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動（組詩）

走廊

走廊一直往左邊延伸，更巨大的空白

將病人的呻吟、彎曲的身子

填滿。

那聚集在一起的

不一定是親人，

那一起來的人，散去的人

也不一定是閑雜人員。

我理解了病房的空虛，護士的

冷漠與熱情，

這不是加法，也不是減法。

那生銹的不是窗戶

那微微顫抖的

不是樹葉。

我有你心底的荷花與睡蓮，

也有你眼窩里的烏云，

你與病痛周旋

也屈服于病痛，

整個走廊都往左邊延伸

安靜付出了代價，

而你卻無法翻身，將目光

定格在潔白的墻面。

側影

我從沒有鄙夷過大雪，

過往處，通道變得脆弱，

風也跟著吃力，喘著粗氣，想轉身。

我沒有跟過去，

這本色的墻壁，跟白色無區別，

一直通向了我的童年。

我看見奔跑的少年時代，

倒影開始模糊，

他的過去并不明晰，

就像今天清晨

霧氣彌漫在江面，城市的車倆

擁擠不堪，

那奔跑的少年

從沒有過追趕的側影，

他健康的氣息

畢竟不僅僅屬于夏天。

我也熟悉冬天里的他，在薄霧升起的

地方，他開始出發，

并擁有了自己的星光

和沉沒。

移動

我催生了你更荒唐的災難，

催生了你無法無天的沉淪

與頹廢，

以及被打開的門

和窗臺。

一覽無余，催生了光

又遮蔽了光。

走廊盡頭，哪些是你的灰塵和凈土

哪些是你從頭再來的

借口，

你一一標識的

是金沙江凌亂的石頭，

和過冬的飛鳥。

我和你，保守估計將有五公里的車程，

近似于互相不打擾。

我看著鳥群，飛來的時候

山體也開始了移動。

屋頂

天空藍得傷心。我怕你也跟著傷心。

陽光在落葉的飄零中，紛紛降下，

金光閃閃。

每一片都有故鄉的味道，

河流的味道。

我理解的遠方有多遠，

你就有多遠。

藍色的天空為什么這樣藍啊，

在照片中，

被一片蔚藍的背景所淹沒，

就像我看見的大海。

桌子藏在藤蔓里

斑斕的色彩上下恍惚。

茶水紋絲不動，沒有漣漪，

哪怕一滴水

也能證明此時的風格，

是不是懷舊的。

你呈現在一片舊的物件中，

像我曾經夢見的老虎、黃金

和盛夏的屋頂。

此時，冬天的味道有多傷心，

你就有多傷心。

潮汐

我從來的地方往返，這不是一般的

驛站，

山下的陽光也開始憂郁起來了，

這是亞熱帶的憂傷，

連同落葉，仿佛都有自己的朝向，

我面對的木棉樹，

也有自己的朝向。憂郁的朝向

一直兇猛地涌向起伏的丘陵

起伏的峽谷，

入場處，如老虎般健康。

我背轉身去。還是見到了更多的陽光，

在樹葉間，細細密密傾瀉而出，

來到搖搖晃晃的人世間。

反反復復，

沒有其他的行人

他們都在研究下午的詩學，

深入人心的潮汐

與龍卷風。

我無法答復你的請求，

那更多的天下黃花，

仿佛不需要任何原諒。

亞丁

這是我見到的高海拔。湖泊與天空互相

映襯，互為倒影。

人定格的地方

是整個山坡的高度。沒有山峰

你已成為整個區域的山峰，

甚至成為亞丁的高原。你心滿意足，

浮現的不再是幻燈片，

雪白的湖底沉積出來的雪

足以令人敬佩。

我一再掙扎的行走

務必將我的行走化除，并成為某種

無法抗拒的力量。

這就是花莖中爆發的力

隱忍，殘酷，一望無垠，恨，愛，

空中稀薄的空氣，

仿佛從沒有到來。

我認識的這些草地，

我不認識的這些喬木，

本身都有自己的身高，自己的愿望。

當你成為高原，

你或許沒有了另外的世界。

從內心出發，

又回歸到內心，

每一次，都如此樸素。

純潔

一池的水態度溫暖。亭子里的陽光

恍惚來到人間世，隨時準備消失。

黃葉一片片凋落

沒有任何聲響，

沒有任何傷悲。

桌子也表示出對風的尊敬，

對杯子的尊敬，

那上面的任何一束光

都可能被重新照耀。

這簡單的下午，

讓池塘、殘荷、石橋和亭子

都能排列成新的意象。

一個簡單的下午

成就了水的純潔與寧靜。

請坐下來

以自己的心態來迎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