷入了一起車禍,撞死了丈夫湯姆情婦默特爾,而湯姆嫁禍于蓋茨比,蓋茨比被害。
只有尼克收拾這個爛攤子,他不僅要安排蓋茨比的葬禮,還要拼湊蓋茨比的人生。他的敘述可以理解為對蓋茨比對物質財富的理想主義追求,與湯姆和黛西不計后果的放縱形成鮮明對比。蓋茨比是美國夢的翻版,物質的成功是精神的不歸之路。蓋茨比依靠物質世界及其具體對象和社會中介的價值觀構建通往夢想的階梯。這個夢想本身就是二手貨:從雜志文章中拼湊而成。
小說敘述的遞歸結構,即蓋茨比贏得黛西卻又失去她兩次,蓋茨比告訴尼克,如果黛西曾經愛過湯姆,“那只是個人問題”。蓋茨比和黛西之間的愛在某種程度上具有超然性或寓言性。蓋茨比必須犧牲他的夢想來實現它,暗示了欲望本質的寓言:我們只想要我們沒有的東西。唯物主義與美國夢的理想主義如何在蓋茨比身上展現的,即通過男女身體語言談論金錢來實現。
對于蓋茨比對黛西悲劇性的愛情,費特利認為:“運用以雄性為中心的傳統,將女性作為欲望和成功的象征。”他們作為符號體現了矛盾的角色,這些角色與男人追求女人的方式相關,就像蓋茨比追求黛西一樣,而與女人是誰無關。黛西悲嘆自己人生角色的局限性,在女兒出生時說:“這個女孩在這個世界上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一個美麗的小傻瓜。”女人能成為最好的人就是成為美麗的傻瓜,即依靠男人來映襯和表達意義的審美對象,導致像默特爾那樣的人生結局。另外,她們的名字也表征體力勞動與精神財富之意。
蓋茨比對黛西的愛情代表他對財富的熱愛,也是理想主義和物質主義相互碰撞;他的情感最終會讓愛人和他的目標都妥協,最終表現為商品戀物癖。作者用商品化的方式來描述男女之間的情感,同時分析了美國夢中所隱含的矛盾。蓋茨比必須賺錢才能贏得黛西,黛西表征了金錢的特質;但他被自己的成功之車迷住了,而她駕駛著這輛車就是他的命運結局。換句話說,蓋茨比的理想主義被作為其手段(金錢)的唯物主義所摧毀,一同他所追求的對象(黛西)。
美國夢是如何被它所帶來的唯物主義所摧毀,蓋茨比的命運在小說結尾變得清晰,美國夢融合了一些隱喻性的元素,如植物的名字、綠色、精神內核、物質等。與探險家一樣,蓋茨比期待著一個新世界。然而,自從蓋茨比被害后,尼克決定再次回家,實際上回到了美國心臟地帶的黑暗田野;他為蓋茨比而悲傷,他改變了人生路線,向美國西部尋找人生意義。尼克知道:蓋茨比的死教會他的是,天堂必須消失,否則重新認識自己則是一場夢。
在冬季來臨之前,蓋茨比將游泳池排干,這一細節描寫表示自己將從這個世界上離開。尼克相信蓋茨比在泳池中被槍殺之前,看到一個清晰的畫面:蓋茨比看到“玫瑰是多么奇怪的東西”,他發現“最后一切都好”,并暗示黛西只是黛西,消失的樹木只是木材。蓋茨比認為,世俗的成功是可以推動他走向新世界的動力和力量源泉,但他的失望使他超越了他的理想,超越了他對新世界伊甸園般的憧憬,進入一個不同的“新世界,沒有真實的物質,在那里可憐的鬼魂,呼吸著像空氣一樣的夢,偶然地四處漂流……就像那個灰白的、奇異的身影穿過無形的樹木滑向他”。特里林評論道: “他已經嘗到了知識的果實,因此必須離開花園前往灰燼之谷,放棄自己的神性概念,擔心自己的死亡。從他對新世界不再神秘的憧憬中浮現出來的灰白色人物是威爾遜,他是蓋茨比夢想中灰白色塵埃的化身。他射殺了蓋茨比,但小說這樣處理使蓋茨比的命運最終清晰化,就像黛西實現了他的幻想一樣。蓋茨比之死是古典意義上的悲劇”。人物命運逆轉的時刻也是洞察人性的時刻,悲劇運用愛與死的對稱性,提升了蓋茨比的偉大維度:蓋茨比愛上了對物質渴望的理想形象,當他在臨死的時候,才意識到物質的女人并不是超凡脫俗的,只在乎財富。蓋茨比的極度愿望就是擁抱物質世界,在這樣世界里,財富的差距比信仰更為重要。這個世界是“物質而非真實”的說法表明,曾經賦予社會秩序穩定的舊神話并沒有被新神話所取代。
通過細讀這部典型的現代主義小說,作者賦予主人翁的特質是極端的貧困和財富。這部小說之所以是現代主義的,是因為同一種沖動使其成為悲劇:通過夢想家的倒臺以及美國夢的神秘化。小說告訴人們,新的世界不是舊的新世界,蓋茨比必須死,才能使他追求的幻覺得以平息。
在這部小說中,死去的不僅僅是美國夢,還有它背后的神學。威爾遜試圖經營他那失敗的舊車生意,一直由廣告牌上一雙超自然、空洞的眼睛所監督,他在默特爾死后,對一位鄰居說,“我告訴她,她可能會愚弄我,但她無法愚弄上帝”。如果豪車、音樂以及蓋茨比的奢靡生活是現代性標志的話,那么威爾遜的廣告牌標志著精神破產的最終時刻。在物質主義的世界里,金錢篡奪了上帝的位置,宗教與妄想變得難以區分。蓋茨比墓地前唯一參加他葬禮的,戴著眼鏡的那位神父所說的幾句話顯然缺乏精神慰藉“可憐的狗娘養的”總結蓋茨比的一生,他摘下了眼鏡這一舉動,表明現代生活必須在沒有神學鏡片的情況下看待。
小說中湯姆從未承認自己對蓋茨比之死有任何罪責,盡管他無意中透露了是他引導威爾遜來到蓋茨比家。湯姆的自私性可以理解為對現代性的又一注解,這種回應與威爾遜破產的神學和蓋茨比的理想主義與唯物主義明顯不同。他作為小說的反面人物,為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而捍衛所謂的傳統價值觀。蓋茨比、威爾遜和湯姆分別代表了對現代變革的三種反應 :理想主義、唯物主義、破產的宗教和機會主義;那么尼克代表著一種文化上的優雅氣質,決定從物質世界里撤退。這部小說是對美國夢的闡釋,也體現了作者深度思考人與物質的關系。盡管蓋茨比的成功故事無法令人信服,但他是一個悲劇英雄。他的逝去預示了1929年美國股市崩盤,這使他比物質成功更具代表性。
三、結語
《偉大的蓋茨比》出版四年之后,美國股市崩盤象征蓋茨比這樣從貧窮發家致富美國夢的破碎。菲茨杰拉德用第三人稱尼克的視角,以更加客觀、冷靜的態度看待蓋茨比的毀滅,既看到他身上的“單純”,又認識到他的超凡膽識;蓋茨比為了理想主義的愛情,卻在現實生活中以不擇手段追求物質財富;他活在巨大物質財富之中,卻享受不到理想主義的愛情;他為了理想主義的愛情,情愿搭上自己的生命。然而,作者批判的是那些以湯姆為代表的美國舊社會傳統價值觀。他利用蓋茨比身上的唯物主義與理想主義特點,表達的是美國夢的寓意,菲茨杰拉德將蓋茨比描述為悲劇式英雄,他的失敗讓人質疑、解構自我成功的美國夢神話。小說通過尼克·卡拉威的敘事視角聚焦蓋茨比與黛西的故事,其傷感基調置于英美現代主義的傳統之中,通過哀悼傳統文化價值觀的喪失來應對社會變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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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紅艷(1985—),女,漢族,湖南祁東人,碩士研究生,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學等。
作者單位:凱里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