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平臺用工模式相較于傳統用工模式更加靈活開放、復雜多樣。盡管傳統的勞動關系認定標準仍有適用價值,但不能完全適用于新業態用工形態下的平臺用工模式。審判實踐中,眾包騎手勞動關系認定出現了平臺企業與眾包騎手關系性質定性不明、適用法律機械、認定標準模糊以及歸責對象單一等問題。破除當前困境的關鍵在于對勞動關系從屬性司法認定方式進行重新解釋,強化算法作為新要素在人身從屬性和經濟從屬性判斷中的作用,在審判實踐中結合當事人提交的證據做實質考察。同時在堅持“勞動關系—民事關系”二分模式的基礎上,從合同法和侵權責任法中尋找解決方法。
[關鍵詞]平臺用工;眾包騎手;勞動關系認定標準;從屬性[中圖分類號]DF47[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7416(2024)05-0001-13
根據國家信息中心發布的《中國共享經濟發展報告(2023)》,我國共享經濟市場規模持續擴大,在穩崗穩就業方面具有積極作用。在這一背景下,外賣騎手從業人數不斷上漲。與此同時,外賣騎手勞動權益保障不足的問題逐步顯現。外賣騎手在工作中遭受職業傷害或致第三人損害而引發的勞動仲裁和訴訟案件不斷增多。目前平臺用工存在專送和眾包兩種主流模式,其中對專送騎手與平臺之間構成勞動關系在理論和實踐上已達成一致意見,而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之間構成何種法律關系尚存在研究空間。此類案件中,平臺企業或外包企業往往被訴至法院,要求作為用工主體承擔損害賠償責任。在實踐中,裁判機關在認定平臺企業或外包企業是否承擔責任時,將存在勞動關系作為承擔責任的前提,往往需先行認定眾包騎手與上述企業之間是否存在勞動關系。因此,確立合理的勞動關系認定標準對于正確處理案件、維護眾包騎手勞動權益和相關企業的合法經營利益、保障共享經濟的繁榮至關重要。鑒于眾包騎手勞動關系認定是矛盾多發點,擬將其作為主要研究對象。首先對眾包騎手勞動關系認定的司法實踐進行檢視,再對平臺企業與眾包騎手之間勞動關系認定的困境癥結進行分析,進而結合學者對勞動從屬性認定理論的研究成果,提出眾包騎手勞動關系司法認定標準和適用路徑。
一、眾包騎手勞動關系認定之司法實踐檢視
筆者以眾包騎手作為研究對象,以生命權糾紛、健康權糾紛、勞動關系糾紛以及機動車交通事故糾紛案件作為研究樣本。通過對樣本裁判的分析,檢視當前眾包騎手勞動關系認定的實踐狀況,分析裁判文書法官說理部分,厘清法院司法立場,以總結審判實踐中的法律問題。
(一)勞動關系認定司法審判整體檢視
為保證案例的代表性和科學性,在“中國裁判文書網”進行檢索,檢索對象設定為某兩個市場份額占比最大、有代表性的外賣平臺公司,以涉及平臺企業為被告的民事案件作為研究對象,篩選自2018年1月1日至2023年4月23日審結的案件,獲取到各地法院裁判文書共691份。其中,認定不存在勞動關系的裁判文書共117份,占比為16.9%;認定構成勞動關系的裁判文書共32份,占比為4.63%。檢索結果顯示,檢索樣本中不存在以“不完全勞動關系”作為裁判理由或抗辯事由的案件。
從裁判結果上看,盡管當前檢索的樣本并不能說明法院審理眾包騎手確認勞動關系糾紛案件的全部司法立場,但是從整體上看,法院對平臺企業和眾包騎手之間的法律關系認定呈現出確認勞動關系、不確認勞動關系但構成其他法律關系、不構成勞動關系[1]三種。從整體上看,當前我國法院確認構成勞動關系的案件數量較少,所以可作為確認勞動關系法律規范適用例證以及作為裁判理由例證的案件數量較少。從裁判依據來說,認定構成勞動關系所依據的法律規范高度集中,《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關于確認勞動關系有關事項的通知》(勞社部發〔2005〕12號)(以下簡稱《12號通知》)被作為判斷是否構成勞動關系的實體法規被高頻引用,該現狀表示傳統的勞動關系認定標準仍舊被適用于平臺用工模式下眾包騎手用工關系認定。在事實認定方面,法院通常依照《12號通知》確立的認定標準作為依據進行自由裁量,對內容認定較為籠統,裁判過于保守,認定過于嚴格或者過于寬松的現象屢見不鮮。
(二)法院審判結果差異原因分析
1.裁判理由分析:適用法條機械,認定內容籠統
在審判實踐中,法院對《12號通知》的適用方式機械,沒有進一步細化。在用人單位與勞動者未簽訂書面勞動合同時,法院通常根據《12號通知》第二條確認的三個標準認定勞動者與用人單位之間是否存在事實勞動關系,具體為:(1)主體資格;(2)勞動管理和報酬發放;(3)業務組成。法院通常將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提交的證據與《12號通知》確定的三個標準一一對應,全部對應的構成勞動關系,不符合該標準的則排除在勞動關系外。該種一一對比型“一刀切”式模式對三個標準的解釋較為模糊,對證據的解構僅停留在表面而并未進行深入解讀,且強調“全部具備”使法律條文適用較為機械化。
法院對從屬性的解構比較表面,對勞動關系認定較為籠統。各法院對勞動關系的概念理解僅是孤立式概括性理解,表現為僅將主體資格和平臺企業經營范圍對應,將工作場所和工作時間以及平臺企業規章制度與對眾包騎手的管理對等,而對三個從屬性之間的聯系視而不見。法官在對從屬性的判斷上具有高度的自由裁量權,對《12號通知》第二條內容的認識較為個性化,呈現出相當程度的主觀性傾向,裁判側重點也各有不同。具體表現為各法院對三要素的適用嚴苛程度不一:有法院過于依賴“人身從屬性”而簡單適用經濟從屬性和組織從屬性①;有法院表現為弱化對人身從屬性的關注,著重考慮組織從屬性②;有法院認為只有人身從屬性和經濟從屬性是認定關鍵③,忽視組織從屬性。
2.裁判結果分析:歸責對象單一,責任分配不明
針對“被起訴方”進行案件檢索,僅以平臺企業或外包企業為被訴方的案件數量較少④,平臺企業與外包企業作為共同被告是主流選擇。從裁判結果分析,平臺企業作為被訴主體承擔責任的情況少,在眾包騎手利益補償上呈現出只有外包企業擔責、平臺企業擔責缺位的現象。就平臺企業而言,法院一般認為平臺企業與眾包騎手之間并無人身從屬性和經濟從屬性,不認定二者之間構成勞動關系⑤,所以平臺企業不承擔責任。在平臺企業、外包企業和眾包騎手三者的關系上,平臺企業是外賣App的運營商,對三者之間的關系起主導作用,平臺企業將眾包騎手的配送業務外包給外包企業,外包企業作為聯系平臺企業和眾包騎手的媒介,再與眾包騎手簽訂合同進一步將配送業務外包出去。從合同簽訂、薪資發放和管理上看,眾包騎手與外包企業之間聯系更緊密、更直接⑥。法院一般認為眾包騎手與外包企業之間存在勞動關系,要求外包企業承擔相應的責任,而忽視平臺企業在三者關系中的地位,認為其與眾包騎手之間不存在關系,不要求平臺企業承擔責任。盡管眾包騎手通過“提供配送服務”為平臺企業創造了收益(或者說使用App提供的信息被平臺企業抽成使用費),但二者之間仍“不存在任何關系”,所以法院在審理過程中忽視了平臺企業的用工目的和眾包騎手的勞動目的,造成了平臺企業在眾包騎手權益保護中擔責缺位的結果。
法院對責任分配說理模糊,外包企業與平臺企業承擔連帶賠償責任的判決存在一定的討論空間。在涉及眾包騎手機動車交通事故案件時,因關系性質的判斷可能存在爭議,有法院為回避該爭議,跳過性質認定,直接判決平臺企業與外包企業承擔相應的責任。該種責任分配方式在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和外包企業之間存在用工關系時,按照《民法典》第1191條判定平臺企業和外包企業承擔侵權責任尚且于法有據,但是在沒有辨明平臺企業與眾包騎手之間的關系性質,僅依照權利義務對等原則要求外包企業、平臺企業與眾包騎手一并承擔連帶責任時,就會呈現責任分配不明、說服力不足的情況⑦。
二、眾包騎手勞動關系認定困境剖析
(一)平臺企業與眾包騎手關系定性不明
在司法裁判中,法院對平臺企業與眾包騎手之間法律關系定性不統一。“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以及外包企業之間的關系沒有高位階的法律規范“下定義”,各方主體對關系性質存在分歧。性質定義模糊表現為:《12號通知》適用機械化,在司法審判過程中眾包騎手權益受到損害時,其與平臺企業之間的關系性質被模糊處理,各法院面對新業態用工性質存在不同意見。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對法律關系的理解也不相同。眾包騎手在進行配送服務時通常認為自己是平臺企業的員工,但是在面對需要開具收入證明的情況時,平臺企業以其二者之間不存在勞動關系為由拒絕[2]。平臺企業稱與眾包騎手之間不存在直接勞動關系,表示其與App上注冊的幾百萬員工之間均為外包關系,眾包騎手與外包企業之間簽訂的也僅為合作協議。司法實踐中,法院對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之間的關系認定各異,包括但不限于承攬關系⑧、居間關系⑨、勞務關系⑩。平臺企業在眾包騎手配送服務中所起的作用、平臺企業是否承擔責任、如何承擔責任等問題是此類案件的爭議焦點,各法院不同的判斷也導致了大量同案異判現象的發生。法院對爭議焦點問題的判斷,也會在后續的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勞動關系認定案件審判過程中,對原告要求平臺企業承擔責任的理由的選擇產生影響。
現行低位階指導意見適用面較窄。部分地方政府為更規范地規制眾包騎手用工、保護眾包騎手權益,下發試行指導意見,從明確責任、健全制度、優化服務和強化機制等多個方面對眾包騎手用工關系進行規范,對騎手用工類別進行界定,指出平臺用工模式和特征,對眾包騎手和平臺企業或者外包企業之間的關系下定義,排除存在勞動關系的可能情形B11。該通知尚在試行,又僅做宏觀指導,法律位階較低,對案件裁判僅能起到參考作用而非明確的指向。
綜上,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或者外包企業之間的關系性質不明,影響法律適用,進而影響眾包騎手權益保護。在眾包騎手要求確認勞動關系的案件中,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之間的關系得不到法院認可,所以無法按照《12號通知》的規定,或者依照《民法典》第1191條(原《侵權責任法》第34條)的規定,抑或根據2003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的有關規定,要求平臺企業承擔責任,影響眾包騎手權益保護。
(二)眾包騎手勞動關系認定標準滯后
法院在“確認勞動關系”案件中對勞動關系的認定僅以傳統的“三元”模式認定,鮮少關注平臺要素,存在明顯的滯后性。我國審判實踐大多引用《12號通知》作為確認勞動關系糾紛案件的法律依據。該通知第一條和第二條確立了傳統勞動關系認定標準,標準具體包括主體資格、勞動管理和報酬發放、業務組成三個方面。具體適用上,否認勞動關系需用工單位根據三方面的標準列舉具體證據,如招用記錄、考勤記錄等。但是新業態用工模式下,平臺用工形式復雜多樣且仍不斷變化創新,又加入了算法這一“存在感很強”的新要素,僅以傳統的認定標準來認定新業態平臺用工存在局限性。
首先,由于騎手工作的地域范圍一般被固定為某個地區,相較于傳統的“辦公室”,騎手工作地域范圍由固定的封閉空間擴張到一定地區范圍,微觀表現為某眾包騎手將以固定工作地點為圓心的幾平方公里作為工作范圍。所以,在勞動管理上就不能只局限于傳統的固定工作時間和固定工作場所。其次,騎手獲得的配送費并不是直接將用戶支付的配送費在固定時間發放,不能將其歸類為一般意義上的“工資”B12。報酬性質的模糊性和支付對象的復雜性,導致報酬發放標準不能以傳統的標準來確認。最后,在協議的簽訂方面,法院過分強調平臺企業與眾包騎手之間簽訂合同的合意性,而忽視協議的名義“甲方”即外包企業與實際有用工需求的“甲方”即平臺企業的不同。
綜上,裁判說理不清、回避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之間的關系性質判定、忽視新引入的算法要素等問題表明,傳統的勞動關系認定標準存在滯后性,難以應對平臺用工模式下眾包騎手靈活、復雜的用工形態。
三、眾包騎手勞動關系從屬性再分析
勞動從屬性是判斷勞動關系的關鍵要素。學界對傳統勞動關系認識不一,傳統勞動關系內涵在平臺用工模式背景下存在適用上的滯后性。除2006年3月20日公布的《勞動合同法(草案)》一審稿外,我國現有法律法規并未明確勞動關系的定義與成立要件,各省市法院也未形成統一的勞動關系從屬性認定標準。
對于勞動關系的內涵,有學者認為《12號通知》第一條、第二條應當總結為勞動者對用人單位存在人身從屬性和經濟從屬性[3]。但是有相當一部分學者認為勞動從屬性應當有三重內涵,還包括組織從屬性[4]。同時,也有相反意見認為組織從屬性可融入人身從屬性和經濟從屬性之中不再單列[5-6]。盡管學界對勞動關系從屬性內涵爭議不斷,但仍不能否定“從屬性”均是從勞動關系的本質特征出發,從管理支配、薪資發放以及勞動成果歸屬上對勞動關系進行評判。傳統勞動從屬性在認定勞動關系上發揮重要作用。
由于平臺用工模式的引入,混亂了學界對勞動從屬性的功能認識,影響了新業態用工模式下勞動關系的認定。學界僅關注勞動關系的外部表現形態,忽略了平臺企業的用工目的以及眾包騎手的工作目的,“用工關系性質不明、勞動關系泛化”的情形大量出現[7]。眾包騎手用工模式存在多用工主體現象,眾包騎手無法辨認真正的工作對象,對判斷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之間關系性質造成障礙。伴隨用工模式的變化,相當一部分學者對全部具備勞動從屬性三要素才能構成勞動關系的裁判模式提出了質疑。三段論涵攝式的法律適用忽視了市場經濟的流動性和開放性,與當前市場經濟形式不符。但是從勞動關系的本質出發,勞動關系從屬性在平臺用工模式下仍存在適用空間。平臺經濟引入平臺這一新要素與傳統用工相比存在新特點,所以在新業態用工模式下勞動從屬性亟須迭代出新的內涵。
(一)人身從屬性再分析
勞動者與用人單位之間表面的平等與實質的不平等、工作關系上的等級差別,催生了人身從屬性[4]161、[8]。人身從屬性的內涵在互聯網用工模式下與傳統用工模式下存在相當程度的差異。盡管作為人身從屬性核心的用人單位對勞動者的管理支配并無較大變化,但是仍需注意平臺用工模式下人身從屬性與傳統人身從屬性的不同,并對其內涵作出時代化解釋。
人身從屬性具有支配性與懲戒性。就傳統用工關系中的人身從屬性而言,管理和被管理、支配和被支配是其重要的屬性。人身從屬性具體表現在對勞動時間、地點、工作態度的支配上,以及勞動成果的歸屬上[9]。管理和支配被文字表述在單位的規章制度上,具體表現為用人單位對勞動者的控制與懲戒。勞動者遵守用人單位的規章制度,在用人單位指定的時間和地點完成上級下發的工作任務,并將工作成果交付給用人單位。用人單位根據規章制度評判勞動者的勞動成果,給予勞動者獎勵或者懲罰。
盡管眾包騎手用工模式相較于傳統用工模式從整體看呈現從屬性弱化的現象,但是人身從屬性表現得更加緊密,所以對人身從屬性的把握應當更加能動[10-13]。與傳統用工模式相同的是,眾包騎手在工作過程中一樣會受到支配與懲戒,具體表現為眾包騎手在完成配送服務時需要身著規定服裝,在規定的時間和地點將配送物交給買方,且眾包騎手會受到算法根據配送完成度給予的獎勵或懲罰B13。
與傳統用工模式不同的地方在于:首先,平臺企業享有更嚴格的支配權。盡管平臺在地理和物理上遠離眾包騎手,但是基于平臺企業的主導地位以及對算法規制能力的把控,平臺企業利用算法數據替代了實體上級的職責。相較于傳統用工模式,更高質量和更多數量的用工需求也改變了眾包騎手的用工形式。眾包騎手配送服務過程中,算法介入了眾包騎手的整個工作流程。審判實踐中眾包騎手提供的證據證明,配送服務過程中眾包騎手的配送時間和配送路線均由軟件進行規劃和計算[14]。由于算法精妙高效的規劃,眾包騎手選擇相信算法提供的路徑,根據其規劃完成配送服務,眾包騎手在配送過程中的自主性被減弱[15]。盡管平臺企業對眾包騎手的支配性的表現形式與傳統用工模式下勞動者“兩點一線”“朝九晚五”不同,但是將原本“兩點一線”轉化為確定的工作片區和設定好的工作路線,將原本的“朝九晚五”轉化為固定時長完成配送服務,又怎能否定眾包騎手受到平臺企業的強管理和控制。
其次,平臺企業享有更嚴密的懲戒權。眾包騎手受到的獎懲不是作為上級的人作出的,而是由算法作出的,算法被提前編輯用以替代上級主體對眾包騎手行使懲戒權。當眾包騎手的工作質量、時限等要求被具體化、標準化,算法根據已經設定好的規章制度對眾包騎手的配送服務“一一打鉤或者畫叉”,對眾包騎手的管理更加密集和精細,眾包騎手受到的懲戒也更加嚴苛。
由于平臺企業對配送服務過程的管理隱藏在算法的背后,所以表面上眾包騎手受制于算法的技術管制,實質上平臺企業將自己對配送服務的直接管理(包括人力資源管理、服務質量監管等)都移轉給已經編輯好的程序。這種程序轉嫁使人身從屬性表現為從屬于算法,也使勞動關系被智能化、模糊化和碎片化。所以,應當對人身從屬性碎片“化零為整”,結合證據評估算法對眾包騎手的支配與懲戒,評價眾包騎手對平臺企業的人身從屬程度。
(二)經濟從屬性再分析
經濟從屬性在平臺用工模式下與傳統用工模式內涵有所不同,平臺作為聯系商戶、騎手和買家的紐帶,是眾包騎手進行配送服務活動必須聯系的上游信息的收集者、加工者和提供者,經濟從屬性也應當從生產資料的占有方面進行闡述。
傳統用工模式下,經濟從屬性的內涵表現為具有經濟控制權。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勞動者利用用人單位提供的勞動環境和勞動條件完成工作,用人單位定期持續發放勞動報酬[16],勞動者對用人單位存在經濟上的依賴。勞動者的勞動所得是其家庭生存、發展的主要經濟來源[17]。經濟從屬性的重點在于勞動者的服務對象是用人單位;勞動者依靠用人單位發放的薪資生存,勞動者在經濟上不獨立。我國各法院沒有對經濟從屬性作統一解讀,法院判決主要依靠《12號通知》第一條“有報酬的勞動”和第二條“工資支付憑證”。用人單位對勞動者是否按期發放固定工資,是否提供基本的勞動工具或者生產資料等勞動條件,是判斷用人單位對勞動者是否存在經濟控制權的關鍵。
與傳統勞動關系不同的是,在平臺用工模式下的勞動過程中,生產資料和勞動力的結合方式由于信息數據的加入發生了變化,僅憑借薪資來源判斷經濟支配特征不足以證明眾包騎手對平臺企業的經濟從屬性,經濟從屬性應當回歸本源從生產要素方面再思考。平臺用工模式下信息數據應當憑借其在眾包騎手配送服務過程中所起的作用被解釋為平臺企業占有的生產資料B14。新業態用工模式下,勞動工具作為生產資料的觀點已不符合當前用工內容的解釋需求。大生產時代,經濟從屬性表征為用人單位為勞動者提供勞動工具[4]170。以傳統的司法觀點來看,眾包騎手的交通工具被判定為關鍵生產資料B15。但是,該觀點會使自備交通工具的眾包騎手在勞動關系認定中處于不利地位。從勞動所需要素來看,配送活動中如果沒有App提供的信息數據,眾包騎手顯然不能獲得工作,同時眾包騎手也不能將配送行為的性質轉化為勞動,也不能找到勞動成果的接收者。綜上,信息數據對眾包騎手配送服務所起的作用大于交通工具是毋庸置疑的。那么,根據信息數據所做的貢獻,將平臺掌握的信息數據納入生產資料的解釋范圍,顯然更符合當前新業態用工模式下對勞動關系認定的要求。所以收集、加工并發布信息的平臺在配送服務過程中占絕對主導地位,眾包騎手對平臺企業存在相當的經濟從屬性。
算法對眾包騎手生產效率有積極的促進作用。正如前文所述,平臺企業利用算法替代實體主管對眾包騎手進行管理,人工智能通過評級管理獎懲眾包騎手,對其進行業績評估[18]。算法的獎懲左右了眾包騎手對收入的預期考量,算法行使了對眾包騎手的經濟支配權。顯然收入的多少會影響眾包騎手的積極性,同時也增強了眾包騎手作為App用戶的客戶黏性。具體表現為眾包騎手為了增加收入而增加接單數量、延長在線時間、提升服務質量、完成更多訂單,陷入平臺算法預先設置的循環。不斷延長在線時長的眾包騎手名為兼職實為全職,該環環相扣的過程可解釋為眾包騎手對平臺具有經濟支配權,即眾包騎手對平臺企業具有經濟從屬性。
綜上所述,應當綜合考慮平臺對信息數據的占有、平臺對算法的控制,結合眾包騎手的單日在線時長、一定時間段的接單數量以及配送服務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綜合評價其經濟從屬性。
四、算法介入下眾包騎手勞動關系司法認定的標準重釋
平臺用工模式下眾包騎手對平臺企業的人身從屬性和經濟從屬性在一定情況下被強化,傳統勞動關系從屬性應當作符合新業態用工的闡釋。所以,在司法認定上,從勞動關系保護的社會價值和必要性方面出發,法院應以更能動的司法理念對案件各方提交的證據進行裁量,結合算法這一關鍵要素做擴張解釋,從人身從屬性和經濟從屬性強弱角度認定,考量數字化時代用工的特征,挖掘更深層次勞動從屬性內涵,避免弱從屬性與無從屬性混淆。
2021年人社部等八部委聯合印發《關于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勞動保障權益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提出“不完全符合確立勞動關系情形但企業對勞動者進行勞動管理”(下文稱“不完全勞動關系”)這一新概念,推出了“勞動關系—不完全勞動關系—民事關系”三分法。盡管“勞動關系—不完全勞動關系—民事關系”與“勞動關系—民事關系”之間有時并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指導意見》正是對“勞動關系—民事關系”無法有效回應平臺經濟發展需要而做出的努力,但是不完全勞動關系在司法適用上并沒有相對應的法律法規適用,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不足,所以對不完全勞動關系認定標準的確定以及不完全勞動關系中勞動者權利范圍的界定還應當進行進一步的理論研究。囿于《指導意見》的不足,當前司法仍應當堅持“勞動關系—民事關系”二元關系,對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之間的關系進行認定。
(一)算法介入下勞動關系從屬性的認定標準
1.對工作過程的算法控制強度須符合人身從屬性中的控制要素
人身從屬性的關鍵要素控制與管理在平臺用工模式下依舊適用,但是應當豐富其內涵,在司法審判過程中應著重關注平臺企業借算法實施的對配送服務過程的控制和管理。
人身從屬性被具體化為自主權、指示命令權、懲戒權和監督權四個方面[14]77。法院對人身從屬性進行認定,也應當從以上四個方面入手。在自主權上,應當結合接單數量和固定時間段內上線時長判斷。有相當數量的實務工作者和學者認為,眾包騎手自主權體現在眾包騎手可自己決定上下線和接單數量上。騎手上線時間短自然不符合勞動關系的要求,但法院應當結合具體上線時間、單日或單月配送總時長進行分析。上線時間長,接單數量多,一定時間段上線時長有規律且符合勞動法規定的工作時長的,應認為眾包騎手在“上班”上自主性較低。在指示命令上,眾包騎手配送服務根據算法的指示命令進行,完全失去自主性。平臺通過GPS定位系統對眾包騎手配送過程中的各種事項進行動態監管,顯然眾包騎手的配送服務完全在平臺的支配之下。在下單量眾多、人流高峰、交通擁堵的時段,為達到算法所要求的服務質量,遵從算法規劃的配送方案顯然是眾包騎手的優先選擇,所以騎手對平臺算法存在依賴。在監管和獎懲上,眾包騎手受到來自買家與平臺的監管,并且配送服務報酬與獎懲有關。平臺通過權利的移轉和行使獲得了對眾包騎手的監管權和懲戒權。
綜上,眾包騎手的配送服務活動被算法全面監管,在對人身從屬性的認定中應當重視算法的作用,從接單數量、工作時長、過程控制以及結果監管幾方面進行具體認定。算法的控制效果是眾包騎手對平臺企業存在人身從屬性的外部表現形式,應當確認算法的作用,若算法僅對配送服務質量進行監督,則其人身從屬性較弱。可見,對人身從屬性中的管理這一關鍵要素還應從眾包騎手人員管理和眾包騎手本身在配送業務中的地位方面考慮。
2.對數據資源、勞動成果的算法控制強度須符合經濟從屬性中的經濟控制
經濟從屬性中的算法介入表現為平臺企業壟斷配送服務活動中的關鍵要素信息數據,且通過算法激勵對眾包騎手的工作積極性進行控制,進而左右其工作量。所以法院對經濟從屬性進行審核時,應當著重考慮平臺企業壟斷生產要素,以及算法對勞動成果分配所起的決定性作用[19]。
平臺算法介入整個交易過程,所以平臺企業所支付的報酬作為眾包騎手的生存和發展來源,法院應認定報酬數額在生產生活中的占比。法院認定過程中應當認識到算法對配送信息的壟斷,對眾包騎手一定時段內的接單數量、眾包騎手月配送服務收入進行調查,若眾包騎手收入僅來源于配送服務,且該收入在其基本生活支出中占相當比例,同時存在算法對收入來源和數量上的控制時,應認為眾包騎手在獲取報酬上依附于算法處于弱勢地位,應當認定眾包騎手對平臺企業存在經濟從屬性。在勞動成果歸屬上,應當對眾包騎手配送服務活動內容與成果歸屬進行考量。如眾包騎手配送服務過程中還兼職數據采集工作,通過服務配送活動對數據進行加工[20],屬于將勞動成果歸屬于平臺企業,二者之間存在經濟從屬性。
相較于傳統用工模式,平臺用工模式存在許多不同,法院在審判時應當在裁判方法上拒絕僵化適用法條,杜絕經驗論和“一刀切”式法條適用,在實質認定上下功夫,確立事實認定和靈活解釋的原則。法官判斷人身從屬性和經濟從屬性時,應關注到算法的工具性。在勞動關系從屬性認定上,結合平臺算法的控制和監管作用。在舉證上,由于算法具有不透明性和非直觀性的特點容易產生“算法黑箱”,且眾包騎手配送服務數據通常儲存在平臺企業服務器中,需要作為證據提交時,應當在保護平臺企業知識產權的基礎上及時督促平臺企業承擔舉證責任。同時,應當在勞動關系認定之外,提前對平臺算法進行規制,避免算法造成勞動歧視,避免因為算法過分“智能”而影響眾包騎手獲得可期待的工作機會和報酬。
(二)標準重釋下“勞動關系—民事關系”二分法的合理性
1.不完全勞動關系法律調整路徑選擇不明
盡管“三分法”學說在我國理論界存在眾多擁躉,又有《指導意見》將“三分法”落實到行政規范性文件,但是由于不完全勞動關系居于勞動關系和民事關系之間,同時具有社會法和私法的特征,所以在具體適用上尚有研究空間。不完全勞動關系的核心問題,即應當依照何種標準進行認定有待深入研究。
在理論探索上,學者大多進行宏觀指引。盡管有觀點認為可參照適用勞動法,依據勞動從屬性的要素判斷從屬性強弱之后再區分規制[21-22]。但是該觀點并未闡明需要進行判斷的是眾包騎手配送服務過程中的哪一種要素,也并未對從屬性強弱提出一個較為清晰的標準,仍僅進行理論上的指導,而將對要素的類型化判斷移交給司法機關,試圖將原本應進行理論探究的問題轉嫁給實務,此舉勢必造成同案不同判或者類案不同判的隱患。
在規范探索上,目前各地出臺的辦法都存在不完備以及滯后的缺陷。理論到實務適用需要有明確的法律規范作為支撐。盡管當前較多地區進行了積極探索,但對劃分為不完全勞動關系的勞動者的權益保護仍停留在具體的工時以及工資計算等方面,尚未觸及不完全勞動關系應當參照適用何種法律規范進行規制,也沒有抽象出可以一般化適用的法律規范,在司法適用上存在留白。且各地方對行政規范的探索多采用列舉的方式,此種方式面對情勢多變的新業態用工模式顯然會存在固有的滯后缺點。在規范的適用上,根據前文實踐檢視所述,《指導意見》提出不完全勞動關系這一觀點后,實踐中尚不存在當事人或法官引用該觀點進行抗辯或者裁判,即可說明不完全勞動關系尚停留在理論層面。
2.選擇民法路徑的可行性
由于不完全勞動關系存在法律規則選擇上的缺漏,而當前平臺用工難題的法律解困需求數量不斷上升,所以應從現有的勞動關系和民事關系上尋求解決方法。存在較強從屬性的平臺用工模式適用勞動關系毋庸置疑,但是若從屬性較弱近乎完全不存在的情況,就需從民事關系上找尋出路。
勞動者難題適用民法規制有較大的可能性,首先應當突破勞動問題難以適用民法解決的思路。民事關系解決平臺用工存在障礙的主要原因在于勞動關系是不平等的法律關系,而民事關系是平等主體之間的人身關系和財產關系,所以代表自由和自治的民事關系通常不被選擇用來解決勞動者的難題。但是,民法在調整市場資源配置以及從社會層面保護弱者上發揮著重要作用。信息數據作為生產資料在眾包騎手配送服務過程中被廣泛使用,那么作為配置勞動力資源主體的平臺企業自然可被作為市場主體被民事關系所調整。同時,在平臺企業與眾包騎手力量的強弱對比上,由于眾包騎手是配送服務的完成者和薪資的獲取方而受制于平臺企業,所以處于弱勢地位。若在勞動從屬性較弱時對眾包騎手無法進行保護,在民事領域也不提出對策,無疑會使眾包騎手權益遭受損害,也會反面促使平臺企業為了提升產能而進一步壓榨眾包騎手。
勞動者難題適用民事法規則存在可適用路徑。首先,在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簽訂的格式條款方面,由于該合同在《民法典》中并沒有具體規定,且雇傭合同在民事法規上也屬于立法留白,所以平臺用工模式下當事人就應當優先考慮《民法典》第496、第497、第498條對格式條款的規定,對格式條款進行理性認定,對《服務配送協議》進行格式條款的規則控制。其次,在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的法律關系方面,在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之間從屬性極弱的情況下,選擇調整平等主體之間關系的民法來解決問題。由于當事人之間簽訂的合同為無名合同,所以該關系可適用《民法典》第467條的規定對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簽訂的合同進行實質認定,參照適用《民法典》合同編或者其他法律最相類似合同的規定。在發生侵權行為時,當判定眾包騎手是為完成平臺企業的工作任務受到損害或者造成他人損害,可選擇《民法典》侵權責任編的第1191條進行規制。
綜上所述,平臺用工模式的盛行并不代表傳統勞動關系認定標準退出歷史舞臺,勞動關系理論也并未因為平臺算法的加入而被全盤推翻。在眾包騎手與平臺企業之間關系性質的認定上,傳統勞動關系理論仍存在解釋的空間,所以勞動關系認定應當兼顧平臺用工的新模式和新特點,重視算法的作用,發現平臺用工模式下勞動力和生產資料的結合形式在勞動過程中的不同[23],對勞動從屬性認定標準和司法適用作時代化的解釋。在審判過程中堅定能動認定的原則,挖掘證據背后隱含的從屬性特征。同時,在權利的保護方面,由于不完全勞動關系尚存在探索空間,所以應從勞動法和民法角度尋求解決方案,即通過對格式條款的規制,以及適當擴大用人單位責任來保護眾包騎手權益。
注釋
①參見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最高人民法院聯合發布的第三批勞動人事爭議典型案例:徐某與某平臺確認勞動關系糾紛案。
②參見天津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發布的勞動爭議十大典型案例:劉某與某科技公司確認勞動關系糾紛案——實質性審查勞動關系核心特征構成要件促進新業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
③2020年度南通行政審判十大典型案例:某網絡公司訴南通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工傷行政確認案。
④以“被起訴方”為變量,選擇民事案件,以“案由:勞動爭議糾紛”“全文關鍵詞:眾包騎手”為關鍵詞進行檢索,篩選到判決書共4篇。以“被起訴方”為變量,使用“裁判文書網”,選擇民事案件,以“案由:勞動爭議糾紛”“全文關鍵詞:眾包騎手”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嘗試將當事人關鍵詞設定為次級外包企業進行檢索,裁判文書網檢索到有效判決共42篇。
⑤參見(2019)京0108民初17207號民事判決書、(2019)遼0211民初9268號民事判決書、(2017)云0302民初6351號等民事判決書。
⑥參見(2022)蘇0282民初8779號、(2021)豫09民再52號、(2022)粵0111民初17087號等民事判決書。
⑦參見(2023)浙0109民初4352號、(2017)滬01民終10822號、(2021)滬0109民初14026號、(2020)滬0115民初80800號等民事判決書。
⑧參見(2022)蘇02民終1874號、(2022)遼02民終2751號等民事判決書,以上判決書中法院認為平臺企業與眾包騎手之間符合承攬關系的基本特征,應認定為承攬關系。
⑨參見(2020)黑01刑終488號、(2022)蘇0505民初5337號、(2020)遼0103民初6025號等判決書,以上判決書中法院對平臺企業主張的其提供餐飲展示、配送信息推送等第三方居間服務、二者是居間關系的抗辯事由予以認證。
⑩參見(2018)滬02民終5147號、(2020)滬0112民初42830號、(2021)滬01民終5703號等民事判決書,以上判決書中法院對認定雙方之間構成勞務關系。
?參見《南京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南京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南京市司法局、南京市公安局關于印發〈關于規范新就業形態下餐飲網約騎手勞動用工的指導意見(試行)〉的通知》。“眾包騎手”是“平臺企業”(或與其合作的勞務企業,以下稱“勞務外包企業”)以自由自愿的形式外包給非特定的自然人,由自然人在移動終端上注冊App并獲得通過后上崗的“眾包騎手”。“眾包騎手”是與“平臺企業”或其“勞務外包企業”簽訂眾包騎手協議的“眾包騎手”,屬于靈活就業人員,其與“平臺企業”或“勞務外包企業”建立勞務、承攬等法律關系,不存在勞動關系、非全日制用工關系和實際用工關系。
?根據協議、外包企業與騎手簽訂的合同內容,眾包騎手報酬包括服務費和其他獎勵,服務費包括一般配送費及獎勵補貼,其他獎勵包括好評獎勵、活動獎勵等。配送費由技術服務費、履約服務費、距離收費和價格收費以及時段收費幾個部分組成。眾包騎手收取的費用支付方為外包企業,性質為平臺代收用戶支付的配送費,是在抽取平臺信息服務費后經過系統根據配送服務質量計算得出的費用。
?參見(2020)滬01民終3772號民事判決書、(2020)滬01民終4544號民事判決書、(2019)遼0211民初9268號民事判決書、(2021)豫09民終772號民事判決書。
?《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要健全勞動、資本、土地、知識、技術、管理、數據等生產要素由市場評價貢獻、按貢獻決定報酬的機制。
?參見《關于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勞動保障權益的實施辦法(暫行)》、《浙江省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勞動保障權益實施辦法》、《關于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勞動保障權益的實施意見》、《吉林省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勞動保障權益實施辦法(試行)》。
參考文獻
[1]王天玉.互聯網平臺用工的合同定性及法律適用[J].法學,2019(10):165-181.
[2]陳龍.“數字控制”下的勞動秩序——外賣騎手的勞動控制研究[J].社會學研究,2020,35(6):113-135+244.
[3]粟瑜.從屬性勞動概念的法律化、解釋與啟示[J].東南學術,2022(3):237-245.
[4]肖竹.勞動關系從屬性認定標準的理論解釋與體系構成[J].法學,2021(2):160-176.
[5]王天玉.經理雇傭合同與委任合同之分辨[J].中國法學,2016(3):282-302.
[6]侯玲玲,王全興.勞動法上勞動者概念之研究[J].云南大學學報(法學版),2006,19(1):67-74.
[7]李志鍇.論我國勞動法上“從屬性”的內涵厘定與立法考察[J].大連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40(3):77-83.
[8]沈建峰.論勞動關系的法律屬性:繼續性債之關系的回歸[J].環球法律評論,2023,45(4):90-105.
[9]王天玉.求同存異:勞動者的身份認定與層級結構[J].廣東社會科學,2011(6):230-236.[ZK)]
[10][ZK(#]常凱.平臺企業用工關系的性質特點及其法律規制[J].中國法律評論,2021(4):31-42.
[11]秦國榮.平臺經濟時代勞資關系新變化及其法律調整研究[J].社會科學戰線,2023(5):207-219.
[12]常凱,鄭小靜.雇傭關系還是合作關系?——互聯網經濟中用工關系性質辨析[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9,33(2):78-88.
[13]王霞,鄒開亮.平臺用工背景下勞動關系構成要件的因應[J].上海對外經貿大學學報,2023,30(6):78-92.
[14]羅寰昕.算法控制視域下平臺用工勞動關系認定的困境與出路[J].交大法學,2023(2):74-88.
[15]涂偉,王文珍,王雪玉.誰是我國的第三類勞動者?基于從屬性特征的類型學及其工作條件組間差異分析[J].中國人力資源開發,2023,40(2):73-86.
[16]馮彥君,張穎慧.“勞動關系”判定標準的反思與重構[J].當代法學,2011,25(6):92-98.
[17]沈軍芳,王天玉.平臺從業人員勞動關系司法審查標準的厘清與構建[J].人民司法,2023(10):18-22.
[18]徐智華,解彩霞.算法邏輯下平臺從業者權利保護的危機及應對[J].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42(1):155-162.
[19]徐景一.算法主導下的平臺企業勞動關系與治理路徑[J].社會科學輯刊,2021(5):164-171.
[20]陳龍.兩個世界與雙重身份——數字經濟時代的平臺勞動過程與勞動關系[J].社會學研究,2022,37(6):81-100+228.
[21]楊暉.平臺用工三分法的實現路徑:爭議與抉擇[J].中國應用法學,2023(2):148-158.
[22]胡磊.“不完全勞動關系”的生成機理、運行特點與治理取向[J].經濟縱橫,2022(10):8-18.
[23]賀婧,黃現清,何保樹.基于勞動者權益保障的新就業形態分類治理研究[J].山東工會論壇,2022(4):50-62.
Abstract:Compared with the traditional employment mode,the platform employment mode is more flexible,open,complex and diversified. Although the traditional labor relationship identification standards still have applicable value,it cannot be fully applied to the platform employment mode under the new form of employment. In the trial practice,the identification of the labor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rowdsourcing riders has caused some problems,such as the unclear nature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platform enterprise and the crowdsourcing riders,the applicable legal machinery,the vague content of the identification standard,and the single attribution object of responsibility. The key to break the current predicament is to reinterpret the judicial determination of labor relations,strengthen the role of algorithm as a new element in the judgment of personal attribute and economic attribute,and make substantive investigation combined with the evidence submitted by the parties in the trial practice. At the same time,on the basis of adhering to the dichotomy mode of “labor relations-civil relations”,the solution is sought from the contract law and tort liability law.
Key words: platform employment;crowdsourcing riders;labor relationship identification standards;subordination
(責任編輯:楊真)
收稿日期:2024-04-21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3年度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區塊鏈數字資產權利的私法構造研究”(項目編號:2023CFX035)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焦艷紅(1974—),女,河南蘭考人,法學博士,鄭州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民法基本理論、侵權責任法。榮亞琪(1999—),女,河南濮陽人,鄭州大學法學院2022級民商法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民法基本理論、侵權責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