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洋



趙啟斌
中國致公黨黨員,美術史論家,南京博物院古代藝術研究所書畫研究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2000年供職于南京博物院古代藝術研究所,從事中國美術史、中國書畫理論及歷代書畫研究。先后獨自或參與完成四十余部著作、編著、畫集的編撰或著述,完成專題文章、研究論文數百篇。
金陵,人杰地靈,歷來出奇人的地方,趙啟斌先生就位列其中。
我和啟斌先生認識時,還在河南美術出版社工作,因出差組稿,有緣結識了他。他那時住在南京博物院內低矮的磚瓦宿舍內,一家三口住二十幾平方米的單間房屋。單純住宿還是可以的,但擁擠得幾乎再難進去其他人,原因是有大量的舊書籍和寫作稿件,從地面到屋頂,滿滿幾面墻,何其壯觀!見到我,開門見山就提到組稿的事情,面對我和同事一直在欣賞這樣一堵“文化墻”而產生的驚訝目光沒有半點“心虛”。因為工作,我出去組稿見到有文化的大家多了去了,做“文化墻”的也多了去了,見到的好多是嶄新的圖書,有實力的都是精裝書,沒實力的甚至用書殼子充實其中。今天,有書的人,甚至有自己書庫的人也何其多,但真正能讓人感受到有閱讀和研究氛圍的實在是少之又少。然而,這樣一位年紀尚輕卻有如此研究能力和寫作激情的人,我和同事還是第一次見到,好像在他的生活里,吃飯穿衣都是真正的瑣事,唯一不能割舍的就是學習、研究與創作,如高僧修行,希望十二分精進,苦修、苦行、苦證而得開悟。
聊到近期的研究計劃,他像打開了一個話匣子。令我感到詫異的是,他不是我想象中的“老夫子”,他的美術史論研究方式很新穎,也很有創意,竟然提到了運用現代物理和哲學研究方法做美術史論專題的相關研究。我是個對物理非常敏感的人,他關注到這里,說明他的研究前期起點已經很高,定會步入新的領域。
果不其然,這十余年間我們陸續多次見面,每次他都有新著作出現。我們在一起時,他更愿意和我聊書法,估計只因我是書法科班出身,又從事這方面的編輯和研究工作,想從我這里多了解別人不知道的新資料、新方法、新觀念。清劉熙載曰:“書者,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其實,在這方面他早已不自覺地領悟出書法的真諦,有他自己的知識儲備系統,哪里還要由我來贅言。
這些年,南京博物院也在不斷地搞建設,趙老師再也不用住在以前的小宿舍里了,生活的后顧之憂幾乎已經不復存在,他在研究領域和書法創作上已經步入快車道。前些日子,我因為要寫關于傅抱石詩意畫方面的文章南下前去請教,酒足飯飽,開始暢談。幾個小時下來,我已經能夠解決來時腦海中的種種困惑。這時,他讓去我看看他最近的書法。我一直認為他的研究工作這么繁重,不會花大量的時間去寫書法。當一幅幅《心經》《法華經》《蓮華經》《華嚴經》《楞嚴經》《金剛經》《僧伽咤經》《佛頂尊勝陀羅尼經》《地藏菩薩本愿經》《維摩詰經》《金光明最勝王經》《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經》《阿毗達摩俱舍論》《楞伽阿跋多羅寶經》《佛說雨寶陀羅尼經》《佛說持世陀羅尼經》《佛母大孔雀明王經》《佛說七俱胝佛母心大準提陀羅尼經》等抄經體書法展現在我的面前時,我感覺他已“著魔”很深。他的作品有別于當代,也有別于某種意義上的書法家,是真正的文人字,直接入古,入書之妙諦。當代書家學古人,多學其技,而不能通其意。趙老師是直接打通其中,以意寫字,隨心、隨性、隨意。我說:“你這水平早該拿中國書協會員了。”他說:“多年來不大過問外面的世界,一心撲在研究和創作上,也不是很在乎這些外在的東西,甚至至今職稱都無暇參評,隱居修行一般,不過目前省書協和中書協已經給批了,也感謝書協領導的發現、理解、厚愛和支持,總算有了向外的一些路徑。”
他接著讓我看看他寫的大幅草書作品。展現在我面前的是氣勢恢宏,如傅抱石山水畫一樣壯觀的畫面。可以看出他吸收了甲骨文生辣的線條,糅合了林散之鐵畫銀鉤盤曲之力量,加之寫經書法帶有強烈書寫性的筆意融入其中,時而干裂如秋風,時而浸潤如春雨;時而動若處子,時而矯若驚龍;時而高聳入云,時而跌入山谷……痛快,痛快,我不由自主地感嘆!我說:“相對于大草,我更加喜歡你的寫經體。”他說:“那為啥?”我說:“你是做學問的,寫大草很傷體力、傷精神,是壓抑感情的一種強烈釋放方式,所以不能多寫。寫經反而很養人,靜心安神,生津養血,是味很好的良藥!”他說是的,他讀了這么多書,還特別喜歡練習太極拳,這些都是滋養他藝術迸發的方式,寫經書法他每天都要寫,而且一寫就是幾個小時,不光寫字,還要參悟經文內容,一天下來,猶若入道、入古,沉溺而不自知。
什么是書法家?我實在要對這個問題做一番專題研究,古人沒有“書法家”這個稱號,也沒有中國書協,但寫得都很好。我們今天一直在學習技法,古代書論卻很少提及我們今天所講的技法,多是“形象”和“意向”之形而上的東西。因古人基本不存在寫字技法不過關的問題,大家都寫字,都有自上而下的傳承,他們更多追求的是氣質,是學養,是與天地精神相往來,與古人對話,爭一席之地。今人則多恰恰相反,技法放在重中之重,寫出來的千篇一律,“流行風”“地域風”“二王風”“米芾風”……卻不在自己身上多下功夫,何能得古人之高度?所謂“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人品既已高矣,氣韻安得不高”,這個論斷在趙老師這里也是體現得淋漓盡致。多年來,他寫了近二十部書,四五百萬字刊出、出版,對藝術理論、古代山水畫、文人花鳥畫、佛教藝術的研究有相當領域都能深入骨髓,直超前沿,胸中自有丘壑,何來沒有筆神?
趙老師最近要對作品做一個階段性總結,囑我寫寫感受,相比于他,我學識弇淺,見聞更是有限,實在不敢妄加評論。然而,他內心豪情之廣大、與天地對話之迫切,實在是我這種天天忙于瑣事之人無法體味到的。有一點我覺得是可以肯定的,在不遠的將來,趙啟斌老師的書法和他的著作一樣,定當步入當代精神的高原,這應該是可以預見到的。謹致數語,以作梳理和預判,有教于大方之家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