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基金ESG投資的研究現狀、熱點與前沿趨勢

收稿日期：2023-12-20

作者簡介：張紫霄（1996—），女，西南財經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四川成都，611100）；丁少群（1968—），男，經濟學博士，西南財經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西南財經大學老齡化與社會保障研究中心副主任，博士生導師（四川成都，611100）；楊梓濤（1996—），男，通訊作者，武漢理工大學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漢，430070）；胡華夏（1965—），男，武漢理工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湖北武漢，430070）。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基于系統觀念的多層次社會保障制度創新與政策協同研究”（23ZDA099）；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審計促進相對貧困治理的長效機制與路徑研究”（21BGL092）。

摘要：ESG投資應用于養老基金領域，是ESG實踐的一項新探索。ESG投資有助于養老基金實現長期的可持續性和社會責任目標，但這些目標的實現需要通過ESG整合、負面篩選、公司參與和股東行動等特定策略來實施。我國引入ESG投資較晚，應加強國際交流和多學科交叉研究，健全企業ESG評級體系建設，強化ESG投資策略研究，摸索出ESG投資的中國式實踐路徑。

關鍵詞：養老基金；ESG投資；文獻計量

中圖分類號：D632.1"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3-8477（2024）04-0141-11

一、引言

ESG投資指將環境（Environment）、社會責任（Social Responsibility）和公司治理（Corporate Governance）三重因素納入投資組合管理的一種新型投資方式。它通過信息披露、評級得分、政策引導、實踐落地等一系列標準化的管理環節，達到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統一。[1]（p18-38）在全球經濟形勢尚不明朗的情況下，ESG投資以其自身獨特的風險抵御能力和可持續發展倡導，受到各國投資機構的廣泛關注。[2]（p68-77）

近年來，隨著人口老齡化和養老金可持續性問題的日趨嚴峻，養老保險基金的投資管理引入ESG投資理念，在投資項目的選擇上日益重視環境、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的統一，成為新的關注議題。養老保險基金天然具有的長期屬性、公共屬性和避險屬性，與ESG投資理念高度契合。[3]（p11-13）尤其是在國外成熟市場，養老保險基金在ESG領域的認知得到拓展，有關實踐也已得到深化，各類主權基金和私人養老基金的ESG投資規模均逐漸擴大。美國、英國、加拿大、日本、新加坡、荷蘭等國家已將ESG投資框架納入養老基金投資之中，并且獲得了一定的超額收益。[4]（p179-187）從長期看，大部分國家都能獲得6%—9%的年化收益率，遠高于同期的一般性證券投資收益率。[5]而我國在養老基金的投資理念及策略選擇上，與世界發達國家還存在較大差距。其中，我國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的投資起步晚、投資規模小、積累速度慢；企業年金和職業年金的基金投資機制不健全，投資收益率及其穩定性有待提升；剛起步的個人養老金制度覆蓋率低、資金規模小，投資尚未完全展開。[6]（p37-46）總體來看，我國多層次養老保險注重參保制度的建設和全民覆蓋，社會屬性明顯，但各層次養老保險基金的投資管理一直是個短板，掣肘了多層次養老保險的高質量發展。國外ESG投資經驗可為我國完善養老保險基金的投資管理提供重要啟示。

目前，國際上研究ESG投資的文獻很多，研究內容包括養老保險基金ESG投資的實踐經驗、績效分析、評估體系構建及適配程度等多個方面、多重視角，[7][8][9][10]鮮有學者從文獻計量的角度對養老保險基金ESG投資進行可視化分析和系統總結并提出對我國的啟示。本文通過繪制可視化圖譜對養老基金ESG投資有關的國外文獻進行系統性綜述，從發文量、發文國家（地區）、研究熱點與前沿趨勢等角度展開分析，發掘過去20余年英文文獻對養老基金ESG投資的基本現狀、研究脈絡、主要關注點和可能的未來研究方向，以期為我國養老基金ESG投資的理論研究和實踐發展提供有價值的參考。

二、數據來源及研究方法

（一）數據來源

本研究從WoS核心期刊中收集數據。根據文獻計量學的基本要求，本研究的檢索詞條策略為：TS=（“ESG投資*”且“養老基金*”等）和SJ=（“商業經濟學”或“環境科學生態學”或“公共管理”等），時間跨度為2000年至2023年，剔除無關或重復文獻，最終選定的文件數量為2089份。

（二）軟件和方法

本文使用CiteSpace5.6.R3和VOSviewer兩個軟件進行文獻計量分析。CiteSpace通常默認使用Cosine算法，通過集合論的思想來直觀展現兩個文本之間的相似性，[11]（p593-608）而VOSviewer是一款基于JAVA的自由軟件，通過共現矩陣構建地圖，對文本之間的共現高頻詞進行歸一化處理，使得文獻數據的重要節點和學科間主題關系能夠清晰呈現。[12]本文主要用VOSviewer分析發文國家（地區）和關鍵詞，用CiteSpace分析前沿趨勢。通過梳理相關文獻，闡明2000年以來養老基金ESG投資的研究脈絡、研究熱點和發展趨勢。由于篇幅限制，此處省略公式及軟件初始設置。

三、基于文獻信息的可視化分析

（一）發文量的描述性統計

發文量與主要國家（地區）分析可以幫助研究者快速瀏覽這兩個領域的整體發文數量，探尋研究該領域的熱點國家（地區）及國家（地區）間的研究聯系。

如圖1所示，該圖表顯示了2000年至2022年①ESG投資研究和可持續金融領域的發展趨勢。結果表明，ESG投資于養老基金領域的文獻總體呈三個階段的上升趨勢。

2000—2007年（萌芽期）：2000年至2003年ESG投資尚未興起，原有的養老基金領域發文數量較少，而2004年聯合國報告《誰關注就會獲勝》首次提出“環境、社會和治理”術語，[13]（p573-587）打開了21世紀ESG投資研究的局面，為后續研究養老金ESG投資奠定了基礎，此后ESG研究處于涌動狀態，呈現波動上升的趨勢。

2008—2014年（成長期）：在2014年之前，ESG領域的年度發文量保持穩定狀態。自2007年以后，發文量增長幅度不大，但仍舊保持上升趨勢。值得注意的是，經過2014年的短暫發文高峰后，2015年發表的ESG投資文章出現回落，這意味著文章的數量在達到高峰后進入短暫質量調整期。

2015—2022年（迸發期）：2015年9月，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峰會通過了17個全球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提出了2015年至2030年解決環境、社會和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問題。此后養老基金ESG投資研究進入了蓬勃發展期，相關論文數量增加了將近4倍，從2015年的86篇增加至2022年的253篇，通過指數趨勢線能看出，論文數量的不斷增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ESG投資之于養老基金投資在學術界的前瞻性和重要性。

進一步對其進行指數趨勢分析，發現在年發文量與累計發文量的描述性統計中，表現的指數方程R2值為0.9068，文獻數據擬合優度強，指數上升趨勢明顯，符合文獻計量的統計閾值特征。總體而言，養老基金ESG投資領域的學術研究受到聯合國文件和不同國家（地區）政策的影響，盡管存在些許時滯性，但仍呈現出較為明顯的追隨政策變化的特點。

（二）發文國家（地區）分析①

如圖2所示，依據養老基金ESG投資相關國家（地區）間的文獻合作關系，本文一共劃分了三個聚類。圖中連線的粗細代表文獻間聯系的緊密程度，圓圈的大小代表該國文獻引用量的大小。②從連線的粗細可以看出，美國、荷蘭與英國③三者連線強度最大，表明這三個國家的文獻合作較為緊密。意大利、法國、加拿大、瑞士、澳大利亞與上述三個國家之間的連線強度次之。國家（地區）間的文獻合作形成了以美國、荷蘭及英國為核心的“環繞式”關系。中國與荷蘭、瑞士、加拿大等國均有連線，但是連線強度并不大，由此可見中國在養老基金ESG投資領域可以加強與其他國家（地區）的文獻合作，為養老基金ESG投資的中國實踐提供經驗指導。

根據圖2中劃分的三個聚類，表1列舉出了每個聚類中引用量、發文量及總連線強度較大的國家（地區）。總體而言，在發表論文前10名的國家（地區）中，發達國家占比較高。這與發達國家較早地關注環境保護、企業社會責任與本地經濟發展之間的協調性不無關系。在聚類1中，單個國家來看，以荷蘭、英國、愛爾蘭、芬蘭為代表的西歐及北歐傳統福利國家在發文量方面低于聚類3中的新興資本主義強國美國，但加總后傳統福利國家論文引用量、發表量位居前列，表明傳統福利國家在養老基金投資領域仍舊存在較強影響力（兩類國家的首次發文時間幾乎一致：前者為2000、2001、2002年，后者為2000年）。在聚類3中，新興資本主義國家中美國論文被引用的頻率更高，這表明美國在養老基金ESG投資領域的研究呈現后來居上態勢，論文質量較高。

荷蘭、英國等傳統福利國家關于養老基金投資的研究，主要關注如何應對ESG領域的風險，完善ESG信息披露制度，并針對待遇確定（DB）型和繳費確定（DC）型養老金模式引入不同的資產配置策略，[14]（p10-16）解決DB型財務不可持續和DC型資產總額較低的問題。[15]而美國由于老齡化程度不高，其在養老基金的運營模式思路上偏向于將養老基金作為常規投融資工具，較少關注基金自身的社會屬性以及養老基金對于社會治理問題的重要性，更多地聚焦于被投資領域是否具有ESG屬性，[16]（p71-91）以及企業如何完善綠色經濟和數字經濟類主題投資等方面。[17]

四、養老基金ESG投資的研究熱點及前沿趨勢

（一）高頻關鍵詞分析

關鍵詞聚類數量顯示學界整體的研究核心。本節通過對2089篇文獻中30個高頻關鍵詞進行共現分析（見表2），可以發現，在出現頻次上，pension funds（養老基金）、ESG investments（ESG投資）出現頻次最高，遠超其他關鍵詞，asset allocation（資產組合）、investment performance（投資表現）還有sustainable development（可持續發展）和government governance（政府治理）這幾個與ESG投資相關的要素則緊隨其后，出現頻次覆蓋均大于100次，代表了養老基金ESG投資研究的熱點領域，也體現著國際學者的研究領域多聚焦于ESG投資要素與養老基金之間的耦合關系，與目前國際其他領域ESG研究熱點的思路存在相似之處。中心性代表著該關鍵詞與其余詞條之間的關系，中心性越大，該詞條與其他詞聯系越緊密。就緊密程度而言，養老基金與ESG investments的中心性表現為0.35與0.28，中心性很強，說明其余研究圍繞兩詞展開，此外，social-responsibility（社會責任）、environmental policy（環境政策）與其他詞聯系緊密，學界的關注熱點基于傳統社會責任逐步向ESG投資轉變。

（二）關鍵詞聚類及研究熱點分析

為進一步梳理養老基金ESG投資關鍵詞的相關關系和知識結構，這里通過VOSviewer構建了一個關鍵詞聚類分析圖（圖3），生成了文獻聚類群表（表3）。從2000年到2022年形成了共計4個聚類。結合表2、表3和圖3，在查閱近20年來國際養老基金ESG投資有關的文獻、書籍、網頁信息后，本文將養老基金ESG投資的研究熱點歸納為以下四個方面：

1.ESG投資的含義及意義

雖然國際上對于ESG投資的含義尚未完全達成一致，但綜合聯合國負責任投資原則組織（UNPRI）、歐洲社會投資論壇（Eurosif）、美國社會投資論壇（USSIF）、亞洲可持續發展與責任投資協會（ASrIA）及諸多學者對于ESG投資的定義可以發現，ESG投資在確保財務責任得以實現的同時，更多地考慮環境保護、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方面的非財務績效，投資者也以此來評估自身投資行為和被投資單位是否遵循可持續發展理念并履行社會責任。[18]（p2041-2086）因此，ESG投資的基本內涵可以歸納為：將環境（Environment）、社會責任（Social Responsibility）和治理（Governance）三大要素綜合考慮作為基金投資的價值取向，并以其為基礎形成新的資產組合，同時還要在后續的投資管理中設法保證投資對象（公司或項目）持續實現環境、社會責任和治理目標的一種新型投資方式。

ESG投資不僅是一種新型的投資理念和方法，在實踐中也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首先，從氣候環境保護角度來看，聯合國及各國領導人已將極端天氣、大氣污染及核廢水排放等環境風險視為全球性重大威脅，ESG投資能規避部分危害環境和不道德獲利的企業行為，倒逼企業將環境、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三大要素納入經營和決策流程之中。[19]其次，從ESG投資的市場規模來看，截至2021年，與UNPRI簽署的ESG投資方已經超過3700家，管理的資產超過121萬億美元。[20]可持續證券交易所與UNPRI等國際組織和綠色投資機構也在積極開展綠色證券交易項目的合作，信用評級機構正在逐步建立基于不同企業特征的ESG信用評價體系，促使企業披露更加頻繁。再次，從ESG投資自身優勢來講，ESG投資可以獲得中長期收益，使得投資人福利最大化，[21]還能夠在世界經濟走勢“不確定性”頻發的后疫情時代更全面地幫助投資人規避風險，評估經營業務的穩健程度，[22]同時還能強化資產管理人及投資經理的受托責任，激發他們的職業自覺并增強他們信息披露的敏感性。當然，ESG投資也是符合各國政府監管標準和環境保護政策的。

2.養老基金ESG投資策略及其應用

在全球范圍內，越來越多的養老基金正在積極將環境、社會責任及公司治理這些因素整合到其投資決策中。例如，養老基金投資機構在投資組合的確定中，通過系統分析和評估，越來越多地選擇那些在環境、社會責任及公司治理方面表現良好的資產，以確定潛在投資風險和機會，[23]（p525-533）這不僅有助于降低風險，還可以為長期投資提供更穩定的回報。[24]（p237-260）目前，全球可持續投資聯盟（GSIA）將ESG投資的策略分為七類，包括負面篩選、正面篩選、ESG整合、公司參與和股東行動、規范篩選、可持續主題投資、影響力投資（表4）。而全球市場上養老基金投資最流行的ESG投資策略是ESG整合、負面篩選、公司參與和股東行動。[25]（p158-171）這些策略可以幫助投資者識別和管理ESG風險和機遇，提高投資效率和收益，同時也利于推動企業改善其ESG表現，促進社會和環境的可持續發展。

其中，關于ESG整合投資策略，國外養老基金投資機構一般依據收集到的目標ESG相關基礎數據，系統分析并深入挖掘企業的財務報表及股市表現中的實質性信息，讓投資組合管理團隊將這些數據信息與ESG的三項因素進行匹配，來評估并量化風險。早在十多年前，美國就有約4.22萬億的公共養老基金ESG投資采用了ESG整合策略，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說明了發達國家的養老基金對ESG整合投資策略是十分認可的。[26]關于負面篩選投資策略，是指一些國家的政府要求養老基金在投資對象的選擇上不得投向不符合其社會價值觀或道德標準的行業或公司。[27]具體地，在某些國家，養老基金的投資組合中要求排除涉及煤炭、煙草或武器生產的公司。例如，美國的養老基金在進行ESG投資的過程中就較為注重篩選侵犯人權、涉及恐怖主義行為的行業或企業。關于公司參與和股東行動投資策略，學界的研究多集中于利用股東權利影響公司行為，包括通過直接的公司參與（即與高管和/或公司董事會溝通）、[28]（p483-511）提交或共同提交股東提案，[29]（p1664-1676）以及基于權衡理論和代理理論的代理投票行為等，直接影響企業在有關環境、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方面的決策。[30]（p1334-1345）2018年在歐洲使用公司參與和股東行動這一策略的養老基金投資機構，比2014年上升了14%。

3.ESG投資績效管理

關于ESG投資是否能夠獲得充足的投資回報，是學界和投資者一直關注的話題。[31]（p2555-2595）傳統的金融理論認為，將環境、社會責任及公司治理這些因素納入投資項目評估會增加評估成本并影響投資回報。例如，有學者研究認為，在投資組合中考慮環保因素將導致投資的分散性不足，投資表現不佳和成本上升。[32]（p1060-1071）然而，也有部分學者的實證結果表明，ESG投資并沒有增加成本或降低回報，與傳統理論和預期正好相反。[33]另外，還有研究將養老基金ESG投資與傳統養老基金投資的績效進行對比，認為ESG投資并沒有顯著的統計學證據表明其回報優于傳統養老基金投資；但是，實施ESG投資策略的投資者通常會容忍較低的回報，因為他們通過向符合其國家倡導的倫理道德和社會價值觀的企業或行業投資，還獲得了包括企業聲譽、客戶滿意度及企業潛在發展能力等非財務績效的提升。[34]（p338-373）

此外，從各國養老基金ESG投資的實際表現看，加拿大公共養老金（Canada Pension Plan Investment Board，CPPIB）采用“主動投資”的管理模式，資產配置偏向私募股權投資及基礎設施投資，其年化收益率超過8%。挪威主權基金（Government Pension Fund Global，GPFG）注重行使股東所有權，介入公司日常管理，比較注重可持續投資方面的風險評估和禁投撤資標準評估，其年化收益率達到了6.29%。而投資較為保守的日本政府養老投資基金（Government Pension Investment Fund，GPIF）在2013年后開始實施目標資產配置的改革，同時提高風險類資產投資占比，其年化收益率在負利率環境下達到了2.58%，2020年甚至實現了股票和債權類資產25.15%的投資收益率。相關文獻和數據分析說明，養老基金ESG投資長期來看是有效的，可以讓投資者在不損害回報（甚至是提高回報率）的前提下實現社會責任投資的目標。1

4.養老基金ESG投資與個人持有人、公司股東的關系2

有學者研究了在巴西和南非地區相關法規的出臺對養老金個人持有者參與養老基金ESG投資行為的影響，發現法規的出臺對個人參與養老基金ESG投資的直接促進作用有限，但是通過法規與政策的普及可以增強個人投資者對于負責任投資3的理解，提高了個人持有者和資產管理者對于養老基金負責任的投資實踐的興趣，減輕了個人持有者對于養老金違反受托責任的擔憂，從而有效促進了上市公司的養老基金ESG投資。有學者從公司股東的角度進行研究，詳細調查了《財富》雜志上榜的全球200家公司2004—2012年的541份股東提案，實證研究結果表明，養老基金的ESG投資者可以通過介入公司管理，促使被投資公司更多地披露企業決策和公司資金使用中重視環境保護、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的更多細節。[35]同時，養老基金投資機構也通過構建合理的ESG評估框架對投資公司及其大股東進行打分，從而能夠更好地引導企業投資者調整對企業披露政策和披露信息的偏好，使養老基金ESG投資落到實處。

（三）前沿趨勢分析

為進一步了解養老基金ESG投資研究的主題演進以及展望未來發展趨勢，運用CiteSpace軟件生成養老基金ESG投資的關鍵詞時間線圖譜（見圖4）。

基于發文量的階段信息和研究熱點信息，可將養老基金ESG投資的研究趨勢劃分為四個階段，并梳理出學界關注焦點的階段特征和整體研究脈絡。2000年到2007年為第一階段，這一階段國際上養老基金的研究中關于ESG投資的研究不多，但該研究領域最核心的關鍵詞已出現，如2000年初期開始出現的“aging（人口老齡化）”和“solvency risk（償付風險）”，隨后2002年到2004年開始出現“pension reform（養老基金改革）”及“投資組合方式（portfolio choice）”等關鍵詞，此后 “empirical analysis（實證研究的方法）”“mutual fund（共同基金）”等關鍵詞在2004年到2007年開始顯現。這一階段主要圍繞養老基金的道路選擇、特征、研究方法等主題開展研究，為后續研究奠定了基礎。2008年到2015年為第二階段，這一階段發文量較前一階段有一定增長，涉及的關鍵詞類目更加齊全，包含公司治理、保險及投資策略等多方面。如：“shareholder activism（股東積極主義）”“agency cost（代理成本）”“pension insurance（養老保險）”和“optimal investment strategy（最優投資策略）”等。這表明養老基金ESG投資研究得到深化，學界除了繼續關注養老基金投資組合方式并對此進行學理性闡釋外，開始與治理（governance）結合，摸索轉向ESG投資的實踐路徑，且更加傾向使用估計更精確的面板數據進行研究。綜合前兩個階段的信息，可以發現養老基金的研究重點仍是“retirement（退休）”和傳統投資“investment”兩個微觀領域，而在多角度發掘養老基金ESG投資的理論性、實踐性和整體性的研究上展現得不夠充分。在第三階段（2016年到2022年），這段時間出現的大量詞條“ESG investment （ESG投資）”“climate change（氣候變化）”“socially responsible investment（社會責任投資）”“investment strategy（投資策略）”“performance management（績效管理）”反映出如何更好地促進ESG投資并提升其績效管理水平成為學者們的關注點。ESG投資策略也有相應的關鍵詞與之呼應，例如資產配置、投資、負債、成本及財務績效等前沿詞反映出“ESG整合”這一策略。公司治理、股票、企業社會責任等前沿詞則體現出“公司參與和股東行動”這一策略。氣候變化、生命周期、可持續發展等前沿詞則體現出“可持續主題投資”這一策略。在第四階段（2022年至今），學者們開始研究“DC pension（繳費確定型養老金模式）”以及“long-term care（長期照護）”與養老基金的關系，開始關注“sustainable finance（可持續金融）”以及ESG投資的“quality（質量）”和標準。越來越多的研究由理論探討轉向具體實踐、由宏觀定性研究轉向微觀的量化分析和企業選擇標準的研究等，體現了國際養老基金研究學者對養老基金ESG投資研究的不斷深化。

五、結論及對我國的啟示

（一）結論

本文運用CiteSpace和VOSviewer文獻計量分析軟件，分析了WoS上從2000年1月1日至2023年12月31日的2089份與養老基金ESG投資相關的文獻，梳理出了養老基金ESG投資的起源、發展趨勢、典型國家（地區）、關鍵詞聚類分析、研究熱點及前沿趨勢，最終得出如下結論：

第一，養老基金ESG投資的相關研究發展迅速，目前仍處于成長階段，研究所涉及的學科逐漸豐富多元，在過去的20年里產生了許多重要的研究成果。從發文國家（地區）可以看出，美國、荷蘭和英國是前三個貢獻國，且大部分是歐洲或北美的發達國家。本文認為，隨著人口老齡化程度的加劇以及環境和企業社會責任特征在世界各地的發展，更多的發展中國家將直面養老基金可持續性的難題，從而對引入ESG投資降低投資市場波動和風險產生興趣。

第二，ESG投資在國際金融領域的重要性越來越被認可。ESG投資有助于養老基金實現長期的可持續性和社會責任目標，同時也有潛力為老年人提供更穩定的退休金。評估企業在環境保護、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方面的投入和成效，可能會增加投資成本，但ESG的投資績效整體是正向的，投資者可以在不損害回報的情況下實現社會責任投資的目標，獲得非財務績效。同時，相關法規的出臺有助于增強養老基金的個人持有者對ESG投資的理解，降低對養老金違反受托責任等方面的擔憂，促使上市公司增加ESG投資。

第三，從關鍵詞的前沿趨勢分析可以看出，養老基金ESG投資經歷了四個階段。第一階段關注養老基金ESG投資的道路選擇、研究方法；第二階段關注投資組合方式、公司治理與ESG投資的相關性以及ESG投資的實踐路徑；第三階段關注養老基金ESG投資的投資策略及績效管理水平；第四階段即當前階段，更多關注養老基金ESG投資的跨領域研究和ESG投資的質量與標準的研究。前沿趨勢分析發現，養老基金ESG投資研究正呈現出漸進性和學科交叉性的特點。

（二）對我國的啟示

我國證券投資基金領域近年也引入了ESG投資理念，[36]（p77-90）并發行了多只ESG投資基金。但我國在養老基金的投資管理中采用ESG投資方式相對較晚，2022年11月全國社保基金ESG投資組合首次面向國內公募基金公司招標。ESG投資從引入到落地實施，再到產生預期效果，必須與本國國情相結合，需要長時間的經驗積累和配套制度建設。借鑒國際經驗，當前應加強適合我國國情的ESG投資策略、上市公司的ESG信息披露、股東治理、養老基金的管理模式等問題的研究，逐漸摸索出養老基金ESG投資的中國式實踐路徑。具體建議包括：

一是加強養老基金ESG投資研究的國內外交流與多學科交叉合作。我國的養老基金管理模式、資產配置比例及可投資領域的局限性，使得我國的養老基金ESG投資與國際上存在諸多差異，與資本市場投資的互動尚不足，改革和完善空間很大。[37]（p55-90）本文重點介紹的是國外的養老基金ESG投資的研究熱點與重點，囿于國內相關文獻研究及實踐案例較少，無法進行詳細的國內外養老基金投資的橫向對比分析，未來研究可針對性地吸取國外養老基金ESG投資的具體實踐經驗，重點關注如何通過引入競爭機制、參與企業管理等方式提升投資活力和養老基金資產管理的有效性，深入探究我國養老基金的ESG投資之于風險管理的作用機理，從而推動我國養老基金ESG投資策略的不斷完善和多層次養老保險統籌發展的進程。

二是強化我國不同類型企業的ESG評價體系建設，夯實養老基金ESG投資的基礎。目前有關部門正在加快央企控股上市公司ESG評價體系的建設，這將有助于我國追趕國際ESG評價標準的發展趨勢，也能增強中國ESG體系的話語權。[38]（p156-163）同時，要促進ESG投資的長期發展，必須拓寬養老基金的投資范圍，研究不同類型企業的ESG評價體系和投資選擇標準，相關部門應具化養老基金ESG投資的主題及方向，將投資的長期性與可持續性納入考慮范圍，通過負面篩選排除可能影響養老基金安全性的企業，進而引導多層次養老基金支持環境、社會責任、治理等方面表現良好的各類公司，為構建資本市場ESG生態奠定更加堅實的基礎。

三是推進養老基金ESG投資的信息披露，強化投資的引導效能。我國應堅持雙碳（碳中和、碳達峰）導向，促進養老基金ESG投資與國際接軌。養老基金ESG投資不僅有助于實現自身可持續發展目標，還能為社會保障制度建設與經濟社會發展實現良性互動提供積極的借鑒。本文建議應從信息披露、投資治理和雙碳導向三個維度入手，推進我國養老基金ESG投資的“縱深化”發展：在信息披露方面應盡早落實國內通用和接軌國際的評價體系和披露機制，繼續加強ESG報告披露體系的構建；在投資治理方面應做好ESG理念的推廣，強化ESG投研平臺建設，構建穩健的養老金ESG投資治理結構；在雙碳導向方面應拓展法律體系，將雙碳理念與企業和政府投資決策過程中的法律義務相融合，以推動雙碳目標的達成和養老基金ESG投資的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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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郁之行

①由于本文檢索于2023年5月，因此未能統計2023年全部數據，故圖1省略2023年發文量。

①本文所涉及的養老基金投資，主要指國際上較有代表性的國家所采取的養老基金投資方式，包括公有屬性明顯的主權養老基金和較為注重投資收益的私有屬性養老基金。

②連線越粗代表連線強度越大，文獻間聯系越緊密，圓圈越大代表文獻引用量越大。

③England是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中的最大構成國，不具有主權屬性，但在學界多以England泛指英國本土，下同。

①字體加粗國家（地區）為各聚類發文量、引用量較大的國家。

1本段計算各國養老基金ESG投資的年化收益率選取的時間段分別為：GPFG：1998—2020年，CPPIB：1999—2020年，GPIF：1999—2020年。

2本節探討養老基金ESG投資對于不同投資角色的影響，故而從公司股東角度研究股東治理問題。

3ESG投資可以視為負責任的投資的一種具體實踐，ESG投資強調考慮公司的環境、社會和治理表現來評估其可持續性和長期價值，而負責任的投資還可能包括其他因素，如社會責任、道德價值觀等。兩者均倡導投資者在投資決策中考慮更多非財務因素，并鼓勵企業提高對社會、環境和治理的關注和表現。參見聯合國負責任投資原則組織官網（unpri.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