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本質要求在于原創性和顛覆性科技創新成果、全要素生產效率、 新型生產關系、經濟社會制度變革等社會系統諸要素全方位的“質優”發展。法律雖然是一種觀念固化的產物,但是,作為獨立系統依舊需要關注環境中新觀念力量帶來的沖擊,并不斷尋求新事物的應對之策。新質生產力發展必將引發法律價值、法律關系和法律行為上的深度變革,對現有法律框架在平衡新質生產力發展與安全問題方面提出了全新的挑戰。科技法學應當肩負起賦能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重任:一是充分發揮科技法學的目錄性功能,抽象護航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法學理論體系;二是充分發揮科技法學的規范性功能,明確護航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法律規則體系;三是充分發揮科技法學的聚合性功能,打造護航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法學人才體系。
關鍵詞:新質生產力;科技法學;教學體系;人才培養體系
中圖分類號:F426;D922.1
DOI:10.13784/j.cnki.22-1299/d.2024.06.004
新質生產力是習近平總書記在地方考察時提出的原創性概念。2024年政治局集體學習會議時,習近平總書記從理論和實際相結合的角度系統闡明了新質生產力的科學內涵,深刻指出了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大意義并提出明確要求,形成了指導高質量發展的新質生產力理論。
“概括地說,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1]新質生產力的發展來自新技術革命對生產要素創新賦能帶來的產業深度轉型,必將帶動以作為主體的勞動者與作為客體的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間的優化組合,實現以生產關系的創新性變遷推動全要素生產效率大幅提升的核心目標。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核心在于科技創新,以新產業、新業態和新模式快速涌現為重要特征,構建起新型社會生產關系和社會制度體系。但是,與傳統資本主義社會發展崇尚“毀滅的創造性精神”[2],通過沖破甚或重構既有結構以實現新結構的發展不同的是,新質生產力發展強調社會系統發展的穩定性變遷,需要社會制度體系變革與社會生產關系變革的相互適應。為預防社會系統的“創造性毀滅”,保障社會系統的穩定性變遷,需要不斷評估現行法律框架的有效性,為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調適一種開放統合的法治體系,以確保社會系統的韌性。
一、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本質要求
新質生產力發展對社會系統的影響如同核反應一樣,使系統諸要素產生聚變或裂變進而釋放出巨大的能量。當然,這種能量的輸入顯然不能以社會系統的瓦解與重整作為其輸出的結果。[3]為此,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本質要求在于社會系統諸要素全方位的“質優”發展。
●原創性、顛覆性科技創新成果的“質優”
新世界科技革命下新能源、新材料、新醫藥、新制造裝備和新信息技術等領域的原創性、顛覆性技術成果不斷涌現,包括新的科學發現、新的制造技術、新的生產工具、新的生產要素、新的產品用途和新的服務模式。[4]但并非所有技術變革都能產出“質優”的創新成果,正如基因編輯技術可以用于治療人類的各項疑難雜癥,卻也存在引發其他基因突變及人類自然基因傳承代際公平等諸多倫理問題。原創性、顛覆性科技創新成果的“質優”應以“以人為本、服務于人”的人類中心主義觀為內核,以提升社會整體福利和國家在國際社會中的競爭力為目標。[5]
●全要素生產效率的“質優”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羅伯特·索洛提出了具有規模報酬不變特性的總量生產函數和增長方程,形成了現在通常所說的全要素生產效率。全要素生產效率的增長往往被視為科技進步的衡量指標,其來源包括技術進步、組織創新、專業化和生產創新等方面。新質生產力發展通過將科技創新成果應用到具體產業和產業鏈,來改造、培育、布局、完善現代化產業體系。一是在生產工具方面通過諸如新能源、新材料、新制造裝備和新信息技術實現生產效率的提升;二是在生產要素方面通過重新組合傳統生產要素與新生產要素,創新生產要素配置方式,讓各類先進優質生產要素向發展新質生產力方向順暢流動,實現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
●新型生產關系的“質優”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關系反作用于生產力。發展新質生產力必須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形成與之相適應的新型生產關系。新質生產力不是普通科技進步帶來的邊際上的改進,其變革性發展要求可能與傳統生產關系發生矛盾,使原有的生產關系變為生產力發展的桎梏。新型生產關系的“質優”在于深化經濟體制、科技體制等相關體制機制改革,打破束縛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制度障礙,降低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制度成本,實現傳統生產關系向新型生產關系的平穩過渡。
●經濟社會制度變革的“質優”
在原創性、顛覆性技術與新生產要素的綜合作用下,新制造新服務新業態不斷涌現,傳統產業組合重構持續推進,由此產生的影響不僅是市場或行業內部的變化,而且還對人類社會勞動方式、生產組織方式、社會組織方式、社會規范或實踐產生廣泛影響。經濟社會制度變革的“質優”在于不斷適應新質生產力所催生的新型社會關系,通過制度變革不斷提升社會系統韌性,增強社會系統面對新質生產力沖擊的承受力和恢復力。
二、新質生產力發展帶來的法治挑戰
法律是觀念固化的產物,其滯后性為其系統的獨立運轉提供了可能。但法律系統依舊需要關注環境中新觀念力量帶來的沖擊,并不斷尋求應對之策。在此過程中,經歷史沉淀的法律符號會不時地扒開新事物之表象,將其本質融入系統,也會對法律符號一時無法對應的事物進行合理建構并將之納入系統之中,即法律變遷始終是在與環境的溝通中實現的。因此,在科技創新不斷改變社會系統物理環境的情況下,法律也在與之溝通的過程中不斷地迭代升級。而新質生產力發展必將引發法律價值、法律關系和法律行為上的深度變革,對現有法律框架在新質生產力發展與安全的平衡上提出全新的挑戰。
●相對滯后的法律系統可能對新質生產力發展產生惰性和阻力
滯后性是法律系統的基本屬性,是維持其穩定性和可預見性的必然結果。因而,卡蘿塔·佩雷絲認為:“每次技術革命都深刻地動搖和塑造了社會,而后,強烈的社會、政治和意識形態的沖突和妥協又塑造并駕馭了技術潛力。”[2]法律系統承載著社會、政治和意識形態的共識,這種共識在新質生產力發展過程中應當是確保社會穩定的底線性安全命題。在尋求這一底線的過程中,那些夾雜著來自慣例、意識形態和既得利益等非底線性的安全命題,會以其強大的惰性構成對同樣需要同步演化的其他社會系統諸要素的阻力。[3]例如,歐盟嚴格的個人數據保護規則一度被認為是阻礙歐盟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原因,在歐盟人工智能法草案的談判過程中,成員國表現出了對立法過度關注倫理風險可能對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產生巨大阻力的擔憂。
●新質生產力發展催生的社會變革將給法律系統帶來“破窗性”挑戰
“社會作為一個社會系統,由眾多行為體或參與者(如個人以及個人組成的集體)、一個制度體系和物理環境所組成。”[6]新質生產力的發展使得建立于傳統構成要素之上的社會系統發生了改變。就行為體系統而言,數字技術與人工智能使行為體從現實世界析出,復合為虛擬世界的化身與現實世界的自主智能體,導致相關技術的工具屬性衍生出人格屬性。就制度體系而言,諸如數字人權、數字資產、空間正義與現實世界的“過時命題”(如自由、秩序、公平、正義)等共識得以建構或重塑。就物理環境而言,新質生產力發展使現實世界的地域空間限制進一步弱化,卻強化了行為體在虛擬時空中的關聯性,任何觀念和行動都能夠在特定的時空下呈現出即時撮合的場景。上述三方面基礎要素的改變,使得新型經濟形態和社會關系迅速涌現,傳統生產關系生活方式發生巨大變革,將給既有的法律系統帶來“破窗性”挑戰。[7]一是不斷產生的新型法益在既有法律系統中難以被調整與涵蓋;二是既有的法律架構難以適配新型生產要素的市場特性與制度需求;三是司法機制面臨空間重塑帶來的管轄、審級、執行等多方面挑戰。
●分散化的法律系統難以提升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治理實效
新質生產力發展將引發的社會變革必將帶來一系列政治、經濟、社會等子系統的不穩定,催生快速回應各類社會問題的需求,對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與安全構成了現實挑戰,加之我國傳統探索性立法慣例的弊端,必然共同導向法律治理的分散化。分散化治理導致價值觀規則、法律規則重復,不僅浪費立法資源,而且難以形成治理合力。一是多部門主導的立法范式導致大量法律法規價值觀規則的重復,這些宏大的價值觀規則脫胎于既有部門法律所確認的基本目標或一般性原則,使得立法條文成為了一種不言自明的重復性敘述。二是傳統部門法的“單兵作戰”與功能分野,導致大量目的雷同和功能雷同的法律規則的出現。這在一定程度上容易導致法律適用的混亂,降低新質生產力法律治理的效率。
三、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科技法學回應
為應對傳統法律對新質生產力發展治理的“力不從心”,我國法學界一直思考借助于既有的法律工具,創設能夠調整適用于新型社會關系的法學體系,諸如計算法學、數字法學、人工智能法學、數據法學、網絡與信息法學、科學技術法學、能源法學等等。目前,應對網絡信息安全的網絡與信息法學已被正式納入法學二級學科。但是,新質生產力作為統籌原創性、顛覆性科技發展的綜合性生產力理論,其所涉及的社會問題是多維度和多樣化的,分散化的領域法學難以對接綜合性生產力理論的實際需求。因此,亟需一種統合全方位全領域全業態全模式的科技法學,以調整由新質生產力發展所帶來的日益更新的社會關系。科技法學旨在調整法律與科技互動關系,通過特有的問題意識、理論體系、制度工具、研究方法協調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與安全問題。
●充分發揮科技法學的目錄性功能,抽象出護航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法學理論體系
新質生產力發展所依托的科技創新種類繁多,其所導致的社會問題也往往多元復雜,但其所引發的法律挑戰卻是共性大于個性。這既為我國科技法律規制奠定了現實基礎,也形成了孕育科技法學共通理論的土壤。例如,2023年多部委出臺的《科技倫理審查辦法(試行)》,已經在倫理層面取得一定的法治共識,既包括科技發展應遵循的倫理原則,也包括科技倫理審查的一般程序。因此,科技法學護航新質生產力發展,應充分發揮其目錄性功能,在個性中尋求共性、在理論中尋求共識,抽象出普遍適用的法學理論體系。科技法學基礎理論應重點研究科技法學的基本概念、共同價值、主要范疇、學科體系、學科定位以及科技法學所蘊含的基本法律關系等科技法學的重大理論。
●充分發揮科技法學的規范性功能,明確護航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法律規則體系
科技法學共性的法學理論體系應指導個性法律規則體系構建,充分發揮科技法學的規范性功能。在法律規則的設計上,一方面要應對顛覆性科技所引發的風險挑戰,另一方面要在全球科技競爭中為促進我國科技發展提供法律規范。一是科技法律規制要以緊跟科技發展現況及其引發的風險挑戰為基礎,系統研究現行法律理論與法律規則在應對這些風險挑戰方面存在的缺陷與不足,最終提出應對這些風險挑戰的基本原理與制度設計,包括但不限于大數據等數字科技法治、基因編輯等生命科學法治、外太空科技等空間科技法治、新能源等能源科技法治。二是科技法律應以促進和規范科技研究和發展的制度保障為核心,體系化研究在國際科技競爭格局下法律對我國高科技創新發展權益的保障。
●充分發揮科技法學的聚合性功能,打造護航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法學人才體系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根據科技發展新趨勢,優化高等學校學科設置、人才培養模式,為發展新質生產力、推動高質量發展培養急需人才。科技法學要形成多學科人才的聚合之勢,培養有利于護航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綜合法學人才。科技法學的人才培養應以碩士研究生為起點,從具有法學、社會學、生物醫學、倫理學、能源學、計算機科學、材料學或其他專業學士學位的本科畢業生中選拔,培養具有創新思維與跨界思維,能夠與高新技術專業人士進行有效溝通合作,能夠理解和應用其他領域知識和方法解決科技與法律交叉領域問題,能夠在科技與法律交叉領域提出新理念新觀點新方案的復合型法學人才。
基金項目
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人工智能與生物技術融合發展風險的法律規制研究》(24CFX026);重慶市高等教育科學研究課題《數智化時代法學教育供需“雙側”協同改革路徑研究》(cqgj23022C)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習近平.發展新質生產力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和重要著力點[J].求是,2024,(11).
[2](美)卡蘿塔·佩雷絲.技術革命與金融資本[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28.
[3]張真源.元宇宙臨界的思考:混合世界的社會系統與法律[J].法律與政治科學,2022,(02).
[4](美)約瑟夫·熊彼得.經濟發展理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76.
[5]周文,許凌云.論新質生產力:內涵特征與重要著力點[J].改革,2023,(10).
[6]唐世平.制度變遷的廣義理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8.
[7]馬長山.智能互聯網時代的法律變革[J].法學研究,2018,(04).
作者簡介
張真源,西南政法大學人工智能法學院博士后研究人員,法學博士。研究方向:人工智能法、數據法;
責任編輯 李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