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曲劇《榆樹孤宅》藝術特色分析

摘要：河南曲劇《榆樹孤宅》在1988年由中國著名劇作家孟華先生根據美國戲劇之父奧尼爾的知名作品《榆樹下的欲望》改編而成，隨后在鄭州首演，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榆樹孤宅》具有很強的時代意義，在河南曲劇發展的百年歷程之中，從未有過根據國外話劇進行改編的先例。不僅為西方作品“中國戲劇化”積累了寶貴的經驗，而且為河南曲劇的劇本探索出一條新的道路。本文通過唱腔、伴奏音樂、演唱方式、舞臺效果四個方面，來探索《榆樹孤宅》的藝術特色。

關鍵詞：河南曲劇榆樹孤宅藝術特色

河南曲劇是河南第二大戲曲種類，有著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受到廣大群眾的喜愛。曲劇發展到今天已有百余年的歷史，在其發展的歷史長河中，《榆樹孤宅》的上映具有里程碑的價值。該劇中對于中西方文化有機融合的探索，給曲劇劇本的改編探索出一條新的道路。

一、《榆樹孤宅》的創作背景

《榆樹孤宅》是由《榆樹下的欲望》改編而來的作品，原劇《榆樹下的欲望》是美國戲劇之父尤金·奧尼爾的代表作品，在20世紀初，美國的正處于迅速發展的狀態，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到來，催化了這一現象，人們拋棄了已有的價值觀念，全面投入對于物質生活的追求。作為美國戲劇之父的奧尼爾，通過他所作的一系列作品來抨擊這一現象，揭示出現代社會的病態性。《榆樹下的欲望》正是這么一部展示人類原有的價值觀念與物欲沖突的悲劇作品，劇中的人物，卡伯特一家每個人都充斥著貪婪，沒有一絲一毫家庭之間的溫馨，只有對于物質的極度渴望，最終也因為貪婪，導致了悲劇的產生。該作1924年在美國出版，隨后由于種種歷史原因，改編者孟華在改革開放初期才接觸到這部作品，第一次讀這部作品，他就被奧尼爾對于人性細微的描寫與角色內心的把控所折服，在改革開放初期一部分人開始做起生意，一部分人內心產生了對于物質的追求，這種情況與書中主角所處的時期，以及各個角色面臨金錢時的貪婪有著種種的相識之處，于是，孟華先生開始考慮將這部符合中國時代潮流的作品，進行“中國戲劇化”的嘗試。當時奧尼爾的很多話劇也被搬上中國的舞臺，但是這些被搬上舞臺的作品大多都是原封不動的如法炮制，這引起了改編者孟華先生的思考，他想將《榆樹下的欲望》這部引人深思的西方佳作使中國的觀眾能夠理解其中的內涵并且從外在到內核都具備“中國戲劇化”的特色，最終在1988年《榆樹孤宅》應運而生。

二、《榆樹孤宅》的藝術特色

《榆樹孤宅》作為河南曲劇發展長河中由國外作品進行改編的一次重要嘗試，在上映之后，受到了廣泛的好評，為之后曲劇劇本的改編之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榆樹孤宅》的成功有著很多的因素，首先原作是一部非常優秀的作品，其次孟華先生在改編時，不僅只是將原作套上了曲劇的外殼，更是將曲劇的內在靈魂融入到作品之中，充分地向世人展示了河南曲劇的藝術內涵。

（一）唱腔的傳承與創新

唱腔是戲曲的靈魂，對于河南曲劇來說同樣如此。河南曲劇的唱腔為曲牌體結構，因為河南曲劇是由河南民間藝術形式高蹺曲及鼓子曲發展而來，繼承了這兩種藝術形式的一些唱腔曲牌如【哭皇天】【茨兒山】【書韻】等等，其所用的大多數曲牌，基本沒有固定的聯綴方式，可以自由使用。在長達百年的舞臺實踐中，其唱腔曲牌主要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以【陽調】為主，體積較短，在整首作品中可以反復使用，構成頭、尾、中段的一類唱腔曲牌，這類唱腔曲牌發展出了快速、中速、慢速的不同速度模式，在旋律上也發展出了喜怒哀樂的感情特征。另一類是以【哭陽調】為主，體積較大，在整首曲子中一般只能使用一次，多用在唱詞較少，旋律多變之處，這兩種唱腔結合，便將戲劇中多變的故事情節表現出來。

《榆樹孤宅》的作曲家是獲得“曲劇終身藝術家成就獎”的潘永長，潘長永先生在為整部作品配樂時既有對傳統的傳承，又在傳統的基礎上進行了創新。《榆樹孤宅》整部作品使用了曲劇傳統的50多個唱腔曲牌如：【上流】【詩篇】【陽調】【銀扭絲】【大漢江】【飛板陰陽】等等。《榆樹孤宅》中的曲牌同樣對這些傳統曲牌運用的十分巧妙，如艾碧獨唱選段“我一見你話就稠”，艾碧唱：“你的媽我的娘都和咱早撒手，你成單我成單都是那可憐猴。你的爹我的父都是那汪汪狗，你失寵我失愛都搖著無舵的舟……”這個選段就使用了第一種類型的曲牌【哭皇天】，整體的情感基調較為悲傷，有強有弱婉轉動聽，并且每一句的句尾都加了拖腔，在開始處節奏較慢，述說著艾碧與柯龍的悲慘身世，隨后節奏加快，將艾碧對與柯龍由衷的愛慕之情勾畫的栩栩如生。

除了對于傳統唱腔曲牌的傳承之外，在作品唱腔的創新方面，潘長永先生吸收了多種其他戲曲類型的特點，創作出了多個新的曲牌，如【楊柳春】【清涼扇】【鳳凰展翅】等，如其中的【楊柳春】就是吸收了傳統唱腔【小漢江】與河南第一大戲曲種類豫劇中的【二八調】，同時加入【豫東調】的“實滑音”“虛滑音”“原滑腔”等特點，既將傳統河南曲劇中【小漢江】的憂郁表現出來，又將傳統【豫東調】的眼起板落發揮到了極致。而【清涼扇】就是將傳統河南曲劇中【詩篇】與川劇的“高腔”相結合，同時加入川劇中的“幫腔子”“蓋板子”，兩種特色唱腔的融合使唱腔【清涼扇】在運用時，整體的情緒更加的多樣化，節奏上也與其他曲牌形成了對比，增加了戲曲的音樂表現力。以上多種唱腔上的創新，使《榆樹孤宅》在保留傳統的基礎之上，又增加了新鮮之感，使整部作品的音色更加的多樣化，音樂表現力也更上一層樓。

（二）演唱形式多樣化

傳統的河南曲劇以獨唱居多，在傳統劇目中除了獨唱之外，很少使用其他演唱形式，使得河南曲劇的傳統劇目在演唱形式上較為單一，缺乏音色、音調上的豐富性，音樂表現力也有著一些缺失。《榆樹孤宅》這部作品在演唱形式上做出了重大的創新，采用了兩種在傳統河南曲劇中沒有的演唱形式，使得整部作品在音色上得到了極大的豐富，同時在音樂性上與傳統作品相比也得到了提升。

首先是增加了合唱，合唱在聲樂作品中很常見，不僅需要高超的演唱技巧，同時需要絕妙的作曲技法，在河南曲劇的傳統劇目中，這種演唱方式非常罕見。在《榆樹孤宅》中加入了合唱這種演唱形式，尤其是在柯龍、柯虎、柯豹同時出現的場景，為了表達三兄弟對于父親不滿的情緒，烘托場景中緊張的氣氛，潘長永先生便使用的合唱的演唱形式，如在作品的第一幕中，每天為父親當牛做馬的三兄弟聽到年過70的父親依然要娶妻時，便決定瓜分家產各自另謀出路，于是一起唱到：“牛馬畜生以當夠，從此告別守財奴，云游四海去漂流……”三人的合唱不僅將對父親積怨已久的不滿充分表現出來，同時表現了三人告別從前生活的決心與對日后生活的期盼，非常具有感染力。在加入合唱這種演唱形式之后，整體的音色更加豐富，聲音效果更加渾厚，與之前的獨唱形成強烈的對比，使音樂表現力更強，更好烘托人物的情感。

其次，加入了伴唱的形式，伴唱在全劇中用到了多次，在作品中既有連接劇情承上啟下的作用，又可以揭示角色內心深處的情感變化，其中最出彩的運用在整部作品的最后一幕，艾碧為了得到全部的財產，不惜殺死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在凄涼的音樂聲中，艾碧披頭散發的獨自才舞臺上徘徊，此時背后的伴唱響起：“娃呀娃，剛到人間就走啦。好狠心的娘，好歹毒的媽。”將艾碧因為貪婪殺死兒子后的凄涼與無助，以及內心極度的悲痛與聲嘶力竭都表現出來，將整部劇推向高潮，并畫上一個句號，雖不圓滿，但是給觀眾感觸頗深。

（三）配樂更加豐富

《榆樹孤宅》在整部作品的配樂上與河南曲劇之前的經典作品有著很多的不同，在配樂上更加的豐富。

第一是擴充樂隊編制，河南曲劇傳統的樂隊編制分為文、武兩個場面，其中文指的是一些旋律樂器，包括三弦、二胡、笛子等，武指的是打擊樂器，包括鼓、二鑼、木魚等，都是由中國的傳統樂器構成。而在《榆樹孤宅》的樂隊編制上，潘長永先生在民樂的基礎上加入了夕陽樂器，如長笛，單簧管，定音鼓等，隨著西洋樂器的加入，整個伴奏樂隊的音樂更加豐富，更好推動劇情的走向與人物的刻畫。

第二是在演奏方法的多樣化，為了更好描繪人物的思想情感，潘長永的《榆樹孤宅》的配樂中，多次使用了樂器獨奏的演奏手法。在河南曲劇的傳統劇目中，樂器獨奏并不多見。而《榆樹孤宅》中多處的樂器獨奏，都與舞臺上人物的情感表達配合的相得益彰，如劇中的第二幕，柯龍，在后媽的挑逗之下，心里洶涌起伏，但是在父親柯泰的面前卻要裝作若無其事一本正經的樣子，這里潘長永先生使用了二胡的獨奏，二胡的音色柔和，擅長表現細膩的情感，這里的二胡獨奏，將一個青年內心情欲與道德觀念不停對抗的場面刻畫得入木三分，使柯龍的形象更加的豐富。

（四）舞臺效果的戲曲化

《榆樹下的欲望》原本是話劇，話劇在演出時同中國的戲曲相比很多的不同，戲曲的舞臺呈現以美為最高原則，《榆樹孤宅》在演出時，在準確把握劇情以及角色的情感表達的同時，非常注重觀眾對于美的感受。

首先是在服裝的選擇上，整部戲劇采用的是晚清的裝扮，為了符合原著中女主角艾碧豐滿的身段，在晚清的服飾上做了一些改動，更精準凸顯女主角的身材。其次是多種角色行當的融合，并不被河南曲劇原有的角色行當所限制，而是靈活的運用各種表演形式，使角色更加活靈活現。如男主角科泰雖然用了“老生”來塑造這個形象，但是角色在表演時卻加入很多“丑角”的表演形式。通過多種行當表演方式的融會貫通，使得每個角色在舞臺上的形象都更加的立體。最后是在舞臺的美術設計上，以虛寫實是中國戲曲的舞臺特點之一，舞臺上常常是一桌二椅，《榆樹孤宅》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一桌二椅，但是在舞臺的道具使用上也非常的精簡，使整個舞臺盡顯空靈之感，充分發揮戲曲演員表演的優勢，實現中國戲曲中以虛寫實的舞臺效果。

該劇在舞臺呈現上加入了很多燈光的運用，通過燈光的轉換與演員的表演來實現舞臺上美的呈現。例如在“偷情”這一橋段中，燈光在開始時跟隨著兩位主角的演出，隨著兩位的演唱，燈光開始持續變化色彩，循序為兩人的熱烈愛情蒙上了一層凄美的外衣，將整個舞臺表現氣氛烘托得十分到位，給觀眾帶入劇情，真正做到了中國戲曲中“景隨人動”的特征。

三、《榆樹孤宅》的藝術價值

《榆樹孤宅》上映所取得的成功對于曲劇的傳承與發展有著很大的時代意義，首先，《榆樹孤宅》為曲劇劇本探索出一條新的道路。曲劇有清朝誕生至今，已有百余年的歷史，但是其劇本較為單一，經典劇目如《陳三兩》《釣金龜》《風雪配》等等，故事情節都很冗長，節奏也不緊湊，結局永遠是正義戰勝黑暗，有著很強的政治意味，并不受年輕觀眾的喜愛，這也導致很多劇院門可羅雀，在演出時也大都是一些老年人去觀看。《榆樹孤宅》為曲劇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讓觀眾看到河南曲劇并不是只有一些規范式的劇情，老戲種也可以玩出新花樣。社會在日益變換，生活節奏逐漸的在變快，一個舊的事物想要傳承下去，必須抓住年輕人的注意力，《榆樹孤宅》憑著其新穎的情節，激烈的戲曲沖突，為河南曲劇贏得一大批的年輕觀眾，為之后河南曲劇的劇本寫作與改編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其次，《榆樹孤宅》也為外國作品的“中國戲劇化”提供了成功的經驗。中外文化有很多的不同，在不改變整體內容的同時，讓中國的觀眾更好接受，同時將整部作品由內到外都增添上中國戲曲的各種因素，使一部國外作品無論是外部表現形式還是觀念形態上都具有中國戲曲的特色，《榆樹孤宅》在這些方面上做得很好，整部作品從劇名、人名、服裝、到風土人情、生活習慣，都進行了徹底的“漢化”，但是原文整體的劇情框架并沒有做很大的改變，使中國觀眾更好接受的同時，又不對原劇進行破壞，為中國戲曲界對于國外作品的改編積累了寶貴的經驗。最后，《榆樹孤宅》擴大了河南曲劇的影響力，使河南省的相關政府機構對于曲劇的保護與傳承逐步的重視起來，河南曲劇也于2006年10月入選河南省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四、結語

河南曲劇，這株由中原獨有文化孕育出的藝術之花，以其獨特的唱腔，富有韻味的唱詞，樸實無華的表演和歷代演員的辛勤努力，受到了廣大觀眾的喜愛，尤其是在河南這個以務農為主的農業省份的廣大農民觀眾都喜愛，傳承至今，已有百余年的歷史，在我們這一代，還能在戲院或農村的一些地方親眼目睹曲劇的魅力，可是隨著時代的變化，河南曲劇逐漸離我們而去，我們的后代可能只能在博物館中欣賞到河南曲劇的魅力。

《榆樹孤宅》在國內外取得的成功為河南曲劇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在千篇一律的劇本之中開拓出一條新的道路。改編者孟華先生與作曲者潘長永先生在創作時，并沒有固步自封，在傳承傳統河南曲劇文化的同時，又在作品之中加入創新之處，使《榆樹孤宅》這個河南曲劇現代戲的代表之作具有“河南曲劇之魂”的意義，將河南曲劇帶入一條創新的道路，增加了河南曲劇的多元可能性。同時，《榆樹孤宅》為廣大的地方戲曲種類提供了可以借鑒的藍本，愿各類地方戲曲能夠立足現實，發揮劇種特色，創造出一部部為人民所喜愛的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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