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23-03-01
作者簡介:李曉敏(1987—),女,哲學博士,重慶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重慶,401331)。
基金項目:重慶師范大學2023年高等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項目“黨的二十大精神融入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課程教學的路徑研究”(202302);重慶市教委人文社科項目“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演進邏輯及價值意蘊研究”(23SKJD051);2022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德國大屠殺歷史反省研究(1945—2015)”(22FSSB021)。
摘要:黑格爾對市民社會以及世界歷史發展命運的論述,構成了中國人關心和理解西方現代化的一個很重要的視角。作為西方現代化的哲學思考——西方現代性,其核心概念是自由(自由意志)。黑格爾對自由意志的論述體現了三個方面的理論特色:基于法國大革命提出自由意志問題、基于市民社會批判原子式個人自由、基于倫理國家探討自由意志的實現,從而為現代社會克服分裂危機提供了一條重要思路。重溫黑格爾對于自由意志以及西方現代化的論述,對我們當前推進和拓展中國式現代化,具有重要的理論研究價值和實踐借鑒意義。
關鍵詞:自由意志;法國大革命;市民社會;倫理國家
中圖分類號:B516.35"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3-8477(2024)04-0171-06
中國式現代化,既是對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現代化實踐經驗的概括和總結,也是對西方現代化思想體系的批判和超越。強調中國式現代化,且認為此現代化盡管與西方現代化不同,但并不意味著中國式現代化和西方現代化不具備發展共性。應該如何理解現代化的性質呢?黑格爾對自由意志問題以及建立之上的西方現代性問題所形成的全面理論觀點,主要是通過《法哲學原理》完成的,可以說,《法哲學原理》就是對西方現代性的一種高級論述。這一著作是黑格爾講授法哲學的重要教義和提綱,集中體現了他對法、倫理和國家真理的理解。縱觀提綱所呈現的對現代性的態度,必須明確地指出,黑格爾是西方現代性的有力辯護者。這一維度的思考與論述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法國大革命和自由意志的提出
自由意志,對于黑格爾也像對于幾乎同時期的其他重要思想家一樣,構成了他思想的研究點。在《法哲學原理》一書中,他寫道:“法的基地一般說來是精神的東西,它的確定的地位和出發點是意志。意志是自由的,所以自由就構成法的實體和規定性。”[1](p12)黑格爾在這里準確地表述了他的思想傾向是帶有自由主義精神的:意志是自由,自由也是意志,兩者是合二為一的。但是,與黑格爾自我表述不同,關于黑格爾與自由主義的關系,思想界歷來爭論已久。從與黑格爾同時代的魯道夫·海姆(Rudolf Haym)到20世紀的波普爾等學者,都竭力證明黑格爾思想是普魯士官方思想,他本人也被視為普魯士政治和法律的辯護者,在很多方面是反動的,甚至是開放社會的敵人。因此,黑格爾思想中那種關于自由反抗精神即對德國封建專制統治的批判和斗爭,被完全消解了。這一思想見解支配著19世紀下半葉到20世紀上半葉所寫的很多關于黑格爾的歷史著作,黑格爾由此被當成了“死狗”。直到二戰時期,積極肯定黑格爾自由思想的研究才重新開始。盧卡奇在《青年黑格爾》(1938年)一書中,對黑格爾本人及其思想予以高度的肯定,他指出:“黑格爾不僅在德國人中對法國革命和拿破侖時代持有最高和最正確的見解,而且他同時是唯一的德國思想家,曾認真研究英國工業革命問題;他是唯一的德國思想家,曾把英國古典經濟學的問題與哲學問題、辯證法問題聯系起來。”[2](p23)結合上面提及的法國大革命和英國工業革命兩大歷史事件,盧卡奇所強調的觀點是:黑格爾思想完全是沿著法國和英國啟蒙思想家的方向在發展。
其實有很多線索可以證明黑格爾是近代價值觀即自由的捍衛者。從黑格爾早期的書籍閱讀和筆記摘要上看,他非常熟悉法國啟蒙大師孟德斯鳩、伏爾泰、狄德羅、霍爾巴哈、盧梭以及英國思想家格勞秀斯、休謨等的著作,同時他還把涉獵的重點放到德國啟蒙運動先驅者們如赫爾德、席勒、萊辛、孟德爾遜、福斯特等的作品上。根據上述種種,可以看出黑格爾的閱讀志趣集中于啟蒙思想。同樣值得注意的還有,他對現實問題的興趣,特別是對法國大革命的研究,表明他并不是一個固守書齋的學者,在他的思想中洋溢著強烈的現實關懷,更準確地說,它關涉的是對德國現實社會的改造問題。黑格爾對法國大革命的熱情是眾所周知的:在圖賓根神學院時,他同荷爾德林、謝林曾種過一棵自由樹,并且唱著自由之歌,在草坪上載歌載舞,一定意義上講,這構成了他與德國封建專制統治作斗爭的重要組成部分。恩格斯在談到法國大革命的鮮明特征時曾指出:“但是到了18世紀,資產階級已經強大得足以建立他們自己的、同他們的階級地位相適應的意識形態了。”[3](p235)如果說以前的革命斗爭,因社會歷史條件不成熟,需要披著宗教外衣展開的話,那么隨著資本主義的進一步發展,到18世紀,法國大革命明確提出它的政治主張和意識形態,即追求自由、民主、平等、人權。從黑格爾對法國大革命的熱情到恩格斯對法國大革命鮮明特征的揭示,可以看出,黑格爾對自由意志的論述是深受法國大革命影響而產生的,并且他終其一生都毫不動搖地堅持法國大革命所具有的歷史進步性。
但在討論法國大革命對于黑格爾的影響時,我們不能忽略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實,那就是德國當時的現實發展狀況,幾乎沒有什么大工業,總體來說遠遠落后于英、法兩國。所以考察黑格爾對于法國大革命以及自由的相關論述時,必須從這個基本事實出發,即當時的德國資產階級無論是在經濟上還是在政治上都十分弱小。德國資產階級的軟弱使得黑格爾哲學甚至整個德國古典哲學都籠罩著不可消除的二重性——進步與保守并存。源于德國資產階級的兩面性,法國大革命這一事件,在落后的德國就被呈現為“唯心主義”的形態。對此,盧卡奇引用馬克思的原文指出:“康德把這種理論的表達與他所表達的利益割裂開來,硬把法國資產階級意志的有物質動機的規定變為‘自由意志’、自在和自為的意志、人類意志的純粹自我規定。”[2](p21)黑格爾同康德一樣,也存在著把對資產階級的物質利益的論述轉變為對自由意志論述的問題。這樣,我們就找到了黑格爾唯心主義的根源。對他而言,自由的對象叫作精神,即黑格爾的自由觀實際上是精神上的自由。關于黑格爾“精神的自由”的片面性,馬克思和恩格斯都曾做過相關批判。但馬克思同樣也明確地指出了黑格爾哲學的積極方面:“和唯物主義相反,能動的方面卻被唯心主義抽象地發展了。” [4](p54)能動方面特指自由(自由意志),其實質就是法國大革命這一歷史事件在德國哲學家(包括黑格爾)頭腦中的一種思想反映。
黑格爾自由意志其實是法國大革命的時代產物。在他的思想中無論是對德國落后命運的擔憂或是對法國大革命的贊賞,所反映的就是新興資產階級同沒落封建貴族之間的斗爭。當然,就如我們所看到的那樣,在這場博弈中,黑格爾始終代表新興資產階級的利益,并希望借助資產階級理性自由的力量來摧毀德國的封建專制統治,在德國實行資產階級性質的改革,以實現德意志民族的復興。然而,當時他所代表的德國資產階級力量非常弱小,正是這個階級的軟弱性和妥協性,法國大革命的自由原則,被德國式的概念形式呈現出來,即它“只是對法國革命者的理論表示而已”。[5]
二、市民社會和對原子式個人自由的批判
黑格爾是自由意志的唯一研究者嗎?梳理德國古典哲學史,我們就可以發現,康德在很早之前就對此問題做過非常詳細的論述。黑格爾的獨樹一幟當然也是顯而易見的,這在于他提出的觀點:對原子式個人自由的否定。對這一問題的思考,既是他對康德和費希特等“主觀主義”批判的基礎,也是他對英國工業革命(市民社會)現實問題研究的產物。
黑格爾對自由意志的研究是以康德的自由意志為出發點的。就整個德國古典哲學發展史來說,黑格爾認為他的思辨哲學以康德的“先驗哲學”為起點,而以他自己所建構的唯心體系為終點。康德把整個世界劃分為現象界和物自體,并且認為這兩個世界是相互隔絕的。現象界關涉的只是經驗,人們遵循自然必然性,只有物自體領域,才有自由概念。因而,在康德語境中,人始終處于必然與自由分裂的狀態。康德“必然與自由”的對立,其核心表征了現代社會分裂的顯著特征。這種分裂不僅體現在人自身中,而且反映在市民社會中。
市民社會不同于家庭,它的現實基礎是獨立自主的個體,“市民社會,這是各個成員作為獨立的單個人的聯合,因而也就是在形式普遍性中的聯合,這種聯合是通過成員的需要,通過保障人身和財產的法律制度,和通過維護他們特殊利益和公共利益的外部秩序而建立起來的”。[1](p198)每個人都以自身為目的,他人就淪為自我實現利益的重要手段,目的和手段的矛盾,導致了黑格爾后來所說的主奴辯證法,每一方都設法征服對方,雙方相互爭斗的過程,得到的便是霍布斯所說的“每一個人對每一個人的戰爭”。[6](p95)在市民社會中,雖然每個人都從自身的特殊利益出發,但它卻在客觀上加強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因為,一個人只有通過自己的勞動,生產出滿足他人需要的產品,通過交換才能從他人那里獲得自己所需的產品。簡言之,通過勞動,自我在滿足自身需要的同時也滿足了他人所需。因而,這些獨立的個體,通過相互需要的關系呈現著自身的社會性,在這種相互需要的關系中,自我同時肯定了自身。
結合上面的論述,在市民社會中,有兩點是顯而易見的:其一,個體的需要和欲望得到了明確的肯定,借助于分工和交換,整個社會財富得到極大提升,而勞動作為社會財富之源也被認可。其二,在相互作用中,個體充分意識到自身的局限性,自我活動必然受外在世界的制約,個體若想滿足自身的欲望,必須要同他人發生關聯。在此基礎上,黑格爾進一步論述了“市民社會”,即“需要和理智的國家”的內在構成:一方面,它通過外在司法制度來保障每個人的正常需要;另一方面,它又借助警察和同業公會對不法行為進行有效預防。從制度保障和有效預防兩方面來共同維護個體自由及其權利要求。
雖然黑格爾承認市民社會是獨立個體的聯合體,但是他對自由意志的論述與一般意義上的自由主義(以社會契約論為例)的理解是有區別的。社會契約論以洛克和斯密為主,他們從理性的自然人出發,其論證的前提實際上是抽象的權利和自由,這樣一些理性、平等的個體,組合在一起,就構成了一個能夠彼此尊重每個人意志,并且能夠惠及每個人利益的良性國家。這一理論有效論證了市民社會與政治理論的銜接:市民社會的交換活動是以個體的存在、自由和平等為基礎的,將個體自由進一步升華為自由意志,便構成了社會契約論的基礎。從個人意志(原子式個人)出發,每個人在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過程中并不會導致社會秩序的混亂,反而優化社會資源的合理配置,促進公共利益的實現。因而,對社會契約論者而言,國家并不是什么神圣的東西,說到底,國家不過是個體追求私利的工具而已,“法律的創制和實施,政策和制度的產生,只有在其全部維護功利原則時,才是合法的”。[7](p253)社會契約論雖然很好地解釋了市場和國家為什么存在的問題,然而,在市民社會中,個人變成了純粹自私自利的“經濟人”,他人也好,自然也好,國家也好,都僅僅只是個人滿足私利的手段,工具性、有用性成為了整個社會的基本原則。
對此,黑格爾一針見血地指出,這種外部整合并不具有真正的普遍性,反而充分暴露出了現代社會裂痕。市民社會的分裂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源于它無法從根本上克服個人欲望的無限擴張,而且他人作為滿足自我欲望的工具,毫無道德價值可言,個體與個體之間建立的只是一種偶然關系,并不會創造出真正的社會關系;二是市民社會也不能解決國內日益嚴重的貧富分化現象,社會財富日益集中于少數人手中,“盡管財富過剩,市民社會總是不夠富足的,這就是說,它所占有而屬于它所有的財產,如果用來防止過分貧困和賤民的產生,總是不夠的”。[1](p279)聚焦于市民社會這種結構性困境,黑格爾認識到資本主義生產的財富越多,由此產生的貧困和貧民也越多。這一悖論表明:市民社會并非社會契約論者宣揚的那般良善,相反,在整個社會內部隱藏著深刻裂縫。
對康德思想的批判和對社會契約論的否定,在黑格爾這里是統一的,因為前兩者的理論前提是一致的:原子式個人。正如阿爾都塞所指出的那樣:“傳統的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出發點恰巧正是所謂個人意志的沖突;這種說法的出發點不是現實,而是對現實的想象,是一種旨在使資產階級的目標在自然界中確立其地位(永恒的地位)的神話。”[8](p102)黑格爾對市民社會的研究以及對康德思想和社會契約論的批判明確地在告訴我們一個事實:從原子式個人出發,以經濟利益作為衡量標準的市民社會,本質上是任意的,最終分裂和瓦解當然也是必然的。那么能否克服市民社會所固有的局限性,實現社會的真正自由呢?
三、倫理國家與自由意志的實現
黑格爾“倫理國家”的觀點使他堅決反對以“原子式個人”為基礎的社會契約論。黑格爾思考的結論:既然市民社會分裂是必然的,我們需要一種能夠體現人類共同利益的理性力量,來制約市民社會,不然整個人類的前途是非常可怕的。
如康德一樣,黑格爾也強調自由意志不等同于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為如果將自由的評判標準完全歸于主觀性和任意化,帶來的影響是非常惡劣的,“不僅使內心倫理和公正良心毀滅,使私人之間愛情和權利毀滅,而且使公共秩序和國家法律毀滅。”[1](p10)實際上,自由是一種服從。不過,康德所服從的是普遍的道德法則,而黑格爾認為自由是對必然的服從。關于他與康德對自由理解的差異,在《哲學史講演錄》中,黑格爾這樣寫道:“但什么是這個道德律的內容呢?這里我們所看見的又是空無內容。”[9](p322)“空無內容”,黑格爾在其著作中一再批判康德自由的空洞性,而認為真正的自由恰恰是對現實必然的服從。對于獨立自主的個體而言,他總是生活在一定的共同體之中,因而個體所服從的便是共同體所制定的規范和法律,“因為,不用說,我們不像希臘人那樣把哲學當做私人藝術來研究,哲學具有公眾的即與公眾有關的存在,它主要是或者純粹是為國家服務的”。[1](p9)在這里,黑格爾強調哲學的公共性以及與國家的一致性,其目的在于指出哲學只有經由國家才能實現自身。同理,對于對立個體而言,他只有自覺地接受了共同體價值的普遍規范,才能達到自由的高度:“個體獨立性和普遍實體性在其中完成巨大統一的那種倫理和精神。因此,國家的法比其他各個階段都高,它是在最具體的形態中的自由。”[1](p49)在這里,個體的自由意識與公共權威的真理之間實現了真正和解。
按照黑格爾的見解,真正的自由是與遵守共同體的價值規范相關的,換言之,共同體并不是外在于個體的龐然大物,相反,它是擁有自由意志的個體自覺地、自愿地并主動接受之物,所以,對共同體價值規范的遵循,實際上就是在遵守自己的自由意志。一旦我們以這種方式來理解共同體的話,那么,很明顯的一個事實,現實的必然性(共同體)與個體自由意志不是對立的關系,而是彼此相容的。所以,在自由問題上,黑格爾既是在直接論述自由與必然的關系,也是對個體與共同體關系的深刻把握。對他而言,倫理國家的意義在于文化立國,倫理國家事實上就是基于理性的原則而被公民理解和接受的文化共同體。
四、人類命運共同體與自由意志的反思
當我們站在文化共同體的高度來考察自由意志的時候,黑格爾以倫理國家克服現代社會危機的漏洞就會顯現出來,那就是自由意志所遵循的共同體價值理念本身是否具有正當性呢?黑格爾對此的理解: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即個體對共同體價值規范的服從,證實了自由意識的實現。但是,在這一過程中,他對自由意志的論述完全是建立在拋開對文化共同體背景的認識之上的。
我們知道,當前全球化進程依然是由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主導的。現代資產階級所發展出來的現代工業文明的果實,能否實現全體人民共享?關于這一問題,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于現代工業文明的批判,對于今天的我們而言仍然具有適用性。在《不列顛在印度統治的未來結果》一文中,馬克思曾這樣寫道:“英國資產階級將被迫在印度實行的一切,既不會使人民群眾得到解放,也不會根本改善他們的社會狀況,因為這兩者不僅僅決定于生產力的發展,而且還決定于生產力是否歸人民所有。”[4](p771)縱觀當年英國資產階級在印度的殖民統治,可以說,世界各國人民,特別是非資本主義國家,很難從資本主義國家所帶來的社會發展中獲得真正進步。沿著黑格爾的邏輯,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即個體對共同體價值規范的理解,恰恰體現了自由意志的局限性:他完全撇開共同體背景來談自由意志,這也為人類自身的發展埋下了新的隱患。
當今全球化進程,就其本質來看,就是西方資產階級披著民主、文明的外衣,采取最野蠻的方式來發展自身,從而迫使其他國家和民族強制認同其價值理念的過程。這種野蠻方式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全球生態問題的出現絕不只是純粹的自然問題,它更是一個與資本主義制度相關的社會問題,因為以資本邏輯為主導的社會制度,是導致全球性生態危機出現的最主要因素——不惜以犧牲環境為代價來追求資本,實現利益的最大化,自然充其量成為利益工具;其二,在國與國的關系上,資本主義國家對非資本主義國家所做的一切,或以戰爭的方式赤裸裸地掠奪,或以“公平”交換引誘欺詐,都不外是資本積累的手段,本質上是服務于資本利益的。“資本邏輯為主導”方式的根本錯誤在于僅僅立足于獲取經濟效益,工具性地理解自然、國家甚至人自身。那么,我們應該采用什么樣的方式來讓人類擺脫這一現狀?或者我們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樣的共同體理念?相較于西方國家“野蠻”現代化,習近平總書記一系列關于“中國式現代化”的論述,在當前就特別具有時代意義。
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核心范疇之一,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并不像某些西方學者所說的早已存在于各類宗教思想中的普遍共同價值,也不是無法實現的空虛理想,它其實是全球化過程中關涉人類共同生活的直接產物。在科技愈來愈發達的今天,生態危機、核武器威脅、恐怖主義、難民問題、重大傳染性疾病等問題,對人類生存和發展形成了日益嚴重的挑戰,如果人類不及時解決和克服這些問題,將難以為繼。破解問題的關鍵在于,我們需要一種全新的理念。具體而言,新理念體現以下多重意義:第一,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是把人自身的發展作為新時代新征程新發展的內核;第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構建的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命共同體;第三,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倡導的是國與國之間通過對話交流,實現合作共贏,這是與霸權主義、單邊主義完全不同的新型共同體;第四,落實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旨在將共同體新理念轉化為世界人民的自覺意識,從而把世界人民文化水平提高到新的高度,為人類文明向更高文明階段演進探索新路徑。
合作共贏,是構建新型社會關系應當保持的一種謙遜和積極的態度。中國傳統文化宣揚“和而不同”思想,重視不同思想體系和諧共處。現代工業社會在帶來文明進步的同時,也引發了諸多社會問題,在“中心—邊緣”思維方式的影響下,加劇全球范圍內的文明沖突。就此而言,現代工業文明應當向中國傳統文化學習與不同思想體系打交道的智慧。守正才能創新,“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其本質要求是:在追求本國發展中兼顧他國合理關切,實現合作共贏。圍繞這一理念,我們應從以下幾方面共同努力:
其一,以人類共同面臨的生態危機為切入口,以共同建設生態文明為契機,開展不同國家、不同文化之間的對話、交流和借鑒,以此克服西方資本主義“新冷戰”弊端。在這一方面,我們應充分挖掘傳統文化中“和而不同”和唯物史觀“真正的共同體”的思想資源,塑造立體、負責任大國形象,通過求同存異的方式,加強不同國家之間的合作交流。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可以說,人與自然、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總是處于一種相互依存的狀態,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必將成為世界各國之間合作交流的重要推動力量。
其二,積極參與區域和全球治理進程,發揮自身引領作用,逐步形成強大的社會效應和社會影響力。近年來,我國積極參與全球治理實踐得到國際社會越來越多的認可。在全球層面,我們積極參與聯合國相關活動,推進地區熱點問題的解決進程,堅定維護國際和平與發展;在區域層面,我們積極參與亞太地區合作機制,借助中國—東盟、上合組織、金磚國家、“一帶一路”等區域合作平臺,與其他國家攜手推動國際秩序向好發展。
其三,加強世界不同文明間的學術交流。各地在充分利用自身資源基礎上,可舉行多層次、多領域有關文明建設學術研討會和座談會,通過國際會議交流、文藝演出、現場教學、校地合作等方式,系統分析和闡述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在學習他國優秀成果基礎上,主動推進我國的國際交流。以“世界文明國際論壇”為例,它主要聚焦中華文明與西方文明的差異與互通,開展國際對話與交流,增進政治互信。
文明因交流而豐富,因借鑒而相互提升。在當前國際社會蓬勃興起的人類文明的研究熱潮中,我們需要建立中國的文化自信,運用中國智慧,為解決當代文明問題,提出新對策和建議。在這個問題上,習近平總書記具有深邃的文明自覺,中國式現代化、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就是他對新時代中國和世界文明發展所作出的獨特貢獻。
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深刻地指出:“科學社會主義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煥發出新的蓬勃生機,中國式現代化為人類實現現代化提供了新的選擇。”[10]中國式現代化是一條既不外在于現代性的基本要求,同時又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道路。源于此,或許我們可以從黑格爾對市民社會的批判以及對倫理國家合理性的論述中尋求一些有益的啟示,從而在中西價值理念之間開展對話和交流,以尋找破解西方現代性危機的超越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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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高思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