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學視域下中國紅色文化類節目的創新實踐

【內容提要】2013年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推出的《中國漢字聽寫大會》標志著我國文化類節目的正式濫觴。文化類節目至今已經歷了萌芽期、發展期，并在2020年進入拓展期。在實踐探索的進程中，總臺始終秉持“為人民抒寫，為時代立傳”的旗幟，不斷創新文化類節目呈現的內容與形式。本文以《從延安出發》節目為例，試圖從生態學的理論框架出發，通過生態觀、生態位兩個角度對總臺文化類節目創新路徑進行探析。

【關鍵詞】生態" 文化類節目" 視聽傳播" 創新

為慶祝延安文藝座談會80周年，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下文簡稱總臺）聯合16家國家級文藝院團、院校、演出機構，共同推出了文化類節目《從延安出發》，實現了新時代背景中文化類節目卓越創新，深刻落實了“為人民抒寫，為時代立傳”的文藝創作使命。基于生態學的學理框架，本文通過對《從延安出發》進行分析，試圖挖掘出總臺在文化類節目創新方面的操演路徑，以期為我國文化類節目的長足發展給予現實啟示。

一、生態圖景展現：總臺文化類節目的生態發展

（一）文化類節目生態的進程回溯

1.萌芽期（2013-2016）：競技博彩，休閑益智

這一階段總臺所推出的文化類節目主要以“競技博彩，休閑益智”為特質，其中代表節目包括《中國漢字聽寫大會》《中國成語大會》《中國謎語大會》《中國詩詞大會》。雖然這類文化節目在一定程度上弘揚了中國國學文化，但不可否認的是，處于萌芽期的節目在形式方面較為單一。也正因如此，總臺繼續砥礪前行，開始探索全新的節目呈現形式與主題內容。

2.發展期（2017-2019）：元素融合，手法多樣

2017年可謂我國文化類節目創新發展的元年，一大批各具特色的優秀文化類節目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其中包括《朗讀者》《國家寶藏》《綠水青山看中國》《魅力中國城》《中國戲曲大會》等。這些節目在強化文藝作品展現“文化自信”特色的基礎上突破了以往宏大的節目形式，以“元素融合”為手段，制作愈發精良，更強調“接地氣”“平民化”以及傳受之間的雙向交互，展現出“文化強國”“生態強國”“旅游強國”等國家風貌。

3.拓展期（2020-）：增強認同，人民至上

在國際環境愈加復雜的語境下，歷史虛無主義、民族虛無主義、文化虛無主義不斷抬頭。加之我國國際地位的不斷提高，弘揚中國文化、樹立文化命運共同體成為新時代的重要使命。作為國際傳播的重要一環，視聽傳播中的文化類節目在其中扮演著特殊的角色。這一階段總臺所推出的文化類節目更注重“國家認同”“文化認同”“價值認同”“民族認同”等效果的加強，其中諸如《海報里的英雄》《衣尚中國》《典籍里的中國》都是節目典型。而在今年5月全新推出的《從延安出發》更是契合了時代主題，其以紀念延安文藝座談會80周年為契機，如同視聽傳播海上的瞭望塔，折射出我國文藝作品的創作初心——“人民至上”。

（二）文化類節目生態的基因亮點

1.與生俱來的文化基因

文化類節目承載著豐厚的歷史底蘊與文化基因，其一方面能夠展現中華民族、中華兒女不忘初心、砥礪前行的風貌，另一方面能夠憑借極強的感召力引導大眾樹立正確的三觀，弘揚正能量，傳播真善美。尤其在“過度娛樂化”的困局中，文化類節目如同一涓清泉，能夠洗滌社會塵垢、凈化大眾心靈。

2.天賦異稟的紅色基因

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強調：“千百年來，青春的力量，青春的涌動，青春的創造，始終是推動中華民族勇毅前行、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磅礴力量！”①當前，無論是文化類節目面對的受眾群體，還是節目中的嘉賓選擇都體現出“年輕”的特質。作為未來的建設者，青年人肩負著重要的時代使命，而文化類節目在紅色傳播方面便發揮著引導與啟迪作用，能夠以視聽傳播的藝術化方式展開黨史知識的傳授。

二、明晰生態觀念：總臺文化類節目的創新實踐

學者邵培仁所提出的“媒介生態觀”包含整體觀、互動觀、平衡觀、循環觀、資源觀。總臺在文化類節目創新實踐與摸索的過程中總體折射出整體觀（“縱向”的共時性，歷史與現實的交織）、互動觀（借以靈魂對話，實現情感同一）、平衡觀（從編碼到解碼，以“順應”降“熵值”）、循環觀（從解構到重構，史料的“再媒介化”）、資源觀（從“弱”到“強”，促進裂變傳播）五大生態觀特點。

（一）整體觀：“縱向”的共時性，歷史與現實的交織

作為有機整體，生態系統中的各個要素彼此聯動，相互影響。②對于文化類節目而言，其作為視聽傳播生態中的物種同樣需要把握各要素之間的關聯。其中，“時空”關聯、“歷史與現實”的關聯至關重要。當代社會以“強流動性”為現實表征，血緣與地緣的分裂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精神共同體”的形塑與維序。在此語境下，借助視聽作品強化文化認同、民族認同成為剛需。《從延安出發》通過視聽手段進行“擬態環境”的空間搭建，在觀眾進行藝術審美、藝術評鑒的時間進程中喚起集體記憶，實現價值認同。例如，節目中設置的“時光展覽館”在歷史知識與人物事跡普及方面扮演著特殊角色。其通過對“舊照片”“舊文書”等元素在節目中進行策展，以“縱向的共時性”效果將觀眾拉回過去的歷史長河之中，深度體會革命先輩們的英勇與艱辛。節目的播出“既是對當代人精神的洗禮，也是對中國人幾千年來精神世界的歷史性回眸”③。

（二）互動觀：借助靈魂對話，實現情感同一

物種在生態系統中的長久生存需要倚仗各微觀生態要素間的配合。在文化類節目中，傳播主體與嘉賓之間的良好協作是實現節目效果的重要保障。談話氛圍亦稱為“談話場”，是傳播領域當中一個重要的研究分支。社會心理學家庫爾特·勒溫（Kurt Lewin）基于物理學中的“場論”，提出了心理學中的形容人類心理活動的“場論”。根據其“場論”原理，談話場由主持人、嘉賓所構成的整體性的存在，主持人與嘉賓任何的言行舉止都牽動著、影響著整個談話場的走向、氛圍。唯有兩者之間的默契配合、和睦交互能夠確保談話場的正向營構，并且，談話場亦會反作用于主持人與嘉賓的各自表現。④主持人對于談話氛圍的把控舉足輕重。在《從延安出發》節目中，“主持人”化身為“追尋者”，他們與不同嘉賓之間侃侃而談、抒發情感、探討價值、傳遞文化，建構起“追尋者+講述者”的談話空間，形成“1+1＞2”的節目放大效果。例如，當追尋者關曉彤與喬奶奶共同探討“當代青年人看不懂《白毛女》”的問題時，雙方通過對比過去與現代不同語境進行解答。喬奶奶的一句“餓過肚子沒有？”更是言簡意賅地傳達出《白毛女》的精神內核，即告訴觀眾什么是舊社會，什么是新社會，如何建設國家，如何脫貧攻堅的內容。

（三）平衡觀：從編碼到解碼，以“順應”降“熵值”

自然界中的生命有機體在一定程度上具備自我調控的能力，這使其具備了抵御外來入侵物種的本領⑤。對于文化類節目而言，“入侵物種”表現為傳播中的“噪音與干擾”。根據斯圖亞特·霍爾（Stuart Hall）的“編碼解碼”理論，文化類節目的傳播與接收要實現良好效果需要在一定程度上采用“順應式編碼”的方法，即編碼者（制作團隊）需要將信息內容按照解碼者（觀眾）的需求進行處理。如若在編碼、傳播的過程中出現枯燥乏味、形式刻板、內容單一等超出受眾的理解、認知、接收能力范圍的問題，其會成為無形的“噪音與干擾”，節目的效果將受到信息系統論中“熵”的負面影響。《從延安出發》在形式與內容的呈現方面細致把握了當前受眾的心理期待（求情、求樂、求知、求近）。例如，在追尋者方面選取了吳磊、關曉彤、劉昊然、李光潔、張雪迎五位新一代青年演員，在滿足受眾“求樂”“求情”心理的同時，給節目帶來一批“隱性受眾”（演員的粉絲），助力節目傳播。在重溫歷史方面，追尋者通過提問敲開回憶的大門，嘉賓更是以“口述史”的接地氣方式娓娓道來，滿足了受眾“求知”“求近”心理需求。

（四）循環觀：從解構到重構，史料的“再媒介化”

任何生態系統當中都存在相應的生態規律。在視聽傳播生態系統中，文化類節目作為“群落”的存在同樣受到相應規律的制約。快餐式文化的審美習性下，當代受眾在了解過去、解讀歷史方面缺乏一定的主動性。如何將沉積的歷史以全新的奇觀形式展現在受眾眼前與耳邊成為視聽傳播亟待克服的問題。《從延安出發》猶如“神筆馬良”，在節目中其基于相應的視聽規律，憑借形象的戲劇化演繹、高超的技術化處理等手段，將留存于大眾記憶中的靜態史實點睛為跨越時空的動態全息景象，實現了記憶與視聽符號系統的巧妙轉換。例如，在《永不消逝的電波》節目版塊中，通過4K高清成像技術的應用，單調的黑白畫面被成功修復為彩色的故事片，過去塵封在“舊媒介”中的歷史人物故事以“新媒介”的方式得以展現。再媒介化“是在對原有信息及其媒介化產品具有充分了解的情況下，結合其所處時代的特點進行的實踐活動。”⑥在修復的進程中，為避免出現書籍《紅樓夢》與李俠戲服撞色的問題，技術團隊在深思熟慮下最終將書籍顏色定為藍色，更體現出節目團隊的匠心精神。《從延安出發》作品的呈現不僅是對于視聽影像的再媒介化，更是文化的再媒介化、記憶的再媒介化和精神的再媒介化。

（五）資源觀：從“弱”到“強”，促進裂變傳播

資源是物種賴以生存的必要條件。在全媒體時代背景下，視聽節目需要挖掘“數字原住民”資源，利用不同平臺進行傳播，設置議題，耦合“主流文化”與“大眾文化”，在穩固“強關系”帶來的效益的同時，抓住“弱關系”提供的契機。節目《從延安出發》在傳播造勢方面并未囿于傳統播出平臺，其通過結合微博、抖音、微信公眾號、微信視頻號等新媒體平臺打造出“強關系平臺”“弱關系平臺”彼此聯動的全媒體傳播矩陣，借力打力，實現裂變式傳播。第一期節目播出后，央視新聞、中國青年網、新京報、澎湃新聞、網易新聞、南方都市報、河北新聞網等媒體紛紛報道或轉發。在微博平臺中，節目就已占據了30幾個熱點話題，如#吳磊蹲下的瞬間他們之間縮短了78年#、#從延安出發陣容官宣#、#7位鋼琴家合奏保衛黃河太震撼了#。在微信公眾號中，CMG觀察（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創新發展研究中心）所發布的《創作手記| 播放量破億的背后是志在必成的決心》文章閱讀量高達9萬。簡單的數據背后折射出大眾對于節目和紅色文化的強烈關注。在抖音平臺中，節目花絮的播放在實現“跨屏傳播”的同時，展現出節目組“后臺”排練、化妝、布置道具等辛勞的場景，這一傳播邏輯在滿足受眾窺視欲、拉近傳受之間距離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三、把握生態位置：總臺文化類節目的未來展望

生態位“主要指在自然生態系統中一個種群在時間、空間上的位置及其與相關種群之間的功能關系”⑦。在媒介生態系統中，任何媒體在時空中都占據相應的生態位。⑧因而，對于文化類節目而言，生態位的正確把握是其可持續發展的前提。

生態系統中存在“物種”“種群”與“群落”。視聽傳播生態系統中存在不同的“群落”，如文化類節目、財經類節目、法律類節目等。在文化類節目的群落中又包含多種多樣的“種群”，如以“朗誦”為特色的《信·中國》《朗讀者》，以“音樂”為特質的《經典詠流傳》。而本文所選取的《從延安出發》只是這類種群中的一種“物種”。物種是否能夠獲得充足的營養、資源，取決于其與種群中的其他物種以及其他種群之間的關系。為避免出現惡性競爭，生存方式極具相似特征的物種之間會以“交錯”的方式占據不同的生態位⑨。

（一）時間生態位：把握時間節點，強化傳播效果

時間生態位是生物活動（覓食、休憩等）的時間段以及時間點，不同生物因各自習性有著不同的時間生態位。對于視聽傳播而言，把握正確的時間生態位是實現良好節目效果的重要前提。2022年5月，總臺立足“紀念延安文藝座談會80周年”這個時間生態位，推出了節目《從延安出發》，幫助觀眾重溫黨的發展歷程，具有強烈的時代意義與現實價值。

（二）空間生態位：多場域聯動，深化視聽體驗

空間生態位是生物活動的地域、場所、范圍。文化類節目的空間生態位表現在其開展的具體場域。在《從延安出發》節目中，除了主演播廳，其中還包含藝術長廊、時光展覽館、情景劇舞臺、交響樂舞臺等。例如，節目集結了老中青三代鋼琴家共同演奏《黃河大合唱》，并將其與現場交響樂演奏進行交融，實現了線上與線下場域的結合，深化了觀眾的視聽體驗。

（三）功能生態位：以多模態手法寓“教”于“樂”

功能生態位是指生物之間的彼此作用，及其對于生態系統的影響。對于視聽傳播而言，功能生態位是其展開過程中的價值取向。視聽傳播不僅傳遞著信息價值，而且在人文價值的輸出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美學家席勒（Schiller）在《美育書簡》中提出了“寓教于樂”的理念，這與孔子的“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理念不謀而合，都在提倡以輕松的方式傳遞知識與價值。根據傳播學家C·R·賴特的“四功能說”理論，作為大眾傳播媒介生態系統中的物種，文化類節目發揮著“社會遺產繼承”與“娛樂”的功能。《從延安出發》在謀篇布局方面采用了“多模態”的表現手法。在節目中，“訪談”“情景劇”“舞劇”“音樂表演”“視聽影像資料”等元素貫穿始終，運用“寓教于樂”的方式將“延安精神”加以傳遞。例如，在第二期節目中的《白毛女》板塊中，節目通過情景劇回顧16歲的郭蘭英拋棄名伶生活、還原其年輕時放棄“晉劇”跟隨革命部隊的場景，用表演的藝術手法向青年一代展現抗戰年代前輩們的無畏與奉獻精神。“多模態”的可視化、可聽化、可感化效果將國家歷史、黨的路程有機融合在文藝作品中，趣味的方式既滿足了受眾的審美需求，又巧妙發揮了文化引領、價值引導、精神學習的作用。

（四）營養生態位：科技傳播助力沉浸式體驗

營養生態位是生物得以存活的各種食物資源。對于文化類節目而言，資源包含技術資源、受眾資源、平臺資源等。其中，在節目呈現的效果層面，科技的不斷演進為視聽傳播鑄就了全新的呈現方式。《從延安出發》節目在舞臺設計方面應用了XR、4K高清成像等技術，在為觀眾繪制了一幅充斥技術美學的現代化視覺圖景的同時，實現了共鳴與共情的節目效果。XR（Extended Reality：拓展現實）包含VR（Virtual Reality：虛擬現實）、AR（Augmented Reality：增強現實）等技術。在節目中，相應技術的應用隨處可見。例如，在第一期節目《黃河大合唱》中，孟奶奶在回顧冼星海同志與《黃河大合唱》的故事時以一句“你瞧，那不是星海同志嗎？”引出情景劇，舞臺隨即漸變成漫天大雪的全息場景，拎著行李箱的冼星海漫步其中，給觀眾帶來了沉浸式的視覺體驗。此外，在交響樂演繹板塊中，舞臺背景出現了氣勢磅礴的黃河、巍然聳立的寶塔山、舉世聞名的大禮堂以及手持指揮棒的冼星海。在虛擬與現實的交織下，以音符為語言，以旋律為結構，重現人民英勇奮戰的歷史景象，“技術中的人文”效果得以產生。

大勢已至，未來已來。在今后的實踐與探索中，為實現文化類節目的長足發展，總臺可以從生態學的棱鏡中透視操作軌跡與演繹步伐。在把握生態觀，立足生態位的基礎上，避開生態發展困局。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大視聽時代‘紅色精神’的再媒介化傳播”（項目批準號：2023JX030）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中國政府網.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EB/OL].（2023-2-17）[2022-05-10].http：//www.gov.cn/xinwen/2022-05/10/content_5689538.htm

②胡康.全媒體主持傳播生態研究[J].北方傳媒研究，2022（06）：49-53.

③董軍.《經典詠流傳》：音樂文化類節目的文本秩序建構[J].電視研究，2019（10）：44-46.

④胡康.隔閡·彌合：主持傳播“同一”取效研究[J].青年記者，2023，No.742（2）：80-82.

⑤[意]奧爾利歐·佩奇.世界的未來關于未來問題一百頁[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85.5.

⑥霍美辰，張興宇.重構·即時·再現：文化類綜藝節目的媒介化書寫[J].電視研究，2021（12）：48-50.

⑦李博.生態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105.

⑧邵培仁.傳播生態規律與媒介生存策略[J].新聞界，2001（05）：26-27+29.

⑨丁鴻富等.社會生態學[M].浙江：浙江教育出版社， 1987.147.

作者簡介：胡康，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新聞與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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