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紀錄片《但是還有書籍2》的特色與價值分析

□趙智 劉思穎

早期的人文紀錄片一般由主流媒體所制作，敘事方式經常采用宏大視角，選取千篇一律的題材和敘事風格來弘揚主旋律，莊嚴沉重的氛圍、循循善誘的說教、乏味可陳的故事，顯然并不利于實現文化的傳承與發展，更難以吸引碎片化傳播語境下的年輕群體。因此，在泛娛樂化傳播背景下，如何突破人文紀錄片創作的陳舊模式，探索文化價值表達的新方式，引起觀眾的共情體驗，實現紀錄片知識化的高效傳達和文化認同是當前紀錄片創作的首要目標之一。

《但是還有書籍》由著名影星胡歌配音，以書為題材，力圖在閱讀多樣化、碎片化的當下記錄這個時代形形色色的愛書之人，捕捉和書有關的那些精彩故事。該紀錄片將鏡頭聚焦于編輯、譯者、二手書書店老板等隱身于書背后的愛書人，用細膩的筆觸描述他們日常生活中的百樣圖景，讓觀眾于一個個溫暖的故事中，重新認知以往常被忽視的一些群體，體味每本書籍背后的百味人生。《但是還有書籍2》采用了故事、人物、動畫相結合的敘事模式，以日常瑣碎的故事基調來進行文化意義的深度傳達。這種全新的敘事方式打破了人文紀錄片固有模式，讓書籍宏大的意義隱身，也使觀眾在輕松愉快的故事化氛圍中形成公共文化感知，實現了小眾文化向大眾文化的轉變，為人文紀錄片的創作提供了新的參考案例和操作方案。

《但是還有書籍2》的特色分析

內容趣味化表達。《但是還有書籍2》在人物主體上仍然選擇記錄那些書籍背后的工作者，運用更多動畫元素重現書中的虛擬世界與人物的真實經歷，包括鏡頭的拍攝、剪輯、音樂、圖片、動畫等，力圖打破靜態的記錄場景，將人物豐富的內心世界、枯燥的工作流程用生動趣味的方式進行創新表達。

由于拍攝主體都是圖書工作者，場景偏向靜態，但他們的內心世界卻十分豐富，因而在人物故事呈現方式上選擇用定格動畫、實景結合動畫、投影拼貼等形式對其從事書籍工作的有趣經歷進行了挖掘與重現，在動靜結合中展現被書涵育的參差多態的生命情感。例如用兩個動畫人物的場景演繹配合版本目錄學家沈燮元的講述，講述了沈燮元在馬路邊以500元快速成交“南圖十大鎮館之寶”《華嚴經》的有趣故事，下車掏錢拿書轉身就跑，動作一氣呵成；在漫畫創作時，漫畫家許先哲和自己筆下的作品《鏢人》中的刀馬等角色進行靈魂對話，絲滑的漫畫改編轉場讓觀眾得以真實感受漫畫家創作時深度投入的狀態；《哈利·波特》譯者馬愛農在工作時伴其左右的線條小人，竟然是她翻譯書本里的主人公們；通過制作微型影片《武能逐夢記》講述了楊武能的夢想，修三峽水電站、當音樂家、做俄語文學翻譯家最終卻輾轉成為德語翻譯家的心路歷程。本就令人動容的小故事經過可視化處理，使整個語篇的敘事顯得更加立體和真實。

不止動畫，在本季紀錄片中，創作者還使用了一些新的形式來完成現實與虛擬、過去與現在的交相呼應。例如在第五集《文學的現場》中后期以青年作家班宇《冬泳》書中文字的直觀呈現對應旁白的文案講解，畫面背景是書中故事的發生地。書與字、聲與話的重疊相得益彰，深化了平淡的故事敘述，傳遞出作者筆下文字透出的堅韌力量，傳輸著東北現在時的文化景致。這樣具有極強氛圍感的表現形式呈現出故事主人公更為真實的一面，讓人們看到他們更為飽滿有趣的靈魂，拉近了觀眾與學界大咖之間的情感距離，讓觀眾在平和的文字里疏解焦慮，收獲治愈和平靜，也是該紀錄片的一大苦心。

多元敘事實現碎片聚合。新媒體語境下，同質的紀錄片創作難以適應碎片式傳播的需求，為適應網生代眾多的B站平臺，《但是還有書籍2》保持緊湊完整的敘事節奏，用碎片化的敘事方式聚合起共同職業的人物故事。不同于標準紀錄片每集長達45分鐘以上的時長，網生紀錄片《但是還有書籍2》每一集由分屬不同類別的三個故事、三名主要人物構成，每個故事都不超過10分鐘，單集總時長不超過40分鐘。三名主人公同屬于一個大的故事主題下，相對獨立又緊密聯系，以書籍串聯起人生故事，一條統一的主線隱藏其中，加快了影片的觀看節奏，有效吸引受眾的注意力。

要想在短短10分鐘內完成完整的故事講述，需要呈現人物故事細節以代替傳統宏大敘事，通過對故事的精心策劃，形成清晰易懂的敘事結構。比如在第三集《詞語擺渡人》中，通過不斷重譯的名著展現翻譯家精益求精的追求。影片開頭就介紹了《哈利·波特》中文版主要譯者馬愛農的魔法之旅起源，是另一本讓她讀得放不下來的經典讀物《綠山墻的安妮》，隨后按時間順序講述馬愛農的翻譯路途，最后用拼樂高這一細節展現馬愛農受文學工作影響依舊輕盈天真的特性。而在介紹83歲的德語文學翻譯家楊武能時，通過講述退休后依然繼續修訂二十多年前已經翻譯過的《浮士德》這一細節，將一位熱愛文學創作的翻譯家形象呈現了出來，便于觀眾理解故事人物。通過對故事人物性格細枝末節上的放大，將遠離大眾的文學創作生動轉化為熱愛工作的可愛學者，展現他們簡單純粹的一面，以細膩入微的介紹加深觀眾的印象，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從而實現紀錄片主題的聚合。

番外花絮不僅是紀錄片重要的補充部分，也是敘事結構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環。《但是還有書籍2》在正片之外增添了大量的番外花絮，經過藝術加工的趣味片段，形成了高度具體化的、全新的人物形象。不同于正片的敘述和剪輯方式，番外花絮多方面還原了真實可愛的人物主體，并為觀眾可能產生的問題答疑解惑，如在第一集《我們的圖書館》花絮里就拍攝解答了“國家圖書館的書籍從哪兒來”這個問題。在第二集《成為漫畫家》后增添了一個長達12分鐘的番外篇，展現漫畫家吳淼獨特的剪影風格漫畫和超強的想象力，從幼年燃起畫漫畫的熱情到中年依舊保持的赤子之心，在時間和空間的跨度里凸顯出他對漫畫創作簡單純粹的熱愛。番外花絮還附加導演采訪，用導演的視角講述紀錄片拍攝歷程以及拍攝過程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人際交往片段，揭秘了故事主人公的故事是如何被挖掘的，紀錄片的結構是如何規劃的，在填補創作者意圖空白的同時也極大拓寬了紀錄片的敘述范圍，增加了觀眾的信息量和知識量。

新鮮話語聚焦目標受眾。嗶哩嗶哩作為中國年輕人高度聚集的綜合性視頻社區，主要受眾群體為90后、00后等，他們追求新鮮有趣的知識。因此，深諳平臺傳播特性的制作方在視聽語言風格上摒棄了傳統紀錄片刻板嚴肅的介紹方式，由人物采訪原聲講述配合生動有趣的旁白文案，同時邀請了知名演員胡歌友情配音，溫柔平和的語調配合金句頻出的文案和獨特的視聽風格，受到了站內受眾的一致好評。例如，在《出版人的日與夜》中用“熱衷于組織飯局的‘京城交際花’”“江湖人稱老六”等富有網感的字句形容出版人張立憲，詼諧的文字配以歡快悠揚的背景音樂瞬間凝聚起受眾的注意力，緊接著畫面轉入編輯人夜晚沉靜的工作日常和掙扎豐富的內心思考，在輕盈無感的氛圍轉換里潛移默化地傳遞出書籍背后的宏大主題，讓年輕觀眾沉浸式感受書與人之間的美好故事，在不知不覺間深化了文化認同。

討巧的文字表述并不意味著紀錄片內涵的缺失，《但是還有書籍2》的創作團隊在講述出版人的意氣風發后總有著對當下出版困境、社會現實的深度思考，讓觀眾理解熱愛文字的創作者們是如何成為大眾與小眾之間的橋梁，讓這些隱藏在主流鏡頭里的人和事呈現出來。在第五集《文學的現場》中，紀錄片通過對文學博士梁鴻寫作經歷的描述，為每個生命正名，“構成宏大歷史的，是無數渺小而真實的生命”，為鄉村女性的困境發聲，“一個村子里總是有著專為女性而設的規則和枷鎖，女性的問題在村莊從來都太過普遍，又往往被人視而不見”。

嗶哩嗶哩特有的彈幕功能使受眾可以通過彈幕分享自己的實時觀影感受，同時能夠留存在屏幕上和其他觀影者進行互動討論，得到一致認同的彈幕金句能夠被顯示在最上方讓每一位觀影者看到。像前期制作《讀庫》時入不敷出的張立憲講述創作艱辛時，一條“用最風輕云淡的語氣訴說最大的辛酸與無奈”的彈幕獲得了多人點贊認可。在《文學的現場》里畫面聚焦到當代作家梁鴻的書籍封面《中國在梁莊：當代作家與她的故鄉》時，彈幕適時推薦另一部文學紀錄片《文學的故鄉》。在這種互動式的觀影體驗中，使個人獨自觀看不再枯燥，重獲社交的共鳴體驗，通過文學的交流共筑起心靈的棲息地，實現治愈人心的力量。

平臺聯動拓寬傳播渠道。小眾品類的人文紀錄片要想實現大眾化，就離不開網絡平臺的宣傳推廣，尤其是《但是還有書籍2》由嗶哩嗶哩平臺獨家播放，可想單一的傳播渠道難以實現傳播效果的最大化。為此，《但是還有書籍2》采用多平臺聯動的方式擴大傳播范圍，打破了單向傳播困境，提高信息的觸達率，為受眾討論提供了多個平臺的反饋渠道，并憑借全網好評的內容和口碑實現了傳播的持續性。

在紀錄片的末尾，人們可以看到三位粉絲百萬級B站UP主“@羅翔說刑法”“@硬核的半佛仙人”“@江湖舉人”在嗶哩嗶哩平臺內部實現了第一次受眾聚合，平臺根據受眾的觀看次數、搜索記錄及時推送相關視頻信息，為受眾量身定制感興趣的相關內容。線上宣傳支持還包括紀錄片之家、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導筒、后浪出版公司、孔夫子舊書網、看鑒、十點讀書、FoodForFun等媒體及出版單位，實現了多圈層擴散傳播。

此外，制作團隊還開設了獨家社交媒體平臺官方微博，微博在每集節目播放前會發布節目預告，不定時推送節目相關內容，例如隱藏紀錄片主人公的海報、番外的精彩花絮、主人公采訪及后續工作等。而在受眾觀看紀錄片時，視頻左下方設置了同名微博話題，引導受眾分享關于圖書的美好故事，紀錄片的主人公也會轉發有關紀錄片的微博內容進行推薦，許多微博大咖與主流媒體也會對紀錄片進行贊譽評價。多方矩陣聯合的傳播聲勢不僅提高了社交媒體互動率，還實現了良好的傳播效果。同時，《但是還有書籍2》在首席互動社區豆瓣內設立了同名官方討論小組，便于受眾分享對劇集的理解、感悟和分析等，使受眾能夠在影片外通過信息傳遞、討論互動來實現對影片細節的記憶加固。

《但是還有書籍2》的價值分析

文化價值。人文紀錄片的文化價值來源于對人文內涵的表達，在《但是還有書籍2》中，從片名、文案到人物，處處顯示出對文化思想的深層表達。例如，《但是還有書籍》片名來自文學家切斯瓦夫·米沃什的同名詩歌——人是纖弱的，但保存著人類智慧、文明與情感的書籍永存。文案旁白中有博爾赫斯的“如果世界上有天堂，那一定是圖書館的模樣”，也有“直面轉型期農民的生存困境，寫出了一個村莊史詩般的顛沛流離”，還有“三農”專家溫鐵軍的“梁莊是最近30年被消滅的40萬個村莊的縮影”等。紀錄片以書籍為文化傳播符號，展現了一本書籍從創作到誕生、從閱讀到反饋中人與人、人與社會的互動交往，書的流通與紀錄片的傳播體現在文化層面，就是文化價值的流動與循環。文化的沉淀表現在每一位主人公豐富的精神世界里，表現在文學作家對社會變遷的記錄中，受眾在觀看紀錄片的過程中會持續不斷地受到文化的浸潤和洗禮。

娛樂價值。區別于電視臺的傳統紀錄片，網生紀錄片主要在移動互聯網平臺傳播，具有強烈的互聯網娛樂化基因，充分契合了新媒體受眾的需求和審美。《但是還有書籍2》的娛樂價值表現在兩方面，一是在視覺畫面上積極開辟創作新思路，利用多角度鏡頭拍攝和動畫表現形式提高畫面的豐富度和表現力，并在敘事方式上著眼于故事化表達主人公的奇特經歷、有趣性格，年輕化表達增強了內容的可看性。二是胡歌讓人如沐春風的旁白配音，人物介紹時歡快活潑的背景音樂，引導受眾沉浸式體驗紀錄片緊密絲滑的敘事節奏，滿足了受眾的視聽要求和體驗需求，迎合了受眾對紀錄片娛樂化、親民化的傳播期待。

教育價值。嗶哩嗶哩副董事長兼COO李旎在首屆嗶哩嗶哩紀錄片發布會上提到：“以前年輕人上網的主要內容訴求是娛樂，而隨著新一代年輕人生活的整體數字化，從B站獲取知識、獲取有價值的信息和內容，開始成為他們新的主要訴求，而紀錄片正是知識類的頭部內容。”正如紀錄片本質特征是高知識含量一樣，真實和知識是紀錄片吸引觀眾的兩個核心看點。《但是還有書籍2》展現了圖書管理員的工作日常、漫畫家的漫畫創作、翻譯學者的跨文化傳遞、出版編輯的編書歷程、文學作者的靈感來源、當代藝術家的歷史重顧之路，用生動易懂的方式為受眾上了一節節文化教育課程，教育年輕一代用新的視角去理解和體驗中華傳統文化，引導受眾建立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