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縣域數字鄉村發展的空間格局及驅動因素研究

劉傳明，王 睿，邵明吉

（1.山東財經大學 經濟學院，濟南 250014；2.高質量發展研究中心，濟南 250014；3.中國礦業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4.棗莊學院 經濟與管理學院，山東 棗莊 277015）

“十四五”規劃指出“加快推進數字鄉村建設，構建面向農業農村的綜合信息服務體系，建立涉農信息普惠服務機制，推動鄉村管理服務數字化”。數字鄉村建設不僅有助于促進數字農業發展，而且是鄉村數字化治理的重要驅動力，對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近年來，中國數字鄉村取得快速發展，農村寬帶接入的用戶數量由2010 年的2 475.70萬戶上升到2019年的13 477.33萬戶，年均上升20.72%，截至2020年全國行政村4G覆蓋率超過98%。2019年5月發布的《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農業農村信息化專家咨詢委員會，2019）①http://www.cac.gov.cn/2019-12/06/c_1577166445543765.htm.明確指出建設數字鄉村既是鄉村振興的戰略方向，也是建設數字中國的重要內容。然而，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存在顯著的空間異質性特征（劉傳明 等，2020），對中國縣域數字鄉村的空間協同發展具有較大影響。為了促進縣域數字鄉村協同發展，需解決以下問題：如何揭示數字鄉村發展的空間格局？數字鄉村建設是否具有顯著的空間非均衡特征？如何厘清數字鄉村的驅動因素？上述問題的回答對于促進數字鄉村發展的空間協同性具有重要意義。

人類已經進入信息化和數字化時代，數字經濟與農業相結合對于促進農村現代化和農業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戰略意義。國內外學者圍繞著數字鄉村展開豐富且卓有成效的研究，通過對現有文獻的梳理，關于數字鄉村問題的研究主要分為3類：

1）對數字鄉村進行理論闡釋。在數字鄉村的內涵方面，學者們普遍認為數字鄉村能推動現代數字化信息技術與農村、農業和農民深度融合，逐步實現農業現代化（殷浩棟 等，2020）；有學者認為數字鄉村面臨的資金缺口大、人才短缺、創新能力差、政策不健全等問題，是阻礙數字鄉村建設的瓶頸因素（王勝 等，2021），因此，數字鄉村建設需要探索理念轉變、結構優化、動力轉換、治理創新，以促進數字鄉村治理績效提升（沈費偉 等，2020）。部分學者對數字鄉村建設的底層邏輯展開研究（李麗莉 等，2023），并提出數字鄉村建設面臨的現實挑戰。已有研究從理論上闡釋了數字鄉村建設的理論內涵，涉及到數字鄉村賦能鄉村振興的作用機理等方面，加深了學術界對數字鄉村的認識。然而，大多數研究將視角局限在省級層面，少數研究關注到城市層面，尚缺乏從縣域視角研究數字鄉村發展空間格局分析。

2）數字鄉村建設對鄉村振興的影響。目前學術界普遍認為數字化技術對鄉村振興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主要表現為數字鄉村建設對農民增收（史常亮，2023）、農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孫淑惠 等，2023）、農村居民家庭消費（趙佳佳 等，2023）的影響。從農業發展角度看，長期以來以家庭為主要經營單位是中國農業發展的基本形式，導致農業經營具有分散和規模小的特點，數字鄉村建設有助于促進農業信息化與家庭經營相融合（鐘秋波，2021），從而促進農業高質量發展（張鴻 等，2021a）。從農村發展角度看，數字鄉村建設不僅能促進農村高質量發展（張鴻 等，2021b），而且能促進農村信息服務模式的改變（毛薇 等，2019）。數字鄉村改變農民生產和生活習慣，有助于緩解城鄉數字鴻溝、提升農民的信息獲取能力（鄭素俠 等，2021），以此提升農民創業活躍度，有利于農民收入水平提升（齊文浩 等，2021）。從培育智慧農民角度看，隨著農民收入水平的提升以及數字經濟的深入發展，數字鄉村建設不僅促進農村居民網購（汪亞楠 等，2021），而且拓寬了農產品的網絡銷售渠道（徐志剛 等，2022）。已有研究就數字鄉村建設對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推動作用達成共識，多基于省級尺度采用空間計量模型分析數字鄉村建設的空間溢出效應（馬群 等，2021），尚缺乏從地理視角出發考察數字鄉村建設的空間分布、空間集聚和空間差異的研究。

3）數字鄉村的測度。目前關于數字鄉村測度的方法主要包含單一指標法和綜合指標法2種。單一指標法的相關研究抓住數字鄉村的某一重要特點進行測度。有學者采用單一指標對數字鄉村進行測度，如采用農村居民手機擁有量（汪亞楠 等，2021）來衡量，該指標僅考慮數字化技術對農村居民生活的影響，不能全面展現數字鄉村與農業農村相融合。因此，單一指標考量向多指標發展是數字鄉村量化分析的必行之路。有學者基于綜合指標法從數字鄉村環境、農村數字化、農業數字化、農民智慧化4個維度全面構建數字鄉村的指標體系（劉傳明 等，2023）。有研究采用農村寬帶接入用戶的數量、電子商務買家和賣家的交易額、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對數字鄉村進行測度（齊文浩 等，2021）。此后，數字經濟發展的指標體系更加健全，有學者從宏觀環境、基礎設施、信息環境、政務環境、應用環境等5 個維度共29 個指標，采用層次分析法（AHP）和信息熵指數法對數字鄉村進行測度（張鴻 等，2021b）。現有關于數字鄉村的研究涉及內涵界定、概念闡釋和指標測度，尚缺乏從縣域視角進行空間格局的研究。

鑒于此，本文基于北京大學新農村發展研究院公布的2018年中國1 880個縣域數字鄉村指數數據，采用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冷熱點分析、三階段泰爾指數等方法，揭示中國縣域數字鄉村發展的空間分布及空間差異特征，并運用地理探測器分析方法考察數字鄉村發展的驅動因素，以期為協同推進中國縣域數字鄉村發展提供科學基礎和決策支持。

1 研究方法與數據說明

1.1 空間自相關分析

考慮到縣域數字鄉村具有空間集聚特征，根據2018年中國1 880個縣域數字鄉村指數，測度2018年中國縣域數字鄉村發展水平的Moran'sI指數（劉傳明 等，2020）。通過Moran'sI指數了解縣域數字鄉村發展存在的空間集聚特征，測算的公式為：

1.2 空間差異分析

目前關于空間差異的測度主要采用Dagum基尼系數、變異系數和泰爾指數。因本研究樣本為中國1 880 個縣，故選擇三階段嵌套泰爾指數進行空間差異分解，作為衡量差異程度的重要方法，泰爾指數可以對不同空間尺度進行分解，能準確地將中國縣域數字鄉村差異分解為地級市內部差異、地級市間差異、省份間差異、區域間差異。以縣域為基本空間單元，構建三階段嵌套泰爾指數（劉華軍 等，2021），揭示中國數字鄉村的區域間差異、省份間差異、地級市間差異以及地級市內部差異。公式為：

式中：n表示縣域數量；ni表示i區域的縣域單元數量，nij表示i區域j省份縣域單元的數量，nijk表示區域i中省j城市k縣域單元的數量；μ表示縣域數字鄉村均值，μijk表示區域i中省j第k個城市數字鄉村指數均值；yi表示i區域的縣域數字鄉村指數，yij表示i區域j省份縣域數字鄉村指數，yijk表示區域i中省j城市k縣域數字鄉村指數，yijkm表示第i個區域中第j個省第k個城市第m個縣域數字鄉村指數。T為總體泰爾指數，表示縣域數字鄉村地區差距，TWC表示數字鄉村在地級市內部差異，TBC表示數字鄉村地級市間差異，TBP為數字鄉村省間差異，TBR表示數字鄉村的區域間差異。Y表示縣域數字鄉村指數之和，Yij表示i區域j省份縣域數字鄉村指數之和。

1.3 冷熱點分析

冷熱點分析是空間格局分析的重要工具，旨在對地理現象中的熱點和冷點進行地理空間分析，采用Getis-ordsGi*指數揭示中國縣域數字鄉村發展的冷點和熱點，d表示縣域i和縣域j的地理距離，wij（d）表示地理距離權重，具體測算方法為：

為了對數字鄉村的冷熱點進行比較，對GetisordsGi

*指數進行標準化處理，處理后的表達式為：

1.4 驅動因素選擇與地理探測器

1.4.1 驅動因素選擇 選取產業經濟因子、財政金融因子、人口教育因子、基礎設施因子作為數字鄉村發展的影響因素，基于如下考慮：

1）縣域產業經濟發展是數字鄉村發展的基礎。產業高質量發展有助于促進“三農”與數字經濟的深度融合，進而促進數字鄉村建設。本研究選擇地區生產總值、第一產業增加值、第二產業增加值、第三產業增加值、產業結構升級作為產業經濟因子的代理指標。地區生產總值是縣域經濟發展水平的代理指標，一般而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財政科技投入、教育投入、數字基礎設施投入水平較高，能有效推動數字鄉村建設。第一產業增加值是第一產業發展水平的代理指標，農業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有利于農業技術的實施，農民運用現代信息技術的需求較大。第二產業增加值是第二產業發展的代理指標，第二產業為其他產業的發展提供技術支持和資金保障，為鄉村數字化技術的研發提供支持。根據配第-克拉克定理，采用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的比值作為產業結構升級指數（干春暉等，2011），第三產業中助農產品、農產品線上平臺交易有助于促進數字鄉村發展。

2）縣域財政金融支持為數字鄉村建設提供充足的資金支持。存款余額與貸款余額是縣域金融發展的重要指標，從企業角度，縣域金融發展有助于緩解數字鄉村建設過程中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問題（楊哲 等，2019），促進企業數字技術創新，提升數字技術服務鄉村振興的質量。從農戶角度，縣域金融發展有助于緩解數字技術“使用貴”和“用不起”的難題。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和支出是縣域財政支持數字鄉村建設的重要途徑，政府公共預算的提升為數字鄉村提供財政支持（劉艷紅 等，2022）。

3）人口教育因素。人力資本和教育水平是數字鄉村建設的重要影響因素（張偉，2022；武漢大學國家發展戰略研究院課題組，2022）。數字鄉村建設對人口與教育方面的依賴性較強，教育發展有助于提升農民的數字素養，緩解數字鴻溝（史常亮等，2023），因此，培養一批“會操作”“會使用”的勞動者有助于數字技術與農業農村現代化相融合。因此，本研究采用戶籍人口數、普通中學在校學生數、小學在校學生數作為人口教育因素的代理指標。

4）數字基礎設施因素。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是數字鄉村發展的重要保障（王雯雅 等，2023）。數字鄉村建設過程中互聯網的普及更多依賴于移動互聯網發展水平，因此，采用數字基礎設施的覆蓋廣度和使用深度作為數字鄉村建設的重要因素。數字基礎設施覆蓋廣度采用每萬人擁有支付寶賬號的數量、支付寶綁卡用戶比例、平均每個支付寶賬號綁定銀行卡數量等3個指標擬合而成。數字基礎設施使用深度指數采用手機移動APP 進行支付、保險、貨幣基金、信用服務、投資、信貸等業務的使用次數和交易金額等指標擬合而成。

1.4.2 地理探測器 采用地理探測器中的因子探測方法分析影響數字鄉村空間分異的相關因素。探測數字鄉村驅動因子的核心思想是探測各驅動因素在多大程度上解釋了數字鄉村的空間分異。如果驅動因素的空間分異與數字鄉村空間分異具有顯著一致性，說明該驅動因子對數字鄉村空間分異的變化具有較強的解釋能力（王勁峰 等，2017），地理探測器的計算公式為：

本文借助地理探測器GeoDetector 軟件對數字鄉村發展的驅動因素進行探測，選取產業經濟因素、財政金融因素、人口教育因素和基礎設施因素作為中國縣域數字鄉村發展空間分異的主要驅動因子，探測數字鄉村發展空間分異的影響機制（圖1）。

圖1 數字鄉村空間分異的影響機制Fig.1 Influence mechanism diagram of digital rural spatial differentiation

1.5 數據來源

采用北京大學新農村發展研究院數字鄉村項目組（2020）《縣域數字鄉村指數（2018）研究報告》②https://www.saas.pku.edu.cn//xwzx/xwdt/346244.htm公布的中國1 880個縣數字鄉村指數數據進行分析。該指數包括鄉村數字基礎設施、鄉村數字金融基礎設施、鄉村經濟數字化、鄉村治理數字化、鄉村生活數字化等5 個一級指標和39 個二級指標，采用主成分分析方法對上述數字鄉村指數進行測度。數字鄉村指數覆蓋中國1 880個縣級行政區域，318個地級行政區，28個省級行政區，各指標主要來自于阿里巴巴集團及旗下業務和生態伙伴提供的數據或整理的網絡公開數據及宏觀統計數據。驅動因素中的產業經濟因子選取縣域地區生產總值、第一產業增加值、第二產業增加值、第三產業增加值和產業結構升級指數等5個指標；財政金融因子選取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一般公共預算支出、居民儲蓄存款余額、年末金融機構各項貸款余額等4個指標；人口教育因子選取戶籍人口數、普通中學在校學生數、小學在校學生數等3個指標，以上數據均來自于《2019 年中國縣域統計年鑒》（國家統計局農村社會經濟調查司，2019）。基礎設施因素選取數字基礎設施覆蓋廣度、數字基礎設施使用深度2個指標，數據來源于《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研究報告：2011—2018》中的部分數據。

2 縣域數字鄉村發展的時空特征

2.1 縣域數字鄉村與分項指標的共性空間分布特征

利用ArcGIS 軟件中的Natural Breaks 分類方法繪制了1 880個縣數字鄉村及其分項指標的空間分布（圖2），主要呈現4個共性空間特征：

圖2 中國數字鄉村指數與分項指標的空間格局Fig.2 Spatial pattern of digital rural index and sub-index in China

1）“大集聚和小分散”特征。數字鄉村及其分項指標在長三角城市群存在高水平集聚的特征，且以江蘇和浙江兩省為中心向周圍擴散，帶動長江中游城市群數字鄉村發展，上述地區經濟發達，數字化程度較高，能將現代信息技術與鄉村振興戰略深度融合。此外，數字鄉村及其分項指標發展水平還呈現小分散的特征，除長江三角洲城市群外，中原城市群數字鄉村發展水平較高。2）空間非均衡特征。從縣域數字鄉村及其分項指標發展水平的空間分布看，數字鄉村及其分項指標呈現典型的空間非均衡特征，不僅體現在區域內部、省份內部和城市內部，還存在于東部與中西部之間、南方與北方之間。數字鄉村及其分項指標發展水平相對較高的地區主要集中于江蘇和浙江，且已形成“面狀”分布，河南、山東等省份形成“片狀”分布，在河北、四川、湖南等省份存在“點狀”分布。數字鄉村發展水平較低的地區主要分布在西北、西南和東北等地區，這是由于這些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網絡基礎設施發展水平較為滯后，導致現代信息技術與鄉村治理存在鴻溝。3）階梯狀空間分布特征。東部地區數字鄉村發展水平較高，中部地區次之，西部地區最低。在胡煥庸線的右側，數字鄉村發展水平較高，這是由于胡煥庸線右側人口分布較為密集，容易形成人才集聚，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科技發展水平也相應較高；在胡煥庸線的左側，數字鄉村發展水平較低，這是由于這些地區人口分布稀疏，數字發展水平和科學技術水平相對較低。4）空間碎片化特征。數字鄉村政策與實踐存在脫節問題，各地區之間難以進行發展政策與發展戰略的整合，導致數字鄉村發展難以由碎片化向連綿化演進。因此，既要加強政策與實踐的統籌協調，也要加強地區之間的統籌協調。既要發揮空間溢出效應的優勢，也要避免虹吸效應帶來的劣勢。整體而言，中國縣域數字數字鄉村發展呈現以江浙為核心向東部沿海其他省份擴散，并由東部沿海向西北內陸擴散的特征。

2.2 縣域數字鄉村與分項指標的個性空間特征

伴隨著數字經濟與農業農村深度融合，數字鄉村成為促進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途徑。圖2-a 展示了縣域數字鄉村綜合指數的空間格局，主要包括2方面特征：1）數字鄉村綜合指數的空間格局與鄉村經濟數字化、鄉村治理數字化的空間格局相似性較高，這是由于數字鄉村發展受到鄉村經濟數字化與鄉村治理數字化的影響。2）數字鄉村綜合指數的空間覆蓋面小于數字金融基礎設施或數字基礎設施的覆蓋面。這說明數字金融基礎設施與數字基礎設施雖然能促進數字鄉村的發展，但并非數字鄉村發展的必要條件，促進數字鄉村全面發展需將數字化技術與農業、農村和農民深度融合。

圖2-b為2018年鄉村數字基礎設施的空間分布格局，主要包括2個基本特點：1）鄉村數字基礎設施主要分布在經濟較為發達的東部地區，其發展水平較高的縣主要位于東部地區的浙江、江蘇和福建省。2）鄉村數字基礎設施空間差異特征并不明顯，除東部地區較為發達外，中部地區發展水平日趨增長，安徽省肥西縣、河南省中牟縣、新鄭市、江西省南昌縣等地區同樣較為發達。即便是經濟欠發達的西部地區，其水平也相對較高。

圖2-c展示了2018年鄉村數字金融基礎設施的空間分布格局，主要表現為2 方面特征：一方面，數字金融基礎設施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主要分布在東部地區，數字金融基礎設施排名前10位的縣域單元均位于江蘇、浙江、福建等省份范圍內，其原因為長江三角洲城市群經濟和金融業較為發達，數字金融基礎設施建設較為完備。另一方面，從全國范圍看，數字金融基礎設施雖然在東部地區產生空間集聚，但數字金融的覆蓋面遠高于經濟數字化、治理數字化水平，這說明數字金融基礎設施能為數字鄉村建設提供更廣泛的支持，這與孫學濤等（2022）的研究較為一致。此外，部分學者認為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能夠提高農業的機械化程度，促進農業全要素生產率（鄭宏運 等，2022）。

根據圖2-d可知，鄉村數字化具有3點特征：1）全國尺度上，鄉村經濟數字化存在明顯的空間非均衡特征，呈“東強西弱”空間分布格局，鄉村經濟數字化較為發達的縣主要分布于江蘇、浙江和福建，該部分地區經濟發達、人口稠密、數字經濟較為發達。經濟落后的西部地區則鄉村經濟數字化程度較低。2）鄉村數字化呈現“南強北弱”的空間格局，東南地區鄉村數字化程度較高，而東北地區鄉村數字化程度較低，這是由于東北地區缺乏經濟活力，人才流出問題較為嚴重，難以形成人才集聚。3）鄉村數字化在長江三角洲地區形成連綿地帶，呈現小范圍的空間集聚狀態，但在中原城市群、長中游城市群、山東半島城市群呈碎片化特征。上述結論與王彬燕等（2018）的研究較為一致，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存在明顯的空間非均衡特征，且呈現自東向西梯度遞減的空間特征，這說明鄉村經濟數字化與數字經濟發展呈現較強的關聯性。

鄉村生活數字化指數字化技術與農民生活相融合，提升農民獲得感和幸福感，鄉村生活數字化直接影響農民的生活習慣和消費習慣。主要表現為以下3點特征（圖2-e）：1）鄉村生活數字化存在明顯的空間非均衡特征，數字化技術與鄉村生活深度融合的縣域單元主要分布于長江三角洲城市群、海峽西岸城市群、長江中游城市群。2）鄉村生活數字化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主要位于東部沿海地區，該地區互聯網普及率較高，數字化技術與農民生活深度融合，促進鄉村生活數字化轉型。3）鄉村生活數字化發展水平較低的縣域單元位于西部地區，該區域互聯網普及率相對較低，鄉村生活受現代信息技術的影響較弱。此外，新疆若羌縣作為數字鄉村建設的首批試點縣，將傳統鄉村治理觀念轉變為數字鄉村治理觀念，鄉村生活數字化發展水平得到顯著提升。

鄉村治理數字化是將數字化技術與鄉村治理相結合，推動鄉村治理現代化，旨在提升鄉村治理能力。如圖2-f所示，其空間分布有2 個特征：1）從空間分布看，鄉村治理數字化呈明顯的非均衡特征，鄉村數字化發展水平較高的省份為浙江省。2）從空間差異看，鄉村治理數字化在東部和中部地區差異較小，然而，東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鄉村治理數字化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鄉村治理數字化較低的省區為西藏和新疆。

2.3 縣域數字鄉村發展的趨勢面分析

為了對縣域數字鄉村發展演變趨勢進行分析，基于地理信息技術，在ArcGIS 軟件的支持下，繪制了2018年中國數字鄉村發展的趨勢面分析圖。以地理空間坐標投影為基礎，對中國1 880 個縣的數字鄉村發展指數進行三維透視分析（圖3）。趨勢面分析揭示了1 880 個縣數字鄉村發展的最優擬合線在東西方向上呈拉平的S型曲線，表明中國數字鄉村發展在東—西方向上呈現東部＞西部的空間演變趨勢。數字鄉村發展在南北方向上呈倒U型曲線演變趨勢，表示南—北方向上數字鄉村發展呈南高北低的空間分布格局。其原因在于南方地區現代信息技術較為發達，大數據、云計算以及5G 技術的發展，促進南方地區數字技術發展與鄉村振興相結合，而北方地區面臨著營商環境較差，人才外流等問題，數字鄉村發展水平較差。

圖3 中國縣域數字鄉村的趨勢面分析Fig.3 Rend surface analysis of China's county-level digital villages

2.4 縣域數字鄉村發展的空間相關性分析

根據表1的空間自相關分析，發現2018年數字鄉村、鄉村金融基礎設施、鄉村數字基礎設施、鄉村經濟數字化、鄉村治理數字化、鄉村生活數字化的Moran'sI指數均為正值，通過1%的顯著性檢驗，說明中國縣域數字鄉村發展具有顯著的空間自相關特征。換言之，受地理鄰近性影響，數字鄉村發展水平主要呈現高-高集聚、低-低集聚的特征。通過對比各分項指標的空間自相關程度，得出鄉村生活數字化指數＞鄉村治理數字化指數＞鄉村經濟數字化指數＞數字基礎設施指數＞數字金融基礎設施，說明數字鄉村發展的“軟件”條件的空間集聚程度較高，而數字鄉村發展的“硬件”設施條件空間集聚程度較差。

表1 數字鄉村與分項指標的空間自相關Table 1 Spatial autocorrelation between digital villages and sub-indexes

為揭示數字鄉村發展的局域空間自相關特征以及空間集聚模式，繪制數字鄉村的LISA 聚集圖（圖4）。將數字鄉村的空間集聚模式劃分為4 種類型，分別為高-高集聚模式、低-低集聚模式、低-高集聚模式、高-低集聚模式。圖4中樂清市、德清縣、安吉縣、昆山市、太倉市、余姚市、常熟市、平湖市、桐鄉市、義烏市等縣（市）呈高-高集聚分布態勢，集中分布在長江三角洲城市群、長江中游城市群、中原城市群和山東半島城市群，上述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較高，數字化技術與鄉村經濟、生活、治理相互融合。圖木舒克市、左貢縣、昆玉市、比如縣、丁青縣、邊壩縣、江達縣、八宿縣、洛隆縣、巴里坤哈薩克自治縣等縣（市）呈低-低集聚分布態勢，其主要位于互聯網普及率較低、數字經濟發展較為滯后的新疆和西藏地區。全國1 880個縣中僅有10個縣屬于低-高集聚模式，僅有4個縣屬于高-低集聚模式且全部位于云南省和內蒙古。

圖4 中國數字鄉村發展的局域空間自相關空間分布Fig.4 Local spatial autocorrelation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digital rural development in China

2.5 縣域數字鄉村發展的空間差異性分析

以中國1 880 個縣作為基本空間單元，采用Theil 三階段嵌套分解法，計算2018 年中國縣域數字鄉村、數字金融基礎設施、數字基礎設施指數、鄉村經濟數字化指數、鄉村治理數字化指數、鄉村生活數字化指數的總體差異，并將總體差異分解為區域間差異、省份間差異、地級市間差異以及地級市內部差異（表2）。

表2 Theil指數三階嵌套分解結果Table 2 Three-order nested decomposition results of Theil index

數字鄉村指數的總體差異為0.035 9，區域間差異對數字鄉村總體差異的貢獻率最高，達到33.76%，因此，逐步縮小區域間差異將是工作的重點；省內的城市間差異對數字鄉村總體差異的貢獻最小，僅為19.19%，這意味著在促進數字鄉村發展過程中，不僅要關注省份內部城市間的發展，而且要充分發揮本省份對其他省份的空間外溢效應。

從分項指標的空間差異看：1）鄉村數字金融基礎設施和鄉村數字基礎設施的總體差異分別為0.040 4 和0.043 0，均高于數字鄉村的總體差異水平，其中城市內部差異對二者總體差異的貢獻率最高，分別為41.21%和35.41%，說明在促進金融基礎設施和數字基礎設施發展的過程中要統籌城市內部各縣域的發展，縮小城市內部差異。2）鄉村經濟數字化的總體差異為0.041 1，區域間差異對總體差異的貢獻率最大，達到34.15%，說明區域間鄉村經濟數字化存在較大的空間非均衡特征。3）鄉村治理數字化的總體差異為0.153 8，區域內省間的差異對總體差異的貢獻率最大，達到34.26%，省際間差異是鄉村治理數字化總體差異的主要來源，因此，要因地制宜的制定省際間鄉村治理數字化的協同發展戰略，促進省際間技術、人才的流動和發展經驗的共享。4）鄉村生活數字化的總體差異為0.050 0，區域間差異對總體差異的貢獻率最大，達到40.15%，這說明區域間差異對總體差異的貢獻最大。因此，亟需針對鄉村生活數字化的區域間差異，制定合理高效的數字鄉村發展區域間協同發展戰略。

為進一步分析地級市數字鄉村的空間差異特征，將原有Theil系數值擴大1 000倍進行空間可視化（圖5）。數字鄉村的城市內差異呈現西高東低的空間分布特征，這說明東部和中部地區城市數字鄉村發展的差異較小，而西部地區城市內數字鄉村發展的差異較大，表明東部和中部地區城市內數字鄉村發展過程中注重空間協調性，促進西部地區城市內部的空間協調性將成為未來數字鄉村發展的重要內容，因此，促進數字鄉村的協調發展需要因地制宜的制定區域內部定性扶持政策。

圖5 中國地級市數字鄉村差異的空間分布Fig.5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digital rural differences in prefecture-level cities in China

2.6 縣域數字鄉村發展的冷熱點分析

為了準確判斷數字鄉村發展的強影響點和弱影響點的位置，測算Getis-OrdG*指數，并將G*指數按照自然斷點法劃分為高熱點區、熱點區、次熱點區、中間區、低冷點區、冷點區和高冷點區等7類。采用冷熱點分析方法探析中國1 880 個縣冷熱點的空間分布特征，借助ArcGIS 的工具繪制空間冷熱點分布（圖6），中國數字鄉村建設存在3個方面的特征：1）高熱點區、熱點區和次熱點區集中分布在中國的東部和中部地區，主要分布于長江中下游平原、華北平原和黃淮海平原，熱點地區呈“連片狀”集聚形態，且呈現向西部、西北和西南擴張的態勢。2）次熱點區和熱點區圍繞高熱點區集聚的“中心-外圍”結構形態。在熱點區與冷點區之間形成“T”字形狹長地帶，將熱點區與冷點區分隔開來。3）典型的“極化”特征。數字鄉村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主要分布在江蘇、浙江和福建等東部沿海地區，排名前5位的縣有樂清市、德清縣、安吉縣、昆山市、太倉市，全部位于江蘇和浙江兩省。而排名后5位的縣有圖木舒克市、左貢縣、昆玉市、比如縣、丁青縣，全部位于新疆和西藏。一方面，江蘇和浙江兩省經濟發達，對外開放水平較高，能夠充分利用國內和國際資源，促進優質資本、高技能勞動力、技術等生產要素充分流動，充分利用現代化信息技術和數字化基礎設施，促進大數據、云計算和5G技術發展，為數字鄉村的發展奠定基礎。另一方面，江蘇和浙江的農業現代化水平較高，數字化發展技術與農村經濟和農村治理相結合，顯著促進該區域數字鄉村發展。

圖6 中國數字鄉村的冷熱點分析Fig.6 Analysis of cold hot spots in digital countryside in China

3 縣域數字鄉村發展的驅動因素探測

表3匯報了數字鄉村發展驅動因素的探測結果。產業經濟因子是數字鄉村發展的基礎，對縣域數字鄉村空間分布具有重要影響。結果顯示，地區生產總值、第一產業增加值、第二產業增加值、第三產業增加值和產業結構升級均對數字鄉村發展的影響系數具有解釋力，但產業經濟因子中不同指標對數字鄉村的解釋能力具有差異性。其中，第二產業增加值的q值為0.307 4，對數字鄉村空間分異的影響最大，第二產業發展能為數字鄉村發展提供能源、電力以及基礎設施的保障。地區生產總值的q值為0.304 5，僅次于第二產業增加值的q值，說明地區生產總值對數字鄉村空間分異的影響較強。第三產業發展對數字鄉村空間分異影響的q值為0.302 3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這說明第三產業發展的空間分布有助于促進數字鄉村空間格局的形成。

表3 中國縣域數字鄉村的地理探測器分析Table 3 Geographical detector analysis of digital villages at county level in China

財政金融因子為數字鄉村建設提供政策和資金支持，地區融資能力越強，越能促進數字鄉村發展。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一般公共預算支出、居民儲蓄存款余額、年末金融機構各項貸款余額等指標對數字鄉村空間分布均具有顯著影響，但各指標之間存在明顯差異。其中，居民儲蓄存款余額的q值為0.305 9，對數字鄉村空間分異的影響力最大，居民儲蓄存款增加，農村居民才能夠有充足的資金購買數字化產品。一般公共預算收入的q值為0.303 1，對數字鄉村空間分異的影響力較大，一般預算收入為數字鄉村發展提供財政支持，能緩解數字鄉村建設中的融資約束問題，促進數字鄉村發展。

人口教育因子為數字鄉村發展提供人力資本支持，鄉村人口受教育水平越高，越能為數字鄉村發展提供人力資本支持。普通小學在校學生數和普通中學在校學生數對數字鄉村空間分異影響的q值為分別為0.186 3和0.173 3，均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其原因在于普通小學生和中學生已具備使用移動手機APP 的能力，能熟練運用移動互聯網，降低農村數字鴻溝，促進數字鄉村發展。戶籍人口數的q值為0.153 2，對數字鄉村空間分異的影響較大，戶籍人口數量較大的地區，網絡基礎設施服務范圍較大，互聯網的普及率較高，能夠形成技術溢出效應，促進數字鄉村的發展。

基礎設施建設是數字鄉村發展的基礎，數字基礎設施的覆蓋廣度表示該地區移動互聯網發展的重要指標。表3顯示，數字基礎設施使用深度和數字基礎設施覆蓋廣度對數字鄉村空間分異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但影響程度存在差別。數字基礎設施使用深度的q值為0.294 7，其對數字鄉村空間分異的影響最強，說明數字基礎設施使用深度較強的地區，“互聯網+”逐步普及，鄉村數字基礎設施發展水平越強，越有助于促進數字鄉村發展。數字基礎設施的覆蓋廣度對數字鄉村發展的q值為0.294 4，說明鄉村信息基礎設施的建設能釋放數字紅利，促進數字鄉村發展。

4 結論與討論

4.1 結論

利用中國1 880 個縣的數字鄉村指數數據，采用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冷熱點分析和地理探測器等方法，揭示中國縣域數字鄉村發展的空間格局和驅動因素。主要結論如下：1）中國縣域數字鄉村呈“大集聚和小分散”的空間特征，數字鄉村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主要分布于長江三角洲城市群，且以江蘇和浙江兩省為中心向周圍擴散；2）中國縣域數字鄉村、鄉村金融基礎設施、鄉村數字基礎設施、鄉村經濟數字化、鄉村治理數字化、鄉村生活數字化的空間自相關指數顯著為正，說明數字鄉村發展具有顯著的空間自相關特征，數字鄉村發展受到地理鄰近性影響；3）區域間差異對于數字鄉村總體差異的貢獻率最高，省內城市間差異對數字鄉村總體差異的貢獻最小；4）產業經濟、人口教育、財政金融和基礎設施對數字鄉村發展空間分異具有較強的解釋力。

4.2 討論

根據本研究結論，提出促進中國數字鄉村建設的政策建議：1）數字鄉村發展具有典型的空間非均衡特征，對于數字鄉村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繼續加強數字經濟與鄉村數字化治理、鄉村經濟發展、鄉村居民生活方式相融合，發揮其自身的輻射效應，促進資本、勞動和技術等生產要素充分流動，助力西部地區數字鄉村建設。而對于數字鄉村發展水平較低地區，應借鑒數字鄉村發展較高地區的經驗，創造優質的營商環境，吸引數字型企業注入本地區。2）數字鄉村發展具有空間集聚特征，因此要發揮集聚優勢，以數字經濟為依托，發揮高層次和高質量人才的集聚優勢，以數字人才集聚帶動數字產業集聚，促進農業與數字經濟相結合，實現農業的數字化轉型。3）本研究認為促進數字鄉村的區域協同發展，地方政府應充分利用“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兩種資源配置手段，既要發揮市場在數字鄉村資源配置中的決定作用，也要發揮政府的宏觀調控功能，根據當地互聯網普及程度和數字經濟發展現狀，因地制宜地制定數字鄉村發展的差異化發展規劃。4）繼續推進“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提升農村互聯網普及率，打通農村互聯網普及的“最后一公里”，將互聯網與鄉村經濟發展、鄉村治理能力、農民生活方式相結合，形成數字鄉村發展的長效機制。由于數字鄉村建設的提出時間較短，本研究并未對數字鄉村建設的政策效應進行評估。伴隨著數字鄉村試點政策的實施和大數據爬蟲技術的發展，未來將在數字鄉村建設政策評估領域進行深入研究，以有助于數字鄉村試點的擴容和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