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20年來黑龍江水彩畫創作群體現象綜述

摘要：通過對參與者口述資料的整理總結，描述了黑龍江水彩畫的群體創作現象。該群體以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為起始地和大本營，在最近20多年里迅速發展壯大，在全國性水彩展覽中屢創佳績。領軍人物的超強能力，注重基本功的藝術教育，對青年人才的大力扶持，營造出有利于藝術發展的良好小環境。作品與人才并出，教學與創作相長，使之成為目前中國東北地區藝術版圖上最為閃亮耀眼的存在。

近20年來，東北地區的經濟和社會事業發展相對緩慢，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地區文化藝術事業，導致有些曾名揚海內的藝術教育機構和創作團體日漸式微。但在同樣背景下，在最為北部的黑龍江省卻出現一個水彩畫創作群體（以下簡稱“水彩群體”），能異軍突起、逆勢而上、屢創佳績。這是怎么做到的呢？是哪些因素造成了這種難得一見的地域美術奇觀？懷著這樣的好奇心和對家鄉美術的關切，我在暑期中向黑龍江水彩群體的主要成員和代表畫家問詢請教，所獲信息分列于后與大家分享。

一、黑龍江水彩群體的形成與發展

從19世紀末開始，黑龍江尤其是哈爾濱就有畫水彩的傳統，也出現過一些很好的水彩畫家，但形成較大規模群體并在國內水彩畫壇上博取名聲是在最近20年里。下面是群體成員對相關歷史信息的陳述。

（一）對黑龍江水彩創作群體的起始時間

張玉新①：早期群體面貌在1997年中國青年水彩藝術大展中就有出現，到2002年黑龍江省首屆水彩畫雙年展時已經有一定規模了。

趙龍②：黑龍江水彩群體始于1994年。那一年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以下簡稱“哈師大美院”）成立了水彩專業，為后來群體的壯大提供了人才基礎，但真正形成群體，應該是2002年，標志性事件是黑龍江水彩畫雙年展的出現，該展事迄今已舉辦十屆。

孟憲德③：黑龍江水彩群體的最初萌芽出現在1992年，那時候趙云龍老師④以水彩為媒介給我們上色彩課，領著我們班15個同學去北京十渡畫寫生，回來之后搞了一次教學研討和展覽，獲得很好反響。隨后這批作品參加了省里美展，我是第一次參展就獲得了銅獎，趙老師獲得了金獎，我們班其他同學也都入選和獲獎了，這在當時非常引人注目。系里（美術教育系）想趁勢成立水彩專業，但一時沒辦成，這樣到1994年才成立水彩專業。此后黑龍江水彩群體就越來越壯大了。

魏毅⑤：起源可以追溯到1992年，我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一年黑龍江省美展中出現很多水彩畫作品，當時我年齡還小，去看過展覽但不是參展作者。我最早參加的是2002年黑龍江省首屆水彩畫雙年展，在那個展覽中已經可以看到風格比較鮮明的群體水彩作品了，在那次展覽中獲獎的作者也都在后來的全國展覽中脫穎而出。我認為1992和2002年的兩個展覽，標志著黑龍江水彩群體的初起和成型。

王?、蓿簯撌?002年。那一年黑龍江舉辦首屆水彩雙年展，是省里第一次舉辦的水彩單項展，有很多專門畫水彩的人參加了這個展覽，也有很多首次畫水彩的人在這個展覽中獲獎，比如趙龍和劉鉆獲得金獎。我那一年得了銅獎，但我當時還不太理解水彩。從那以后出現一大批專門從事這個專業的老師，所以2002年的水彩畫雙年展，應該是黑龍江水彩群體形成的標志性事件。

張友強⑦：從全國美展中黑龍江水彩畫入選量遞增的角度看，我記憶里最初是1996年中國首屆水彩藝術展（石家莊）、1997年的中國青年水彩大展（北京）、1998年第四屆全國水彩·粉畫展作品展（青島），當然還包括那幾年里的黑龍江省內展覽。這個時期是黑龍江水彩群體的形成和初起階段。

（二）黑龍江水彩群體發展過程的階段劃分

張玉新：分兩個階段，2008年以前具象寫實，2018年以后逐漸轉向意象表達（寫意水彩），使用了較多新的表現手法。

潘明達⑧：大概可以分成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從2002年到2017年左右，第二階段就是從2018年至今。第一階段的特點是體現出較多的共同技藝基礎和風格，第二個階段是個性化、多元化比較明顯了。趙云龍老師本人的風格也發生轉變，包括繪畫工具的拓展，比如他以前多使用毛筆、板刷，后來油畫筆、扇形筆也用上了。這樣也帶動了其他人對個性化藝術語言的探索。

王巍：黑龍江水彩的階段性并不明顯，如果勉強從年齡角度劃分，可以算三個階段。最早是趙云龍和他的老師那一代。接下來的階段是趙龍、孟憲德、韓靜、張玉新、方亮，也包括我，我們這些人是從2002年之后，開始進入參加國家展覽的這個層面上。在2014年第12屆全國美展之后，比較年輕的作者開始出現，比如胡寶鑫、張譯，就逐步成長起來。不過這幾個階段是前后咬合的，很難截然劃分，至少是階段性不很明顯。

張賓雁⑨：大概劃分的話，趙云龍和他的老師屬于第一代，是開拓和逐漸興盛的時期，畫風偏于傳統。接下來是趙云龍老師最早指導的學生這一代，如孟憲德、張玉新、方亮、王巍、閆海濤、陳洋、丁宇、潘明達等人，屬于第二個階段吧，畫風多樣化，但仍然以傳統寫實方式為主，無論題材和表現手法上都明顯受到趙云龍老師的影響。第三個階段大約就是最近五年時間吧，出現一些新面貌，是因為很多由第二階段的水彩畫家們培養的研究生們陸續畢業了，他們二十幾歲或三十出頭，畫風與此前兩個階段都不一樣了。這批人數量逐漸增加，也開始被關注。出現這種變化是因為受到當代藝術風氣的影響，也與他們的導師有關，比如趙龍的學生就比較多地傾向于當代風格，而且趙云龍老師對這種變化也非常鼓勵，尤其以他的學生胡寶鑫為首的一批年輕人，正在成為水彩群體中受矚目的新生力量。

（三）黑龍江水彩群體的獨有藝術特色

趙龍：黑龍江水彩畫群體第一個特點是在題材選擇上比較強調本土地域的挖掘和再現。第二特點是在風格表現上強調繪畫性和書寫性。這兩個特點形成了黑龍江水彩畫群體的整體面貌，黑龍江水彩畫家中做材料媒介拓展實驗的藝術家不多，比較強調水彩畫的本體語言表達。與其他高校水彩畫團體形成了鮮明的風格對比。

孟憲德：從繪畫題材和風格上看，黑龍江水彩群體不像北大荒版畫群體那樣統一，但也有一些共同之處。首先是絕大多數成員都出自于哈師大美術學院，也就是都受過學院派的正規訓練，業余愛好者和自學成才者比較少，因此雖然繪畫題材和風格未必相同，但繪畫基礎相對一致，能普遍重視造型和色彩的基本功；其次是這個群體比較注重寫生，寫生方法是學院式的，也就是注重造型色彩等繪畫基本功；再有就是這個群體成員無論畫什么題材和探索什么風格，在審美傾向上還是比較偏于傳統，不像廣東或者北京水彩畫家那樣前衛。黑龍江水彩畫家的當代意識可能少一些。

魏毅：首先，黑龍江水彩畫家在題材選擇上，地域性內容會更多一些，不論是風景畫還是人物畫，都能體現出某種地域特征。此外，如果與南方的水彩畫尤其是江浙一帶水彩畫家的作品相比，感覺南方畫家比較重視制造視覺效果，講究水色淋漓和特殊的水彩技法，而我們比較重視繪畫本身的東西，如造型、色彩、構圖等等。不過趙云龍老師也跟我們講過，可以多用點兒技法上的東西，這樣會帶來更豐富的畫面效果。

王?。汉邶埥嗜后w中絕大部分畫家都是跟著趙云龍老師學出來的，如果說有特點，那就是比較重視基本功，造型能力扎實。與國內其他地區的水彩畫相比，黑龍江水彩的最大特征就是基本功扎實?；竟娏酥螅瑒撛旄鞣N風格就很簡單了，就像植物在生長中如果下邊的根扎得比較深，上邊的花葉也就會很繁茂。但這個特點與水彩的媒介屬性似有沖突，因為水彩作為簡便易行的繪畫工具，最早都是一種速寫記錄式畫法，但現在中國水彩畫家已經把水彩的表現范圍擴大化了，水彩作品的效果也遠遠超出傳統的對水彩的理解，正是這樣的背景下，注重繪畫基本功的黑龍江水彩才獲得了業界的廣泛認可。

潘明達：與其他地區的水彩畫相比，黑龍江水彩群體的特點是繪畫基礎扎實，重視寫生，對沒有生活基礎而生編硬造的東西不感興趣。畫面效果上以厚重有力居多，也就是不那么取巧吧，往當代風格上靠的也比較少一些。

胡寶鑫⑩：講究水彩的繪畫性，這與其他一些省份的水彩畫創作情況拉開距離（如湖北美院偏重于制作性、廣州美院偏重精細刻畫等）。

（四）在地處邊遠、經濟不發達的黑龍江，能出現這樣一個生機勃勃的藝術群體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

孟憲德：第一個原因是有強有力的核心人物，就是趙云龍老師，他是群體創建和發展過程中的領軍人物。第二個原因是哈師大藝術學院長期以來推進的高校藝術教育改革的良好基礎。第三條比較特殊，是經濟落后偏遠地區反倒容易使藝術得到發展，因為人們的思想尤其年輕人的思想，可能不會格外熱衷于通過藝術活動賺錢，這樣他對于藝術的追求就會比較純粹。第四個原因則是參加國家級展覽能不斷取得成績，會不停地激勵這個群體成員在藝術上的努力，這樣也就能不斷取得進步。黑龍江水彩群體比較重視傳統，這當然有好的一面，能帶來基本功扎實，畫風比較厚重，這個需要繼續堅持。但這個群體普遍畫人物的不多，畫重大題材的不多，這在今后的創作中也應該有所強化。

張玉新：關鍵是有領軍人物，趙云龍老師帶領著有完整梯隊的畫家群體，能登上持續舉辦的省內雙年展和國內其他畫展的廣闊舞臺，也能以團隊姿態參加全國性的展覽及學術活動，這種凝聚力和整體運作方式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出現的。

王巍：兩個原因，一個是前輩藝術家做出貢獻，比如孫月池、勾玉斌、武英揚等，他們開創出最早的黑龍江水彩畫事業。然后是趙云龍老師發展出階梯式的水彩教學模式，使后來者能接續前賢，絡繹不絕，這個是蓬勃發展的最主要原因。如果沒有趙云龍老師在這里做這些教學、輔導、培養、組織等事情，黑龍江水彩畫必定是一盤散沙。另一個原因，因地域較偏遠，黑龍江畫家缺少在更大空間進行展示的機會。設想在國內其他畫種（如油畫或國畫）中，我們很難在競爭中取勝，而水彩是一個小畫種，黑龍江有這么多畫家選擇水彩方向，與在這個領域比較容易獲得展覽機會有關。比如我是學雕塑的，如果我拿雕塑作品去與同行比拼，我會感覺非常累，但水彩在20年前是個相對邊緣的畫種，里邊的競爭沒那么激烈，我認識的很多水彩畫家從油畫、國畫轉到水彩這一行，也是因為從事水彩畫創作更容易取得好的成績?？傊邶埥实陌l展，與人有關，與時機有關，也與適應性有關。

胡寶鑫：我認為主要是學院教育搞得好，哈師大美院的水彩畫教學質量比較高，規模也比較大，因此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的水彩畫家，形成了這個創作群體的人才基礎。

（五）黑龍江水彩群體成員的身份特征

王?。哼@個群體作者的身份特征很明顯，大概90%都是專業院校的老師或畫院的專業畫家，幾乎沒有業余作者。這種情況也不獨黑龍江所有，全國很多地方都是這樣，國內有影響力的畫家幾乎都出自高校。另外還有一個人格上的特征，是大部分畫家都比較質樸、直率，比較尊重生活，對生活有忠實的表現，不脫離現實。

張友強：從教育背景看，這個群體大部分成員都是哈師大美術專業畢業的，包括哈師大水彩專業中的本碩博畢業生。

張玉新：以高校專業教師為主體，強調繪畫性，注重寫生與創作的融合。

潘明達：高校教師占了絕大部分，來自其他行業的很少。

胡寶鑫：以高校教師為主，主要是哈師大的教師，還包括佳木斯大學等其他學校。

綜上所述，哈師大美院是黑龍江水彩群體的始發地和大本營，先驅人物是孫月池等前輩教師。其藝術訓練基礎始于上世紀90年代初期的水彩教學課堂，1994年成立水彩專業后開始快速發展，到2002年以黑龍江水彩畫雙年展為標志，形成較為明確的群體面貌。該群體的創作特征大致有四項：1.教育背景比較一致：絕大多數作者都是哈師大美院的畢業生。2.重視繪畫基本功（寫生）：將寫生作為最重要的技法訓練科目，與近幾十年來流行于美術教育領域的“摹寫照片”風氣拉開距離。3.題材以風景居多：倡導寫生實踐自然產生對在地自然景觀的表現熱潮。4.創作人才前后相接：從先驅者到新一代的藝術創造力能持續延展，沒有斷檔。5.創作價值位于高端：作為地方畫派能以高端藝術成就突破地域局限性，持續在國家級美展中獲獎。

近20年來黑龍江水彩群體成果斐然，下面表格是該群體作者參展國家級展覽的部分實錄，毫無疑問，這樣的成績即便放到國內各獨立設置的美術學院中也當屬上乘。

二、哈師大水彩專業教育情況

哈師大美院是公認的黑龍江水彩群體大本營，可以將該群體創作成果視為特定學院派1教育的成果顯現。研究者和受訪者對哈師大水彩教學情況給出他們的看法。

（一）對哈師大美院水彩教育情況的基本認知

孟憲德：學院教育比較重視寫生這個基本功，在教學上強調寫生基本功的訓練，這也是最有學院派性質的一個基本功。然后再鼓勵學生在此基礎上發揮個性，尋找自己獨特的風格。換句話說，哈師大美院的藝術教育保留傳統的東西比較多，不太提倡那些在國際國內都比較流行的前衛的東西，如裝置藝術啊、行為藝術啊、觀念藝術啊，這些都沒有出現在學院的課堂上。

趙龍：我們在本科階段課程重視學生的基礎訓練，特別是寫生訓練。通過基礎訓練使學生在本科階段掌握扎實的造型基本功，為后來個人風格形成和專業創作打下堅實基礎。在研究生階段我們給導師更多的決定權，鼓勵學生進行風格和語言的探索。不過我們的水彩專業教育雖然已形成規模，教學效果也得到業界好評，但還需要不斷改進提高。比如在現有課程設置基礎上如何提升本、碩、博專業教育的進階任務和目標？在人才培養上我們也要向廣州美術學院等水彩畫教育做得好的院校學習。

張玉新：以基礎訓練為核心，以寫生為主要訓練方式，以繪畫的普遍規律和基本原理為教學的支點，在共性基礎上啟發個性創作思維。

潘明達：哈師大水彩教學比較注重創作實力和繪畫基本功的培養，重視寫生與創作的結合，在水彩專業訓練中還能借鑒其他畫種的手法，打破水彩的局限性。

胡寶鑫：比較我了解到的其他一些美院或綜合性大學開設水彩專業的情況，我覺得哈師大美院水彩教學的基本特征和獨到之處，就是對寫生的重視，靜物寫生啊，人物寫生啊，尤其是室外的風景寫生，都是必修基礎課，群體成員通過寫生獲得了基本的和共性的繪畫能力。

陳蕾。l2：1994年，哈師大藝術學院美術教育系成立水彩畫教研室，趙云龍任教研室主任。在水彩畫教研室成立之前學生只是在基礎課中上幾節水彩課，這時水彩作為一個獨立畫種從基礎課中分離出來，開始招收第一屆本科生。1998年開始招收第二屆本科生。此前水彩作為基礎課組成部分的時候，學生只在頭兩年有機會選修水彩，但水彩專業建立后情況發生了改變，學生畫水彩的時間延長了，在四年時間里都有水彩課，也能得到更加深入的水彩技法訓練，畢業創作也是用水彩完成的。這樣學習者在作品數量和質量上都能獲得較大提升。l3。

（二）哈師大美院水彩專業課程設置（如下表）

（三）哈師大美院水彩專業學生的學習體會

馬銘哲。l4：水彩系老師的專業水平都很強，在課堂上會經常做示范，會根據學生不同的個性指導我們的學習，很強調寫生意識，讓寫生與創作相結合，不斷強調構圖關系和形式語言，教會我如何去看畫和怎樣理解畫面。通過四年學習我在專業上得到很大提高，本科畢業后我選擇攻讀研究生繼續深造，導師為我的個人方向進行規劃，推薦同類型的畫家進行分析和學習，為我提供了很明確的學習范本。

賁騰。l5：哈師大水彩系有完備的教學體系和豐厚師資力量，能將基礎課、寫生課與創作能力的訓練結合起來。多次組織我們參加國家級、省級展覽，參加座談會。我在學習期間獲得黑龍江水彩畫雙年展銅獎等多個獎項，這些為我進一步的學習和提高打下良好基礎。

魏毅：我從碩士博士一直到現在，與水彩和水彩教學聯系在一起。我認為哈師大的水彩教學的主要特點，是強調基本功訓練。不管是靜物寫生、人物寫生還是風景寫生，我們都特別強調繪畫基本功，而不是一開始就讓學生去造效果、做肌理。當然，在現在新的教學培養方案改革之后，我們也在逐漸重視媒介材料的性能特點，但是重視基本功的傳統還是一直保持的。能打下良好的繪畫基本功，是我在哈師大學習水彩的最大收獲。

陳蕾：我的水彩畫完全是讀博士期間學的，孟老師是我水彩畫的啟蒙老師，他送我一套水彩工具，包括各式各樣的筆、顏料和阿詩水彩紙。從這個時候開始我真正畫起水彩。孟老師會根據學生的不同特點推薦不同的藝術家范本。孟老師發現我喜歡平面裝飾畫法，就送了多本克林姆特與席勒的畫冊給我，由此我開始關注克林姆特與席勒。這樣的風格符合我的個性特征，還能同時避開我的造型能力弱的問題。同時孟老師非常注重帶學生看畫展，并鼓勵學生在各種水彩展中投稿參展，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我創作的積極性。正是由于哈師大美院中濃厚的水彩學習氛圍，我博士論文也選擇研究哈爾濱的水彩畫。在哈師大學習水彩的經歷塑造了全面的我，也改變了我的命運，畢業后我被聘為海南師范大學副教授，還擔當了美教系的副主任和海南省當代繪畫藝委會副秘書長。

（四）校外舉辦的“水彩高研班”。l6的教學情況

趙龍：相比注重基礎的校內課堂教學，趙云龍老師指導的水彩高研班在基礎訓練上更加鼓勵學員嘗試風格探索，所以水彩高研班是偏重于創作和高階技藝。同時也能凝聚團隊、營造學術氛圍、搭建學術交流平臺。

孟憲德：水彩高研班的教學方法與美院課堂教育沒有根本的不同，但是高研班的學員來源比較廣泛，包括社會上和業界的一些人，這樣就等于把我們的學院教學內容擴充到社會層面上了。另外高研班的學員不局限于本地，他們來自全國各地，所以對于推動全國的水彩畫創作也是有作用的。

韓靜。l7：我從第一屆高研班開始跟趙云龍老師學畫，每一屆都參加了。趙老師上課特別注重繪畫的基本規律，雖然很多具體技法特別有用，留白呀，點水呀，但趙老師說那些都是雕蟲小技，他要我們認識繪畫基本規律，就是要注重大關系。我記得有一年去一個漁村寫生，叫北海漁村，我們畫的時候會把暗部的那些細節都畫出來，包括投影里的石子的那個形狀。但趙老師會給我們改畫，他使用冷色在我們畫的那個暗部上再罩一下，整個效果就一下子出來了。我們就知道，哦，這就是大關系。他教我們用最簡單最直接的觀察方式和表達方法，表現最復雜的場景，就是化繁為簡、歸納總結，我覺得他的這個方法對我一生的藝術道路都是特別有效的。

王?。阂驗槲以菍W雕塑的，所以我畫水彩的那些技法主要是從高研班學來的。我參加高研班比較早，感覺高研班與一般校內教育有些差別，最重要的是能帶學生走出去，面對大自然做專項練習，比如去古城，去海邊船廠，就會專門研究如何表現特定的對象。如果你能把一個題材表現好，那么通過表現這個單一項目就能使你獲得整體意義上的提高。高研班里沒有等級劃分，不論什么身份的人，大家在一起都是來學水彩的，這個過程輕松愉快，而趙云龍老師的學生也會帶著自己的學生來參加高研班，這樣就起到很大的梯隊接續作用，志趣相投的人能湊到一起，能形成抱團的感覺，隊伍也會不斷擴大。

潘明達：水彩高研班已經持續舉辦很多年，我覺得早期高研班主要在解決基礎和共性的問題，教學內容與學院里的課堂教學差不多，但最近幾年的高研班的教學內容發生了改變，開始強調那種個性化的、創新的東西，這樣就具備了高于一般課堂教學的前沿探索作用。很多有一定基礎的年輕畫家能夠在這樣的教學環境中得到快速的提高。

胡寶鑫：水彩高研班對黑龍江水彩群體的發展能起到推動作用。首先是在教學上比較靈活，趙云龍老師是因材施教，對不同基礎的學員有不同的訓練側重。對基礎較為薄弱的學員，趙老師會側重于基礎訓練，安排靜物寫生、人物寫生等。但對于一些比較成熟的水彩畫家，趙老師會側重于創作指導，提升學員的創作能力。持續舉辦的高研班培養了很多年輕的水彩畫家，一大批90后水彩畫家在藝術上已經成長起來。

綜上所述，哈師大美院的水彩教育是黑龍江水彩群體創作的真正孵化器，重視繪畫基本功訓練是該學院水彩教育的最重要品質，為黑龍江水彩群體奠定最堅實的藝術基礎。而高研班的課外水彩培訓活動，能在藝術實踐和認知層面對學院水彩教育有良好補充。二者相互作用使黑龍江的水彩教育在廣度和深度上都達到較高程度。

三、黑龍江水彩群體中核心人物及其作用

訪問中了解到一個普遍共識，是黑龍江水彩群體的發展與趙云龍的貢獻分不開。下面是對他在群體中的作用的論述：

（一）以個人力量帶動團隊

潘明達：可以說是趙老師以一人之力帶起來黑龍江這個水彩群體。

孟憲德：趙云龍老師除了繪畫才能超強之外，也有很強的領導能力、組織能力和群體號召力。他很早就是系主任，2008年就是藝術學院的副院長，也就是所謂出道比較早。所以他一直是哈師大藝術學院的領導，后來又當上美協副主席和主席，他成為黑龍江水彩群體的核心人物也是必然的。

魏毅：近20年來黑龍江水彩群體的發展，最關鍵的原因，我認為，是有一個了不起的領頭人—趙云龍。他有提綱挈領、統領全局的高度和在人格魅力基礎上的號召力，所以才能引領一批熱愛水彩畫的年輕人一起奮斗，我覺得這是黑龍江水彩藝術能蓬勃發展的最主要原因。假設黑龍江這20年沒有趙云龍這樣一個綜合能力很強的藝術家出現的話，我確信肯定不會發展得這么好。我最終選擇水彩作為我的創作方向，也是在趙老師的這種感召下，因為我本專業方向是壁畫，后來我看到畫水彩的人很多，畫得都挺好，還有這么好的老師在前面引路，所以我慢慢地也走上這條道路。我想這可能也是美術史，不管中國還是外國的美術史，也不管什么時期，只要是出現藝術群體，一定是有這種關鍵性人物的出現。

趙龍：在美術史中，任何一個美術群體的出現一定會有一位或幾位領軍人物成為團隊引領者。黑龍江水彩畫的發展與趙云龍老師的學術引領、人格魅力及對團隊建設的心力投入密不可分。在趙老師領導下經過幾十年發展，才形成當前風格面貌多元、梯隊年齡結構合理、學術氛圍濃厚、后備力量充足的理想團隊樣貌。黑龍江水彩群體發展的每一步，都離不開趙老師的傾情投入、大力培養和無私奉獻。

王?。赫f到黑龍江水彩的發展，繞過誰也繞不過趙云龍老師，沒有趙老師黑龍江水彩到不了這個地步。趙老師的個人能力和性格特質，對黑龍江水彩畫群體的發展有重大作用。去掉水彩上的成就，僅就他這個人來說，風風火火的性格，能張羅的能力，交涉的能力，在全國的影響力，都對黑龍江水彩群體的形成起到重大作用。趙老師有人格魅力，也愛開玩笑，也不拘小節，大家愿意追隨他。沒有這個人，哪怕換一個人，也畫水彩，水平與趙老師相當，但綜合能力跟不上，包括統籌能力，聯絡能力，口才，活躍性，也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出現。

（二）培養扶持年輕一代

韓靜：黑龍江水彩能有今天，確實是趙云龍老師對我們手把手地去教的結果，沒有這個心手傳授的前提，就沒有后續的一代又一代的成長。像我們這些四五十歲的人，學會了這個東西，再教給我們的學生，他們就等于是趙老師的再傳弟子，徒子徒孫的就這樣傳遞下去了。當然現在年輕一代有一些斷層，這也是難免的，是受大的社會背景影響的結果。另外可能就是我們從趙老師那里得到十之六七，到我們的學生那也就只剩十之二三，這個東西肯定是逐層遞減的，不過它也可能在不同的時代條件下，轉換成其他方式延續下去。

王?。何沂窃谘芯可A段才跟著趙老師學水彩的，屬于半路出家。早期我跟趙老師畫得特別像，那個時期是學技術，趙老師的技術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但后來我會有意地在畫風上與趙老師拉開距離，趙老師的很多其他學生也會這樣做，比如趙龍，孟憲德，韓靜，大家都會有意識地探索個人的面貌。但從基礎上看，骨子里的東西，還是從趙老師那里來的，是對趙老師傳授給我們的東西的一種變體。

胡寶鑫：趙老師對于年輕畫家十分關愛，他會有意為黑龍江水彩創作培養人才梯隊，為年輕畫家們發展創造有利條件，如邀請年輕畫家參加一些較高層次的展覽，這樣很多年輕水彩畫家就獲得了走上中國水彩畫壇嶄露頭角的機會。

張賓雁：我以前一直畫油畫，是最近幾年才開始畫水彩的，由于師承不同所以在畫法上也與水彩群體的整體畫風有些距離，但非常幸運的，是我能得到趙云龍老師的認可和鼓勵。在我拿畫想參加水彩展的時候，他會認真坦誠地對我的作品給出修改意見，我也是在他的鼓勵下才繼續水彩畫創作的，后來參加省展還得了獎。這都是趙云龍老師有大格局和愿意扶持后進的結果。

（三）水彩教學的能力

魏毅：趙云龍老師是很成功的畫家，同時也是一個很成功的美術教育家。他可以把自己的藝術經驗和對水彩的理解在教學過程中傳授出來，還能因材施教，比如他在高研班指導創作的時候，會根據每個人不同的風格和主題來分別指導，而不是把他個人的風格強加給學員。另外趙老師講課也不是僅僅局限于水彩畫的，他是把水彩畫放到整個繪畫的這個視野內，他講的基本規律對油畫、版畫也都適用，他其實是在告訴我們這個畫到底是什么，讓我們對繪畫有一個整體認識，而不僅僅是對水彩有認識。

張玉新：趙老師的水彩教學多以寫生示范為主，示范性很強。他作畫步驟清晰，對于景物的選擇比較嚴格，對點線面的提煉也很明確，還會基于對不同景物的感受，尋求不同的表現方法，而不是重復某種固定方法。趙老師特別強調直覺感受力，這對學生來講是一個啟發，能引發學生面對不同寫生對象去研究不同表現方法。這是趙老師的教學中很關鍵的地方，它不是概念的，不是機械的，不是教條主義的，這樣才能創造出生動的畫面。

方亮O18：趙老師在教學中會給我們做示范，還會給我們改畫，這種在畫面上直接修改很重要，因為很多時候畫畫是一種感覺，用語言不容易表達到位，只有動手操作才能傳達某種特定意思。他通過學院課堂或水彩高研班學堂直接指導學生，也指導我們當老師的如何進行水彩畫教學，明確了以繪畫共性問題作為核心的學院水彩基礎教學體系。同時，在創作上也給予我們開拓式的指導，提醒我們要把握有價值的題材（有地域代表性的題材，有時代立意的題材等等），提醒我們在創作中要探索自己的繪畫語言。

韓靜：我跟趙老師學習之前沒有跟別人學過，我直接是趙老師這個方式打底的。就是每一次跟著趙老師外出寫生，都特別有收獲。他講的一些東西在當時我可能還理解不了，但若干年之后，突然在某一場景又激發出記憶的時候，我會突然頓悟，哦，趙老師當時說的那句話是這個意思啊。其實就是他給我們埋下一些種子，這些種子在后面隨著我們的成長而慢慢成長，會不停地發芽。

（四）性格氣質的作用

魏毅：趙云龍老師是很典型的北方人性格，他愛憎分明，非常豪爽。作為學生的我們不僅僅在他身上學到很多專業技能，也能同時潛移默化地感受到他的人格魅力，包括生活中應該如何為人處事等等，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非常好的效仿榜樣。

方亮：我拿畫給趙老師看，他總是能不客氣地提出意見，就算我正在教學現場，身邊有很多我的學生，他也會直言不諱地表達他對我的畫的意見，他秉持的是一種藝術至上的專業態度，沒有那么多世俗的考慮。我們跟著趙老師學習不僅僅是學習水彩畫，還會受到他多方面的影響，比如他對生活的態度很放松，外出寫生時經常與我們一起打撲克，也很喜歡調侃，說話也直來直去，不端架子，還喜歡打籃球。這種放松的生活態度也在他的作品中顯現出來，他的畫風就是比較輕松的，隨意的，充滿靈動性。

潘明達：趙老師這個人頭腦特別清晰，條理分明，辦事果斷，在創作上能輕松隨意，做管理工作也能舉重若輕，個人行事風格上有那種霸氣外露的感覺。

綜上所述，趙云龍有獨特個人氣質，兼具專業高度和管理力度，在水彩教學中創建行之有效的方法，因此培養出眾多優秀的水彩畫家。其中最為可貴的，是作為事業有成的精英藝術家，他肯下大力氣培養和扶持青年一代，以一己之力為他們的成長搭橋鋪路，為黑龍江水彩事業后繼有人投入心力，這才有了黑龍江水彩群體20余年的持續壯大。

四、結語

黑龍江水彩群體的形成與壯大，是近20年來黑龍江美術史上最為可觀的篇章，也是中國當代水彩歷程中的優秀范例。先驅者的篳路藍縷，核心人物的超強能力和闊大格局，參與者的青春勃發，教學與創作的珠聯璧合，豐富的地域文化資源和自然景觀，交織一處、綜合發力從而營造出相對優越、不斷進取的藝術小環境，以此突破了外部社會的不利條件，營造出群星閃耀、佳作頻出、驚艷海內的藝術奇觀。目前這個藝術群體仍在發展過程中，已有成就已載入史冊，更深厚的潛力有待未來的發揮，我們可以對它有所期待。最后要說明，這篇以口述信息為主的綜述也是靠這個群體的力量才完成的，黑龍江水彩群體中諸多友人都為本文做出貢獻，他們是本文的真正作者，而我只是做了一點筆錄而已。

2023年8月29日哈爾濱

注釋：

①張玉新，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基礎部主任，副教授，碩導。2023年8月18日訪談記錄。

②趙龍，中國美術家協會水彩畫藝術委員會副秘書長，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導。2023年8月12日通訊記錄。

③孟憲德，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院長，教授，博導。2023年8月12日通訊記錄。

④趙云龍，中國美術家協會水彩畫藝術委員會主任，黑龍江美術家協會主席，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博導。

⑤魏毅，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碩導。2023年8月14日通訊記錄。

⑥王巍，哈爾濱理工大學建筑學院講師。2023年8月16日通訊記錄。⑦張友強，宿遷學院文理學院教授，碩導。2023年8月15日通訊記錄。

⑧潘明達，湖州師范學院藝術學院副教授。2023年8月18日訪談記錄。

⑨張賓雁，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博導。2023年8月22日通訊記錄。

⑩胡寶鑫，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講師。2023年8月18日訪談記錄。

O1l一般說，學院派是有貶義的術語，它源于現代主義藝術興起后對此前美術教育體制的反省，但后來的藝術史實又證明了這種貶義的不確定性。最典型反例是英國青年藝術團體和德國萊比錫畫派，這兩個在當代藝術中聲明大噪的畫派都源出于學院教育。

O12陳蕾，海南省師范大學副教授。2023年8月13日通訊記錄。

O13陳蕾：《哈爾濱當代水彩畫群體代際傳承研究（1976-2020）》，指導教師：孟憲德。哈爾濱師范大學2022年博士論文，47頁。

O14馬銘哲，哈師大美院水彩系2014級畢業生，碩士在讀，導師張玉新。2023年8月29日通訊記錄。

O15賁騰，哈師大美院水彩系2019級畢業生，碩士在讀，導師趙云龍。2023年8月29日通訊記錄。

O16“水彩高研班”是對大約從2001年開始在黑龍江連續舉辦的很多期課外水彩畫短期培訓班的統稱，多在每年暑期舉辦。每期培訓主題略有差異，如“國際水彩研修”“水彩寫生創作”“水彩寫生訓練”等。每期學員人數大約60-80人，指導教師包括趙云龍和其他知名水彩畫家，學員來自全國各地，教學方式以直觀示范和提升藝術認知能力為主。

O17韓靜，上海應用技術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副教授。2023年8月12日通訊記錄。

O18方亮，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碩導，水彩系主任。2023年8月18日訪談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