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教育需要想象力

齊然

這幾天人們熱議的話題之一，是中小學教師的工作負擔。很快，家長們也出來抱怨說負擔重。一些教育部門發文叫停“安全教育平臺強制打卡”，一下子就踩中了大家的痛點。可見，現在的“教育增負”是多么形式主義：本來是想提升學生安全意識，結果變成家長跟著整天做“考卷”。

但若只是批評說這些學校和有關部門太形式主義，那對于真正幫大家“減負”估計沒什么幫助。這類事情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是不是因為我們太習慣用考試的辦法來應對社會管理和公共科普的需要呢？

組織學習、答題，培養安全意識……這些設置的出發點當然是好的。“安全教育平臺”的內容其實也很全面詳實。但這樣一來，我們就更發現，學校系統中的反復教育，和社會中各類問題的公共科普之間，似乎有不小的落差。

比如，這幾年發生了好多起夏日在河道戲水被沖走的事件。當時很多人說，日常使用的一些APP非但沒有宣傳戲水的安全常識，反而間接通過“網紅”引領人們去涉險；又比如，在我們的城市里，無論是大LED屏幕也好，戶外廣告板和公交車輛的車身海報也罷，公益和公共教育的廣告投放都是較少的。這和一些發達社會漫天遍野在上述位置投放公益廣告宣傳安全形成了很大反差。

換句話說，孩子們在安全教育平臺上能看到“過馬路時的安全事項”，以及“避免溺水”“戶外活動安全”的細節。但在日常生活中，大家在馬路上、車輛中、游樂設施旁看到的安全科普和介紹，無論從數量、質量還是趣味性、可讀性上，都和安全教育平臺上差距很大。

我猜測，之所以形成這樣的落差，是因為學校仍然是組織化的生活模式，而社會則更“自然生長”一些。要在學校里推廣公共教育和科普，早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可以推動，可以考核，還可以強制。而要在社會上去推動，難度就大了很多。

這樣的落差恰恰反映出：學校教育的“潛力”是我們的一塊長板，而社會上的教育和倡導能力則是一塊短板。那么，我們如果不斷在學校給孩子的教育上加碼，而不考慮在社會上投入更多公共宣傳和公共科普的話，豈不就是不斷加長長板，忽視短板了嗎？

但要補足這塊短板又談何容易呢？首先需要考慮的便是公共倡導和宣傳的目的是什么。固然，像校園安全這樣的問題，不出錯、不出事故很重要，但培養大家在正確的情境下做出正確的行為和應對措施，才是更“授人以漁”的部分。

只有更新了一套更好的評價體系，我們才不會把公益倡導和公共科普像“強制打卡”一樣做成一套考試系統。重新思考目標和評價，我們才會意識到，把更多資源投在社會上，加入更多社會力量，打通不同的部門、機構和平臺是重要的。

舉例而言，幾乎人人現在都離不開的短視頻網站和在線直播，難道不是公共科普的重要空間嗎？盡管現在已有不少機構入駐其中宣傳反電信詐騙等議題，但值得通過這樣的日常使用場景推薦給大眾的知識、理念和倡議，還有許許多多。

放在以前，人們幾乎每晚都會盯著電視，日常也會買報刊，很多重要的公共信息更容易觸及每個人。移動互聯網時代，大眾的注意力分散了。有個說法叫“數字噪聲”，指的就是人們閱讀的信息太多，要觸及真正有價值的信息不易。但敗也蕭何，成也蕭何—算法可以給人瘋狂推薦垃圾信息，也就大有潛力反過來推動公共教育。這個時代本有太多工具的想象力可以挖掘，又何苦讓家長變成校園安全教育上的內卷“考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