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甜甜,李 芳
(中國科學技術信息研究所,北京 100038)
當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加速演進,科技治理成為各國搶抓科技產業新機遇的重要舉措。隨著科技強國建設的推進,我國對科技治理的重視程度不斷加強。2015 年9 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實施方案》,首次明確提出推進科技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2020 年10 月,《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進一步明確2035 年和2050 年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兩階段目標。站在新歷史方位,完善國家科技治理體系不僅成為我國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貫徹落實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的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人才是第一資源、創新是第一動力精神要求的關鍵步驟。科技治理研究是提升治理實踐科學性的基礎。因此,從加強理論指導的現實需要出發,結合現階段創新范式變革下科技治理的新需求,對現有的科技治理研究的進展與不足進行分析和總結,找出科技治理理論研究與實踐需求之間的差距,提升研究的問題導向與價值導向,有助于為科技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相關研究與實踐提供一定的參考意義。
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發明并使用原子彈之后,科學技術創新的“雙刃劍”效應逐步凸顯,信息技術、腦機接口、基因編輯等新興技術潛在的有害后果引發社會廣泛關注。近年來,于淼等[1]和張蕾等[2]學者使用文獻計量方法以及可視化軟件對人工智能、大數據等特定的新興技術領域研發應用的風險和倫理治理進行了分析。但在國家治理體系建設的宏觀視角下,從綜合角度反映科技治理研究進展的文獻不多。立足于國家加強科技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現實需求,借用文獻計量分析法對科技治理的歷史脈絡、科技治理研究的最新熱點與趨勢進行分析,能夠較全面地呈現科技治理問題的研究現狀,為進一步深化科技治理研究提供參考。
文獻計量方法通過采用數學、統計學等計量方法對文獻或文獻相關媒介進行研究,獲知其數量關系和發展規律,并探討其科學動態特征[3]。學者們借助這種方法在圖書情報、醫學等諸多領域進行前沿熱點分析[4-5],為快速抓取領域研究前沿、進行深入分析提供借鑒。在分析工具方面,嘗試將CiteSpace 6.1.3.0 和VOSviewer 1.6.18.0 結合使用,通過共現機構圖顯示國內外科技治理的主要研究機構及其研究方向,通過密度圖顯示科技治理在不同時間段的研究重點與熱點,提煉主題演變趨勢,從整體分布情況、主題演化等方面進行可視化分析,提取科技治理領域的研究主題,并梳理其演化脈絡。CiteSpace 由美國Drexel 大學陳超美教授開發[6],VOSviewer 由荷蘭雷登大學Eck 開發[7],兩種工具繪制出的圖譜具有信息量大、視覺效果好等特點,允許用戶從不同角度分析科研成果。廖勝膠[8]、司莉等[9]和宋秀芳等[10]學者已從繪圖功能、圖譜特點、研究主題與熱點可視化效果及數據分析結果對二者進行比較,發現CiteSpace 繪制的共現機構圖更清晰、結果吻合度更高,而VOSviewer 在關鍵詞統計結果方面的指向性更明確、熱點顯示更清晰。
科技治理的含義包含兩個方面,科學研究活動本身的治理和如何應對科技活動對人類社會及自然造成的影響[11]。為較全面展現科技治理研究的歷史演變情況,以CNKI 和WOS 中有關科技治理的研究文獻為數據源。中文檢索策略以“科學治理”“技術治理”“科技治理”為檢索詞進行主題檢索。為降低英文語義導致的檢索誤差,在進行對應的英文文獻檢索時,選擇較全面的中文檢索詞所對應的英文檢索詞及其同義詞,以“science governance”“governance of science” “scientific governance” “scientific governing” “technology governance” “governance of technology” “technical governance” “technological governance” “technical governing” “technological governing” “science and technology governanc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governance” “governan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governing” “S&T governance”為檢索詞進行主題檢索。為嚴格控制國內外文獻比較變量、避免結論的歧義,手動將SSCI數據庫檢索結果中第一作者所屬機構為中國機構的文獻篩出加入至國內分析樣本、CSSCI 數據庫檢索結果中第一作者所屬機構為國外機構的文獻加入至國外分析樣本。
通過對論文發文量、發文期刊及發文機構的基本情況進行分析,發現科技治理已成為21 世紀的重要治理議題,但當前全球有關科技治理研究領域的界定尚未達成共識,科技治理主題的研究力量相對分散,學科設置與跨機構合作有待進一步加強。
技術治理最早追溯至20 世紀80 年代[12],John等[13]論述了美國國會技術評估辦公室在信息技術問題治理中的作用。進入21 世紀以來,其研究熱度與產出開始大幅提升。以前述設置的英文檢索詞,在Web of Science 核心合集(SCI-E、SSCI、CPCI-S、CPCI-SSH、BKCI-S、BKCI-SSH、ESCI)數據庫中進行主題檢索;以“科學治理”“技術治理”“科技治理”為檢索詞,在CNKI 中進行主題檢索,并將WOS 核心合集中的第一作者所屬機構為中國的文獻納入樣本中,國內外科技治理論文的年度分布情況如圖1 所示。20 世紀80~90 年代間,國外科技治理發文量僅有2 篇,20 世紀90 年代至21 世紀初僅有6 篇,20 年間發文量未超出10 篇,然而,進入21 世紀的20 年來發文量快速增長,累計已突破550 篇,相比于上世紀末的20 年,增長了69 倍多。20 世紀末期的20 年間,國內發文量不足百篇,21世紀初至今有1 620 篇,相比于上世紀末的20 年,增長了21 倍多。由科技治理文獻年度分布的發展趨勢可知,隨著科技在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以及國家競爭中的作用愈發突出,科技治理研究的主題和內容將進一步豐富。
關于科技治理領域的主要發文期刊總結如表1所示。其中,國外科技治理研究發文量前10 的期刊占總發文量的比例為24.66%,刊物分布比較分散。國內科技治理研究發文量前10 的期刊出版量總占比為73.91%,相對而言,國內大致形成了集中的刊物群。國內外在刊物分布上具有差異的主要原因可能在于:國內外學者對科技治理的學科屬性界定不同,國外學者主要將其界定在計算機、科學、生物學等細分領域,研究視角較為多元化,包含社會學、倫理學、管理學等,而國內學界將科技治理相關的問題籠統歸于科學技術管理大類下,這與我國長期以來形成的科技管理思維密不可分,但這與科技治理的實際需求明顯不符。
整體來看,科技治理是剛興起的研究領域,相關概念、理論、方法研究仍處于探索階段,更多的共識如對科技治理學科屬性的界定還有待進一步凝聚。然而,近年來科技快速融入經濟社會發展的各個領域,科技治理實踐已深入到如數據保護、算法歧視、面部識別、基因編輯、網絡安全等細分領域,科技治理越來越成為一個跨學科、跨領域的問題。無論從治理專業能力培養還是從治理的跨部門跨領域協同需求來看,從學科設置角度將科技治理設置為一個跨學科問題的必要性均在不斷增加。
發文機構合作網絡演變根據機構發表文獻的平均年份繪制而成(見圖2),通過節點與連線顯示研究機構文獻發表量及機構間合作情況,節點表示發文機構,節點名稱標簽的大小表示機構出現的頻次,節點名稱標簽越大,表示頻次越大、該機構發文量越多,圖中無名稱標簽的節點表示該機構出現頻次未達設置的閾值;連線代表機構間的合作情況,節點的連線越多,說明該機構與其他機構間的合作聯系越多。

圖2 國外發文機構合作網絡分布
由于CiteSpace 軟件的英文節點名稱標簽為簡稱,為體現表達的準確性,使用圖中機構對應的全稱進行闡述。從圖2 來看,Arizona State University(Arizona State Univ)是當前國外科技治理領域發文量最多的機構,其次是Copenhagen Business School(Copenhagen Business Sch),其 中Arizona State University 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新興技術的倫理、風險評估及新興技術導致的個人與國家數據安全、網絡安全等問題與解決方案。Copenhagen Business School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新興技術如信息技術、區塊鏈技術方面的治理,以及創造創新評估機制以完善科技的上、中、下游治理體系等。University of Ljubljana(Univ Ljubljana)、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UCL)近3 年來在科技治理領域的活躍度較高。University of Ljubljana 主要探討信息技術治理在企業中的重要性以及科學倫理問題。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 主要研究自動駕駛、數字化手術等方面的隱私保護、算法改進等問題,通過不斷進行科技治理,提升其服務水平,以獲得公眾對新興技術的信任。
國內科技治理發文機構合作網絡如圖3 所示。由此可知,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是當前國內科技治理領域發文量最多的機構,其主要研究方向是技術治理,包括對技術治理理論與邏輯的辯證思考,新興技術如大數據、人工智能、互聯網等新興技術所面臨的風險及解決方案,以及對技術治理的中國適用性問題的思考。其次,中山大學政治與公共事務管理學院發文量也較多,以上兩個機構均在2016 年至今較為活躍。中山大學政治與公共事務管理學院早期主要關注科技發展對社會、城市、國家等方面治理的作用,隨后研究重點轉向在數據時代技術治理雙面性下討論改革紅利與倫理約束間的關系,技術治理過程中價值理性問題,以及技治與法治相互促進、約束的辯證關系。近3 年來,上海交通大學、復旦大學以及中國科學院關于科技治理的研究日趨活躍。上海交通大學主要是對科技創新生態系統進行研究,主張中國的科技治理首先需要對科技體制進行改革,并強調科技轉型、社會治理范式轉變、治理現代化以及科技成果轉化等問題。復旦大學主要是對平臺治理、網絡治理、數字技術治理等方面進行研究,探討數字時代下技術治理需要何種治理模式以及運作邏輯,為數字化治理轉型提供指引。中國科學院的研究內容主要包括生命科學倫理、科技倫理以及負責任的研究與創新,相關學者對科技倫理治理的含義、主體、對象與原則進行了深入研究。

圖3 國內科技治理發文機構合作網絡
從發文機構的合作情況來看,基于CiteSpace 的發文機構合作網絡密度圖結果,可得國外發文機構合作網絡密度為0.005 8,國內發文機構合作網絡密度為0.000 8。整體來看,當前全球關于科技治理機構合作研究的強度較低,機構間的聯合研究相對較少,大多是以獨立機構進行研究,并且全球相關研究合作主要發生于高校與科研機構間,需進一步發展跨學科、跨區域的合作。相較而言,英國的牛津大學、倫敦大學、薩克塞斯大學、謝菲爾德大學,丹麥哥本哈根大學、哥本哈根商學院,美國亞利桑那州大學和澳大利亞國立大學等大學之間已建立起較為成熟的多向合作網絡;而國內研究機構仍以獨立發文為主,只有北京地區和上海地區出現了少量超越三節點或四節點的跨機構合作網絡。未來,有必要進一步調研國內科技治理研究跨機構合作的障礙和困難,推動跨機構就科技治理的重大問題開展聯合研究,增進共識基礎,這也是應對國際科技競爭加劇與科技風險隱患增多的現實需求。
科技治理主題能夠集中反映特定時期內的科技治理需求及相關問題,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權威期刊的發文主題最能滿足這兩種屬性要求。因此,分別選擇Web of Science(WOS)核心合集中的社會科學引文索引(SSCI)期刊庫,中國知網中的中國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期刊庫作為國內外科技治理研究的文獻來源期刊庫,由于CSSCI 期刊庫中的科技治理文獻在2008 年前部分數據缺失,為增強分析對比性,檢索時間統一設置為2008 至2022 年。根據設定的檢索策略,在WOS 上進行主題檢索,檢索出359 條SSCI 數據記錄,剔除其中16 條第一作者所屬機構為中國機構的記錄,并對數據進行清洗、去重操作,最終獲取有效記錄326 條。在知網上進行檢索,檢索出845 條CSSCI 數據記錄,加入16 條SSCI 中的記錄,使用同樣方法進行數據處理,最終獲取有效記錄587 條,結果見圖4。

圖4 收錄于CSSCI 與SSCI 的科技治理發文量
VOSviewer 密度圖可以根據關鍵詞出現的頻次體現關鍵詞在一定研究時間段內的重要程度與研究熱度,但為了清晰地展示密度圖情況,并非所有關鍵詞都能在圖中顯示,因此需要結合VOSviewer 軟件中“Verify Selected Keywords”關鍵詞頻次表進行分析,明確關鍵詞隨時間變化的研究熱度演變趨勢,較為全面、客觀地展示該領域研究的主題演化情況。根據圖4 中的發文量變動情況可以看出,2016—2022年,國內外科技治理發文量普遍增多,特別是國內發文量增長顯著,這反映出2016 年前后,以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基因編輯等技術快速發展并融入人類社會,引發各界對新興技術治理問題的高度關注。各領域技術交叉創新增加了技術復雜度,國家治理在促進科技安全發展中的作用不可或缺。因此,選擇2016 年作為時間劃分節點,對該節點前后兩階段的科技治理文獻關鍵詞密度進行分析,總結提煉國內外科技治理主題的歷史演變趨勢。
從國外看,2008—2015 年,科技治理研究熱點領域是信息技術,其次還包括納米技術、生物技術、氣候變化等領域的不確定性或風險(見圖5),公眾參與的方式、渠道、能力、效果等問題成為一個持續的研究熱點。此外,負責任的研發與創新開始受到重視。2016—2022 年,國外科技治理研究的領域進一步擴展到以人工智能、大數據為代表的新興技術領域(見圖6)。與此同時,創新(innovation)治理的研究熱度大幅提升,原因在于對創新是第一動力的角色定位日漸清晰,部分國家實施經濟、技術壟斷,全球技術流通性受到威脅,技術瓶頸的出現使得各國開始重視自身原始創新能力的提升,促進創新引領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另外,圍繞科技治理的系統性(framework、systems)、協同性、組織性、集團化(strategic alignment)、科技持續發展、治理合作等進行的研究也不斷增多。對于公眾參與的研究主題從信任(trust)、參與(participation)到動態能力(dynamic capability),這表明國外的科技治理日益注重跨國合作交流,以實現科技的聯合、協同治理,并呼吁提升公眾作為治理主體的重要性與參與程度,以解決國家創新發展的系統性問題[14]。

圖5 2008—2015 年國外科技治理領域主題密度

圖6 2016—2022 年國外科技治理領域主題密度
在2008—2022 年文獻統計期間內,得益于中國科技創新型國家建設與國內科技體制改革的持續推進,國內在信息技術應用、生物技術、大數據、人工智能等諸多新興技術的發展中實現彎道超車,甚至與國際先進水平并跑或領跑全球,因此科技治理研究熱點主題的演變趨勢大體與國際同步。有所不同的是2008—2015 年,中國科技治理研究的熱點關鍵詞中,包含了農業節水、水務治理與污染治理等(見圖7),這反映出中國當時面臨的發展階段性問題比較突出,有大量文獻聚焦于對由工業廢水導致的湖泊富營養化與水體黑臭問題、對工業廢氣與汽車尾氣排放帶來的有害氣態污染物等環境問題進行治理,比如以山西為代表的礦區塌陷、地表生態破壞問題,以京津冀為代表的霧霾聯防聯控等實踐,為中國應對工業化技術負面效應問題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也正是在這些治理活動中,中國逐步確定了走科學發展和可持續發展的道路,努力推動產業轉型升級,提出實現科技支撐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新要求。2015 年,《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實施方案》明確提出科技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科技治理及其體系構建的研究熱度開始大幅提升。面對科技的“雙刃劍”效應,從平衡科技發展與安全的原則出發,針對激勵科技創新和防范科技風險的協同治理開始并行推進[15-16]。一方面,科技創新的國家戰略性凸顯,黨的二十大強調科技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之一,國家開始統籌推進科教興國戰略,注重從深入科技體制機制改革入手,提升科技創新資源的分配使用效率、發揮科技人才創新創業的積極性。另一方面,以人工智能、區塊鏈、元宇宙等新興科技為代表的技術應用引發的社會、倫理和法律問題持續發酵,以《民法典》《個人信息保護法》《新一代人工智能倫理規范》《全球數據安全倡議》《關于加強科技倫理治理的指導意見》《科技進步法》等為代表的倫理規范、法律法規以及政策體系不斷完善,學術界也針對科技協同創新、科技創新生態、科技風險治理等主題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探討(見圖8),產學研互動互促趨勢加強,并且在新興互聯網和自媒體技術支撐下,社會、科學共同體等多主體也廣泛參與到治理中來[17-18]。同時,國內學者也加大對治理工具、治理結構、治理技術以及治理轉型的研究力度,充分完善科技治理理論,以解決科技治理的實踐困境。

圖7 2008—2015 年國內科技治理領域主題密度

圖8 2016—2022 年國內科技治理領域主題密度
綜合國內外科技治理文獻主題演化的趨勢可以發現,科技治理最初是在管理學視角下開展的治理主題研究,西方國家較早地關注到信息技術、納米技術、生物技術等新興技術領域,在信息技術、納米技術、干細胞研究和生物技術等眾多前沿科技領域處于引領地位。國內科技治理研究在2008—2015年較多關注于工業化的“副產品”——生態、環境、氣候等問題的治理,在2016—2022 年,隨著中國科技創新能力的增強,新興技術治理主題不斷增加,中國在信息技術、人工智能、區塊鏈技術等諸多領域迎頭趕上,對科技治理熱點的關注范圍也加快與國際趨同,政府治理、技術創新、人工智能、大數據、體系、框架等成為國內外科技治理共同關注的研究熱點。2016—2022 年,在科技競爭日益處于國際競爭焦點的形勢下,創新作為研究的主題詞,熱度不斷上升,創新系統或創新生態培育成為我國要著力構建的重大戰略性問題,與此同時與科技創新不確定性相伴的風險識別評估與預警防范等,也成為科技治理研究的重點。
當前,國際科技競爭的戰略性凸顯、科技引發系統性風險的可能性加劇,體系化的科技治理已經成為各國贏得競爭、促進科技安全發展的重要發力點。近年來,部分學者開始從科技治理體系和框架層次展開研究,相關研究維度包括科技治理的主體及其關系、治理對象、治理工具與機制[19-21]。
(1)科技治理主體構成及其互動關系的演變趨勢。在治理理念影響下,科技治理的多元主體參與已經得到國內外學者的廣泛認可,政府(government)、公民(citizen、publics)、組織(organization)、高校等關鍵詞體現了科技治理的多元主體構成。公眾參與(public participation)、聯盟(alignment)、協商(deliberation)、協同治理(collaborative governance)等關鍵詞體現了科技治理對互動性和協同性的內在要求。然而,具體的互動或協同關系因各國不同的制度文化特征以及不同科技領域的異質性而呈現較強的國家特色和領域特色,這是科技治理中最鮮活的部分,也是最能體現各類治理模式特色與動態的部分。如在美國分權思想、自由市場理念以及聯邦與州政府相對獨立的政治結構下,美國政府對科技發展的直接介入較少,主要通過為非政府組織提供較寬松的政策,以推動其積極參與到科技治理過程中[22-23],然而,在中美科技激烈博弈的時代背景下,美國新《出口管制條例》《美國先進制造業國家戰略計劃》《芯片與科學法案》等不斷賦予政府更多直接干預科技發展與國際合作的權力;日、韓等國家主要是通過政府以政策引導與行政推動的方式進行科技治理,其他主體發揮的作用較小[24];英、德、法等國家既有政府在治理過程中起到的引領與統籌作用,又有私人營利性中介機構將科研成果轉入市場,各主體間互動較頻繁,共同參與到科技治理過程中[25]。
從各類主體互動關系的發展趨勢來看,科技問題復雜性、系統性和顛覆性特征促使各治理主體走向一種多元參與基礎上的協同共治關系。協同治理強調不同子系統相互合作[26],是多元主體參與、自組織相互協調、動態運行的過程,因此,構建新興技術協同治理理論分析框架以及治理體系是應對如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新興技術以及由數字經濟發展產生的新業態、新產業帶來的技術風險與挑戰的思路方法[27]。國外科技治理更注重國家協調各方主體進行治理,并由主體協商治理方案、對策;國內既重視政府的引導與監管作用,也重視民主協商、公眾監督與反饋作用,確保政府、科學共同體和公眾建立良好的信任機制,共同參與到科技治理過程中。隨著科技治理對治理主體互動性、協同性要求不斷提升,科技治理日漸趨于網絡化,治理主體、要素、環境間的交互作用的重要性日益提升,如何提升協同治理水平,成為一個重要的研究議題。
從我國科技治理發展的時代背景來看,隨著我國進入創新型國家行列,我國成長起一批多元化的科技創新主體,包括一支素質優良的科研工作者隊伍,也包含類型眾多的科研機構,以及正在成長的科技社團、科技中介服務組織。在一定程度上,我國特有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和政治協商制度確立了以共產黨為領導核心、廣大民眾廣泛參與的特色治理模式。然而,面臨科技交叉創新引發系統性風險的可能性不斷增加的趨勢,我國科技治理各主體之間需要實現一種在黨中央領導下,各主體頻繁互動、高效協同的互動關系,以同時促進科技高水平自立自強與科技向善發展。如何激發各主體參與治理的意識和主動性,如何實現促進頻繁互動、高效協同的治理能力和體制機制,成為未來科技治理研究走向深入的重中之重。
(2)科技治理對象的演變趨勢。科技治理對象受科技前沿突破、國家發展需求轉變、體制機制改革等因素影響,經常處于變動中。一方面科技治理緊跟科技前沿趨勢,治理對象不斷細化。在環境治理、氣候變化等傳統議題基礎上,人工智能、區塊鏈、算法、大數據等領域成為研究的重點、熱點領域,科技治理的對象日益動態化、微觀化、具體化。另一方面,科技治理緊隨當前各國注重加強原始創新能力、科技賦能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等戰略需求,圍繞戰略性新興技術創新加速與風險預警防范,在科技創新及生態建設、人才評價激勵、科研倫理等方面的研究不斷增多。隨著第四次科技革命的到來,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新一代信息技術提升了人類社會的整體福利,對這種全新技術的需求促使各國對科技創新人才需求的不斷擴大、建立對科創人才的評價激勵制度、規范科技研究發展過程中的倫理問題,以推動科技健康有序地創新。
(3)科技治理工具的演變趨勢。從主題密度圖來看,法律、政策(policy)、監管、治理機制(mechanism)、風險評估、公眾咨詢(public consultations)等關鍵詞體現出科技治理工具正呈現多元化發展趨勢,各國政策工具的制定以適應科技創新市場化和全球化需求為基礎,因此,國內外科技治理工具呈現較大的趨同性;然而,由于各國文化、國家體系結構具有差別,各國科技治理工具的使用組合具有一定的差異性。
在國際科技治理層次,國際科技治理工具包括超國家法律、嵌套性規則、監管式自治、集水區規則、規則轉移、聯合規則、相互認可與調試[28],如世界知識產權機構、《核不擴散條約》等具有全球合法權威的法律、條例、多邊協議與具有國際效力、符合國際共識的規則。在國家科技治理層次,國外科技治理的工具主要是國家科技戰略與規劃等自上而下式,風險預警、監督與評估等風險預防式,公眾參與、協商、審議等上下互動式的治理工具[29]。國內科技治理工具可分為法律規范、制度、管制等基于政府權威,政府補助、津貼、公共采購等基于協議,科技論壇、研討會、政府公益廣告等基于影響力的治理工具[28]。由國家制定的科技政策與規劃如科技項目資助、研究計劃以及監管與法律約束是各國普遍使用的治理工具[20],從科技發展的現狀以及科技倫理方面制定相應科技政策以及科技項目,指導科技治理程序,通過制定相應的政策、法律,強化倫理道德約束思想,對現有科技治理問題進行審議[21],對國家和社會的不當科技行為進行約束,并在政策實施階段建立符合公共利益的監管體系與完善的科技治理機制,讓公眾積極參與科技治理的全過程,嚴格進行科技治理,進而構建起穩健的科技治理體系,達到科技治理的目的與效果。
在面臨西方加強對我國科技競爭博弈、不斷壓縮中國參與國際治理的空間的情勢下,中國需要更大的開放態度與行動來加強與世界的聯系。科技治理工具作為科技治理的微觀基礎,是一國開放性的具體體現。因此,在科技治理工具的設計選擇中,如何設計與國際接軌、有國際影響力的市場化工具機制,如何在借鑒國外治理工具的過程中進行中國適應性研究與試驗,成為未來科技治理研究的微觀著力點。
(1)自20 世紀90 年代治理理念被引入科技領域以來,全球科技治理論文發表數大致呈增加趨勢,2016—2022 年,上升趨勢顯著。發文期刊分布與發文機構合作情況的統計結果表明,與科技治理在促進科技安全發展中的關鍵作用相比,科技治理目前尚未受到普遍重視,全球關于科技治理的研究機構主要是高校與科研院所,且國內發文機構的跨機構合作程度較低。科技治理范圍隨著科技創新應用快速拓展,有待加強學科建設研究和跨部門跨領域治理合作研究。
(2)整體來看,得益于國內科技創新型國家建設與科技體制改革,中國科技治理的重點領域與國際治理呈現趨同趨勢,即全球科技治理的重點領域實現了由信息技術、納米技術、生物技術等向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新興技術領域拓展。未來應該加強對適應科技交叉群聚式創新新范式的科技創新活動與科技風險防范的研究。
(3)從科技治理體系的構成要素來看,當前科技治理的多元主體參與、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相結合的主體互動模式已經在學者層面實現廣泛共識。盡管存在爭議,但在中美科技競爭的大環境下,國家權威對科技治理的影響正在增強。面對西方對我國參與國際科技治理的打壓與排斥,應加強對市場型科技治理工具的研究,探究非政府力量推動治理的渠道與機制創新。
“十四五”規劃明確了2035 年和2050 年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兩階段目標,對我國科技治理體系建設提出了新要求。立足新時代科技發展趨勢及治理需求,應鼓勵跨領域、跨學科、跨機構的合作,加快科技治理的學科建設與理論、科技治理的跨領域跨部門協同等方面的研究,推動構建中國特色科技治理理論體系。圍繞科技治理主體的參與能力和參與機制,加快提升相關主體治理能力,研究探索適合市場規律和科技創新規律的治理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