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觀察類紀錄片《流動的中國》敘事分析

【內容提要】《流動的中國》是一部以多重視角展現大時代背景下的個體抉擇的紀錄片，通過這些個體的故事，將個體與大事件融合，呈現給觀眾的是奮斗中的平凡人的群體形象，是中國人民在飛速發展的時代中追逐夢想的歷程。本文從敘事視角、敘事內容和敘事手法三個維度對紀錄片《流動的中國》進行分析，探討紀錄片《流動的中國》如何通過敘事實現直抵人心的傳播效果。

【關鍵詞】敘事分析" 共情" 流動的中國" 紀錄片

紀錄片是一種寶貴的歷史資料，它記錄著國家和民族的歷史影像，體現著國家的主流意識形態，還反映了社會核心價值觀念，有利于塑造國家形象，留存時代記憶。[1]

在各種類型的紀錄片中，觀察型紀錄片可能最接近真實，也最純粹反映真實情況，因為在觀察型紀錄片的整個創作過程中，導演幾乎變為一個“透明人”，對紀錄片的創作影響很小。[2]而社會觀察類紀錄片即是以社會為觀察對象的紀錄片。

《流動的中國》是東方衛視于2021年9月推出的一部大型社會實況紀錄片。本片共四集，從“家鄉”“坐標”“答卷”“追夢”四個方面，講述了人口的遷徙、人與城市的關系、人與時代的關聯、個人追夢等多方面的故事。本片將鏡頭聚焦在各個行業、各個階層的普通民眾身上，力圖從他們千變萬化的生活經歷中尋找“什么是流動的中國”這個問題的答案。

目前，該片已經在騰訊視頻、上海東方衛視、中國國際電視（CGTN）等多個平臺上播放，騰訊視頻評分為9.2。《流動的中國》于2022年10月被提名為第二十七屆電視文藝“星光獎”。

一、敘事視角：以小見大，小故事折射大時代

對于一部紀錄片來說，敘事視角是首要的因素，無論是對人還是對物，都必須尋找到合適的視角，這樣才能發揮出以小見大的敘事效果，提高節目的傳播效應。以小見大、以微取宏的敘述手法，將民族國家的敘事融入到普通國人的小故事和動人的細節當中，避免了過去主旋律紀錄片中那種單一的高大全形象與純粹的國家宏大敘事。通過故事化的敘述，可以在維持事件的真實性的前提下，采用創新性的表現方式，符合觀眾的觀看需求，也能直抵觀眾內心。

（一）平凡意象投射深刻的情感

意象是創造性主體通過特定的情緒活動，對客觀事物所構成的藝術形象。這部紀錄片在每期節目中都使用了豐富的意向來表現主題。在《流動的中國》第一集《家鄉》中，河南燴面、成都串串、番茄雞蛋湯、酸醋白糖、奶奶鋪在灶臺上的紙張……一道道美食背后，是漂泊在他鄉的游子對家鄉和親人的思念，是每一個堅強拼搏的中國人共同的情緒體驗。第四集《追夢》中通過展現毛坦廠中學的高考生們放飛孔明燈的情景，清晰記錄了高考大軍的逐夢之路，通過對民族青年的精妙刻畫，喚醒觀眾對那一時期的回憶，達到共情傳播的目的，從而使紀錄片的主題得到深化。

（二）普通國人記憶喚醒奮斗初心

第四集《追夢》講述了2013年湖南常德中國郵政做的這樣一件事：組織1.3萬名初中生寫了一封給未來自己的信，7年后再由郵政員挨家挨戶將信送回給信主人。信中都談及了高考，紀錄片從收信人的視角將觀眾帶回到那段對未來充滿憧憬又彷徨的年少時代：“長大后要做到最好的自己”“希望你此時已考上夢寐以求的大學”“也許現在的你成為了一位成功的商人。”最重要的是，信里還有他們編織的夢想，格外珍貴：“小時候想成為發明家”“七年后的我一定非同凡響”……一萬三千多封書信，并非一封封都能送到收信人手中，但一封一封地看下去，卻為觀眾勾勒出一幅現代年輕人的理想畫面。這像是一場發生在湖南常德的行為藝術，這些藏在信里的小小夢想不是每個都會實現，可能會很快被遺忘，但是這些來自七年前的信在提醒著觀眾夢的可貴。

（三）普通小故事體現億萬國人的縮影

第二集《坐標》中，鏡頭記錄了快遞小哥徐小超送外賣的一天，反映了外賣員的工作現狀，并通過他自身努力學習從而證明自己的經歷，激勵著不同職業的人群不斷學習來改變命運。一開始，徐小超只會簡單的詞匯，由于沒有練習對象，他對著鸚鵡說英語、對著車流唱英文歌，學英語正在成為他的精神圖騰。后來他開始主動跟外國人對話，由于圈子的擴大，他的身旁出現了主動教他英語的朋友，他的故事也逐漸傳播開來，登上微博熱搜，并被央視報道。普通的小故事是展現人物形象的最好方式之一，徐小超的故事是億萬奮斗中的國人的縮影。

（四）以小入微體現時代精神

紀錄片中傳達的正能量也調動著觀眾的情緒，“你”“我”都曾是高考大軍中的一員，而高考的故事也在被一代代人不斷續寫著。畫面中毛坦廠中學的高考生們通過放飛孔明燈的方式許下美好的愿望，此番情景喚醒了屏幕前觀眾的情感共鳴，他們或是也在經歷著備考的壓力——“23年考研，但不知道怎么開始，失眠中”，或是在高考生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加油高考人！”，抑或是被考生們奮斗的精神所鼓舞——“從上到下都在奮斗的感覺真好”“這是一種期望，我覺得這是中國式浪漫”，并表達真摯的祝愿——“愿金榜題名！”通過展現動人的細節，該紀錄片拉近了與用戶的心理距離，使更多的用戶能感受到中國人追夢的時代精神和凝聚力。

二、敘事內容：素材資料豐富，情境多元立體

敘事內容的豐富性和情節的多樣性，對敘事張力的大小起到關鍵性作用，這部紀錄片就是典例。

“真實再現”是紀錄片《流動的中國》的一種表現手法，它在影視作品中得到廣泛的運用，它的特色在于把紀實和藝術性結合起來，利用歷史資料、光影道具、場景模擬、角色扮演及數字特技還原等多種表現手法，還原歷史現場，豐富影視語言，對事件原貌進行展現，提高紀錄片的觀賞性和感染力。[3]

（一）引用圖片資料，增強內容真實性

第二集《坐標》中，為了展現沈陽劉家堡村第一書記宋楠楠負責鄉村振興工作以來發生的變化，紀錄片播放了宋楠楠之前意氣風發的照片，那時的他活得很瀟灑，做過街頭賣唱，也參加過德州撲克比賽，村民說他比來之前看起來至少老了十歲，但從宋楠楠的表述中我們還是可以感受到他身為書記的責任感與決心。談及村民與宋楠楠的關系，宋楠楠給每位村民拍攝的照片一一閃過，這樣一個拍攝儀式將宋楠楠與1000多位村民的命運綁定在了一起，也為后來敘述宋楠楠帶領村民通過直播帶貨、發展實業致富奠定了基礎，增強了敘事的真實性。

（二）引用歷史場景，增強敘事豐富度

第三集《答卷》講述了黃金交易員的工作日常，當敘述到人類社會變動對黃金價格產生的影響時，紀錄片分別引用了表示戰爭、和平、洪水與瘟疫的歷史場景，讓人在看到這些畫面的第一時間，就會體會當時的場景，從而引起強烈的情緒共鳴。第一集《家鄉》中，林海瑩回憶起在深圳一條電子生產線上工作的場景，與此同時，紀錄片播放了流水線車間工人組裝產品的歷史影像，正如林海瑩所言：“一天工作十七八個小時，每天進行著重復的操作，很乏味”，生動還原了流水線工作的真實面貌，豐富了紀錄片的敘事內容。

（三）引用音頻資料，增強觀點客觀性

第一集《家鄉》在敘述桃子埡口村易地扶貧搬遷的故事時，引用了“十三五”期間關于國家安置房建設的新聞報道音頻，與桃子埡口村村民集體搬遷的視頻畫面結合，“異地扶貧搬遷，不僅是千萬貧困群眾在地理位置上的遷移，而且是生產生活方式的重建，是城鄉格局的重構和社會關系的重塑，更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集中力量幫助搬遷群眾擺脫貧困走向富裕的真實寫照”。新聞資料的輔助報道有利于增強紀錄片敘事的客觀性，更好地反映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始終以人民為中心的根本立場。

（四）采用動畫形式，增強畫面趣味性

若要為當代中國作畫，則應以“流動”為底色。紀錄片的片頭采用了長度為41秒的油畫動畫，模仿梵高的風格，以油畫形式繪制出藍色的星空、飛向天空的孔明燈、火紅的太陽、農民與農田、奔跑中的青年人等元素，一方面預告了紀錄片的故事內容，另一方面也因其夢幻唯美的畫風吸引觀眾收看。此外，畫面中流動的燈光、云朵與天空共同構成背景，寓意“流動的中國”。

三、敘事手法：創新表現手法，動態語態呈現

在紀錄片敘事過程中，恰當地選用敘述技巧，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流動的中國》的敘述技巧，既有創新，又具有靈活性：突破主旋律唱高調、打官腔的敘事語態，該紀錄片以老百姓的視角作為敘事角度，讓觀眾感覺到親切而熟悉；采用柔性化敘事模式，將視角聚焦于人而非事，以重大項目背后有溫度的人為敘事重點，使故事更能走進人心；運用多模式敘事視角，通過全知視角扮演“上帝”角色，從高到低向觀眾輸出信息，也通過內聚焦視角展現不同人物或不同人物對某件事的多重觀點；隨著不同景別的變化，視點也隨之發生了改變，采用攝像造型來滿足觀眾從不同視距、不同視角全面觀察被攝體的心理需求。

（一）平民化敘述語態

一般認為主旋律題材的紀錄片在敘事語言上存在著唱高調的特點，與之不同，《流動的中國》是一部以平民化為特色的紀錄片，其敘事風格充滿了濃厚的人文氣息。

第四集《追夢》中，丁大琴講述了自己在小龍蝦學院學習期間，為了在城市獲得一份理想工作勤學苦練，最終，她在理論和實踐兩門課程中均獲得了第一名。她談及獨自一人在空教室里不停地練習翻炒鍋砂的故事。烹飪小龍蝦的鍋有五斤重，算上鍋砂，大概有七八斤重。丁大琴曾一度懷疑這個需要力氣的行業到底適不適合自己。在講述到自己努力的初心時，丁大琴一度哽咽，袒露自己努力拿第一就是為了與在城里務工的父母長伴。失敗了，她就從頭再來，即使手上起了泡，她也在鍋柄上墊著毛巾繼續練，最后苦盡甘來。這樣平民化、生動有趣的敘述語態，給人一種親切感與身臨其境之感。

（二）柔性化敘事模式

第三集《答卷》涉及長三角區域合作辦公室的選題，很容易變成專題式報道，缺乏溫情。所以這部紀錄片開辟了新的思路，以“人”為中心，將鏡頭對準長三辦基礎交通組組長羅偉光，而長三辦一體化的敘述，從羅偉光與歲月對抗的故事開始。羅偉光本可以在江蘇省發改委正處級的位置上按部就班、風平浪靜，直到退休。但他卻不甘平凡，上海需要他，他便義無反顧地動身前往，像個童心未泯的孩子，一句“我出發了”，便踏上了去往上海的高鐵。與羅偉光一樣，長三辦還有來自三省一市的30多名干部，他們將自己看做是長三角的“店小二”，協調推進長三角一體化發展。干部之間消除了職級高低的差別，平等相處，噓寒問暖，用羅偉光的話來說：“大家互相感覺像大學一個班的同學一樣。”打破機制瓶頸、打通斷頭路，促進區域融合發展，原本僵硬的故事，在這種敘述方式下變得柔和，在這樣溫暖的敘事中，觀眾能感受到長三角一體化過程的艱辛與重要性。

（三）多模式敘事視角糅合

法國結構主義評論家熱奈特從“聚焦”的角度出發，將紀錄片的敘述角度劃分為零聚焦型、不定式內聚焦型和多重式內聚焦型。零聚焦型敘事，又稱“全知式”敘述，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講述故事。而對于一部紀錄片來說，“畫外”就起到了這種作用，能夠客觀而全面地傳達出導演的想法。第三集《答卷》在介紹西安人才招聘團隊的背景時，畫外音說道：“廉宏彬時任人才交流中心的副主任，是領隊，他的團隊中不僅有西安各用人單位的相關負責人，還有西安相關區縣的組織部、人社局、教育局的黨政干部，這是一個城市為招聘能夠派出的最有誠意的人才配置。”第二種敘事視角是不定式內聚焦型和多重式內聚焦型并行。敘事的重心在各種角色之間交替并推進的，稱為不定式內聚焦；對于同一件事，各種人物對其各抒己見，從而展現出不同的思考和觀點的，稱為多重式內聚焦。在第三集《答卷》中呈現“個人發展與定位”的話題時，采訪到了大學輔導員、鐵路局干部、遠洋海員、電競行業世界冠軍、警察，對于所在行業或領域，他們各抒己見，但都表現出了對自身職業的認可與自豪。

（四）多景別的畫面語言

該紀錄片運用鏡頭語言，強調了角色和周圍環境之間的深刻關系。第一集《家鄉》在敘述哈薩克族牧民布列斯別克·托合拜的遷徙故事時，紀錄片除了對主人公布列斯別克打包行李與接受采訪進行近景拍攝外，還加入了許多關于阿勒泰山脈和動物遷徙的大遠景鏡頭，畫面在表現牛羊遷徙的同時還貼合了聲畫同步的畫外音解說。大遠景與近景結合的畫面語言直觀體現出人員的流動感，使觀眾能夠深刻體會到牧民們逐草而居的生活，也能讓觀眾感受到一種深層的心靈交融的流動：它不但向往著美好的物質生活，而且回歸到人的心靈本源，即人與自然的合一與共生流動。

四、結語

本文從敘事分析的角度對《流動的中國》進行了剖析，發現在敘事視角、敘事內容和敘事手法上，該紀錄片都具有較強的風格特點。首先，在敘事視角上，該紀錄片以小見大，以平凡的意象和普通人的小故事來折射大時代下國人的記憶和奮斗縮影。其次，在敘事內容上，《流動的中國》中運用了大量圖片、錄音帶和動畫素材，增強了紀錄片的敘事張力，使故事更加生動可感。另外，在敘事手法上，突破傳統，采用平民化、柔性化敘事，運用多模式敘事視角與多景別的畫面語言，更能引發觀眾共鳴與深思。

“個人像是時代浪潮中的一滴水，我們需要奔向大海，大海也需要我們每一個個體。”《流動的中國》通過能夠被我們所感受到的平凡人的經歷，來探索“流動”一詞，而非僅僅是一種“人口遷徙”現象。在云南昭通，村民在桃源埡口村呈現“空間流動”；哈佛畢業生周春回國后從事垃圾分類的研究，呈現“人才流動”；而呂宗揚所處的信貸行業，則是讓中小企業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呈現“資金流動”。而比空間更遼闊的流動，在于人生命運的躍升，趙立杰從快遞小哥到機長的身份轉變，便實現了人生的跨越。紀錄片《流動的中國》中的每個故事，都可看作是中國人尋求生命意義的歷程，也是他們確立生命使命的歷程。

參考文獻：

[1]伊夢寒. “一帶一路”題材紀錄片文化記憶的建構研究[D].山東師范大學，2019.

[2]王冬冬.紀實與虛構的界限——由紀錄片敘事中記錄者、本文與受眾的相互關系進行觀照[J].當代電影，2017（10）：40-44.

[3]靳斌.真實如何呈現：闡釋學視野下的紀錄片敘事策略[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

作者簡介：朱佳月，廣西藝術學院影視與傳媒學院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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