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輪承包到期后農戶土地調整意愿的影響因素分析

摘" 要：我國開展土地二輪承包主要集中在1993—2017年，到2023—2027年我國二輪承包即將陸續到期。該文利用全國12個省份599戶的調查數據，采用Logit模型，研究農戶二輪承包到期時土地調整意愿的影響因素。結果發現，政策慣性對提升農戶土地調整意愿具有正向影響，人均承包面積與轉出耕地占總承包面積比例對農戶土地調整意愿具有負向影響；從異質性影響來看，政策慣性在農業主產區、土地轉入戶和無非農就業群體能夠較為顯著地增強農戶土地調整的意愿。該文探究二輪承包到期后農戶土地調整意愿的影響因素，對于二輪延包方式的選擇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家庭聯產承包；土地調整經歷；調整意愿；二輪延包；Logit模型

中圖分類號：F321.1" " " 文獻標志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9902（2023）08-0058-06

Abstract： The second round of land contracting in China is mainly concentrated in 1993—2017， and the second round of land contracting is about to expire from 2023 to 2027. Based on the survey data of 599 households in 12 provinces in China， this paper uses the Logistic model to study the factors affecting farmers' willingness to land adjustment when the second-round contract expires. The results show that policy inertia has a positive impact on farmers' willingness in land adjustment， while per capita contracted area and the ratio of transferred arable land to total contracted area have a negative impact on farmers' willingness to adjust lan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eterogeneity， policy inertia in the main agricultural producing areas， land transfer households and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groups can significantly enhance the willingness of farmers to adjust land. This paper probes into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of farmers' willingness to adjust land after the expiration of the second round of contract， which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the choice of the mode of second round extension.

Keywords： household contract responsibility system; land adjustment experience; land adjustment willingness; second round of land contract extension; Logit model

保持土地承包關系穩定并長久不變是我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實施以來確定的基本原則。從1978年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改革開始，全國范圍內在1983年左右和1997左右相繼開展了第一輪土地承包和第二輪土地承包。在二輪承包期內，2008年黨的十七屆三中全會明確要求：“現有土地承包關系要保持穩定并長久不變。”2014至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均對土地承包關系長久不變作出明確要求。2020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指出：“開展第二輪土地承包到期后再延長30年試點，在試點基礎上研究制定延包的具體辦法，允許在一定條件下‘大穩定、小調整’。”農村土地二輪延包對于保障我國農民的權益、糧食安全及推進農業現代化進程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十四五”期間，我國各地將陸續迎來土地二輪承包到期，部分地區在2023年即將開展土地二輪延包工作，如何選擇合適的土地延包方式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

政策界和學術界就土地二輪承包到期后延包方式的選擇形成了諸多爭論，尚未形成一致意見。部分學者指出應當固化集體組織的成員資格，人口與土地關系長期固定，然后通過完善城鄉公共服務一體化，進行三權分置改革等配套制度[1]，也有學者認為，支持基層群眾自治組織動用《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建立的民主多數決機制，按照人口的變動對土地承包經營權進行“三年一小調、五年一大調”[2]。張紅宇等[3]提出土地承包經營權的轉讓可發揮類似土地調整功能。但無論何種的延包方式，都要將農戶的調整意愿考慮在內，因此，探究農戶土地調整意愿影響因素，對于延包政策的制訂及延包具體方法的實施具有重要作用。

學術界圍繞農戶土地調整意愿的影響因素展開了大量研究，但仍存在以下不足。首先，目前對于二輪延包方式的選擇缺乏對于過往經歷的探討。二輪承包時，各個地方土地調整的差異化政策方案會導致農民具有慣性思維，這種政策慣性會對二輪延包農戶的土地調整意愿產生影響，先前經歷過小調整的農戶在二輪承包到期后或許更傾向于調整土地，而現有研究很少把政策慣性作為影響因素考慮在內。其次，目前的研究缺乏差異化延包方式選擇條件的探討。糧食主產區和非主產區、東中西部地區由于對土地的依賴程度不同，土地延包方式的選擇也就不相同，因此應根據各地的實際情況來探究延包方式的選擇，而現有文獻很少將其考慮在內。

基于此，本文選取全國12個省份599戶的調查數據，采用Logit模型，研究農戶二輪承包到期時土地調整意愿的影響因素，并根據糧食主產區和非糧食主產區、土地轉出戶和轉入戶及有無非農就業群體進行異質性檢驗，最后根據實證結果對二輪延包提出政策性建議。

1" 數據、模型及變量選取

1.1" 數據來源

本文的數據來源于“土地二輪延包的各方認識和地方調整實證研究”項目。首先，在綜合考慮不同省份的位置、農業發展水平和是否為糧食主產區等因素的基礎上，采用典型的抽樣方法選擇涵蓋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部的12省份作為調查對象，包括安徽、山東、江蘇、浙江、福建、山西、湖北、湖南、云南、廣西、陜西和吉林。其次，選取分層抽樣的方法對每個省份選取一個具有代表性的地級市，最后采取隨機抽樣的方法，即每個樣本市隨機抽取1～3個行政村，并對行政村的農民進行問卷調查，截至2022年7月29日，該項目調查統計約承包戶問卷1 003份。

調查結果顯示，599個有效樣本中，195戶農戶在土地二輪承包到期后希望進行土地調整（占32.55%），404戶農戶不希望進行土地調整。顯然，不希望進行土地調整的農戶數量要遠遠高于希望調整的農戶數量。二輪承包到期后農戶土地調整意愿見表1。

1.2" 模型設定及變量選取

本文采用Logit二元選擇模型，設農戶愿意調整的概率為P，不愿意調整的概率為1-P，建立以下回歸方程

式中：AD表示近5年是否調整過土地；Xi表示影響農戶土地調整意愿的控制變量；？琢0、？琢1、？琢i為待估參數；？著為隨機誤差項。

1）被解釋變量。本文選取土地二輪承包到期后農戶的土地調整意愿為被解釋變量，對于本輪承包到期后，農戶支持土地重新分配還是維持現在分配不變，愿意調整土地賦值為1，不愿意調整土地賦值為0。

2）政策慣性。已有研究表明政策慣性可能對土地二輪承包到期后農戶土地調整意愿產生影響，因此本文選取近5年是否調整過土地作為解釋變量。徐旭等[4]將“土地調整的次數”與“是否還會進行土地調整”做交叉分組下的頻數分析，得出以往土地調整越頻繁，農戶對土地調整的預期越強的結論；鄭志浩等[5]基于2016年對黑龍江、安徽、山東、四川、陜西5省農戶的調查數據，就農民對“不得調地”政策的態度及影響因素進行了實證分析，研究表明農戶經歷的土地調整次數越多，越傾向于反對“不得調地”政策長久不變，反映了村莊土地制度安排的“路徑依賴”效應。

3）控制變量。多種因素可能會對農戶土地調整意愿產生影響。廖洪樂[6]利用二元Logit模型和多元線性回歸模型實證檢驗發現當地經濟發展水平、資源稟賦狀況對土地調整有顯著的影響。張三峰等[7]基于m-Logit模型分析認為個人收入的增加、非農就業的機會增多并沒有降低農民土地調整的意愿，而農民及其家庭承運在享有醫療保險等社會保障之后會顯著降低土地調整的意愿。張三峰等[8]基于Logit模型的分析認為受教育年限的增加能夠減弱其土地調整的傾向。本文綜合考慮已有研究與實際調查結果，從個體特征、家庭特征、農業經營特征、主觀認知4個方面出發，探究其對土地二輪承包到期后農戶的土地調整意愿的影響。個體特征包括是否是村干部、政治面貌、健康狀況、受教育年限和非農就業占總工作時間比例；家庭特征包括家庭人均收入對數、家庭勞動人口與總人口之比、家庭撫養人口（小孩）與總人口之比和老年人口占總人口之比；農業經營特征包括承包地地形、人均承包面積、轉出耕地占總承包地面積比例、塊均承包地面積、土地質量：一等地占總面積之比和是否確權頒證；主觀認知包括子女是否會繼續從事農業生產活動、是否愿意將承包地交給村集體統一經營和是否愿意獲得一定補償后徹底退出承包地。豐雷等[9]指出人均耕地面積增加會降低農戶對土地社保功能的依賴，從而提高農戶對中央政策的支持率。變量的定義與描述性統計分析見表2。

2" 實證結果分析

2.1" 基準回歸結果

本節聚焦政策慣性，基于二元Logit模型估計政策慣性對農戶土地調整意愿的影響。在進行基準回歸前，首先將核心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進行OLS回歸，以觀察各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是否存在相關性，之后進行Logit模型設定并逐步增加不同類型的控制變量觀察各解釋變量系數顯著情況，模型分析結果中包含各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平均邊際效應（AME），以判定變量的貢獻度。

首先，政策慣性在所有Logit模型中的平均邊際效應均大于0，即有土地調整經歷與相關政策會提升農戶的土地調整意愿。逐步向模型中加入戶主個體特征、家庭特征、農業經營特征、主體認識特征的控制變量，政策慣性的平均邊際效應在0.118～0.17上下波動且始終顯著，在完整模型中為0.118，即受政策慣性影響的農戶希望在二輪土地承包中進行土地調整的概率相較普通農戶提升11.8%，因此認為政策慣性對農戶土地調整意愿具有穩定的提升效應。

其次，在4個基本特征中，農業經營相關特征的結果顯著，人均承包面積與轉出耕地占總承包面積比例的平均邊際效應顯著小于0，即對農戶土地調整意愿有顯著的負向影響。這與理論預期相一致，可能的原因有，人均承包面積能夠反映當前農戶家庭內人口與土地關系的矛盾情況，人均承包面積越大，矛盾越小，可能表現出當前農戶對土地調整的迫切程度不高，即調整意愿不高；轉出耕地占總承包地面積比例越高，農戶對土地的依賴程度降低，因此土地調整意愿隨之降低。基準模型估計結果見表3。

2.2" 異質性分析

2.2.1" 地區差異

由于農業主產區與非主產區之間可能存在土地、政策、主體認知上的差異，可能使得不同因素對主產區與非主產區的農戶土地調整意愿也存在差異，為此進行進一步的異質性分析。本文所采取數據中包含12個省份，根據我國對糧食主產區的劃分，將吉林、安徽、山東、江蘇、湖南和湖北標為糧食主產區，云南、山西、廣西、浙江、福建和陜西標為非主產區，結果見表4。

模型對照結果顯示，在農業主產區中，有土地調整經歷的農戶有土地調整意愿的概率相比上升11.1%，而在非農業主產區中，政策慣性對于農戶土地調整意愿的影響并不顯著。可能原因是農業主產區的農戶對于土地的依賴程度較強，因此更傾向于在二輪延包時進行土地調整。

2.2.2" 群體差異

通過前期對多農業經營主體的訪談調研，筆者認識到不同經營主體間存在主觀認知差異；由于非農就業對農戶存在顯著的收入提升效應，即存在非農就業的農戶家庭其收入來源更多樣，能夠提升農戶家庭的收入，因此存在非農就業的家庭對于土地調整的意愿可能不強烈。分別估計不同因素對這2種主體土地調整意愿的影響，結果見表5。

模型對照結果顯示，從土地轉出入戶的角度來看，政策慣性對于土地轉入戶，即實際土地經營戶的土地調整意愿有極強且顯著的提升效應，對于土地轉入戶，受政策慣性影響的農戶有土地調整意愿的概率提升28.6%，而對土地轉出戶的影響在統計上并不顯著。可能原因是土地轉入戶主要依靠土地作為收入來源，因此更傾向于進行土地調整以獲得更多的收入；從有無非農就業的角度來看，政策慣性會顯著提升無非農就業群體的土地調整意愿，即無非農就業群體具有土地調整意愿的概率相對提升19.0%，而對土地轉出戶同為正向影響但在統計上并不顯著。可能原因是無非農就業群體主要從事農業生產活動，對于土地的調整較為敏感，因此土地調整意愿相較于有非農就業的人群來講更強。

3" 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選取全國12個省份599戶的調查數據，采用Logit模型，研究農戶二輪承包到期時土地調整意愿的影響因素，并進一步考察糧食主產區與非主產區、土地轉出與轉入戶、有無非農就業群體的異質性影響。結果發現，第一，政策慣性對農戶土地調整意愿的正向影響是較為穩定的，即有土地調整經歷與相關政策會顯著增加農戶的土地調整意愿；第二，人均承包面積與轉出耕地占總承包面積比例對農戶土地調整意愿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即轉出耕地占總承包地面積比例越高，農戶對土地的依賴程度降低，土地調整意愿也會隨之降低；第三，從農業（非）主產區的區域異質性結果來看，在農業主產區中，政策慣性能夠較為顯著地增強農戶土地調整的意愿，而在非農業主產區中，政策慣性對于農戶土地調整意愿的影響并不顯著；第四，從土地轉出（入）戶的群體異質性結果來看，政策慣性對于土地轉入戶，即實際土地經營戶的土地調整意愿有極強且顯著的提升效應，而對土地轉出戶的影響在統計上并不顯著；第五，從有（無）非農就業群體的異質性結果來看，政策慣性會顯著提升無非農就業群體的土地調整意愿，而對農業就業群體的影響在統計上并不顯著。

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于進行土地二輪延包方式的調整具有如下政策啟示。第一，在確定延包方式時，要將農戶的調整意愿考慮在內。根據上文可知，近5年進行過土地調整的農戶、人均承包面積越大、轉出耕地占總承包面積比例越小的農戶，更傾向于在二輪延包時進行土地調整，因此要根據農戶不同的個體特征、家庭特征、農業經營特征、主觀意愿，綜合考慮其意愿來確定延包方式；第二，在確定延包方式時，要因地制宜地制定政策。由于是否是糧食主產區、是否土地轉出戶、是否有非農就業對土地的依賴程度不同，農戶的土地調整意愿也隨之不同，因此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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