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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集“首賦”體制之建構(gòu)

2023-12-29 00:00:00吳光興
文藝研究 2023年1期

摘要借鑒“長時段”等理論,將文學史、學術(shù)史相結(jié)合,可以對歷來聚訟紛紜、長期進展有限的文集體制尤其是“首賦”體制問題,做一切實探討。從唐中、晚之交上溯至東漢前期,可見文集體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聚焦東漢前期班固等人的校書活動,“依《七略》而為書部”原則的啟示值得重視。綜觀整個文集“首賦”體制的建構(gòu)歷程,劉向校書這一學術(shù)史革命性事件的意義極其重要,《七略》體系與話語的典范性、引導性地位極其關(guān)鍵;6世紀中期,目錄學家制造出作為圖書部類大名的“文集”名稱之前,“詩賦”是它(文集) 流行數(shù)百年的原生名稱。文集“首賦”體制建構(gòu)的原點非《七略·詩賦略》莫屬。

“文集”(含別集、總集) 是中國歷代文學成果的主要載體。關(guān)于文集尤其是其“首賦”體制①,歷來聚訟紛紜。在劉向(前79—前8)、劉歆(?—23) 劃時代的《別錄》《七略》目錄體系中尚沒有文集的明確位置②,唐人《隋書·經(jīng)籍志》(以下簡稱《隋志》) 別集序又云“別集之名,蓋漢東京之所創(chuàng)”③,則作為文集主體的“別集”體制,實質(zhì)建構(gòu)似在東漢時代④。

學界有關(guān)文集生成的研究數(shù)量并不少,但是多從文獻學角度探討,通過掇拾漢魏六朝時期的零星文獻記載,鋪張彌縫而成,實質(zhì)進展有限。本文擬借鑒現(xiàn)代史學“長時段”等理論,關(guān)切歷史的穩(wěn)定性、連續(xù)性因素,由唐代上溯至兩漢之際,打通歷時千年的歷史關(guān)節(jié),拓開學術(shù)視野;在此基礎(chǔ)上,掘發(fā)出東漢校書與具有學術(shù)史革命意義的西漢劉向校書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彰顯《七略》體系與話語的規(guī)范性、引導性地位;進而辨析從兩漢之際至南朝后期“詩賦”觀念的演變,勾勒圖書部類大名由“詩賦”到“文集”的更替軌跡,系統(tǒng)探索文集“首賦”體制的建構(gòu)歷程與豐富內(nèi)涵。

一、唐人文集“首賦”定律追蹤

唐代文學在中國文學史上具有承前啟后的樞紐地位,唐人文集規(guī)模比較適中,可以作為本文探討文集“首賦”體制的一個基點。據(jù)《隋志》反映的唐初藏書情況⑤,有別集437部、總集107部,合計文集554部⑥。然而,就傳世文獻來看,先唐別集的存留比較零碎,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系統(tǒng)的研究。而唐人原編文集流傳者尚有數(shù)十部(其中部分為單純詩集),這一規(guī)模比較適合作為探討的基礎(chǔ)。

對于流行的文集“首賦”體制,唐代中晚期之交,劉禹錫(772—842) 發(fā)表過著名的問難。長慶元年(821),他為呂溫遺集作序,提到:

古之為書者,先立言而后體物。賈生之書首《過秦》,而荀卿亦后其賦。和叔年少遇君而卒以謫,似賈生;能明王道,似荀卿。故余所先后,視二書,斷自《人文化成論》至《諸葛武侯廟記》為上篇,其他咸有為而為之。⑦

劉禹錫樹立了一個他所謂古人“先立言而后體物”的標準,參考西漢《賈誼集》、戰(zhàn)國《荀子》二書的做法,采用一種新方式編次呂溫的全部文章,將《人文化成論》至《諸葛武侯廟記》這些“立言”的“論”體、“記”體文章排列在前,作為“上篇”,以突顯呂溫的見識。劉禹錫編《呂溫集》的這種新方式,如他本人所說,原則集中在“立言”“體物”誰先誰后(即誰的價值更優(yōu)越) 上。所謂“立言”,即提出一個道理進行論述,指論說文;而“體物”通常是辭賦的代名詞,陸機《文賦》曰:“賦體物而瀏亮。”⑧文集當中辭賦、論說文誰先誰后的辨析,反映了在劉禹錫的時代,他所面對的流行體制與理想體制之間的矛盾與競爭。

耐人尋味的是,劉禹錫按照理想體制編次的呂溫文集究竟有無流傳還有疑問。宋人所見十卷本《呂溫集》“先賦詩、后雜文”,非劉氏之舊⑨,反而與唐代的流行體制一致。傳世的影宋鈔本《呂和叔文集》十卷(《四部叢刊》本),也是如此。下面對唐代文集編次流行的“首賦”體制,做一列表(表1) 分析。

以上七部按文體類別編撰的文集,大致保留了唐人舊編的原次序;時段分布上,從唐初至晚唐皆有,也具有一定代表性。粗看諸文集的文體排列次序,似乎有點凌亂,但在與本文主題相關(guān)的“首賦”體制方面,或者從劉禹錫“立言”“體物”孰先孰后的視角看,卻遵守得很好,“體物”的“賦”體作品一律排在全集首位。如此整齊的現(xiàn)象,表明在唐人的觀念中,文集“首賦”是流行的慣例與常識。而劉禹錫編次《呂溫集》式的個別例外與挑戰(zhàn),反而可以印證“首賦”體制基本定律之強勢流行。

按之“近古曰古”的規(guī)律,唐集遵循的“首賦”體制,應(yīng)該普遍承襲自前人,即前揭《隋志》記載的數(shù)百部先唐文集。鑒于可供研討的先唐別集完整樣本缺乏,下面嘗試以唐人寶愛的文學總集《文選》為例進行探索。《文選》對于唐代文學的哺育、影響,是單一文學書籍中首屈一指的。而歷代評論家對于《文選》的不滿,也常集矢于與“首賦”體制相關(guān)的“甲賦乙詩”。

《文選》入選文章按文體編次,凡39類,名目略顯繁雜。今“以類相從”,整齊歸類,則可分為11個文體群、4 個大類,如下表(表2) 所示。

經(jīng)過一番整合,《文選》的39類文體,竟然完全符合建安時期曹丕《典論論文》論述的“文章四科”(奏議、書論、銘誄、詩賦) 的基本分類。按照《文選》編者蕭統(tǒng)(501—531) 同時代人(也是他的府僚) 劉勰《文心雕龍·總術(shù)》提示的“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的標準,則《文選》紛紜的文體,又未嘗不可進而整合為文(詩賦、銘誄)、筆(詔令奏議、書論) 即韻文、散文兩大陣營。

《文選》11個文體群錯雜排比,略有凌亂之嫌,這有何緣由或意義,與本文主題關(guān)系不大,不遑深究。僅就文集“首賦”體制而論,“甲賦乙詩”是其典型特征。如上所述,《文選》文體系統(tǒng)既屬于齊梁時代,又與漢魏時代大體一致,這提示我們須開闊視野,來解析《文選》的“甲賦乙詩”體制。

《文選》是先唐總集的典型代表,而先唐總集的基本體制,實創(chuàng)始于西晉摯虞的《文章流別集》(以下簡稱《流別集》)。《流別集》盡管早佚(大約在宋初),但它的規(guī)模,特別是以“詩賦”為首的特征,卻有案可稽。《隋志·集部·總集》序:“晉代摯虞……自‘詩賦’下,各為條貫,合而編之,謂為《流別》。”“詩賦”作為《七略》以來的專稱名詞,遵循《七略·詩賦略》的成規(guī),在文體排列方面,體現(xiàn)為“賦、詩……”式的次序。所謂“自‘詩賦’下”,明確說明《流別集》“甲賦、乙詩、丙……”,這一點與《文選》完全一致。參考《隋志·集部·總集》類之下,群書分體排列的次序[賦頌、詩樂府;銘箴誡、贊、七、碑;論、連珠;詔、表奏啟、書(含雜筆)、策;誹諧],可知就詩賦、銘誄、書論、奏議詔令四大類的總次序而言,《流別集》大致正好將《典論論文》“四科”的次序進行了顛倒。《流別集》四大類次序與《文選》不完全一致,然以“詩賦”居首(“甲賦、乙詩、丙……”),卻是二者一貫遵循的基本原則。

至于《流別集》“自‘詩賦’下”的編例,其淵源也有案可稽。《隋志·總集》序曰:“總集者,以建安之后,辭賦轉(zhuǎn)繁,眾家之集,日以滋廣。晉代摯虞……合而編之,謂為《流別》。”“建安之后”云云提示我們,首先要將注意力投向“建安”與漢魏典籍。以《后漢書》《三國志》相關(guān)史料與《流別集》等交互參證,可以看出,“首賦”體制的建構(gòu)實具有貫穿東漢、三國、西晉的線索。下文舉證仍以追溯的方式進行,依次以魏陳思王曹植(192—232)、漢曹大家班昭(50—120) 、漢東平王劉蒼(約30—83) 三家別集之編撰為典型例證。

先從《流別集》上溯數(shù)十年,看漢魏之際最著名文人曹植身后遺集之編撰。《三國志·魏書·陳思王傳》載魏明帝景初(237—239) 中詔曰:“陳思王植……自少至終,篇籍不離于手,誠難能也……撰錄植前后所著賦頌、詩、銘、雜論,凡百余篇,副藏內(nèi)外。”可見,景初年間撰錄的《陳思王集》以“賦頌、詩、銘、雜論”等為次序,“賦頌”居首,“副藏內(nèi)外”。

由景初《陳思王集》再上溯一百一十余年,看東漢中葉安帝元初末班昭《曹大家集》之例。《后漢書·列女傳》本傳載:“所著賦頌、銘誄、問、注、哀辭、書、論、上疏、遺令,凡十六篇。子婦丁氏為撰集之,又作《大家贊》焉。”班昭博學高才,適曹世叔,數(shù)奉召入宮,為皇后諸貴人師,著有歷代譽為“女《孝經(jīng)》”的《女誡》,宮中稱為“大家”。班昭出身于顯赫的文學家族,繼承父兄之業(yè),令《漢書》終成完璧。她本人也有辭賦名作《東征賦》傳世。既然班昭遺集篇末綴《大家贊》,則書名署尊號作“曹大家集”符合情理。此集編排次序為“賦頌、銘誄……”,這是東漢中期文人文集“首賦”體制的一個強證。比之《流別集》已經(jīng)早出約一百六十年。由此來看,范曄《后漢書·文苑傳》有關(guān)傳主著書“所著……”的載錄方式,忠實反映了東漢時期文集編次實際;如果說范書對西晉相關(guān)著作有所參考,那也表明西晉的相關(guān)著作同樣忠實于東漢的事實。可見,以“首賦”為特征的文集體制,淵源必在東漢中期《曹大家集》之前。

由班昭《曹大家集》上溯數(shù)十年,看漢章帝建初八年(83)《東平王集》之例。《后漢書·東平憲王傳》載:“明年正月薨,詔告中傅,封上蒼自建武以來章奏及所作書記、賦頌、七言、別字、歌詩,并集覽焉。”史文曰“集覽”,則漢《東平王集》與一百數(shù)十年之后的魏《陳思王集》之撰錄如出一轍,叔父諸侯的遺“集”由侄子皇帝下詔撰錄御“覽”,由朝廷文學侍從具體經(jīng)手。史文所敘劉蒼諸文次序“章奏……書記、賦頌、七言、別字、歌詩”,似乎與文集“首賦”規(guī)則矛盾,下面略作考辨。

一者,從史文敘述的邏輯與節(jié)奏來看,東平王劉蒼為明帝胞弟、章帝叔父,是兩朝倚重的賢王。本傳載有他多篇“章奏”文字,去世之際,皇帝詔“封上蒼自建武以來章奏及所作……”云云,列“章奏”于前,行文比較自然。

二者,史文“詔告……”這節(jié)文字,也可能是轉(zhuǎn)述詔令內(nèi)容,而非直接反映文集編次實際。

三者,比范曄《后漢書》成書早幾十年之袁宏《后漢紀》提示了另外一種思路:“詔東平傅,錄王建武以來所上章奏及作詞賦,悉封上,不得妄有闕。”“所上章奏”之下續(xù)以所“作詞賦,悉封上,不得妄有闕”。“詞賦”可以視為類名,用以概括各體文章(賦頌、七言、別字、歌詩)。范史提及的“書記”,為袁書漏略。總之,漢章帝下詔撰錄《東平王集》的記載,是東漢前期編輯遺集的較早實例,未見“首賦”體制。

上述《曹大家集》《東平王集》二書的編集時間相差近四十年,前集的編者為作者的子婦(兒媳),后集的編者為作者的侄子皇帝。值得注意的是,兩部文集的著作者都與班固(32—92) 有關(guān)系,曹大家(班昭) 是班固之妹,東平王劉蒼與班固早有交往(兩人年輩亦相當) 。作為活躍在明、章兩朝的文學首領(lǐng),班固同時也是兩朝校書、著史的主要代表。這樣,經(jīng)過一系列的追溯,終于引出了文集“首賦”體制的一個關(guān)鍵人物。

二、東漢校書“依《七略》而為書部”說

對于文集“首賦”體制的研究來說,東漢初年明帝永平、章帝建初年間班固等人典掌的校書活動,具有特別關(guān)鍵的意義。《隋志》序曰:“光武中興,篤好文雅,明、章繼軌,尤重經(jīng)術(shù)。四方鴻生巨儒,負帙自遠而至者,不可勝算。石室、蘭臺,彌以充積。又于東觀及仁壽閣集新書,校書郎班固、傅毅等典掌焉,并依《七略》而為書部。固又編之,以為《漢書·藝文志》。”就《隋志》序整體而言,這段敘述嵌在“王莽之末,又被焚燒”與“董卓之亂,獻帝西遷”之間,可以視作東漢圖書目錄事業(yè)方面的開創(chuàng)性兼代表性成就。

“光武中興……明、章繼軌”說明東漢初期三朝文化政策一脈相承。東漢藏書始于光武帝時代,“光武中興,愛好經(jīng)術(shù),未及下車,而先訪儒雅,采求闕文,補綴漏逸”(《后漢書·儒林傳》序)。宮廷藏書,又以歷經(jīng)王莽新朝末年戰(zhàn)亂之余的西漢藏書為基礎(chǔ)。“初,光武遷還洛陽,其經(jīng)牒秘書,載之二千余兩。”(《后漢書·儒林傳》序) “石室、蘭臺,彌以充積。”(《隋志》序) 藏書之所,除了洛陽的石室、蘭臺之外,“又于東觀及仁壽閣集新書”(《隋志》序)。“新書”云云,表明當時藏書有“舊書”“新書”之分別。“舊書”應(yīng)以《七略》登記過的書籍為大宗,而集中收藏于仁壽閣、東觀的“新書”,則有待校理與歸類,尤其值得關(guān)注。

校書活動的主體為永平、建初年間的校書郎,這個群體的人物當時又多有“蘭臺令史”頭銜。《隋志》序簡述“校書郎班固、傅毅等典掌焉”。班固作為校書活動的重要代表人物,在《漢書·敘傳》中自述:“永平中為郎,典校秘書。” 《后漢書·班固傳》載:“顯宗甚奇之,召詣校書部,除蘭臺令史,與前睢陽令陳宗、長陵令尹敏、司隸從事孟異,共成《世祖本紀》。遷為郎,典校秘書。”知班固于永平五年(62) 被明帝召,詣校書部,除蘭臺令史。他首先參加《世祖本紀》的集體撰述,書成之后,“遷為郎,典校秘書”。與班固同職校書的,史載還有賈逵、楊終、傅毅、孔僖等人。他們可考的校書活動,始于明帝永平前期,一直延續(xù)至章帝建初、元和年間。相關(guān)記載提及的校書場所包括蘭臺、東觀,后來終東漢歷朝,藏書與著作之所逐漸以東觀為主,官方遞修的東漢本朝史也被后人稱為“東觀漢記”。典校秘書活動,使東觀成為涵養(yǎng)文士的“書林”。

藏書兼著作的另一處所仁壽闥(一作閣),“永平十五年,皇后敕使移居洛陽。顯宗召見,嚴進對閑雅,意甚異之,有詔留仁壽闥,與校書郎杜撫、班固等雜定《建武注記》”(《后漢書·馬援列傳》) 。外戚馬嚴參加過仁壽闥《建武注記》的撰述。歷朝史臣于收藏新書的東觀、仁壽闥負責當代史撰述的同時,也兼職典掌校理新書的工作。緣由不難理解,撰述當代史需要參考的資料以新書為。

班固等人典掌秘書“并依《七略》而為書部”(《隋志》序),表明圖書部目分類仍依循《七略》舊規(guī),沒有另編。從“舊書”“新書”兩大陣營分別來看,“依《七略》而為書部”整理“舊書”的痕跡現(xiàn)在還依稀可辨。前揭《隋志》序又曰,班固“又編之,以為《漢書·藝文志》”,可見《漢書·藝文志》(以下簡稱《漢志》) 保存了班固等人當時校書的部分成果。比如《六藝略·小學》:“入揚雄、杜林二家二篇。”《諸子略·儒家》:“入揚雄一家三十八篇。” 《詩賦略》“陸賈賦”之屬:“入揚雄八篇。”諸如此類,反映了班固等人對于《七略》舊目的部分增訂,主要針對《七略》有所登記的科目而言。

對于《七略》成書之后王莽新朝至東漢初年產(chǎn)生的大量“新書”,尤其是其中文集之類圖書的校理工作來說,“依《七略》而為書部”原則究竟是怎樣落實的?《七略》體系之中并沒有文集。這個棘手問題不好輕易回答,我們可以稍作擱置,另辟蹊徑,將目光投向《隋志》(含注引梁代書目) 保存的相關(guān)文集,考察其歷史發(fā)展情況,期待可以觸類旁通。

從綏和二年(前7) 劉歆表上《七略》往后,至漢明帝永平五年(62) 班固被“召詣校書部”,中間經(jīng)歷六十八年。前三十年多數(shù)與王莽有關(guān)(包括王莽新朝十五年,9—23),后三十八年為東漢初年。

兩漢之際的學術(shù)史上,揚雄(前53—18) 承前啟后,堪作劃時代的標志。劉歆的年輩、地位與揚雄相埒。揚雄同時代或稍后的作者,據(jù)《隋志》注引梁代書目,文集署王莽朝官位的有如下三個:

《王莽建新大尹崔篆集》一卷。

《保成師友唐林集》一卷。

《中謁者史岑集》二卷。

崔篆系崔骃的祖父,事跡見《后漢書·崔骃傳》,仕王莽朝至二千石(建新大尹),入東漢慚愧不仕,建武年間臨終作《慰志賦》以自傷悼。唐林,明經(jīng)飭行,仕王莽朝至公卿封侯,事跡見《漢書·鮑宣傳》。史岑,事跡見《后漢書·文苑傳·王隆傳》:“初王莽末,沛國史岑子孝亦以文章顯,莽以為謁者。著頌、誄、《復神》《說疾》,凡四篇。”

下面從漢明帝(28—75) 與校書郎賈逵(30—101) 有關(guān)史岑文章評價的一節(jié)對話入手進行分析。史岑年輩與揚雄為近。永平十五年(72),“上以所自作《光武皇帝本紀》示東平憲王蒼,蒼因上《世祖受命中興頌》。上甚善之,以問校書郎,此與誰等,皆言類相如、揚雄、前代史岑之比”。回答漢明帝詢問的時任校書郎就是一代大儒賈逵。由賈逵當時“校書郎”的職務(wù),我們可以合理推論,史岑的文名當時可以與司馬相如、揚雄并列,那么,號稱藏書豐富、文物鼎盛的永平年間,史岑文章中秘應(yīng)有所收藏。

類似邏輯也可施于崔篆、唐林,他們在東漢前期文壇同樣有很大影響。崔篆自敘性的《慰志賦》開創(chuàng)了文學史上辭賦言志之例,東漢前期兩代名人名作馮衍《顯志賦》、班固《幽通賦》已經(jīng)有所“依仿”。唐林以“奏記”之美擅名于兩漢之際。可見,上述《隋志》署王莽朝官位的三人文集,應(yīng)該淵源于東漢初期。

至于彪炳一代的桓譚,年輕時與揚雄、劉歆過從;仕東漢因非毀讖緯觸怒光武帝,貶六安郡丞卒,年七十余。桓譚嘗從揚雄學賦頌之文,他的《集靈賦》等篇《文心雕龍》有所論及,建武朝大臣宋弘曾將其比方為司馬相如。《后漢書》本傳“所著賦、誄、書、奏,凡二十六篇”,反映的大約正是秘藏《桓譚集》面貌。《隋志》注:“梁有……后漢《桓譚集》五卷,亡。”桓譚又作《新論》,王充以為可與孔子《春秋》相比,開創(chuàng)了東漢以下子書專書化寫作的傳統(tǒng)。《新論》中《琴道》一篇未成,“肅宗使班固續(xù)成之”。

以上崔篆、唐林、史岑、桓譚,大體經(jīng)歷了西漢成哀平、王莽數(shù)朝,與揚雄、劉歆時代相接,屬于“遺老”級的前輩(相當于班固的祖父輩)。他們文集的淵源很早,逼近《七略》終點的時代。桓譚著書,《新論》、詩賦(文集) 并列的方式,典范性比較顯著。

比前述四位時代稍晚,馮衍、班彪(3—54) 二位,與漢光武帝劉秀(前5—57)年輩相當,屬于東漢的創(chuàng)業(yè)一代。馮衍有才無命,范曄《后漢書》以桓譚、馮衍合傳。袁宏《后漢紀》系馮衍小傳于建武二十八年(52) 。馮衍不得志于建武之世,退而作《顯志賦》以自厲。明帝即位,仍不用,遂廢于家,“所著賦、誄、銘、說、《問交》《德誥》《慎情》《書記說》《自序》《官錄》《說策》五十篇”,“肅宗甚重其文”(《后漢書·馮衍傳》) 。由本傳載錄的《問交》《德誥》《慎情》等篇目來看,馮衍可能也有寫作《新論》式“論書”專書一部以“成一家之言”的計劃,可惜未成。散篇依例作為“雜著”匯錄于《馮衍集》之中。《隋志》:“ 《后漢司隸從事馮衍集》五卷。”唐章懷太子李賢注:“ 《衍集》見有二十八篇。”散佚較多。

班彪出自西漢成帝朝外戚家族,其姑為文學史上著名的班婕妤。父輩與揚雄、劉歆、王莽等朋輩交游。從兄班嗣與桓譚過從。莽亂中,年輕的班彪避難西北,先后入隗囂、竇融幕府,入東漢為徐令、望都長。建武三十年卒,年五十二。班彪守道恬淡,專心述作。與子班固兩代接力,賡續(xù)司馬遷《史記》,成一代名著《漢書》。在班固續(xù)成《漢書》之前,僅班彪所著、當時稱為“后傳”的六十五篇傳記,就已經(jīng)得到時人高度評價。

《后漢書·班彪傳》:“所著賦、論、書記、奏事合九篇。” 《隋志》:“ 《后漢徐令班彪集》二卷。梁五卷。”“卷”是東晉南朝以下更為流行的圖書單位,“二卷”“五卷”云云,或有遺佚,或系后人重編。班彪經(jīng)典之作《北征賦》,構(gòu)思略仿劉歆《遂初賦》。班彪之女班昭后來又有《東征賦》繼承這一辭賦紀行傳統(tǒng)。他還有名作《王命論》,以及在竇融河西幕府、在建武朝所作的奏書等。以班彪的文學成就以及班固在明、章兩朝長期擔任校書工作的情況推斷,中秘不藏《班彪集》是無法想象的。往下,班固、賈逵、傅毅、東平王劉蒼等一輩作者,文集撰著已蔚成習氣,無需考辨。

通過類似校勘學“理校”的方式,可見在東漢明、章兩朝,班固等人典掌校書的時代,文集早已算不上新生事物。接續(xù)《七略》而下,在劉歆、揚雄的同時代人中間,為后世留下一部文集儼然成為風雅時尚。以班固被“召詣校書部”的永平五年為時間節(jié)點,文人著文集的成規(guī),已歷經(jīng)兩代人約半個世紀。一邊是習俗已成,文集之撰蔚成風習;一邊是青史明文,“依《七略》而為書部”,《七略》部類卻沒有文集。如此方鑿圓枘,究竟如何契合呢?

三、“詩賦”觀念、《七略·詩賦略》、文集體制之建構(gòu)

“詩賦”觀念與文集“首賦”體制之間的關(guān)系最為糾結(jié),隱藏著許多奧秘,廣涉《七略·詩賦略》的建立、“美文”觀念、文體與“前文體”、“文集”稱名的歷史演變等方面,下面試一一予以揭發(fā)。

第一,“詩賦”概念與《七略·詩賦略》的建立。

《七略》以《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三略為主體,班固等人校書既“依《七略》而為書部”,那么,與文集體制相關(guān)問題的焦點就主要落在《七略·詩賦略》上。與《六藝略》《諸子略》相較,《詩賦略》是個新生事物。南朝阮孝緒《七錄序》指出:“劉氏之世…… 《七略·詩賦》不從《六藝·詩》部,蓋由其書既多,所以別為一略。”余嘉錫解釋:“詩賦雖出自《三百篇》,然六藝詩僅六家四百一十六卷,而《詩賦略》乃有五種百六家千三百一十八篇,如援《春秋》之例附之于《詩》,則末大于本,不得不析出使之獨立。劉勰所謂‘六藝附庸,蔚成大國’也。”按學術(shù)源流關(guān)系,以辭賦為主體的圖書應(yīng)該附錄在《六藝·詩》部之下。考慮到此類書籍數(shù)量太大,附錄的話可能末大于本,于是只好析出獨立。可見《詩賦略》的建立,有出于不得已而為之的客觀因素。

至于之所以將辭賦為主、歌詩附之的書籍部類命名為“詩賦略”,則是設(shè)法綰合源與流兩方面因素,同時又體現(xiàn)一定的規(guī)范意義。“詩”字表示淵源,“賦”(辭賦) 為古詩之流。“詩賦”一詞除了便于表示學術(shù)流變之外,《詩》為古代王官之學,儒家傳承有“ 《詩》教”,首冠以“詩”字,對于尚處在繁榮階段的“賦”(辭賦) 文化而言,有規(guī)范與引導意義。

第二,“詩賦”與“美文”觀念。

辭賦文化的繁榮與流行,催生出《詩賦略》賴以建立的大量辭賦作品,更喚醒了文學史上自覺的審美、美文意識。戰(zhàn)國以下至漢魏時期,數(shù)百年間,史籍記載經(jīng)常有“好辭賦”“不好辭賦”之類的敘事。漢“景帝不好辭賦”,直接導致一代辭宗司馬相如被梁孝王幕府所吸引,離開長安,前往東方的梁國去發(fā)展。當然,后來西漢辭賦“武宣盛世”的到來,也與漢武帝、宣帝對于辭賦的愛好有關(guān)。再如東漢中后期名儒盧植“不好辭賦”,為史所稱。“好辭賦”的例子,有揚雄、曹植等。“好辭賦”“不好辭賦”云云,揭示了附著于辭賦文藝上面的顯而易見的審美、娛樂價值。

劉向校書,建立《詩賦略》,他的辭賦史敘事也獨樹一幟,體現(xiàn)出一定的價值傾向。《漢志》因《七略》而成書,《詩賦略》序保存的應(yīng)是劉向、劉歆的論述: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漸壞,聘問歌詠不行于列國,學《詩》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咸有惻隱古《詩》之義。

作為辭賦文藝的開創(chuàng)者,屈原、荀卿(孫卿) 都將《詩》教的傳統(tǒng)繼承了下來,他們的辭賦作品具有“惻隱古《詩》之義”。這是劉向辭賦史敘事的第一個層次。隨后,《漢志》曰:“其后宋玉、唐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下及揚子云,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諭之義。”文中“下及揚子云”五字應(yīng)該出自班固的補充。辭賦文藝流行至宋、唐、枚、馬、揚的階段,華麗的詞藻、夸張奇特的想象掩蓋了“風諭之義”,與古《詩》規(guī)范有了捍格。這是劉向辭賦史敘事的第二個層次,所談問題已經(jīng)延展至劉向校書的時代。愛好娛樂是人之天性,而社會正義又體現(xiàn)人類的理性擔當,就此提出規(guī)范,正是儒學士大夫的責任與使命所在。班固補充進《漢志·詩賦略》序的揚雄的著名論斷曰:“是以揚子悔之,曰:‘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如孔氏之門人用賦也,則賈誼登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揚雄在“悔賦”語境之下的發(fā)言具有一定傾向性。盡管如此,以辭賦起家的揚雄對于“麗辭”的價值并未全盤否定,《法言·寡見》曰:“言不文,典謨不作經(jīng)。”揚雄致憾并反對的是“淫麗”,即辭賦文藝過分的靡麗傾向。他將“詩人”“辭人”進行對比,分別用“麗則”“麗淫”對雙方的賦進行定位,共同使用的一個“麗”字,透露了文學史上“美文”自覺意識的萌動,也成為兩百年之后“詩賦欲麗”(曹丕《典論·論文》) 文章準則的淵源。

第三,“詩賦”與文體、“前文體”。

一定意義上,《詩賦略》的建立也成為文體、“前文體”的分水嶺。清章學誠《文史通義》提出“至戰(zhàn)國而后世之文體備”的論斷,影響很大。誠然,后世的文章體裁,多有古代淵源,并在戰(zhàn)國時期得到較大發(fā)展。然而,即使晚至戰(zhàn)國時代,著述“文章”的自覺觀念、自覺的文章審美(“美文”) 意識均未建構(gòu)完成。戰(zhàn)國時代諸文體依存于社會文化種種特定語境與制度之中,實質(zhì)處于一種單元的、自發(fā)的狀態(tài),也許稱為“前文體”才更合適。只有辭賦引導的文章自覺審美意識流行之后,才談得上完整意義上的“文體(文學體裁) ”。近人劉師培有一段名論,以《漢志》為據(jù),指出文章各體裁皆出入《六經(jīng)》、諸子之中:

觀《班志》之敘藝文也,僅序詩賦為五種,而未及雜文。誠以古人不立文名,偶有撰著,皆出入《六經(jīng)》、諸子之中……如論說之體,近人列為文體之一者也,其體實出于儒家……書說之體,亦近人列為文體之一者也,然其體實出縱橫家……推之奏議之體,《漢志》附列于《六經(jīng)》……敕令之體,《漢志》附列于儒家……又如傳、記、箴、銘,亦文章之一體。然據(jù)《班志》觀之,則傳體近于《春秋》……記體近于古《禮》……箴體附于儒家……銘體附于道家……是今人之所謂文者,皆探源于《六經(jīng)》、諸子者也。

劉氏以發(fā)揚阮元《文言說》的理論為宗旨,主張只有韻語文言才是文學的正宗,因而以辭賦為主的《詩賦略》不能與各體雜文混雜。近人余嘉錫依《文選》序次,不殫其煩,指出賦、詩、詔、策、令、教、上書、疏、書、設(shè)論、序、頌、論、箴、銘、對等各種文體,皆于諸子書淵源有征,證明章學誠“秦漢諸子即后世之文集”論斷之可信。劉氏、余氏異口同聲,指出各種文體(劉氏不含詩賦,余氏包括詩賦) 大都單元式地自發(fā)散落于《六經(jīng)》《諸子》群書之中,尚未經(jīng)過有序匯總。這一切就是《詩賦略》建立之前(“前《詩賦略》”階段) 的文體狀態(tài),文體雖已存在,但尚未形成“共同體”。

《詩賦略》的建立,標志著辭賦獲得獨立學術(shù)地位與價值,成為輻射并影響眾文體的中心要素。“后《詩賦略》”階段的文體生存狀態(tài)呈現(xiàn)出了新面貌,人們的文體觀念更為自覺與清晰,文體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性也有所增強。曹丕《典論·論文》曰:“夫文,本同而末異。”兩漢之交以下時代,辭賦化、形式美成為眾文體發(fā)展的普遍趨勢。與“詩賦”同為韻文的“銘誄”類文體姑且不論,史書名著《漢書》文體上屬廣義的“書論”體,華嶠、袁宏、范曄眾口一詞地贊譽,評價為“文贍而事詳”,“不激詭,不抑抗,贍而不穢,詳而有體,使讀之者亹亹而不厭”,“比良遷、董,兼麗卿、云”。又如實用的“奏議”文體,如王充分析所示,“抒其義旨”,“采掇傳書”,“損益其文句”,也呈現(xiàn)出新景象。明人評論司馬相如《諫獵書》《喻巴蜀檄》《難蜀父老文》等雜文“其文皆賦流也”,近人也認為“皆布濩流衍,有同賦體”,指稱的都是一代辭宗各體作品的“賦化”情形。

回顧本文討論焦點的辭賦(或單言“賦”),本身原是一種文體的名稱,然而,在漢魏晉時期的文學史語境之中,由于辭賦文化的中心地位與強大輻射、影響力,“賦”這個名稱又被當成文章(今言“文學”) 的大名。曹植自敘“少而好賦” (《文章序》) ,又曰“少小好為文章”(《與楊德祖書》) 。“詩賦”“詞賦”二詞也頗有類似廣義使用的情形。“辭賦”為“文章”大宗,理所當然位居“眾體之首”。“詩賦”曾經(jīng)代言“文集”,以大宗統(tǒng)全體,其內(nèi)在邏輯也就可以理解了。

第四,“詩賦”觀念的演變與文集體制之建構(gòu)。

“詩賦”觀念歷經(jīng)數(shù)百年,最終演變、凝定成“文集”。

首先,《七略·詩賦略》所收辭賦作品的范圍,應(yīng)該是一個偏于廣義的“賦”的概念。具體而言,一者,共計五種的《詩賦略》包含附錄第五種“歌詩”作品,“歌詩”可以納入其中,顯而易見。二者,第三種“孫卿賦”之屬,收有“李思《孝景皇帝頌》十五篇”,則“頌”也可納入。三者,第四種“客主賦”之屬,末附的《成相雜辭》《隱書》,后世只歸類于“雜文”,也附錄在其后。四者,本略首列“ 《屈原賦》二十五篇”,一般理解,包羅《離騷》《九歌》《天問》《九章》《遠游》《卜居》《漁父》眾作為一,所謂“屈原賦”自然也是廣義“賦”的概念。五者,近人注意到《說文解字》引揚雄“賦”句出于《解嘲》,以《解嘲》為“賦”也是廣義的。許慎是賈逵弟子,賈逵學術(shù)傳承自劉歆,又與班固共事校書,因而《說文》的這個處置方式值得注意。“由于賦的題材和社會作用是比較廣泛的,它的體制也在發(fā)展過程中與其他文體互相影響,因而它同箴、銘、頌、誄、祭文乃至四、五、七言詩的區(qū)別也不是絕對的。《詩賦略》表面上以“賦”為主題詞,廊廡比較寬廣,這是我們討論《詩賦略》與文集關(guān)系時應(yīng)予認真對待的一個基礎(chǔ)因素。

其次,《七略》問世前后,“詩賦”一詞既被用作目錄體系當中特定圖書類別的大名,約定俗成,其所對應(yīng)的物質(zhì)形態(tài)即為后世以辭賦為大宗的文集。歷代論者對此習焉不察,失之眉睫。

《漢書·王貢兩龔鮑傳》載,薛方“喜屬文,著詩賦數(shù)十篇”。薛方是劉歆、揚雄同時代人,終于東漢初年。他“著詩賦數(shù)十篇”,顯示“詩賦”已經(jīng)流行為成語,相當于南朝以后的“文集”概念。

更為顯著的例子見于二三世紀之交的魏文帝曹丕(187—226)《詩賦》。《三國志·魏書·文帝紀》裴松之注引胡沖《吳歷》曰:“帝以素書所著《典論》及《詩賦》餉孫權(quán),又以紙寫一通與張昭。”按照通常的閱讀方式,“詩賦”很容易被作為一般的文體類名忽略過去。其實,進入歷史語境細思,作為兩國君主之間的國禮,二書總不至于沒有一個堂皇的書名吧?“詩賦”作為專稱名詞,正是與《典論》專書并列的散篇文章結(jié)集(文集) 之大名,懸擬其題,二書書名或作“魏皇帝曹某典論”“魏皇帝曹某詩賦”。《魏皇帝曹某詩賦》南朝之后應(yīng)逐漸流傳為《魏文帝集》。

揚雄《法言》、桓譚《新論》問世之后,東漢以下文人著作子論,頗以“專書化”為特征。與之相較,“詩賦”類圖書仍以單篇匯總為基本方式,兼容度比較高,呈現(xiàn)出不斷擴展生成的機制。以上文論述過的《中謁者史岑集》為例,史載岑“著頌、誄、《復神》、《說疾》,凡四篇”,載錄者既包括“頌”“誄”,也包括具題雜著(《復神》《說疾》),可見唐人文集兼收“雜著”之例,兩漢之際早已有之。

王充《論衡·案書》曰:“今尚書郎班固,蘭臺令楊終、傅毅之徒,雖無篇章,賦頌記奏,文辭斐炳,賦象屈原、賈生,奏象唐林、谷永,并比以觀好,其美一也。”將“賦頌”“記奏”連貫論述,表明東漢前期賦頌、記奏已經(jīng)被視為同一體制的不同部分。條列起來,就呈現(xiàn)為一種“賦頌……記奏……”不斷擴容的文集模型。

隨著“五言騰踴”,建安以下的“詩賦”類圖書(文集),援《七略·詩賦略》歌詩次于辭賦的成例,將以五言詩為主的詩歌作品固定收載在辭賦作品之后,形成“甲賦乙詩”體例。

“詩賦”類圖書(文集) 的擴容次序,六朝末顏之推(531—約591以后) 《顏氏家訓·勉學》中也有旁證:“吾初入鄴,與博陵崔文彥交游,嘗說《王粲集》中《難鄭玄〈尚書〉》事。崔轉(zhuǎn)為諸儒道之,始將發(fā)口,懸見排蹙,云:‘文集只有詩賦銘誄,豈當論經(jīng)書事乎?且先儒之中,未聞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這則故事嘲諷6世紀50年代南北朝后期的北朝鄴下儒生之孤陋寡聞。這些淺儒據(jù)為口實的常識“文集只有詩賦銘誄,豈當論經(jīng)書事”,意謂“文集”里面只合收“詩賦銘誄”等韻文,論經(jīng)書的文章怎么可能收在文集中呢?這一后出的陋儒口實,可以轉(zhuǎn)證“詩賦”“銘誄”二者在文集體制內(nèi)部的關(guān)聯(lián)度之高。《王粲集》兼收經(jīng)學文章《難鄭玄〈尚書〉》,又可視為文集兼收“雜著”的證據(jù)。

再次,關(guān)于“文集”名稱的制造。6世紀蕭梁時代的文學名流蕭子顯(487—535) 還以“詩賦”之名稱述文集,用語習慣偏于保守。其《自序》曰:“少來所為詩賦,則《鴻序》一作,體兼眾制,文備多方,頗為好事所傳,故虛聲易遠。”

改變這一用法的契機也發(fā)生在梁朝。目錄學家阮孝緒(479—536) 在斟酌前代王儉目錄名著《七志》的分類體系時,提出不如以“文集”取代“詩賦”,作為目錄部類的大名:“王以‘詩賦’之名不兼余制,故改為‘文翰’。竊以頃世文詞,總謂之‘集’,變‘翰’為‘集’,于名尤顯。故序《文集錄》為內(nèi)篇第四。”王儉《七志》提出,“詩賦”二字由兩個獨立文體名稱組合成詞,用以充當統(tǒng)括所有文體的大名,周延性不夠,不如改為“文翰”。阮孝緒指出,既然近世文章結(jié)集,書名已經(jīng)多署“×××集”字樣,稱“文集”就更合適。從劉向校書開始建立的“詩賦”名目,經(jīng)過阮孝緒的建議,竟然改成“文集”,從此,作為圖書部類大名的“詩賦”退出歷史舞臺。

梁元帝蕭繹平定侯景之亂,興復梁朝。承圣元年(552) 江陵校書,按經(jīng)部、史部、子部、集部分工。蕭繹《金樓子·立言》發(fā)表名論:“諸子興于戰(zhàn)國,文集盛于兩漢。至家家有制,人人有集。”與戰(zhàn)國“諸子”相承續(xù),稱兩漢“文集”而不稱“詩賦”,用語可謂與時俱進。

綜合上述考辨可知:第一,文集“首賦”體制,在7—10世紀的唐代早已成為約定俗成的慣例;成書在6世紀的《文選》亦大率如此,3世紀末西晉摯虞《流別集》或具有一定的承上啟下地位。第二,文集體制之建立與流行,關(guān)鍵在東漢前期(光武、明、章三朝,25—88),淵源所出則非《七略·詩賦略》莫屬。第三,東漢班固等人校書“依《七略》而為書部”原則值得品味。第四,兩漢辭賦文學的鼎盛成就,構(gòu)成《七略·詩賦略》、文集“首賦”體制賴以成立的源頭活水。第五,6世紀中期,“文集”概念才由目錄學家制造出來,“詩賦”是它(文集) 流行數(shù)百年的原生名稱,文集“首賦”機制脫胎于《七略·詩賦略》的編次成規(guī)。第六,經(jīng)手“文集”體制建構(gòu)的主要是劉向至班固四代儒學士大夫,劉向受詔校書(漢成帝河平三年,前26) 至班固去世(東漢和帝永元四年,92) 之間的118年時段,可視為“中國文學的軸心時代”。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

責任編輯陳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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