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璇 李淵 王蘊波
摘? ?要:時至今日,由動物福利引發的社會問題越來越多,如何正確認識人與動物的關系成為人類社會發展的關鍵。基于我國動物福利立法相對落后的現狀,以寵物動物福利法律保護為契入點,探析其背后的法理基礎,在堅持“主客二分法”法律框架的前提下,在不同法律層級、不同地域全過程、多維度地構建寵物動物福利法律體系,是順應時代發展、滿足人類更高精神需求的題中應有之義。
關鍵詞:寵物動物;動物福利;法律保護
中圖分類號:D920? ?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3-291X(2023)23-0157-04
隨著經濟的發展與社會文明的進步,寵物動物的飼養潮流正逐漸升溫,所產生的負面效應也日趨顯現,家養寵物被遺棄、偷盜,流浪寵物被非法虐待與屠殺,寵物動物福利儼然成為不可回避的社會問題。這背后既存在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倫理道德問題,也有相關法律制度的缺失問題。而諸如私力攔截運狗車、個別地方政府“限制與管理”式規章制度的出臺,既難以擺脫“面子工程”之嫌,在適用范圍上又缺乏普遍性,只能引發更為嚴重的社會矛盾。因此,如何通過法律手段解決寵物動物福利存在的社會問題,規范人與寵物動物的關系是我國生態文明及法治建設的重要議題。
一、寵物動物福利的法理省思與基本立場
(一)生態文明視角下的寵物動物福利
關于寵物動物福利這一概念的界定,首先要明確動物福利的性質及特點。動物福利與人類福祉不同,并非給予其特殊待遇,也不是極端素食者主張的動物權利,而是使之適應所處環境,從生理、心理和行為等方面滿足其基本的生存需求[1]。動物福利這一問題的提出,既與生態文明理念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相契合,又昭示著動物的生命價值逐漸得到社會及廣大人民群眾的認可,但歸根結底還是源自人類對動物的利用,旨在滿足人們更高的精神需求。
而寵物動物作為伴侶性動物,在為人類提供娛樂、陪伴等功能性價值的同時,也被人們賦予了情感屬性,使之與其它動物相區別,尤其體現在寵物動物的福利方面[2]。現實生活中,寵物動物完全依賴于人類提供的生存條件,其福利的實現不僅包括基本物質資料的滿足,還需要更高要求的情感依托與精神陪伴,大致包含安全的生活環境、充足的飲食供給、健康的生命體態、積極的精神狀態以及天性的自由表達等方面。
(二)“主客二分”框架下的基本價值遵循
關于寵物動物福利的提出,亟待解決的是動物的主客體歸屬問題。當前,理論界主要存在兩種觀點:一是在環境倫理學的影響下,承認動物的法律主體資格,通過立法賦予動物權利。二是在堅持“動物是物”這一傳統命題的前提下,將動物這一客體演化為特殊的“物”,強調其生命價值屬性[3]。
前者動物法律主體論的提出意味著既不屬于人又不屬于物的另一類法律主體的產生,這也就打破了傳統的“主客二分法”的法律體系。眾所周知,法律是主體生成性的,強調人這一主體的主觀意識性,主體制度的改變可謂牽一發動全身,倘若動物成為法律主體,不僅違反了權利與義務的統一性,也超出了國民正常的價值認知與接受程度,不具現實可行性。而對于后者,既承認了動物道德上的權利,即先于并獨立于法律而存在的權利,又堅持了人類的主體唯一性,其實質依然是將人類利益置于首要地位,探析動物福利的過程實則是人類處理自身發展與外部生態環境關系的過程[4]。基于此,對于我國寵物動物福利法律保護體系的構建,應在堅持“主客二分法”的傳統法律框架下進行,這是根本的理論基礎,也是指導立法、執法實踐的價值遵循。
二、我國寵物動物保護相關法律制度評析
(一)《民法典》時代的寵物法律保護
在立法目的上,我國法律逐步突破寵物作為財產價值的立法屬性,關注其作為人類情感遷移的人格利益。早在2001年最高人民法院精神損害賠償司法解釋中就明確規定:侵害具有人格象征意義的特定紀念物品可以請求精神損害賠償。①這一規定的出現,改變了以往理論和實踐中將精神損害賠償責任限制在人格權領域以及寵物只能作為財產性客體的情況,使以人際關系為基礎并具有人格象征意義的寵物納入精神損害賠償的范圍。但并不是所有寵物都是在人與人交往中作為特定紀念物品而出現的,因此,某些寵物因不具有人際關系產生的人格利益而不能作為賠償客體,游離于保護之外。為解決這一現實困境,《民法典》規定:“因故意或者重大過失侵害自然人具有人身意義的特定物造成嚴重精神損害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精神損害賠償。”該規定在司法解釋的基礎上,將“具有人格象征意義的特定紀念物品”改為“具有人身意義的特定物”,其中,人身意義不僅包括解釋中的人格象征意義,還包括身份意義,而特定物也擴大了侵權客體的保護范圍[5]。從某種意義上講,《民法典》救濟的不僅是物的財產價值的損害,還蘊含著人身意義上的利益侵害,在保護了自然人人身利益的同時,也兼顧了寵物的人格利益,為其他寵物保護法律法規的制定提供參考價值。
在專門性立法上,國內涉及寵物的規定散見于不同的法律淵源中。在法律以及行政法規方面,《民法典》侵權責任編第九章對飼養動物致害責任、違反規定未對動物采取安全措施致害責任以及遺棄、逃逸的動物致害責任等做出了專門性規定;刑法規定寵物飼養人若驅使寵物實施加害行為造成他人重傷或死亡,則其很有可能構成故意傷害罪或者故意殺人罪;《動物防疫法》則以“把動物防疫工作納入法治軌道,通過對動物疫情的預防和控制,來保障公共衛生安全”為立法宗旨。在地方性法規層面,北京、上海、哈爾濱、深圳等城市頒布了符合各自城市特點的犬類管理條例,對于當地可飼養犬類的種類、犬類強制免疫、犬類登記及年檢、犬類致害責任等問題做出了明確規定,例如《哈爾濱市養犬管理條例》第34條“養犬人應當妥善飼養犬只,避免疾病傳播,不得遺棄、虐待或者擅自處死犬只,不得組織、參與‘斗犬等可能傷害犬只的活動”等。
(二)法治建設的現實困境
不難發現,我國在寵物法律屬性逐漸人格化的進程中,盡管立法數目可觀,但普遍重管理、輕保護,大多從人類自身出發,出于安全和維護社會公共秩序的目的進行管理。盡管部分法規存在“禁止虐待、遺棄所飼養的犬只”等禁止性規定,但由于缺乏責任性條款的補充,使得寵物保護難以得到實際保障。
其次,寵物物種的保護范圍較為狹窄。多數法律法規僅局限于對寵物“犬”的管理,但隨著寵物市場的日益發達,貓、兔、鸚鵡等動物也日益成為了人們的精神伴侶。倘若在法律法規中僅僅對寵物犬進行管理和保護,勢必會導致其他寵物物種游離于法律保護的真空地帶,使得寵物保護工作產生疏漏。因此,我國寵物保護立法應從寵物的自身價值出發,充分考慮到人們飼養寵物的多樣性。
此外,寵物管理部門模糊,管理范圍存在局限。當前部分城市的寵物管理條例中,對于寵物的管理多為登記、疫苗接種等事項,且此類事項的執行多由當地公安機關負責,其他事項則缺乏專門部門管理。另一方面,基層公安機關面臨巨大的刑事案件偵辦壓力以及眾多民事案件處理工作,對于寵物管理更加顯得力不從心。這就在一定程度上導致寵物管理及保護缺少專業部門的負責,使得寵物保護存在模糊地帶,加大了寵物保護的難度。
三、關于建立我國寵物動物保護法律制度的思考
(一)全局性的法律體系建設構想
一個國家的福利水平與社會發展的文明程度息息相關,各種法律制度的構建也必須以現有經濟基礎與文化氛圍為依托。我國目前尚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社會民眾對寵物福利的接受程度較低,且城鄉發展差距較大,因此現階段單獨針對寵物動物福利問題進行立法尚不具備開展條件。如何在秉承福利水平與經濟社會發展相協調理念的基礎上,運用法律手段,穩健有效地推進寵物動物福利法律體系建設,是我們亟待考慮的問題。
對寵物動物福利進行法律規制,應先在民法、刑法等基本法中提供原則上的上位法支撐,之后從地方性法規入手,充分考慮城鄉發展水平以及各地區習慣的不同,對城市和鄉村實行不同的法律規制。在具體立法進程上,可設置寵物動物福利試驗區定點先行,通過積累成功經驗,適時出臺規范性法律文件,進行推廣學習,最后將散見于各地規章制度中的寵物動物福利條款進行整理匯編,形成《寵物保護法(草案)》,廣泛征集民情民意,循序漸進式地構建我國寵物動物福利保護制度。
在民法領域,介于“尊重生命、保護動物”的價值理念的約束,應當在民法中明確以寵物為代表的動物具有不同于一般客體的特殊“物”的法律地位,因此筆者認為,應當在《民法典》物權編分則第一章一般規定處增加一條法律條文:“動物與其他一般物不同,其因具有感知與情感,不可視為人類附屬的客體,對其處置與保護,適用本法規定,未明確規定的,參照其他相關法律適用。”此舉既將寵物作為物而適用物權的一般原則,又點明了寵物作為特殊客體的地位,不僅體現了我國生態文明理念的進步,更為其他有關寵物動物福利保護的法律法規提供民法上的立法基礎,與其他有關寵物動物福利的立法形成緊密聯系。
在刑法客體制度的設計上,動物既然作為特殊“物”存在,那么須將動物與一般的物進行區分,不能簡單將虐待以寵物為代表的動物等行為定義為故意毀壞公私財物罪,而應將侵犯動物福利犯罪單獨成章,與財產類犯罪、妨害社會管理秩序類犯罪等犯罪類型并行。可設想動物在不同情況下具有財產屬性(即一般物的屬性)或動物福利方面的特殊“物”的屬性:盜竊寵物或其他動物等單純侵害動物財產屬性的行為,可視為刑法原有的盜竊犯罪;虐待、侵犯寵物或其他動物情感和生命的行為,可視為第二種犯罪,歸類于單獨成章的動物福利犯罪,此舉更加清晰地劃分了此罪和彼罪的界限。在具體的罪名設計上,由于虐待寵物等動物是我國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因此可添加虐待動物罪,并根據我國目前動物福利的發展水平,以輕罪為主設置刑罰,如管制、拘役、罰金等,但是對于情節惡劣的,或者犯罪的首要分子應加重處罰的,可設立有期徒刑。同時對某些不作為犯罪,如將眾多寵物放置一籠靜觀廝殺以此取樂的行為,也應作為間接故意犯罪受到處罰。
在行政立法方面,應當允許享有立法權限的地方和民族自治區域針對各自經濟水平、社會風俗等差異,制定符合當地情況的寵物動物保護地方性法規、規章或條例。在制度完善上,首先應根據寵物行業不同類別設置不同的管理標準,如寵物運輸標準制度、寵物買賣標準制度,以此為從事與寵物有關行業的生產經營者提供嚴格規范;其次,對從事與寵物有關的相關行業,可根據其不同用途和種類實行分類別的許可證制度,如經營者許可、運輸許可等,并對行政許可加以嚴格規范,逐步提高市場準入標準,并輔以許可證年檢制度。
(二)多元化的法律制度保障規定
究其根本,上述寵物動物福利保護體系的構想還需具體有效的法律制度作為支撐。筆者以國際普遍認同的五大自由原則為指導,①結合我國國情,從寵物動物登記、行政監管、流浪動物救濟以及法律責任等方面初步提出有關我國寵物動物福利保護方面的若干具體制度建議,以期為立法的實施提供相應的制度配套措施。
1.系統編制寵物“戶口”,提高審查管理效能。注冊登記制度是保障寵物動物福利的起點,其因統一管理、系統登記而對寵物撫養申請人的資質核驗、管理規范、流浪動物丟失找回等具有重要意義。為甄別并使飼養人對寵物擁有完全的所有權,可借鑒西方國家經驗,在辦理注冊登記時發放登記證件,采取無痛方式將錄有寵物及其所有人信息的芯片注射到寵物動物皮下,②并編制寵物戶口檔案,方便寵物的查找與管理。在寵物登記時,應當審查寵物品種的合法性,體型及重量是否符合當地寵物標準,是否遭受飼養人虐待等寵物信息,同時審查飼養人是否達到飼養年齡并具有完全行為能力,可完全履行對寵物的管理與保護義務。若經登記,飼養人可取得對寵物的完全所有權,在寵物遭受傷害時可依法要求賠償,反之視為流浪動物,行為人喪失賠償請求權。
2.公私管理多措并舉,打造高效監管體系。為使寵物福利監督管理機制高效運轉,可以設立寵物福利保護的專門管理機關或者授權管理部門,并賦予其法定職權,如在國家不同行政區劃分級設立寵物福利監督管理機構,具體負責寵物福利立法的貫徹執行工作,以公權力為依托定期調查寵物福利立法的執行情況,組織協調其他相關部門聯合執法,保障寵物福利立法的實施與制度的推行。同時建立民間檢察員制度,規定公民均有權向政府舉報侵犯寵物福利的行為。此外,政府還可通過融媒體矩陣搭建網絡監督舉報平臺,鼓勵群眾揭發虐待寵物的行為,建立全方位、多層次的監管體系,充分發揮行政監管的最高效能。
3.攜手呵護流浪動物,彰顯社會人文關懷。流浪動物是社會環境與衛生安全的焦點問題。對于流浪動物救濟既包括疾病、危難與無助救濟或收容,還包括人道的處死[6]。為防止流浪動物的產生,政府應嚴格規范私人飼養程序,禁止丟棄寵物動物。對于流浪動物的收容,可設立流浪動物統一管理制度,規范建立收容中心,適當引入社區力量進行絕育與領養,并對流浪動物和遺棄寵物進行統一檢驗、診療和飼養,對于功能性寵物可供訓練使用。
4.加大違法懲戒力度,發揮法律矯治功能。懲罰與責任相輔相成,相關責任人若有違反寵物福利標準的行為,應當承擔一定的法律責任,以此保障寵物動物福利,彰顯懲罰的教育功能。筆者認為,在根據不同地區的經濟水平明確法律責任的同時,適當加大處罰力度。在行政層面,可將承擔責任的主體分為單位和個人,若飼養人違反登記義務或未能提供法律規定的福利標準,抑或由于未能盡到管護義務致使寵物傷害他人,則可處以罰金以示警告,并責令其停止侵害行為,采取彌補措施。對于寵物經營者在運輸買賣過程中侵害寵物福利的行為,可采取資格罰,吊銷其營業執照。對殘酷虐待或者殺害寵物等嚴重侵害寵物動物福利,危害社會公共利益,構成犯罪的行為,則應承擔監禁等刑事責任。
四、結束語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人們對寵物動物的態度也發生了巨大轉變。從看家護院的實用性價值到情感寄托的精神陪伴,寵物保護事關人類的切身利益,改善寵物福利乃至動物福利不僅是時代的呼喚,更是歷史發展的趨勢,因此有必要建立中國特色寵物動物福利保護體系。立法之路任重而道遠,但我們有理由相信,在全面推進法治中國的歷史進程中,寵物福利必將全面受到社會的關懷與法律的保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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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Legal Protection Path of Pet Animal Welfare in China
Wu Xuan, Li Yuan, Wang Yunbo
(Harbin University of Commerce, Harbin 150028, China)
Abstract: Nowadays, there are more and more social problems caused by animal welfare, and how to correctly underst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s and animals has become the key to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society. Based on the relatively backward status of animal welfare legislation in China, the legal protection of pet animal welfare is taken as the starting point to explore the legal basis behind it. Under the premise of adhering to the legal framework of “subject-object dichotomy”, the legal system of pet animal welfare is constructed in different legal levels, different geographical processes and multi-dimensions. It is necessary to conform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imes and meet the higher spiritual needs of mankind.
Key words: pets; animal welfare; legal protection
[責任編輯? ?劉? ?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