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解與重構：“整理藝術”的基本觀念與表現方式

伴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世界進入了高速化、高科技化的發展階段，但我們也逐漸發現科學技術的進步與人們的幸福感并不成正比，人們更需要貼近生活、富有情感的設計。“整理藝術”基于“以人為本”的設計文化理念，其視覺傳達特征來自分解與重構后的簡潔性和整齊性，其通過視覺表現和情感表現向人們傳遞豐富的內容，可以使“以人為本”的設計更好地融入人們的生活。

說起“整理藝術”，大部分人會感到陌生。在人們的印象中，“整理”這個詞是相當生活化的，難以與藝術、設計聯系在一起。本文闡述的“整理藝術”是一種自進入21世紀以來逐漸嶄露頭角的藝術理念，即分解再重構。其實，“整理”即重新設計的過程。通過“整理藝術”，一些深藏于表面的事物得以通過獨特的視覺語言重新呈現，為藝術設計提供新的思維方式和視覺角度以及創意新思路。

一、“整理藝術”的概念辨析

《潛夫論·本訓》載：“是故法令刑賞者，乃所以治民事而致整理爾，未足以興大化而升太平也。”這里的“整理”二字在文中的含義是整齊而有條理。從古典時期的寫實到現代主義的抽象，藝術的發展恰恰是不斷整理、推翻、修整的過程。“整理藝術”中的“整理”，其實也是一個不斷分解、不斷重構的過程。所謂分解，其目的是創新，重構則是獲得新生的途徑。分解并非盲目分解，分解是打破舊有的手段和規律，以一種新的方式將作品內容重新組合、排列，建立全新的視覺表現形式，給觀眾呈現另一番美感。

1988年，日本作家黑川康正在《整理術：如何有效建立個人資料庫》一書中首次提出“整理術”一詞。書中所講的“整理”并非為了整理而整理，而是希望通過學習整理術提高工作效率。在這之后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里，有一些以“整理術”為主題的書出版發行，比如《超效率資料整理術》《佐藤可士和的超整理術》等。以這兩本作品為例，其中所說的“整理術”或“整理”仍是指如何在生活和工作中養成整理的習慣，轉變思維、調整工作方式，從而獲得更高的效率和更好的生活。其中日本設計師佐藤可士和在其所著的《佐藤可士和的超整理術》一書中，第一次將“整理”與設計聯系起來，拉近了“整理”與藝術、設計的距離。書中，佐藤可士和以自己的設計為例，將“超級整理術”分為三大階段，從有形到無形分別是空間整理、信息整理以及思考整理。他指出：“藝術設計的本質正是如此。通過整理，發掘最重要的關鍵，再加以琢磨、設計。只要這個過程順利，便能完美地將信息傳達給觀者。”佐藤可士和將自己的設計靈感來源歸于“整理”二字，他認為好的設計并非從零創造所有的一切，而是“整理”各種各樣的要素，以幾近完美的獨特的形式表現出想要傳達的信息。這也是“整理藝術”的本質。

進入21世紀后，“整理藝術”這種觀念在平面廣告設計、書刊版式設計、網頁設計等方面都有廣泛應用，并且開始涉及商業應用，甚至成為人們的一種思維方式。如路易威登為了宣傳它的旅行箱包產品，在其官網中設計了一個名為“行李打包的藝術”的網頁，教人們怎么合理地整理折疊衣物、怎么優雅地收拾行李（見圖1）。設計師以一種視覺強烈、井然有序的藝術形式，對品牌所倡導的優雅生活方式進行了貼切的詮釋。

二、“整理藝術”的視覺傳達特征

“整理藝術”的視覺傳達特征之一是強調版式的簡潔性。人們認識事物的過程，實際上是一個由繁到簡的過程。簡潔是將復雜且多樣化的元素組織成一個統一的、有序的整體。毫無疑問，簡潔從設計史的角度來說是符合潮流的和進步的。從人類傳播信息和接收信息的方式來看，人類依靠視覺獲取信息的方式是其他方式（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的六倍。在“整理藝術”中，圖像占有的比重遠遠大于文字，甚至可以是其他任何元素。其版式的簡潔性主要體現在版面中各種圖形要素簡潔、統一、有秩序的平鋪化，不需要多余的裝飾和背景，原本平平無奇的事物經過一番“整理”進行重新組合后呈現出一種新的視覺沖擊力。

“整理藝術”的另一視覺傳達特征是著重編排的整齊性。“整理藝術”與平面構成密切相關，點、線、面，黑、白、灰的合理組合以及空間劃分、疏密對比、粗細對比、均衡統一，這都是“整理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信息大爆炸時代，人們的眼球時刻充斥著各類信息，人們更容易記住那些排列整齊有序、結構簡潔的畫面信息。在“整理藝術”的編排中，物體在被分解的趣味性上再次進行了理性的空間編排和感性的色彩配置，使所有圖形要素在視覺上保持一種整齊、和諧的秩序感，帶來新的視覺欣賞角度和視覺效果。雖然畫面中各個物體之間往往互不觸碰，但視覺傳達出的信息能讓觀眾感受到其中千絲萬縷的聯系。

三、“整理藝術”的視覺表現與情感表現

（一）“整理藝術”的視覺表現

“整理藝術”的視覺表現之一是將繁雜的信息可視化。1989年，斯圖爾特·卡德、約克·麥金利與喬治·羅伯遜最早提出了“信息可視化”的英文術語“InformationVisualization”。它是由多個學科理論和方法整合形成的一個新的學科領域，即通過視覺表現抽象的、非物理的數據。在“整理藝術”的視覺表現中，設計者擅長將復雜的信息和問題簡單化，并且將之轉化為合適的視覺語言傳達給受眾。但是這種所謂的簡單化是相對的，它還有另一層意思：表面上看起來很“簡單”，其實卻很復雜。這種復雜性，也就是指信息量大。視覺設計與信息設計兩者本身具有一定的相似性。“整理藝術”可以在設計過程中將兩者結合起來，使二者相輔相成，促進優勢互補，使設計不僅有更強的視覺體驗感，也更符合客戶的要求以及受眾的需求。如網站FatorFiction旨在用信息來傳達美食和營養成分之間的關系（見圖2），創建者希望美食愛好者更直觀地了解所吃的東西含有什么成分，于是把各種美食分解且重塑信息。這樣將生活中真實的客觀物質材料進行分解和重構，使特定信息清晰明了地呈現且傳遞給人們，既保持了信息的準確性，又使其不再復雜和無趣，使人一目了然。

另外，“整理藝術”的視覺表現也呈現為龐雜的信息有序化。任何信息，如果它們是以群組的方式呈現，其內部總是存在主次、輕重等內在關系的，并且這些關系在邏輯結構上存在著很多的可變性。英國藝術史學家、藝術理論家貢布里希的研究證實：“我們的知覺偏愛簡單結構，直線、圓形以及其他的簡單秩序。我們在混亂的外部秩序里往往易于看清的是這類有規則的形狀。散亂的鐵屑在磁場里會受到磁力的作用而排練成有規律的圖案，同樣，到達大腦視覺皮層的神經脈沖信號也會受到喜愛和厭惡這兩種心理引力和斥力的作用而重新排列。”在視覺傳達設計中，形式秩序是一種根本的秩序。在“整理藝術”中，這樣的秩序感是很強烈的。很多作品都是把物體拆分成最基礎的組成部分，然后以近乎強迫癥似的物以類聚的方式再將物體們按照顏色、尺寸抑或種類重新排列，呈現出獨特的、具有趣味性的視覺效果。

（二）“整理藝術”的情感表現

“整理藝術”的情感表現之一是情緒抒發的直觀性。人性化的設計理念在視覺傳達設計中的表現首先來自其直觀性，因為視覺是人類五覺中最為強烈的一種感官能力，它所包含、所傳遞的信息量比其他感官更多。在當今紛擾的社會環境中，隨著各種新鮮的元素和技術層出不窮，人們的生活節奏不斷加快，大家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慢慢欣賞一張張海報、一條條廣告，設計者需要考慮人們面對視覺作品時的直觀感受，于是簡潔、直接的設計相比那些寓意深奧、短時間內難以理解的設計更受人們的歡迎。這體現出生產關系的轉變帶動人們生活方式的轉變，也是情感上的返璞歸真。“整理藝術”在視覺表現上對材料的選擇沒有特定的局限性，設計者可以大量使用真材實料，將生活中真實存在的客觀物質材料進行分解和重構，去除復雜的裝飾以及不必要的干擾，突出最直觀的特點和個性，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從而使人從視覺接受的層面快速上升到心理需求和情感接受的層面。

另一方面，“整理藝術”的另一情感表現是情理邏輯的說服性。亞里士多德在《修辭學》中提出，情感是激發或控制聽眾心理反應的說服力量，是一種“感召力”。當代人的審美需求和情感需求不僅僅只是追求視覺上和心理上的舒適感和滿足感，而且尋求更為豐富的、深層次的精神內涵。在“整理藝術”中，說服是一種信息加工的過程，通過信息處理的細節化，可具體呈現物體是什么樣或怎么變化的過程。如日本靜岡縣盛產各種柑橘，當地的報紙《靜岡新聞》為了給當地柑橘做宣傳推廣，和某柑橘生產商合作推出平面廣告。版面上沒有任何裝飾元素，只是將各個品種的柑橘分解出果皮、橘絡、橘瓣、果肉，甚至果汁都被分離出來，如此細分再分類、重組形成的版面，具有獨特的視覺感染力和充足的產品說服力，人們會對該產品做出積極的回應。

四、結語

隨著“數字化”時代的到來，人們的個性化越來越明顯，藝術設計必須關注不同受眾的情感需求，“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日漸成為一種不可逆的趨勢。而“整理藝術”可以讓這種“以人為本”的設計更好地融入人們的生活。正如現在一些人喜歡用他們個性化的“整理藝術”來展現自我，記錄生活，既富有趣味性和畫面感，又含有強烈的個人識別性。人們通過這樣的表現形式抒發自己的情感，隨之產生相應的情感體驗，而這些情感體驗同時也能反向影響他人與事物之間的交互行為。“整理藝術”不是唯一好的設計的表現形式，但“整理藝術”可以給我們一種引導，讓我們更清楚地認識到什么樣的設計才是人們需要的，其目的是希望帶給人們一種“這樣就好”或者“這樣很好”的生活觀念、視覺感受和情感需求。

[作者簡介]盛雅南，女，漢族，湖南長沙人，藝術學碩士，研究方向為藝術設計、創意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