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中國;撒哈拉以南非洲;共建“一帶一路”;挑戰;發展路徑
撒哈拉以南非洲(以下簡稱非洲)集中了眾多的發展中國家,不僅是聯合國《2030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SDGs)重點關注的地區,也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合作伙伴。到目前為止,已有52 個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以及非盟同中國簽署了共建“一帶一路”合作諒解備忘錄。在“一帶一路”倡議下,中非雙方保持戰略對話、扎實推進互聯互通,向建設高水平中非命運共同體不斷邁進。然而當前受國際緊張局勢的影響,中非共建“一帶一路”逐漸步入深水區。目前學術界關于中非“一帶一路”合作的研究多集中在其底層邏輯、現實成果和阻礙困難三個方面, 本文則以風險挑戰為主導對有關行為體進行系統分析。本文將中非共建“一帶一路”的發展路徑作為研究目標,結合近期建設成果和發展動向,分別從非洲、國際行為體和中國的角度對中非“一帶一路”合作面臨的挑戰進行系統分析,旨在有針對性地提出建議,從而拓展中非共建“一帶一路”的合作空間,提升發展效應。
一、中非共建“一帶一路”的發展現狀
“一帶一路”倡議自2013 年提出以來在非洲取得了巨大的發展成就。中非合作共建“一帶一路”有力地支持了非洲的減貧和自主發展目標。
(一)推動政策溝通
2018 年9 月,中非合作論壇北京峰會發布《關于構建更加緊密的中非命運共同體的北京宣言》,雙方一致同意將共建“一帶一路”合作與非洲各層級的發展戰略進程對接。第一,對接聯合國《2030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一帶一路”倡議在理念、舉措、目標等方面與聯合國《2030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高度契合,堅持走經濟、社會、環境協調發展之路,努力消除制約發展的根源和障礙,增強共建國家自主發展的內生動力,推動各國實現持久、包容和可持續的經濟增長,并將可持續發展理念融入項目選擇、實施、管理等各個方面。第二,對接非盟《2063 年議程》。2015 年12 月,《中非合作論壇約翰內斯堡峰會宣言》明確提出,要積極探討“一帶一路”與非洲經濟一體化相對接,其基礎前提是“一帶一路”在投資貿易一體化方面與之有共同關切。“一帶一路”著力研究解決投資貿易便利化問題,消除投資和貿易壁壘,構建區域內和各國良好的營商環境,積極同沿線國家和地區共同商建自由貿易區,激發釋放合作潛力,做大做好合作“蛋糕”。第三,對接非洲國家發展戰略。近年來非洲國家的自主發展意識逐漸增強,紛紛制定了發展規劃。例如,贊比亞“2030 年愿景”、肯尼亞“2030 年遠景規劃”等,均提出要將國家建設成為新興工業化中等收入國家。“一帶一路”倡議提出的合作重點與非洲國家發展規劃的核心關切相一致,奠定了廣泛的合作基礎。
(二)強化設施聯通
依托“一帶一路”倡議,中國基礎設施建設技術和經驗進入非洲,為非洲工業化發展奠定了基礎。第一,助推非洲互聯互通。在鐵路建設方面,中國支持非洲建設了一批鐵路項目,逐漸形成鏈接非洲大陸的鐵路網。在公路建設方面,中國企業為非洲多個國家建設了交通骨干網絡。在港口建設方面,中國與幾個非洲國家合作建設的深水港項目帶動了周邊地區的發展。在機場建設方面,中國企業承建了剛果(金)、肯尼亞、莫桑比克、多哥、烏干達等多個國家的機場建設。第二,幫助非洲能源自給。由中國支持建設的非洲最大水電站——吉布3 水電站讓埃塞俄比亞徹底告別了缺電時代。中國還支持建設了向馬里、塞內加爾和毛里塔尼亞三國輸電的古伊那水電站、尼日利亞宗格魯水電站、剛果(布)英布魯水電站、科特迪瓦格西波—波波里水電站、幾內亞卡雷塔水電站和赤道幾內亞吉布洛水電站等,進一步促進了非洲區域電網互聯互通、推動當地經濟社會發展。第三,推動非洲數字轉型。中國支持建設的國家光纜骨干網項目,使得坦桑尼亞、塞內加爾、烏干達等國家逐步實現了數字化轉型,帶動了社會經濟轉型發展。
(三)加強貿易暢通
隨著“一帶一路”建設的不斷發展,得益于貿易優惠和便利政策,中非貿易往來得到極大促進。第一,不斷強化貿易關系。中非貿易總量逐年攀升,中國已連續14 年穩居非洲第一大貿易伙伴國。中非貿易結構不斷優化,自非進口農產品成為新的增長點;新能源汽車、鋰電池、光伏產品出口有力支持了非洲綠色能源的轉型。第二,跨境電商發展迅速。中非電子商務合作層次和內涵不斷豐富,中非“絲路電商”逐漸成為深化中非貿易合作的重要平臺,帶動埃塞俄比亞的咖啡、肯尼亞的紅茶、喀麥隆的白胡椒、塞內加爾的花生、盧旺達的辣椒醬等直接進入中國市場。第三,加大對非促貿援助力度。中國為非洲最不發達國家參與中非經貿博覽會提供免費展位及多項優惠和便利措施。中國還為非洲產品來華建立“綠色通道”,縮短通關時間。在關稅方面,中國積極落實對非洲最不發達國家零關稅待遇承諾,對原產于21 個非洲最不發達國家的98% 稅目產品實施零關稅待遇。
(四)擴大資金融通
在“一帶一路”建設框架下,中國對非投入資金的方式和力度都實現了巨大提升。第一,加大發展援助力度。2013 年至2018 年中國對外援助中對非洲國家的援助占比44.65%。中國還宣布免除與中國有外交關系的非洲最不發達國家、重債窮國、內陸發展中國家、小島嶼發展中國家截至2018 年底到期未償還政府間無息貸款。新冠疫情發生后,中國宣布免除15 個非洲國家2020 年底到期的無息貸款債務。 第二,發展融資不斷拓展。中非發展基金截至2023 年10 月已累計對39 個非洲國家投資超過71 億美元,撬動中國企業對非投融資超過310 億美元,項目覆蓋基礎設施、綠色發展、數字創新、農業民生、產能合作等重點領域。第三,優化直接投資環境。截至2024年,中國與34 個非洲國家簽署了雙邊促進和保護投資協定,與19 個非洲國家簽署了避免雙重征稅協定,有17 個非洲國家加入了“一帶一路”稅收征管合作機制。中國在非洲國家參與規劃、建設、運營的各類產業園區超過50 個,幫助非洲吸引包括中國在內的更多國際資本。
(五)促進民心相通
2020 年6 月,習近平主席在中非團結抗疫特別峰會上指出,“為克服疫情帶來的沖擊,我們要加強共建‘一帶一路’合作,加快落實中非合作論壇北京峰會成果,并將合作重點向健康衛生、復工復產、改善民生領域傾斜”。主要合作方向包括:第一,加大民生項目的支持力度。在農業領域,中國積極與非洲國家分享農業發展技術,在非洲建成24 個農業技術示范中心。在醫療衛生領域,中國在非洲援建百所醫院診所,向多個非洲國家派遣醫療隊,提供免費醫療服務。第二,提升能力建設。在職業教育領域,實施“未來非洲- 中非職業教育合作計劃”,通過援建職業技術培訓學校等方式分享中國優質職業教育經驗。在教育援助方面,中國設立多個專項獎學金支持非洲青年來華接受學歷教育。在治理能力提升方面,中國通過與非洲公務人員的交流分享中國經濟和政治改革經驗。第三,推動知識轉移和分享。在科技創新領域,中國與16 個非洲國家簽署了政府間科技合作協議,共同實施“一帶一路”科技創新行動計劃,合作推動實施“非洲科技和創新戰略”。在應對氣候變化領域,中國通過實施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項目和人員技術培訓,大力推進非洲的綠色發展。
二、中非共建“一帶一路”面臨的挑戰
中非共建“一帶一路”雖然已經取得了全方位、多領域的歷史性成就,在繼續攜手走向現代化、共筑高水平中非命運共同體的道路上,仍面臨著內外部的多重挑戰。
(一)非洲的安全風險加劇
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非洲國家的安全形勢進一步惡化,經濟發展的先決條件遭到嚴重破壞。非洲廣泛族群問題下的傳統安全和極端恐怖主義、能源和網絡等非傳統安全風險相互交織,對非洲國家的發展環境注入了諸多不確定性。
傳統安全方面,暴力風險呈加劇態勢,兼具內部差異性。2023 年非洲的最不和平國家有17 個,占全球最不和平國家比例接近42%,且有24 個國家和平指數負增長。其中,2023 年西非和東非地區安全形勢惡化比較明顯,分別有9 個國家和6 個國家和平指數下降。2023 年前八個月,馬里發生的針對民眾的暴力事件同比增加了38%。布基納法索2023 年約有1600人在暴力事件中被殺害,同比增長17%。 自2023 年4 月蘇丹爆發武裝沖突以來,已經造成超過760 萬人流離失所,其中603 余萬人在國內流離失所,另有157 余萬人越境進入乍得、埃塞俄比亞等鄰國避難,由此引發的人道主義危機對當事國及周邊國家的穩定都造成了威脅。
非傳統安全方面,數字風險嚴峻,且外溢效應明顯。針對非洲國家和駐非洲國際組織的網絡虛假信息攻擊近年來急劇上升,非洲大陸近60% 的虛假信息活動是由外國政府贊助的。2023 年,非洲至少發生了189 起有記錄的虛假信息攻擊活動,這一數字是前一年的四倍,不僅會對本國經濟造成巨大打擊,而且也會引發全球供應鏈的斷裂風險。比如,2021 年南非物流集團Transnet 服務網絡遭到網絡攻擊,導致無法履行對客戶的承諾,其運營的包括德班和開普敦在內的南非主要港口和鐵路網絡業務一時陷入癱瘓。
(二)發展融資缺口拉大
受疫情和國際形勢影響,非洲多項發展指標出現下行趨勢且恢復緩慢,融資面臨巨大缺口,部分國家債務水平已經接近風險值。發展指標方面,非洲國家發展脆弱不可持續。政治上,非洲域內多數國家的政治環境急轉直下,國家治理指數均出現不同程度的惡化。例如,莫桑比克和埃塞俄比亞政治穩定性指數分別從2019 年的-0.77 和-1.3 直線下降至2020 年的-1.28 和-1.75,下降幅度在0.5 左右,之后維持在較低水平未見好轉。經濟上,非洲國家面臨增長動力不足和惡性通脹的風險。受疫情打擊,非洲超過一半國家2020 年經濟增長率出現由正轉負的情況,人均收入短時間內迅速減少,少數國家如納米比亞和塞拉利昂至今還未恢復至疫情前水平。此外,2023 年非洲通貨膨脹率在兩位數以上的國家超過20 個,其中津巴布韋、蘇丹、埃塞俄比亞和加納消費者物價指數在30% 以上。國內經濟面臨惡性通脹風險,嚴重破壞了經濟發展的穩定性基礎。社會上,非洲國家青年就業問題突出。非洲1/3 左右的國家失業率都在10% 以上,其中青年就業形勢尤為嚴峻,失業率高達60%。到2050 年非洲人口將從目前的12.5 億增至25.7 億, 占全球的1/4。 然而,目前非洲3% 左右的宏觀經濟增長水平遠不足以創造如此多的就業崗位。
融資規模方面,非洲發展融資缺口巨大。一方面,非洲正處于增長的重要階段,發展所需資金量不斷攀升。非洲開發銀行預測2024年全球經濟增長最強勁的20 個國家中將有11個非洲國家,非洲仍將是亞洲之后全球增長第二快的地區, 其對各種資源要素的需求正在加速膨脹,各方面投融資規模存在較大缺口。據報告顯示,非洲大陸距2030 年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還存在1.6 萬億美元資金缺口,在現有基礎上需每年再提供1940 億美元的額外融資。 另一方面,國際社會對非洲投資回報的信心走低,供給體量不足。非洲國家債務水平逐年攀升,目前蘇丹、莫桑比克、贊比亞和佛得角的債務已經超過GDP 的100%,政府面臨較大的債務風險。考慮到非洲國家的償債能力,國際投資者提高了對非債券的風險溢價要求,對非投資意愿飄忽不定。在此情形下,2022 年非洲國家通過歐洲債券獲得融資總金額較2021 年的118 億美元下降74%,僅有尼日利亞和安哥拉成功獲得13 億美元和18 億美元融資。
(三)替代性方案紛紛出臺
隨著國際局勢的不斷緊張,地緣政治博弈正在加速展開。在中非“一帶一路”合作不斷升級的背景下,美西方也相繼提出了企圖遏制中非合作的替代性方案。
美國方面,試圖極力維持自身在非洲的地位。政治上,堅持迫使非洲國家進行西方式轉型。“非洲民主與政治轉型”倡議(ADAPT)制訂了美國參與非洲復雜政治轉型的基本計劃,稱將在三年內為此投資7500 萬美元,支持非洲國家持久的政治過渡。經濟上,重視對非貿易和投資伙伴關系。在美非商業論壇(USABF)上,美國的企業、政府和投資者宣布了價值157 億美元的投資和建設承諾,覆蓋基礎設施、衛生、農業、數字技術、制造業和氣候等領域。基建上,對標“一帶一路”倡議在非基建項目,繼七國峰會提出“重建更美好世界” 和“全球基礎設施和投資伙伴關系”倡議之后,2022年美非峰會又推出“可融資基礎設施技術援助”(TABI) 計劃,通過向非洲國家政府提供技術援助,選擇商業上可行的基礎設施項目,促進私營部門主導的非洲基礎設施發展。
歐盟方面,試圖重回領導角色。在2022年第六屆歐盟—非盟峰會上,歐盟承諾七年內在非投資1500 億歐元,總體描繪了對非投資合作的基本設想。綠色發展項下,充分發揮自身的比較優勢。如歐盟重視在非洲大陸大規模部署清潔氫生產,借助非洲的風光和礦產資源儲備,努力為實現自身綠氫目標提供更多便利。 數字化轉型項下,重視構建在非數字話語權。歐盟依托對非數字合作推廣數字規則標準,通過在非建設國際海底電纜中使用歐洲基礎設施和網絡安全標準,進而鞏固歐洲在數字領域的話語權。可持續增長項下,強化歐非貿易投資互聯互通。按照區域和大陸框架整合非洲和歐洲聯運網絡,支持非洲多國的交通網建設,促進非洲內部以及非洲與歐洲之間的交通和貿易。
日本方面,望圖急切獲取國際影響力。2022 年8 月于突尼斯舉行的第八屆東京非洲發展問題國際會議(TICAD 8) 基本上確定了日本對非洲發展合作的方向,主要集中在經濟、社會和安全三大領域。經濟領域,大力開拓非洲人力資源市場。青年商業教育倡議(ABE)是其進行工業人力資源培訓的主要路徑,已對6700 多名非洲青年提供了培訓。除工業人力資源,目前日本國際協力銀行(JBIC)正與非洲開發銀行(AfDB)協作解決緊急糧食問題,目標是在三年內培訓20 萬名農業專業人員。社會領域,重點關注衛生和教育議題。日本通過與非洲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及其他組織合作加強非洲的衛生系統,并宣布為全球基金認捐高達10.8 億美元,幫助非洲實現全民健康覆蓋(UHC)。同時日方承諾為900 萬人提供包括STEM 教育在內的優質教育,并改善400 萬女童的受教育機會。安全領域,重視非洲維和人員培訓。日本表示將繼續在非洲和平與穩定新方法(NAPSA) 下,支持非洲自身實現和平與穩定,并決定捐助大約850 萬美元,用于支持非洲維和人員培訓。
三、挑戰背后的深層原因
中非共建“一帶一路”過程中顯現出的一些問題,其背后存在著深層次原因需要進行剖析。
(一)非洲基礎薄弱與治理能力不足
非洲多項發展指標脆弱,根本原因在于其工業化基礎薄弱且治理能力不足。
第一,工業化基礎薄弱使非洲國家經濟缺乏有力支撐。工業化基礎包括基礎設施、技術和人力資源以及有利的政策環境等多個方面。而許多非洲國家在這些方面都存在缺陷,例如基礎設施不足、技術水平相對落后、人才流失等問題。出口方面,由于缺乏實力雄厚的工業基礎,非洲國家在全球價值鏈中往往扮演著原材料出口的角色,這使它們容易受到國際市場波動的影響。進口方面,由于工業化水平低,非洲國家靠自身往往無法滿足國內市場需求,需要依賴進口外國工業制造品,導致了貿易赤字和外部依賴性增加。此外,工業化基礎差也意味著非洲國家的產業結構單一,經濟活動集中在少數幾個行業或部門,缺乏多樣性和韌性。這使得經濟更容易受到內外部因素的影響,增加了經濟波動和不穩定性的風險。
第二,國家治理能力不足難以保障安全穩定的發展環境。非洲國家爆發暴力沖突背后受多種因素推動,族群問題、資源爭奪以及相對剝奪感等是根本動因,而國家治理能力的高低是保障社會安全穩定的重要一環。非洲普遍治理能力不足表現在政府機構的不完善、官僚腐敗、法治不健全、社會服務不足以及政治制度的脆弱等方面。其中腐敗是許多非洲國家面臨的嚴重問題之一,導致資源的不公平分配、投資環境惡化以及社會不滿情緒增加,不僅損害了政府的合法性和效率,還阻礙了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此外,殖民遺產和西方干涉下的非本土化政治制度并不健全,導致一系列副作用,表現為不正當政治競爭、選舉舞弊和暴力沖突等問題,進一步使政治動蕩、社會不穩定性加劇。
第三,非洲參與全球治理的自主性有限。2023 年非盟加入二十國集團,意味著非洲在全球治理體系中的代表性和話語權進一步提升,非洲國家追求戰略自主的政治訴求更加清晰和堅決,但其自主性是有限的。目前,非盟的和平安全行動仍高度依賴外部資金和力量的支持,盡管非盟已努力兌現25% 的經費自給自足,但仍有高達75% 的經費來自聯合國、歐盟等外部行為體。受援助方自身偏好和利益考量的影響,在政策導向、機制建設以及決策行動等方面對非盟行動產生了全方位的影響。這為中非“一帶一路”投資合作的穩定性增加了風險,同時限制了中非治理交流和深化互信的發展空間。
(二)對非投融資機制缺乏活力
非洲融資面臨困境且債務問題日益嚴重,這反映傳統單一的投融資模式下借貸國的效益轉化有限。
首先,傳統投融資模式資金汲取能力有限。非洲國家和地區需要大量資金來支持基礎設施建設、社會福利項目、教育、醫療等方面的發展,但目前中國對非投融資面臨較大缺口,傳統政府主導的投融資項目無法滿足全部需求。這是因為傳統政府投融資模式往往缺乏創新性和靈活性,停留在固定的模式和方法上,無法充分滿足項目的需求和市場的變化。例如政府主要依賴稅收和債務等傳統渠道來籌集資金,但這些渠道的資金規模有限,難以滿足非洲日益增長的基礎設施建設和公共服務需求。
其次,傳統投融資合作可持續性較差。傳統投融資項目往往受到官僚體制和管理不善的影響,決策效率低下,審批流程煩瑣,項目推進緩慢,出現腐敗、管理不規范等問題。此外,由于缺乏商業資本的進入,投資項目的盈利動機弱化,對當地商業化管理能力的培養不足,進而導致技術和知識無法有效地傳承給當地人員,后續項目運營的效益低下、可持續性不足。項目完工后運營和效益轉化路徑癱瘓,造成停工停產進而導致收入減少或資產無法充分利用,投融資環境進一步惡化。
最后,傳統投融資債務轉化通道閉塞。大工程、大投入的傳統投資開發模式極易造成主權債務加速累積甚至違約,在這種情況下便需要進行債務重組。然而,與個人和企業情況不同的是,主權國家債務償還方式和轉化路徑狹窄,目前不存在可以出面促使債務人與其債權人解決償債問題的主權國家破產法院,重組結果往往代價高昂。傳統政府投融資缺乏市場運作下的債務避險和分流轉化通道,非洲債務國依靠單一政府還債渠道很難做到提前預防和化解債務問題,導致主權信用評級降低。
(三)圍繞非洲的地緣博弈加劇
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非洲成為各國在國際結構轉型背景下新的地緣政治焦點。
一方面,非洲的國際地位日益重要。經濟方面,非洲已深度融入全球供應鏈布局。非洲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和重要戰略位置,在全球能源供應、糧食安全和海洋航運等方面扮演重要角色,這使得非洲成為全球供應鏈中的重要一環。此外,非洲地區擁有龐大的勞動力資源,這吸引了大量的制造業企業將生產基地轉移到非洲地區,以降低生產成本并提高競爭力。話語權方面,非洲國家的代表性和影響力逐漸擴大。非洲作為發展中國家集團的一部分,在國際事務中的積極參與和國際合作日益增多,具體表現在對全球議題如氣候變化、貿易、發展援助等領域的參與度增加。同時非洲國家的外交政策日益多元化,不再局限于傳統的殖民國家,而是全面重視與各大國和地區的合作與交流,如與新興經濟體、亞洲國家以及其他發展中國家加強合作關系。
另一方面,緊張局勢下圍繞非洲地緣博弈加劇。目前局部地區安全風險升級,如俄烏、巴以沖突持續不斷,朝鮮半島的緊張局勢仍然存在,南海地區的爭端也時有發生。與此同時,世界上一些主要經濟體之間存在貿易摩擦和經濟紛爭,這些地緣政治緊張局勢給世界帶來了不確定性和風險,各國神經緊繃、極度敏感。在此背景下,各國圍繞非洲加快展開地緣爭奪。政治戰略上,世界范圍內地緣政治格局正在發生重大變化,非洲地區作為聯合國“票倉”有重要的戰略地位,成為各大國重新調整地緣政治布局的重要一環。供應鏈安全上,非洲是全球最重要的戰略性礦產資源來源地之一,各國加緊同非洲國家接觸,在非洲開展礦產原材料供應鏈布局。數字規則上,非洲作為一個經濟增長潛力和市場規模巨大的地區,大國爭相在非洲強化推廣數字規則標準。各大國通過與非洲國家簽訂貿易協定、提供投資和援助等方式,競相加強與非洲國家的經濟合作關系,爭奪數字市場份額和資源,塑造非洲數字生態系統。
四、促進中非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路徑
盡管“一帶一路”倡議推動了非洲的減貧和自主發展,但是也面臨著諸多競爭和壓力,因此需要創新思路,提升發展效率,有效管控分歧,共同建設互鑒、普惠、包容的“一帶一路”。
( 一) 加強治國理政交流提升非洲自主發展能力
一方面,可以加強國家治理經驗分享,提升非洲國家治理能力。在政治治理方面,中國全過程人民民主強調以民主集中制為基礎,確保社會的短期和長期的穩定與發展,更適用于非洲等發展中國家現階段的訴求,引發了更多的共鳴。因此應加大對非洲的治理能力培訓,特別是加強基層治理的考察和座談,充分分享治國理政經驗,幫助非洲塑造責任制政府。在經濟治理方面,中國應將改革開放以來,經濟體制改革和營商環境改善的優勢做法和經驗教訓理論化、系統化總結,結集為系列教材對非洲國家經濟領域相關管理人員進行培訓,鼓勵其將適用政策工具在中非合作產業園區進行試點,并加強后期的監測和評估,以提升非洲國家的政策執行能力,從而為非洲優化營商環境、吸引更多國際資本參與共建“一帶一路”。
另一方面,充分賦能區域合作,凝聚非洲發展訴求。在區域治理層面,以中非合作論壇為依托、以落實“全球安全倡議”“全球發展倡議”“全球文明倡議”為抓手,以共商、共建、共享為基礎,在設計和落實發展舉措的過程中,推動非洲國家之間的戰略對接和融合,提升非洲大陸整體的凝聚力和一體化水平。在全球治理層面,以金磚機制為載體,吸納更多的非洲國家加入,擴大代表性、包容性和影響力,凝聚共識,提升戰略協同,高效采取行動。在數字經濟、人工智能、新能源等新興領域提升議程設置能力,將非洲發展中國家的發展訴求和理念嵌入到全球治理中,推動全球治理公平和公正,同時共同創建能夠代表廣大發展中國家利益的新型國際組織和治理架構,推動普惠共贏。
(二)提升資金使用效率擴大發展融資規模效應
第一,加大力度支持減貧和民生項目。針對贊比亞、馬里等非洲最不發達國家,適當提升無償援助的支持力度,支持建設供水、診所、學校等“小而美”的民生項目,不僅可以迅速改善當地人民的生活水平,而且可以優化營商環境,吸引更多的國際資本注資非洲,擴大發展效應。針對安哥拉、尼日利亞等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高的國家,加大力度支持屬地化職業教育,通過雙邊談判推動當地政府在提供場地等配套設施的同時,鼓勵中國企業積極參與設計提升用人需求的訂單化培訓,在此基礎上將無償援助最大限度地使用在師資聘用上,為提升就業技能、擴展知識轉移作出更大助力。
第二,創新發展資金組合,精準設計對經濟基礎設施項目的收益和風險分擔。公路、橋梁、港口等互聯互通類基礎設施資金缺口是制約非洲現代化發展的最重要瓶頸,也是中非共建“一帶一路”的重點。鑒于此類項目投資規模巨大、回報周期長、貸款收回的不確定性風險高,應積極探索“公私伙伴關系”(PPP)模式,針對具體項目,分配好援助資金、開發性貸款與私人資金之間的收益風險分擔比例,明確設定援助資金的退出機制。同時做好項目的可行性研究,嚴格審批流程,還要在貸款落地后及時追蹤風險,提升資金管理的韌性。
第三,為民營企業投資非洲提供保障機制。非洲國家的市場風險較大,民營企業的承受能力有限。因此,要鼓勵民營企業參與中非“一帶一路”建設,就必須為民營企業提供資金引導和制度保障。一方面,支持民營企業申請中非發展基金等開發性金融產品,給予雇傭非洲當地員工的企業以配套資金鼓勵,并與政府提供的境外技術培訓、魯班工坊等形成有機配合;另一方面,支持民營企業以PPP 方式參與中國支持建設的經濟基礎項目的運營, 并為其提供風險補償機制。
( 三) 各方探討管控分歧拓展合作空間
第一,繼續拓展與歐洲企業的第三方市場合作。歐洲國家是非洲的前宗主國,具有長期的歷史和文化優勢。大部分非洲國家的高層精英對于歐洲文化仍然具有高度的認可和偏好。此外,對于“一帶一路”建設的諸多行業,特別是基礎設施領域仍舊采用了較多歐洲主導的標準與規范。同時,在港口等基礎設施運營領域,歐洲企業也占據著絕對的優勢。例如,占據非洲港口運營最大份額的企業分別是丹麥馬士基集團和法國博洛雷集團,而運營直接影響港口的收益以及貸款的償還,也恰恰是中國企業的短板。基于此,有必要推動中歐企業合作共建“一帶一路”,搭建囊括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投資合作平臺,充分發揮各方的比較優勢,共同應對非洲國家有可能出現的市場失靈風險。這樣不僅可以降低中國企業單獨面對的市場風險和交易成本,也可以在合作中提升中國企業自身的運營能力。
第二,積極探討與美國的三方發展合作。當前美國已經將中國視為其在全球的主要競爭對手,不僅在國際輿論上惡意攻擊與抹黑“一帶一路”倡議、提出替代性方案,而且越來越明確要求非洲國家選邊站隊。盡管零和博弈和冷戰思維充斥非洲大陸,中國仍需保持理性和冷靜的態度審慎處理中美關系。在減貧和民生等領域,中國應積極開展與美國的對話,探討三方發展合作的可能性,避免惡性競爭,為中美關系的大局搭建對話協調的渠道。為管控分歧、重建互信,中國可選擇在贊比亞、加納等目前面臨更嚴峻發展挑戰的國家,探討與美國政府、企業以及私人基金會在農業、衛生等領域開展“小而美”的三方發展合作項目,為中美雙方凝聚共識、增信釋疑創造機遇,推動共建開放和包容的“一帶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