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可夫斯基的心理微探

摘要：俄羅斯音樂在世界樂壇上有著重要的地位，其藝術歌曲的發展伴隨著德奧藝術歌曲的跌落而慢慢登上了世界高峰，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作曲家是被稱為“俄羅斯音樂大師”的柴可夫斯基。他的作品以浪漫、悲情而著名，同時將自己的經歷和情感融入作品中，引起聽者的共鳴和感悟，發人深省。

關鍵詞：柴可夫斯基心理微探性格矛盾情感矛盾社會背景矛盾藝術歌曲

在19世紀40年代就已經開始對藝術家進行心理微探。個性心理的微探是指通過對藝術家在其個性心理的調節下進行的一切活動進行研究，就能更加深入地理解藝術家的情感與創作靈感。對藝術家進行研究分析的專家有很多，早在20世紀初，著名的心理學家弗洛伊德①發表了《列奧納多·達·芬奇和他童年的一個記憶》，是歷史上第一篇關于藝術家心理分析的文章，并且這篇文被認為是心理學歷史上的奠基之作。但由于當時的資源較少，弗洛伊德的研究忽視了人的生活背景和成長經歷，僅僅是強調了生理的作用。即使這篇文章遭到人們非議，有人稱之為謬論，但最終還是得到了西方藝術史專家的重視，認為弗洛伊德打開了一扇“上帝之窗”，發現了一個常讓史學家忽視的盲點。隨著弗洛伊德這篇文章逐漸得到人們的認可，關于探究藝術家的心理這種課題也逐漸增加，但史學家們的關注點卻仍然停留在人性的基礎上，并沒有繼續擴展下去。20世紀中葉，心理學家埃里克·埃里克森不僅繼承了弗洛伊德的觀點，而且加入了自己新的研究成果。埃里克·埃里克森重視自我發展的作用，摒棄了弗洛伊德盲目夸大自我的能力，并將個性發展與個人生活和感情經歷結合在一起，代表作有《青年路德：心理分析學和歷史研究》和《甘地的真諦：富有戰斗性的非暴力主義的起源》，但這位心理學家的不足是他照搬了所謂的“弗洛伊德的模式”，必然會導致其心理分析模式僵硬麻木，沒有發展前景。英國音樂學家杰拉德·亞伯拉罕的《柴可夫斯基傳》②并沒有把研究重點集中在柴可夫斯基的心理方面，書中詳細描述了柴可夫斯基的生平和創作活動，為我們進一步研究柴可夫斯基的心理提供了素材。在諸多關于柴可夫斯基的傳記和文章中，并沒有一本專門研究柴可夫斯基個性心理的著作和篇章。而在這篇文章中，將結合柴可夫斯基的創作背景與情感經歷來微探他的個性心理，從而可以更貼近柴可夫斯基的生活，更深入地了解柴可夫斯基的心理個性，與真切地感受柴可夫斯基音樂的獨有魅力。

俄羅斯音樂領域存在著兩種傾向，即斯拉夫派和西歐派，與“強力集團”同時代的柴可夫斯基就屬于西歐派。他是一位擁有國際聲譽的作曲家，他繼承了格林卡浪漫主義傳統，雖然不是民族樂派的成員，但他作品中所表現出來的民族氣質、民族情結，卻與格林卡和“強力集團”殊途同歸。柴可夫斯基的作品體裁廣泛，遍及歌劇、舞劇、交響樂、協奏曲、室內樂、鋼琴曲和聲樂作品等。他創作的浪漫曲有104首，初期的作品帶有德奧藝術歌曲的痕跡，1870年以后的作品融會貫通了19世紀以來俄羅斯的聲樂傳統，并形成了他自己的獨特音樂風格—作品形式多樣而感情真摯，其中的鋼琴伴奏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柴可夫斯基的憂郁氣質和性格造就了他音樂獨有的魅力，作品的情感細膩豐富，極富有故事性，善于抒發最真摯的情感。例如柴可夫斯基的浪漫曲，內容多數是對愛情的痛苦回憶，也有的是對祖國自然景色的描述，如歌曲《你什么也別說》《又痛苦又甜蜜》《在熱鬧的舞會里》《我祝福你們，森林》等。

一、自身性格的矛盾

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ПётрИльичЧайковский（1840年5月7日—1893年11月6日），其作品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他出生于俄羅斯的一個貴族家庭，自幼顯示出高度的神經質敏感，想象力也極為豐富，對周圍的事物有異于常人和非同尋常的感受，尤其是在音樂方面。但在幼時因為柴可夫斯基對音樂表現出病態的敏感，因此家人決絕的阻斷了他繼續學習音樂。1850年，柴科夫斯基按照父母的意愿學習法律，但對音樂執著追求的柴可夫斯基不甘現狀，堅持學習音樂理論，也沒有放棄練習鋼琴，因此奠定了堅實的音樂創作基礎。柴可夫斯基在法律學校畢業后，在司法部成為一名文官，但這并沒有磨滅柴可夫斯基對音樂的追求，并對音樂的熱愛與日俱增，因此他的天賦沒有因此而受到壓抑和放棄，反而對音樂追求得更為執著，因此柴科夫斯基是在成年后才顯示出他獨特的音樂天賦。

柴可夫斯基的母親溫柔親切，賢惠和藹，會彈簡單的鋼琴，因此柴可夫斯基在幼時接受了很好的音樂熏陶，但進入音樂學校后的專業學習，才奠定了他良好的音樂創作基礎。后來他的母親死于霍亂，具有戀母情節的柴可夫斯基對母親有著極大地依賴性，因此母親的死去在柴可夫斯基的心頭形成了一道無法抹平的創傷，也漸漸地疏遠和排斥異性，對女性有著難以名狀的隔閡。童年的記憶對柴可夫斯基的創作有著重要的影響，傷心欲絕的他寫下了圓舞曲來紀念他的母親，并且充滿了濃濃的思念與悲情。由此可見，柴可夫斯基很渴望女性的關愛，這種渴望使他擁有了強烈的浪漫主義音樂情懷，見譜例1（《又痛苦，又甜蜜》，作品 Op.6號，第3首）。但正是這種渴望女性關愛卻又不敢靠近的矛盾心理使得柴可夫斯基產生了很大的心理陰影，導致他長期的心理不平衡， 并使原始性本能受到壓抑，有很多人認為柴可夫斯基逐漸趨于同性戀的傾向與其童年對母親的依戀存在因果關系。但柴可夫斯基的創作靈感有很多是來自于他對母親的情感，于是性本能通過升華轉化為鉆研音樂創作的動力。

譜例1：

譜例1中，右手由旋律與節奏和弦兩個層次構成，左手由低音與對位線條兩層次構成，從而形成四種因素的復合。在前奏中曲作者為了揭示出主人公那種“又痛苦，又甜蜜”的矛盾心情，因而采用了層次比較復雜的伴奏織體用法，恰當地表達出內在情感。歌聲進入后則采用了三層次寫法。伴奏者在演奏前要認真分析作品，注意情感的把握。

二、情感的心理矛盾

柴可夫斯基一生感情挫折不堪，與А.И.米柳科娃的失敗婚姻，就是一場夢魘般的經歷。當時柴可夫斯基正投進全部心思進行創造，沉浸于改編歌劇《葉甫蓋尼·奧涅金》③ ， 他的女學生А.И.米柳科娃開始向他表達愛意，到最后甚至以死相逼，由于作品中的主角奧涅金年輕時拒絕了塔吉亞娜的示愛，以致之后一直生活在悔恨當中，入戲太深的柴可夫斯基將自己想象成奧涅金，認為自己不應拒絕這段感情，于是與她成婚。但婚后柴可夫斯基意識到這段婚姻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甚至覺得米柳科娃令他反胃，使他心理受到了極大地刺激，瀕臨崩潰的他甚至嘗試投河自盡，雖然沒有自殺成功，僅僅落下了疾病，但這段經歷也對他的婚姻觀念和音樂創作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不幸的婚姻僅僅維持了九個星期就走上了末路，對柴可夫斯基是一段恐怖虐心的經歷，給他留下了極大地心理陰影， 他認為這是命定的悲劇，是對他應有的懲罰。柴可夫斯基給他哥哥寫了一封信，信中有提到自己希望得到一個女人的愛，并常常幻想有一個女人對他愛撫和觸摸，因此可以推斷出柴科夫斯基對于婚姻的向往其實是對母親的懷念，他的潛意識中希望通過婚姻能夠找回自己的母親。心理學上普遍認為戀母情結是同性戀的一個重要誘因，而柴科夫斯基本來就是一個敏感、脆弱、極端情緒化的人，他劇烈的情感變化反映在他的作品當中，從創作前期作品主題的光明、積極向上到晚期更多集中表現悲劇性與民族性的主題，表明婚姻上的失敗并沒有影響柴可夫斯基的創作，反而令他將自己的情感經歷和內心感受與音樂融為一體。例如柴可夫斯基在藝術歌曲《光天白晝》中抒發了悲傷凄涼的心境，賦予歌曲獨特的悲情性，令聽眾感同身受，見譜例2《光天白晝》。

譜例2：

譜例2中的琶音式織體非常柔和、悠揚，富有浪漫的藝術特征，這類織體主要是指將和弦音拆解開，以旋律的形式由低至高或由高至低進行滾動，使和聲飽滿悠長，而且音區大跨度的演奏帶來的多重泛音重疊，優美動聽。

在柴可夫斯基創作的中晚期，使用的是批判現實主義手法來進行歌曲創作，并且以悲情性為主。由于柴可夫斯基自身存在著情緒與情感上的沖突，所以導致對異性婚姻極為期盼和憧憬，渴望著有一段完美的感情與和睦的家庭生活。但這種渴望與他自身卻有著矛盾和反差，一度讓柴可夫斯基痛苦不堪，并在他的音樂里有所體現。柴可夫斯基將自己的感情與音樂融為一體，旋律中充滿了悲情與沖突，特別是在他晚期的交響樂作品中體現得尤為突出。

柴可夫斯基與富孀梅克夫人的曖昧情緣也使得他一度情緒不穩，加深了他的心理陰影。梅克夫人非常欣賞柴可夫斯基的音樂，同時也給予了柴可夫斯基很大的物質支持，兩人還在頻繁的書信中建立了非同一般的情誼。柴可夫斯基對梅克夫人有著好感，迫切地等待著來自她的關愛，因此為梅克夫人創作了一些作品來討好她。柴可夫斯基還曾經在與梅克夫人交流的書信中寫道：“我的一生中還從未遇見您這樣親近的人。”盡管兩人之間存在著好感，但這種微妙的關系卻以悲劇告終，使他再度陷入黑暗和苦悶之中。

三、與西方社會背景的矛盾

柴可夫斯基所生活的年代屬于俄國沙皇腐朽落寞的時期，熱愛國家的他心痛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同時也關切著俄國人民的命運。正因為柴可夫斯基自己是傳統王朝的擁護者，但又由于俄國當時腐朽的境況讓他深感矛盾。他對自己的未來、俄羅斯人民的命運以及社會的發展進行了深刻的思考，并在自己的音樂創作中都有所體現，因此都說柴可夫斯基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民族音樂家，有著俄羅斯人民獨有的民族氣概，同時他的音樂飽含著對國家和人民的關愛。柴可夫斯基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將俄羅斯的民間浪漫音樂與西歐優秀的音樂成果結合，集古典主義音樂與浪漫主義音樂于一身，并融入了俄羅斯的民族音樂特色，造就了柴可夫斯基獨有的創作風格。他也曾經說過自己的音樂之所以具有俄羅斯的民族音樂元素，是因為幼時的耳濡目染，對俄羅斯本土的音樂有著極大的興趣和強烈的熱愛，這種愛流淌在他的音樂中，使他的歌曲具有濃郁的俄羅斯民族風格。

感知與記憶是柴可夫斯基音樂創作的前提基礎。有人說柴可夫斯基的音樂是完全西方音樂的繼承，但事實上他的音樂卻富有厚重的民族色彩。柴可夫斯基通過感知大自然的環境與周圍的事物，從而體會到了不一般的美，也記憶了斯拉夫民族獨有的藝術風情，把本土音樂的魅力與西方作曲技巧的精髓相結合，通過自我的感知和記憶創造出了俄羅斯音樂的新體裁。他藝術歌曲的歌詞多采用不同詩人的詩歌進行創作，題材也大相徑庭，但相同的是柴可夫斯基對于表現人物豐富內心世界的側重。他的作品旋律色彩鮮明，表現手段與作曲技法達到了新的高度，鋼琴伴奏和聲豐富，與演唱者的聲音自然地融合到一起，使音樂會獨唱歌曲的結構更為精致、更加完美。

柴可夫斯基的情感記憶是他創作的源泉，從他的音樂作品中我們不難看出，他的作品有著很強的憂郁色彩，飽含著濃濃的悲情性。無論是從柴可夫斯基喪母的痛楚童年、悲慘的情感經歷還是落魄動蕩的社會背景，都可以成為柴可夫斯基敘說內心傷痛的依據，都是讓他曾經撕心裂肺過的挫折，因為依賴著音樂，所以音樂給予他強大的支持和動力，支撐他度過余生。因此，從作曲家的創作靈感來源來看，柴可夫斯基對于情感具有超強的依賴性，在他的作品類型中無論是交響曲、歌劇、芭蕾舞劇還是他的藝術歌曲，都可以看出柴可夫斯基的音樂創作涉獵廣泛，尤其是他的藝術歌曲更能體現出他創作時最真摯的內心，較為著名的是《歌曲六首》 OP.6，采用的題材極為廣泛且各不相同，其中歌曲包括《別信，摯友》《朋友請莫開口》《既痛苦又甜蜜》《淚光閃閃》《為什么》《不，唯獨他明白》。柴可夫斯基作品的創作靈感很多來源于作曲家瞬間的視覺藝術形象和轉瞬即逝的內心感受，例如《安息，憂傷的朋友》 ， 在這首藝術歌曲中出現了宗教哲學理論的動機以及泛神論的情緒；具有悲劇色彩的《朋友請莫開口》（譜例3）以及富有戲劇性的《為什么》等藝術歌曲曲調凄冷，透露著一股濃濃的悲傷之情，表達出作者體會到俄國人民心中的痛楚以及對他們的深切關愛。

譜例3：

和弦式織體是柴可夫斯基藝術歌曲伴奏中的主要形式，具有強大的表現力，可以清晰有效地將和聲呈現出來，是藝術歌曲伴奏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如譜例3，選自藝術歌曲《朋友請莫開口》，悲傷之情隨著音符流動而汩汩溢出，極具感染力。

著名音樂評論家恩尼斯特·紐曼指出：盡管柴可夫斯基在他自己的情感上無法駕馭，但對于音樂來說，就像是在被他把玩一樣，因此柴可夫斯基在音樂的世界里有著自己獨有的一片藍天。有人說柴可夫斯基是失敗者中的成功者，他雖然在感情與生活中落魄且矛盾不已，不能完美勝出，但是在音樂上又鶴立雞群，在音樂的各個方面都出類拔萃，用自己最富有特色的音樂形式，伴隨著自己悲傷，像湖水傾注于大海一般，融入自己的感情血液，使音樂旋律更加引人入勝，抓住聽眾心靈最柔軟的地方，這大概也是柴可夫斯基成功的關鍵與核心。我們若是真正熱愛柴可夫斯基的音樂，應該把重點放在了解他的個性心理、情感以及生活方式讓他成長的因素上，從而知曉他的創作歷程和人生之路為何如此的困難和挫折。

時代在不斷地進步和發展，世界各國之間的音樂文化交流也越發頻繁，柴可夫斯基的藝術歌曲也慢慢地成為全球各地演唱家們的選擇。希望學生們更多地接觸柴可夫斯基的音樂作品，體會他的內心情感，從而更深刻地理解作品的內涵，學習到俄羅斯音樂的精髓，不斷充實自己，以更加了解世界各地博大精深的音樂文化。

注釋：

①弗洛伊德：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年5月6日－1939年9月23日），知名醫師、精神分析學家，猶太人，精神分析學的創始人，被稱為“維也納第一精神分析學派”。

②《柴可夫斯基傳》：英國音樂學家杰拉德·亞伯拉罕所著，作者懷著深深的敬意和愛戴之情，用抒情的筆調刻畫了柴可夫斯基生動而鮮明的形象，使其栩栩如生。

③《葉甫蓋尼·奧涅金》：俄國偉大的民族詩人普希金用8年時間寫就了其著名的代表作——詩體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普希金在作品中描繪出了一幅展現俄羅斯社會生活百態的詩化圖景，故此作品被譽為“俄羅斯生活的百科全書和最富有人民性的作品”。

參考文獻：

［1］［法］保·朗多爾米.西方音樂史［M］.人民音樂出版社，2002.

［2］邵義強.古典音樂400年《浪漫派樂曲賞析》［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

［3］許鐘榮.古典音樂400年《浪漫派的巨星》［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