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及其驅動機制研究

摘要：近年來，環境的不穩定性、不確定性、復雜性和模糊性持續增加，高技術企業發展受到諸多挑戰。創新活動具有投入大、風險高、回報期長且滯后的特點，在外部沖擊中首當其沖受到抑制。探討如何增強高技術企業創新活動穩定性，強化創新韌性成為研究應有的題中之意。通過分析，較為新穎地系統性提出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的概念，解析了創新風險識別、沖擊應對、創新恢復和創新反超的典型內涵；以創新資源集聚、動態能力提升和創新風險應對3種驅動機制分析了如何強化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構建了分析框架，并按照該分析框架，以浪潮集團為例開展案例分析。上述研究為深入剖析高技術企業創新能力、強化創新韌性提供了理論指導和經驗參考。

關鍵詞：高技術企業；VUCA環境；創新韌性；浪潮集團

0 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創新是第一動力”，要“加快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不斷“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高技術企業是創新的主體，理應在推進實體經濟發展、提升韌性方面發揮重要的引領作用。然而，近年來，高技術企業面臨環境的不穩定性、不確定性、復雜性和模糊性（VUCA，Volatility、Uncertainty、Complexity、Ambiguity）持續增加，以投入大、風險高、回報期長且滯后為特征的創新活動首先受到沖擊。在此情境下，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所體現出來的持續性、增長性、穩健性的效應顯得尤為重要，成為高技術企業內生增長的主要動力。浪潮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浪潮集團”）將科技創新作為集團發展的戰略支撐，把握住數字經濟建設的有利時機，在國外技術壟斷、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不利背景下逆勢上揚、突出重圍，快速實現技術反超和領先，都是其創新韌性的顯著體現。基于此，本文將創新韌性的研究從宏觀、中觀層面穿透到企業微觀層面，較為新穎地系統性提出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的概念內涵，識別其顯著特征，并對其驅動機制進行解析，最后以浪潮集團為例開展案例分析。

1 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的內涵

韌性（Resilience）一詞起源于物理學、工程學，后被引入經濟學和管理學領域，形成經濟韌性和組織韌性等概念，用以考察系統在遭受外部沖擊后維持自身穩定并恢復到原有狀態的能力［1］。學者將韌性的概念引入組織行為研究，認為擁有較強韌性的企業能夠及時對外界沖擊做出反應，在與環境的互動中提升自身能力，在恢復原有狀態基礎上實現反超［2］。目前，將韌性理論應用于創新的研究還很少。魏建漳和任颋［3］、胡甲濱和俞立平［4］從區域、行業等中觀層面提出創新韌性的概念和內涵。李欣［5］、范建紅等［6］實證考察了創新韌性的影響因素和經濟后果。但是，上述研究都沒有深入微觀層面來探討企業的創新韌性。

參考以上研究，本文認為企業創新韌性是企業創新能力與日益復雜劇烈的外部環境沖擊相互激發演化的結果。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不只體現為企業采取一系列措施，識別創新風險，應對外部沖擊，進而保存創新實力的抵御能力，更強調在與環境互動演化的過程中迅速恢復、整合創新資源和能力實現反超，進化為更高水平的持續的創新能力。這是揭示高技術企業在不穩定、不確定環境中創新活動“黑箱”的重要一環。

2 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的內涵特征

創新是高技術企業生存和發展的根源。因此，相比其他企業，高技術企業對環境中可能影響創新活動的因素時刻保持關注，及時識別創新風險，通過持續創新獲得競爭優勢，形成應對外部沖擊的能力。本文對高技術企業的創新韌性進行結構化解析，識別其特征，為研究創新韌性提供理論框架。

2.1 風險識別

在環境中不穩定、不確定性增加背景下，高技術企業要敏銳識別創新環境變化，采取預防性措施。當前，高技術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主要體現在宏觀層面和技術層面，如經濟下行壓力、市場增長乏力、貿易和技術壁壘、替代性新技術的出現等。具有創新韌性的高技術企業可以居安思危、未雨綢繆，及時識別風險，通過持續創新引領技術發展，形成難以復制和模仿的核心技術優勢。

2.2 應對沖擊

外部風險全面爆發，直接制約創新活動開展，阻礙人力、財力、物力等各種資源投入。此時，企業可以韜光養晦，暫時保存創新實力，或者及時應對各種不利因素，全力抵御風險，并尋求各方資源支持和補充。以風險識別為基礎、具有隨機應變決策能力的企業，能夠準備充分，更加靈活、迅速地應對風險，基于市場環境變化對現有技術進行擴展和改進，甚至承擔失敗風險，在被動應對風險中提高創新韌性。

2.3 創新恢復

環境演化趨勢逐漸明朗，新格局中機遇與危險共存。企業需要評估自身資源和能力，積極尋找突圍機會，較競爭對手更早恢復創新活動。對高技術企業來說，掌握核心技術、把握市場機會并形成難以趕超的技術壁壘可以為其成功進入市場、保持競爭優勢打下堅實的基礎。具有創新韌性的企業主動適應外部環境，追蹤技術前沿，明確自身技術定位，創造性地利用環境不確定因素構建自身優勢，在調整修復中突出重圍。

2.4 創新反超

當環境不穩定、不確定性重構均衡時，企業歸納總結應對沖擊的經驗與不足，通過重新配置資源和能力來全面提升創新能力。高技術企業具有資金密集、知識密集、技術密集的顯著特征［7］。因此，外部環境的動蕩變化和行業內技術日新月異對企業創新反超提出了更高要求。從被動應對到主動出擊，在逆境和失敗中學習，是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的核心所在，是其與其他企業的重要差別之一。

3 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的驅動機制

根據競爭優勢的理論分析，企業創新韌性得益于其擁有和掌握的稀缺資源，整合、構建、重新配置資源的能力，以及對創新風險的管控和容忍程度。本文結合高技術企業特點，考慮創新韌性相較于組織韌性的差異，從創新資源集聚、動態能力提升和創新風險應對3個方面分析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的驅動機制。

3.1 創新資源集聚機制

資源基礎理論認為，企業競爭優勢來自其有價值、稀缺、不可模仿和不可替代的資源［8］，因此，企業創新韌性離不開對研發人才、知識、資金、設備等關鍵核心創新資源的吸收、調配與持續投入。對高技術企業而言，創新是其核心競爭力的來源，創新韌性是其保持這種核心競爭力的重要方式，創新資源集聚是創新及創新韌性的重要保障。

3.2 動態能力提升機制

動態能力觀強調企業通過整合、構建、重新配置資源的能力來適應外部環境變化［9］。在VUCA環境中，從未雨綢繆到及時應對，再到轉危為機，預期能力、靈活能力與適應能力等動態能力在企業應對危機事件的不同階段依次發揮重要作用［10］。創新韌性更加強調知識編排、學習演化等能力。學習型組織可以更好地適應環境變化，具有更強的韌性［11］。企業可在動態的資源配置中提升從逆境中迅速恢復甚至反超改進的能力。這種動態能力對提升企業創新韌性的敏捷程度至關重要。因此，動態能力提升機制體現為對創新韌性的培育、改進和增強。

3.3 創新風險應對機制

創新風險理論認為，創新具有周期長、不確定性大、失敗率高但潛在收益巨大等特點［12］。高創新韌性企業在VUCA環境中迎難而上，對創新風險有準確的認知和判斷，具有更強的風險承擔意愿；有能力組織創新活動，管理和降低創新風險；了解創新活動規律特征，容忍并承擔技術試錯的風險。高技術企業積極適應環境變化、開展持續創新，其表現出的風險承擔水平、風險應對能力和失敗容忍程度都顯著體現出創新韌性的廣度與深度。

在高技術企業與VUCA環境的互動中，創新韌性是企業創新資源集聚、動態能力提升與風險共同驅動的結果。充分的資源準備、卓越的動態能力和高效的風險應對缺一不可，三者協同促使企業表現出高強度的創新韌性。不同企業中三者不同的強弱程度和協作方式也促使企業表現出不同的競爭力與創新韌性。基于3種不同的驅動來源，本文形成了對創新韌性的基本研究分析框架，即“創新資源集聚—動態能力提升—創新風險應對”。

4 企業創新韌性的案例分析

基于上述創新韌性驅動機制的分析框架，本文以浪潮集團為例，追根溯源，探討該企業創新韌性的形成過程，以及在把握時機、逆勢突圍過程中的作用。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的研究框架見圖1。

4.1 浪潮集團創新活動簡介

浪潮集團是我國領先的云計算、大數據服務商，入選國家首批認定的國家級企業技術中心，自創立之初即秉承“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人才是第一資源，創新是第一動力”的發展理念，將科技創新視為集團發展的戰略支撐。作為山東省“科改示范企業”之一，浪潮集團加大研發投入力度，集中力量推進關鍵技術攻關，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初步構建起信息產業領域自立自強的創新體系。

浪潮集團的創新活動并非一帆風順。20世紀80年代，浪潮集團的前身山東電子設備廠因市場定位不夠清晰、技術落后，也曾連年虧損，一度走上了破產的邊緣。經過以孫丕恕為代表的科技人員的不懈努力，1983年，浪潮集團研制出第一臺微型計算機；2010年，浪潮集團又推出中國首款自主研制的8路服務器；2013年，浪潮集團發布32路服務器天梭K1，成功打破國外對我國高端計算機處理器的壟斷，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近年來，浪潮集團在技術壁壘和環境不確定性不斷增加的背景下持續開展創新，累計發明專利超1萬項，參與制定各類標準60余項，以領先的技術為全球120多個國家和地區提供IT產品和服務，支撐政府、企業等多元化客戶群體的數字化轉型，凸顯較強的創新韌性。

回溯浪潮集團40余年的創新歷程，可以發現其通過創新資源集聚、動態能力提升和創新風險應對持續強化創新韌性，在復雜多變的環境中，成為我國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的中流砥柱。

4.2 創新資源集聚機制“厚植”創新韌性

浪潮集團早年采用多元化發展戰略，多個板塊并存的局面分散了集團資源。與此同時，國外計算機廠商大量涌入并搶占國內市場份額，使浪潮集團面臨空前嚴重的內憂外患。為扭轉不利局面，集團管理層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將內部資源優先配置于計算機與服務器板塊，技術研發成為集團的第一要務，在變革中培育創新韌性。

4.2.1 集中優勢力量實現組織資源集聚

在戰略層面，浪潮集團摒棄過于分散的多元化發展戰略，結合近20余年我國互聯網行業快速擴張對信息技術的需求，扎實推動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高質量發展。在創業初期，針對國內研發基礎薄弱和技術落后的現實，采用“邊模仿、邊創新”的策略，集中優勢資源，逐一攻破關鍵核心技術。

浪潮集團重視識別、獲取和積累高價值資源，通過對技術和市場前景的判斷，捕捉商業機會，實現突破性技術創新。計算機研發成功后，浪潮集團沒有滿足現狀，而是在著力突破主業技術的同時，加速軟件開發，充分共享內部知識存量，高效率持續推出新技術、新產品，以應對瞬息萬變的行業環境。1996年，浪潮軟件在上海證券交易所正式掛牌交易，至此浪潮集團形成了以計算機、服務器為主導的“硬實力”和以軟件為主導的“軟實力”，其掌握的資源也形成了協同優勢，在應對外部沖擊時更加游刃有余。

4.2.2 持續增加研發資源投入

浪潮集團積極拓寬研發經費渠道，建立多元化研發經費投入機制。在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疫情（以下簡稱“新冠疫情”）的不利環境中，浪潮集團研發強度依然穩步增加，2020年為5.4%，2021年為6.1%，2022年增至7%。在投入資金之余，浪潮集團建立了完善的保障機制，加強研發投入管控，提高研發投入的實際效果。浪潮集團還制定了研發投入優惠補貼措施，如研發費用視同利潤加回、研發資本化及研發投入增長分段增加考核利潤等［13］。

4.2.3 注重創新人才吸引和培育

浪潮集團高度重視吸引和激勵創新人才，通過獨特的激勵約束機制提高研發人員的工作積極性與文化認同感，無論是在順境中還是在逆境中，都能做到員工與企業團結合作、共同進退。2020年以來，浪潮集團引進省級及以上人才20余人、博士畢業生200余人；2022年校園招聘簽約碩博人才同比提升99%，海外留學人才同比提升超過90%，“雙一流”院校人才同比提升超過50%，形成了人才集聚效應；組建校地企人才發展聯盟，建立關鍵軟件領域博士聯合培養機制；出臺員工績效管理辦法，分類建立體現崗位、層次人才差異的考核機制。浪潮集團基于業績考核和激勵水平雙對標原則，為創新人才提供市場化薪酬，切實有效地實現激勵效果［14］。

4.3 動態能力提升機制增強創新韌性

信息技術和共享經濟的發展使高技術企業的生產網絡和組織結構更加復雜，創新要素的聯結和低成本擴散導致資源數量爆炸式增長［15］，單純依靠資源積累已經難以滿足市場和技術的需求。通過系統地管理資源，實現資源高效的充分利用，是企業提升創新能力的關鍵［16］。浪潮集團通過技術沉淀和積累在創新能力方面取得了長足進步，創新韌性在集團的整頓、優化中初具雛形，在動態能力的建設中不斷增強。

浪潮集團與高校和企業積極開展研發合作，不斷提升自身學習、研發能力和科技成果轉化能力。首先，圍繞云計算裝備、云服務、高端軟件、工業互聯網等11個產業鏈組建產業子聯盟；其次，與國內多所高校、科研院所和企業組建聯合實驗室及研究中心，共同開展技術攻關和成果轉化；最后，與英特爾、微軟、愛立信等國際行業巨頭開展合作，吸收和整合外部知識，并通過持續學習將外部技術內化，實現量變到質變的飛躍，企業整體技術創新能力邁上新的臺階。

4.4 創新風險應對支撐創新韌性

浪潮集團的發展過程伴隨著國內外經濟環境和技術變化而跌宕起伏。當前，互聯互通的世界生態圈模糊了組織邊界，實現了對以往技術的顛覆性突破，創新生態系統以共同價值主張為基本手段，通過協調參與者錯綜復雜的交互關系保證系統的穩定運行［17］。全球化與逆全球化趨勢反復，使我國高技術企業處境更加艱難。浪潮集團長期培育形成的靈敏感知風險識別能力、隨機應變的決策反應能力和維穩反彈的創新恢復能力，支撐集團在一次次的內部組織變革和外部環境沖擊中化險為夷、高歌猛進。

一方面，浪潮集團主動迎接環境挑戰，利用接踵而來的沖擊不斷考驗自身創新韌性，在紛繁復雜的環境中重構技術領先優勢。例如，浪潮集團較早利用5G（第五代移動通信技術）、AI（人工智能）、物聯網等先進技術建立了全球領先的服務器智能柔性生產基地及幾乎擺脫人工依賴的智能工廠，成為新冠疫情期間最早復工復產的企業之一，實現了不利環境下的逆勢增長。

另一方面，浪潮集團克服路徑依賴，在關鍵領域及早布局，助力其突破發展瓶頸。浪潮集團旗下的上市公司浪潮電子信息產業股份有限公司預先布局，披露公司已在底層計算能力、中層算法能力和上層行業應用方面持續加大研發投入。風口之下，日積月累形成的創新韌性迸發強勁活力，助力企業渡過難關，捕捉全新機遇。

5 結語

本文基于對韌性的理論溯源，將對創新韌性的研究從宏觀、中觀穿透到企業的微觀層面，率先提出了高技術企業創新韌性的概念，并識別其特征和驅動機制，構建創新韌性的分析框架，進而以浪潮集團為例開展案例分析。基于案例分析，可以發現浪潮集團通過創新資源集聚應對環境沖擊，在持續學習中提升動態創新能力，從危機情境中磨煉風險應對能力。以上形成了浪潮集團獨有的創新韌性，并成為數字經濟時代對韌性最好的解讀，提供了高科技行業的“浪潮范本”。

根據以上理論和案例分析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建議：一是政策層面應出臺鼓勵企業持續創新的政策，正視創新活動規律，提高容錯度，從制度層面為企業提供資源、能力和風險應對的環境，加強企業培育創新韌性的“頂層設計”；二是行業層面應建立知識共享機制，提升行業整體的合作研究和創新風險識別及應對能力，提升創新韌性；三是企業層面要加大對創新資源集聚機制、動態能力提升機制、創新風險應對機制的建設，促進企業增強提升創新韌性的“內在動力”，從而提升高技術企業的可持續競爭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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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03-13

作者簡介：

李慧聰，女，1984年生，博士研究生，博士后，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高技術企業治理。

章明霞，女，2000年生，碩士研究生在讀，主要研究方向：公司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