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我國經濟水平不斷提升、城市化進程持續推進,城市發展呈現出加速變化、高度復雜等特點。自始至終,城市活力都是城市發展中的重要議題,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而城市公共服務水平對城市發展具有重要影響,也是城市經濟活力的影響因素之一。
近年來,城市公共服務成為熱點議題。在早期相關研究中,大部分學者以物品的規定性解釋公共服務,此后研究角度不斷拓展,如從民眾最為根本的生存和發展方面、政府現有的財政狀況和可提供的基本支持等方面理解公共服務。近年來,關于公共服務關聯度特征的論證逐漸成為研究的熱點,如朱高立等論證了不同產業發展類型與公共服務供給的聯動關系存在差異。
在經濟活力方面,學者對其研究體系已日趨完善。早期研究主要集中于城市活力理論框架的梳理以及城市公共政策對城市活力的影響。如金延杰運用因子分析法,定量研究我國50個城市的經濟活力指數。后期研究主要探究城市經濟活力的影響機制及提升途徑,如Jacques Poot認為城市經濟活力受城市人口變動的影響。
總結發現,國內外學術界在研究城市公共服務與經濟活力領域已積累了豐富的學術成果,但針對公共服務對城市經濟活力影響機制的深入探討尤為稀缺。鑒于此,本研究擬構建一套科學的經濟活力與公共服務評價指標體系,運用熵權法和面板數據模型,深入剖析城市公共服務水平對城市經濟活力的影響機制以及公共服務的異質性作用。
公共服務是由政府組織提供、財政全額支付,供社會公眾享有,能保障社會全體公民生存和發展基本需求,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競爭性的公共產品和服務,包括文化教育、科學技術、醫療衛生、體育運動等公共事業。根據集聚經濟理論,公共服務是城市在生產和提供服務過程中所需的重要中間投入品,其與城市經濟活力的相關性表現為投入高質量的中間投入品能直接提升城市經濟活力。一定時期內,企業在生產或提供貨物與服務的過程中一定會消耗和轉換非固定資產的貨物和服務的價值,即消耗中間投入品。為了降低中間投入品購買成本和修正成本,實現中間投入品共享,同一行業的企業會向特定區域集聚。當集聚達到一定程度時,集聚經濟會突破產業界限,產生城市化經濟效應,促進城市發展。由此提出假設H1:公共服務對城市經濟活力具有積極的正向影響。
不同城市之間在地理位置、資源稟賦、政府政策等方面存在差異,因而城市發展的潛力也會存在差異。因此提出假說H2:公共服務水平對經濟活力的影響存在區域異質性。
不同類型的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影響作用不同,這體現在政府公共服務提供的重點與偏好,政府根據城市發展定位與目標的不同,在公共服務上的投入力度與側重點也會有所不同。因此提出假說H3:不同類型的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影響存在異質性。
由于衡量一個城市的經濟活力具有多重維度,政府在公共服務水平某一方面的提升將會對經濟活力的不同維度產生影響。因此提出假說H4:公共服務水平對經濟活力的不同維度影響存在異質性。
(一)變量遴選
1.被解釋變量
本文綜合評價城市經濟活力的指標體系由以下四個方面構成。(1)經濟成長性。城市經濟規模和實力的增長及其潛力能反映一個城市經濟的動態發展趨勢。(2)經濟集聚性。經濟的高度集中決定了城市具有高效率、高投入、高回報,城市運轉富于動力的特質。(3)城市創新能力。人才活躍和科技創新可以成為城市經濟發展的內推力。(4)城市居民生活質量。居民生活水平是綜合反映城市經濟、社會和文化等各方面發展情況的重要衡量標準。
為避免主觀因素對計算結果的干擾,本研究選取較為客觀的熵權法對城市經濟活力進行測算(表1)。

2.核心解釋變量
將公共服務分為保障型與設施型兩部分,構建城市公共服務質量綜合評價指標體系(表2)。(1)保障型公共服務,滿足城市居民生存和生活的剛需,是公共服務水平的基礎部分。(2)設施型公共服務,保障城市居民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品質,是公共服務水平的更高層次。


3.控制變量
(1)市場活躍度
采用城市每萬人新注冊企業數量進行衡量。我國經濟活力來自公平公正的市場競爭和廣闊的市場空間,其中市場創業活躍度是市場活力的重要影響因素。
(2)政府財政投入力度
采用政府財政支出占城市GDP的比重進行衡量。通過刺激需求、促進投資等政府干預,可以促進國民經濟穩固發展;然而如果政府過度干預,則會阻礙創新、抑制消費和投資。
(3)產業結構
采用第三產業增加總值占GDP的比值進行測算。第三產業是城市發展的后勁力量,能夠產生集聚效應,具備強大的就業吸附能力。但是,第三產業比重增加意味著第一產業和第二產業比重下降。
(4)城市化水平
采用城鎮人口與常住人口的比值進行衡量。城鎮化促使要素在空間上集聚,通過刺激投資、人力資本集聚、土地要素流轉等方式推動經濟增長。
(二)模型設計
本文構建的函數模型如式(1)所示。
(1)
式中,ecovi為被解釋變量城市經濟活力;pubser為核心解釋變量公共服務;maract、struc、gov、urban為控制變量,分別為市場活躍度、產業結構、政府財政投入力度、城市化水平,其中,因市場活躍度maract數值差異性較大,為減少誤差,在公式中取對數;α0~α5為代估參數;i和t分別為城市與時間;ε為隨機擾動項。
(三)研究范圍與數據說明
研究選取2012—2021年我國30個省會城市和直轄市的面板數據為樣本。香港、澳門、臺北、拉薩數據存在缺失,未包括在其中。數據主要來自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各省會城市和直轄市政府的統計年鑒以及政府工作報告和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等(表3)。
(一)全樣本回歸分析與機制分析
根據Hausman檢驗分析,選用固定效應模型對式(1)進行分析,且模型通過共線性檢驗。
據全樣本FE模型回歸分析結果可知,公共服務系數在1%置信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公共服務正向影響經濟活力,假設H1成立(表4)。第一,公共服務水平的提高可以改善公共服務環境,促進營商環境優化,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第二,公共服務作為中間投入品可以吸引人口和同一行業的企業向特定區域集聚,通過規模效應和集聚效應提高經濟效率;第三,公共服務水平提高能為經濟活力的釋放提供優越的外部條件。

從控制變量來看,市場活躍度和城市化水平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兩者正向影響經濟活力,與已有研究相符。越高的市場活躍度越可以激發企業的創業活力,釋放巨大的生產力,促進國民經濟的發展。城市化能發揮集聚效應,促進社會資本的積累和要素的流通,推動城市科學技術創新與經濟發展。政府財政投入力度回歸系數為負,表明政府干預抑制經濟活力的釋放,可能由于政府對經濟的過度管控,降低了經濟效率。產業結構并未呈現出顯著性,究其原因可能有以下幾點。一是區域異質性相互抵充的結果。經濟發達的城市服務業集聚,在激烈的競爭下,內部交易成本升高抑制經濟增長,形成“擁塞效應”的市場失靈;而經濟相對落后的城市,第三產業未成規模,行業內競爭較弱,生產和經營成本較低,在正外部效應下生產效率不斷提升,推動經濟增長。二是第三產業比重增加,意味著第一、第二產業的比重下降。第一產業是經濟發展的基礎,第二產業是城市發展的核心動力和發動機,兩者都能助推經濟發展。
(二)穩健性檢驗
采用分樣本回歸、調整樣本期和更改模型進行檢驗。以秦嶺—淮河線為界,將樣本城市分為北方城市和南方城市;考慮疫情期間城市經濟發展受到大規模沖擊,將研究時間段縮短到2012—2019年;通過混合模型對全樣本進行回歸分析。根據三種檢驗方法的結果發現,公共服務系為正且顯著,擬合度較高,表明實證結果是穩健的(表5)。

(三)異質性分析
1.區域異質性分析
依照國家統計局統計資料管理中心的劃分依據,將樣本數據劃分為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四個區域樣本組,進行面板模型回歸分析。由于東北地區樣本量過少,故不予分析。

東部地區和中部地區的公共服務回歸系數大于西部地區回歸系數,說明東部地區和中部地區城市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促進作用高于西部地區城市,假設H2成立。由此推斷,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正向促進作用隨著經濟活力的提高而增強。按照各城市經濟活力綜合水平將全樣本數據分為高活躍城市(經濟活力綜合水平gt;0.22)和低活躍城市(經濟活力綜合水平lt;0.22)兩類,進行固定效用回歸分析。如表6所示,高活躍城市公共服務的顯著性明顯高于低活躍城市,推斷成立。當城市經濟水平提高、居民收入增加時,政府稅收會增加,財政收入增多,財政自給能力增強,有能力增加對公共服務的投入。經濟水平落后的地區,由于政府財政能力偏弱,對公共服務提供能力降低。東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高于中、西部,因此政府對于公共服務的供給能力、購買能力和建設能力更高。
2.特征異質性分析
利用不同維度的公共服務對不同維度的經濟活力分別進行固定效應回歸分析,進一步探究公共服務的異質性作用。
公共服務特征異質性分析。設施型公共服務回歸系數大于保障型公共服務,說明設施型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促進作用高于保障型公共服務,假設H3成立。保障型公共服務面臨需求和供給的結構性矛盾,所需投入的人力物力資源和經費較設施型公共服務高,導致各城市的保障型公共服務的供給質量之間未形成本質性差異,因此,保障型公共服務水平對經濟活力的促進作用低于設施型公共服務。
經濟活力子系統異質性分析。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經濟成長性、城市創新能力和居民生活質量三個子系統的回歸系數為正,而經濟集聚性的回歸系數不顯著,說明公共服務主要通過影響居民生活質量、城市創新能力和經濟成長性促進經濟活力的提升,假設H4成立。經濟集聚性主要表現為外資吸引、進出口貿易和人口密集度,三者在一定程度上受區位因素影響較大:各城市的貿易成本、地理位置、市場潛力和市場信息的自由流通決定了城市的區位條件,從而影響外資企業的進入和人口集聚。因此,區位對經濟集聚性的作用會影響公共服務對經濟集聚性的促進作用。而良好的公共服務可以改善營商環境,為城市創新能力提供必不可少的基礎環境,從而降低創新風險,促進經濟增長。
不同特征的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子系統的異質性影響。設施型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居民生活質量子系統影響系數最高;保障型公共服務和設施型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經濟成長性、城市創新能力和居民生活質量三個子系統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而對經濟集聚性的回歸系數不顯著;設施型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經濟成長四個子系統的影響促進作用均強于保障型公共服務(表7)。

通過上述研究得出如下結果:一是城市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促進作用隨經濟水平提高而增強;二是公共服務水平對經濟活力的影響具有地域差異性,其中東部地區最強;三是設施型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正向影響強于保障型公共服務;四是設施型和保障型公共服務顯著影響經濟活力的經濟成長性、城市創新能力和居民生活質量三個子系統,對經濟集聚性子系統的影響不顯著。
根據結論,對城市經濟活力提升提出以下建議。
一是采用因“城”制宜的差異發展策略,根據城市的不同特性刺激經濟活力。對于東、中部地區高活躍度的城市,利用經濟優勢充分發揮公共服務對經濟活力的促進作用,提供高度集聚性的高質量公共服務,改善營商環境,為釋放經濟活力提供更有利的外部條件;同時應采取合理的經濟行為刺激投資與消費,釋放更多經濟活力。對于西部地區低活躍度的城市,集聚優勢還未充分釋放,應著眼于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和城市規模的擴大,吸引人口、投資和技術進入,集聚生產要素擴大產業規模,發揮規模效應提高經濟收益。
二是積極擴大設施型公共服務的供給規模,促進設施型公共服務水平的優化升級。設施型公共服務的促進作用強于保障型公共服務,因此應提供更多高集聚性的公眾共享的設施公共服務,建立健全設施型公共服務投入的供給激勵機制,鼓勵政企聯合整合利益目標,采用特許經營或與公司簽訂外包的方式豐富設施型公共服務內容。
三是綜合考慮居民需求、城市創新、經濟增長三者與經濟活力的內部聯系,在公共服務供給過程中著力提升居民生活質量和城市創新能力。政府應從居民的本質需求出發,提供更高質量的公共服務;進一步加強政務信息公開,建立并完善公民自組織系統;同時推動產學研合作,促進產學研聯盟和技術轉移機制的建立,使科研成果更好更快地實現市場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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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鞠阿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