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非裔詩歌文化批評的新路徑：論《黑色維納斯的詩藝人生與世界觀照：麗塔·達夫研究》

內容摘要：《黑色維納斯的詩藝人生與世界觀照：麗塔·達夫研究》是美國非裔文學研究學者王卓教授對黑人桂冠詩人麗塔·達夫的詩歌的文化批評視閾下的研究闡釋。該書系統性地研究了這位重要的非裔詩人的詩歌創作成就，在國內學術研究界首次提出了具有高度典型性的麗塔·達夫創作范式，突破了非裔文學研究的性別批評與族裔批評維度，并由此回溯美國詩歌發展史及其對達夫創作的多源影響，在麗塔·達夫研究上具有開創性的意義。該書的出版在美國非裔詩歌研究上具有重要價值，將引發學術界在美國非裔文學研究路徑上更深入的探索。

關鍵詞：美國非裔詩歌；文化批評；麗塔·達夫

基金項目：本文為中央民族大學23年研究生精品課程建設《非裔美國文學》項目前沿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朱小琳，中央民族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

《黑色維納斯的詩藝人生與世界觀照：麗塔·達夫研究》（以下簡稱《黑色維納斯》）是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的結項成果。王卓教授在美國非裔詩歌研究領域多年來深耕細作，出版過《后現代主義視野中的美國當代詩歌》（2005）、《多元文化視野中的美國族裔詩歌研究》（2015）等多部專著及論文，《黑色維納斯》是王卓在美國非裔詩歌研究領域的又一部學術卓著。該書聚焦20世紀80年代嶄露頭角的第一位黑人桂冠詩人麗塔·達夫長達40余年的詩歌創作，在國內學術研究界首次提出了具有高度典型性的麗塔·達夫創作范式，在闡釋“非裔詩歌中書面的、知性、世界性的一面”的同時，嘗試建立當代非裔詩歌發展走向與非裔詩歌口頭、抗議、政治性和黑人性的傳統之間的聯系。該書是一部“從宏觀視角全局把握作品總體、將詩歌與詩學有機結合進行研究的范型”（曾巍 129），其文化批評范式立足成長、空間、歷史與文化書寫等四個相互關聯的主題群，在歷時性空間并置了詩歌的哲學性和藝術性，構成了美國非裔詩歌文化批評的新路徑。

一、文化批評與王卓的麗塔·達夫詩歌研究

文化批評是杰姆遜就文化研究而說的“一種愿望”，這一愿望的真實含義起碼有三點：一、是把文化研究看作“探討普遍社會問題的特殊途徑”；二、是通過文化研究凸現和回應“當下社會的精神和文化問題”；三、是把文化研究當成一項“學術改革方案”，以維護“交叉學科”的優越性。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西方文化界和文學理論界中，文化批評和文化研究已經成為后現代語境下思想最豐富、爭論最激烈的領域，當代批評對于 “文化”的重要性的認定超過了歷史上任何時期。美國非裔詩歌作為美國非裔文學主要的表現形式之一，是非裔文學文化批評的重要對象，并隨著社會歷史發展呈現出不斷更新的文化特征，在當代非裔詩歌創作領域，麗塔·達夫具有代表性，她被遴選為桂冠詩人的原因在于“她在美國文化的多個領域及讀者中廣泛的影響力”。麗塔·達夫在我國的引介可追溯到20世紀90年代，《當代外國文學》1990年第3期首次刊載了由彭予所譯介的三首詩歌，并指出達夫詩歌中具有“半隱半露的情感與復雜的象征所構成的多重的深意”（彭予 161）。王卓是國內對達夫進行系統研究較早的研究者，她針對達夫詩歌豐富的藝術呈現力和隱晦的表述特征采取了文化研究的方式，探究達夫詩歌中體現的非裔詩歌文化特征。她從“后黑人時代”的歷史文化語境著手，關注其“擺脫黑白對立的巢臼，打破了種族的界限，汲取了黑人文化、美國文化和歐洲文化的多元營養”，認為達夫的詩歌預示了黑人藝術運動之后非裔詩歌從黑人民族主義向世界主義的轉向。

王卓還敏銳地指出了當代非裔詩人在對待美國非裔所面臨的后現代社會萬象的代表性態度，并將其作為探索非裔詩歌發展走向的關鍵索引，使詩歌研究在文化研究轉向的思潮影響下反撥文本中心主義的實踐，在相對客觀的基礎上重建文學與社會的聯系，賦予族裔經驗更廣闊的社會象征性，從而克服并超越簡單化的族裔研究與性別研究。

二、以主題群建構為核心的達夫詩歌批評范式

達夫的詩歌創作橫跨40余年的歷史，廣泛反映了現當代以來美國非裔的多維生活空間，創造了美國非裔詩歌的絢麗畫卷，內容豐富磅礴。王卓對達夫詩歌創作的文化批評范式采取了歷時性和共時性并行的策略，對達夫詩歌創作史中的核心主題進行了梳解，她以哲學視閾下人類對自我與世界的認知命題出發，從主題切入探究達夫對生命和族群生存的理解和認知，分析“我和我們是誰”、我們來自哪里，如何界定“我們的世界”等詩歌主題及其相互之間的呼應， 凸顯了達夫詩歌的內在關聯性。

王卓所選定的達夫詩歌的4個主題范疇，即成長書寫、空間書寫、歷史書寫與文化書寫既對美國文學傳統的正典有所繼承，在性別、族裔和個人風格上又具有鮮明的獨創性，構建了一個多向度的詩性成長世界。

成長書寫是美國文學的傳統主題。成長書寫往往以青少年對世界的認知來探索個人身份及個人與社會的關系。王卓在達夫詩歌研究的成長主題中，不僅涵納了達夫所經歷的非裔女性青少年時代的成長記憶，并以非裔女性書寫傳統為切入點，分析了非裔女性成長的類型，并從女性的個人成長到精神成長和藝術成長指出了20世紀晚期非裔女性寫作傳統的形成、詩歌、戲劇與敘事文學的互文，文學與繪畫藝術的互文、顯示了作者對非裔文學和美國主流文學及藝術研究的功力，使成長書寫這一傳統主題在族裔文學研究中呈現出引人注目的潛力和借鑒性。

空間書寫的主題探討了空間與人的關系，作者以家宅空間和游記空間看似相悖離的一對空間意象著手，首先討論了家宅空間以種族凝視下的方式被分割為非裔懷有的不同情感的出口，從而賦予了空間以文學象征的意義，家宅對人的保護和禁錮的雙重性也揭示了非裔女性對家宅空間愛恨交織的復雜情感。作者對游記空間呈現出的“歸家”特質進行了饒有趣味的分析，還原了詩歌的詩性本質。

歷史書寫作為達夫詩歌的標志性特征在本書中處于一個重要的位置。歷史總是與記憶相關，也正如法國歷史學家皮埃爾·諾拉所說，歷史與文學是記憶的兩大合法表現形式（諾拉 112）。在文學中呈現歷史與記憶，既是達夫歷史書寫的主要特點，也是非裔詩歌20世紀晚期以來努力積累和突破的窗口。美國非裔歷史的種族受難史，尤其是女性受難史通過達夫的歷史觀得以在詩歌中呈現。歷史書寫的視角揭開了達夫的歷史使命感，在研究“宏大歷史敘事和微小歷史的對話”間為洞察詩歌與歷史的互文打開了思路。

本書最后一個主題闡釋，即文化書寫，自20世紀下半葉以來在現當代非裔文學研究中始終位于焦點。王卓從現當代非裔女性寫作的現實出發，將屹立于現當代美國文壇的幾位重量級女性人物：托尼·莫里森、海倫·文德勒與麗塔·達夫的思想交鋒、文學繼承與開拓發展并置，聚焦非裔女性作家所共同關注的話題，在風起云涌的多元文化運動中一窺達夫創意寫作的走向。王卓分析了達夫與莫里森在亂倫禁忌主題上的寫作策略與創作主旨，對此筆者深表贊同：在我多年對莫里森的研究中，我認為莫里森的文學暴力世界是其重要的藝術成就點之一。莫里森以暴力美學的方式揭示了非裔歷史與現實的二律背反，與身處悖論中的美國非裔深沉共情（詳見拙著《回歸與超越：托妮·莫里森小說的喻指性研究》及《托妮·莫里森小說中的暴力世界》等論文）。王卓關注到亂倫這一實質上屬于暴力范疇的意象在莫里森和達夫文學書寫中的運用，基于作家間不同的文化經驗 、背景以及不同的文化心理和文學觀念導致的文學景觀差異分析了達夫大膽而自由的世界主義表象，佐之以對其“頗具挑釁姿態”的詩歌的探究，從而揭示了達夫如何對峙經典，建構詩歌的時代性與大眾性。

三、通向未來的可循之徑

在這部500多頁、50余萬字的專著中，王卓展示了非裔文學歷史性的復雜多源，以及麗塔·達夫作為現當代重要的美國作家在其詩歌、小說及戲劇等作品中呈現多源文學傳統奇妙的化合作用，這是她十數年以來對麗塔·達夫研究所做出的又一部扛鼎之作。麗塔·達夫是一座寶藏，不僅影響這美國的詩壇，在美國文化的各個領域都有獨到的貢獻，對現當代作家具有廣泛的影響?，F當代文學研究的路徑經歷了語言學轉向、文化轉向，已走向對意義以及意義的產生的探尋。從現代主義到后現代主義，再從20世紀中后葉的文化研究到21世紀的后“文化研究”這一當下特定的時代語境下，作為本體的文學文本研究與文學作家研究之間互文的關系使文學研究呈現出對文學的整體性的評價，而規避了碎片化的解讀，使文化研究呈現出新的動向和更為深厚的內涵。本書充分體現了王卓扎實的學術功底，嚴謹、客觀、科學的學理精神和富于洞見和新意的觀點。她在研究中尤為關注達夫的創作經歷對文學正典與族裔文學的繼承到超越文學多元主義的發展，也表明了在種族之爭、非裔性別身份和文化延續等眾所關注的焦點之后，非裔文學復雜的多元傳承與現實關注的詩性交匯，因此該書不僅是一部有關非裔美國詩人達夫的研究專著，它具有一定的示范性和代表性，預示了非裔文學研究從歷史通往未來的可循之徑。

這種通往未來的可循之徑在王卓所建構的達夫四維主題群文化研究中十分突出地表現為一種跨界的學科研究融合。首先是史學維度的介入。史學視野下的作家生平研究與創作史研究得到更緊密的結合，在文本解讀的過程中表現得尤為明顯。另一個突出的特點則表現為思想史維度的介入。這部專著不僅涉及到達夫的詩歌，而且也對其小說及戲劇作品的文學性展開討論，而且通過作者所設的四個維度從中西文化比較的立場更深入地對達夫的美學、哲學思想進行了探究和梳理，從而較為全面地展現了在時間和空間的位移中達夫對詩性世界的構想和實現，并因此對其文學發生學來源和對非裔乃至美國文學的影響做出了詳盡的闡釋。

作為國內對麗塔·達夫這位當代重要美國非裔作家進行研究的第一部系統性的學術專著，本書既具有奠基性，也富于探索性和創新意識，它所給予我們的啟示是深刻的：在文學研究的閾界當傳統的文化研究逐漸落幕，后文化研究方興未艾之際，我們對非裔文學研究的可期前景因此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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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文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