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絡流行語中的性別哲學探析

何曉嘉 王士齊

（華東師范大學,上海 200062）

一、引言

語言的本質之一在于反映特定社會和文化中的觀念、價值觀以及人際關系，語言中的性別表達和詞匯往往會反映出社會對于性別角色和性別身份的觀念。隨著互聯網的廣泛傳播與發展，網絡流行語作為新興的語言形式已經深深融入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它猶如一面鏡子，反映出了社會變革、文化碰撞以及價值觀的演變，其中網絡流行語所涉及的性別哲學引發了廣泛的公眾關注和學術界深入研究的興趣。

性別哲學作為哲學領域的一個分支，專注于性別、性別身份、性別角色等議題。在中國，性別哲學也備受關注，眾多學者和研究機構都在積極探討和研究這一領域。網絡流行語作為當代社會溝通的重要方式，為性別形象的重新塑造提供了創新的語言和表達方式，同時也為人們提供了新的關于性別哲學的思考。科技和媒體的發展對性別觀念產生了重要影響，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等平臺改變了性別信息的傳播方式，也影響了性別認知的演變。因此，深入研究網絡流行語所反映的性別哲學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這一研究有助于揭示和理解性別觀念的演變和變遷，為推動性別平等和性別多元化的社會環境構建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支持和參考依據。

二、性別哲學

性別哲學的概念并非由單一個體提出，而是在20世紀的女性主義哲學和社會科學領域中逐漸發展起來的。這一領域涉及研究性別、性別身份、性別不平等和性別權利等議題。正如2016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發表重要講話時，肯定了哲學對于歷史發展、社會進步以及民族思維能力的發展所具有的重要意義，從而也肯定了性別哲學研究的意義。[1]首先，傳統的陰陽理論經過重新審視和詮釋，可以為性別哲學提供啟示和貢獻。它強調了陰陽之間的平衡和相互依賴；它還涉及相對性的概念，即陰陽是相對的，沒有絕對的陰或陽。陰陽理論還包含了對事物變化和相互作用的思考。這可以啟發研究關注性別的流動性和變化性，以及性別之間的相互作用，性別角色和身份如何隨著時間和文化情境而變化，以及這種變化對個體和社會的影響。總之，重新審視和詮釋傳統的陰陽理論可以為性別哲學提供一種東方的哲學和文化視角。

性別哲學的本土發展還需要審慎借鑒國外哲學研究的成果和概念[2]，例如自由意志，權力關系、社會建構等，以豐富本土性別哲學的理論基礎，并為探討和解決當代性別問題提供更為全面和深刻的思考框架。這種跨文化的學術對話可以促進不同文化背景下對性別、自由意志和其他相關議題的多樣性思考，從而推動性別哲學領域的發展，使其更具包容性和全球視野。對中國網絡語言的性別哲學進行研究還能促進與其他國家和地區的跨文化對話。這種對話有助于不同文化之間的相互理解，也有助于國際社會在性別問題上形成共識和合作。綜上所述，研究網絡用語中反映的性別哲學不僅可以在國際社會上塑造中國的獨特形象，還有助于推動性別平等和文化多樣性的議程。這樣的研究可以為中國文化的軟實力提升和在國際社會上的發聲做出重要貢獻。

三、網絡流行語的概念與功能

網絡流行語，是在網絡社區中廣泛傳播的、具有較高知名度的詞匯或短語。它們可能來源于網絡社區的內部，也可能來源于社會的其他領域，如電影、電視、音樂、體育等。網絡流行語的特點主要體現在新穎性、趣味性和傳播性等方面。首先，網絡用語具備創新性，它們常常通過創造新的詞匯、縮寫、符號等，來突破傳統性別觀念的束縛。例如，“女性又A又颯”是一個典型的網絡用語，它通過創新的表達方式，用希臘字母alpha的起首字母A傳達了一種積極、自信、堅強的女性形象，具有突破傳統性別觀念的意義。其次，網絡語言通過幽默的語言，傳遞出一種對傳統性別觀念的調侃。網絡用語“姐是暖男，哥是腹黑”通過顛覆傳統的性別角色特點，將“姐”與“暖男”聯系，將“哥”與“腹黑”聯系，產生了一個戲謔的表達方式。“姐是暖男”暗示了性別并不限定人們的行為和情感表達，女性同樣可以具備“為愛而剛”的保護欲。而在傳統觀念中，男性通常被認為更加堅強、陽剛、冷靜，而“腹黑”則暗指一種內心陰險、有心計的特質。“哥是腹黑”顛覆了傳統性別的期望，以幽默的方式調侃了某些男性角色的特質。互聯網語言還具有高傳播性，使其能在短時間內獲得廣泛的傳播和影響。“小鮮肉”是一個用來形容年輕帥氣男性的網絡流行語，它在華語圈的廣泛傳播就得益于高傳播性。它最早是用來形容年輕演員的，尤其是帥氣的男演員。當一些年輕的明星在娛樂圈嶄露頭角時，人們開始使用這個詞來描述他們；社交媒體平臺的興起則為其傳播提供了快速的渠道。在微博、微信、抖音等平臺上，用戶可以輕松分享和傳播各種流行語和梗，從而加速了其傳播，進一步推動了它在大眾中的認知度。用戶生成內容也對詞匯的傳播貢獻很大。

互聯網語言常常反映了社會的變革和性別觀念的更新，因而是反映社會變革的一面鏡子。它們可能反映了年輕一代對性別問題的看法，反映了對傳統性別刻板印象的嘲諷或重新定義，從而影響了整體性別文化的演變。新穎、有趣的網絡用語能夠激發人們對性別議題的討論，促使人們思考性別平等、性別多樣性等問題。總之，網絡用語的新穎性、趣味性和傳播性在互聯網時代為新的性別文化的創新和發展提供了重要的渠道。它們可以促進人們對性別問題的思考和討論，推動傳統性別觀念的變化，促進性別平等和多樣性的認知。因此，研究中國當代網絡用語中所反映的性別哲學可以為提升中國文化的軟實力，使中國在國際社會中發揮獨特的聲音，促進國際社會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和尊重，這是非常具有意義的。

四、當代中國網絡用語中的性別哲學思考

網絡流行語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反映社會文化的特點和熱點話題，其中也包括性別哲學的一些理論和實踐意義。以下是一些關于網絡流行語中反映性別哲學的重要理論和實踐意義的討論。

1.性別哲學中的陰陽問題

雖然“陰陽”最初是中國哲學和文化中的概念，但它在性別哲學中被廣泛探討和重新解釋。[3]它呈現了性別對立和互補，性別被視為一種類似于陰陽的對立和互補關系。這意味著性別不僅僅是男性和女性之間的對立，而且包括了性別之間的互補和平衡。它還可以用來探討性別平衡和性別不平等問題。哲學家可以研究性別不平等如何違反了陰陽平衡的原則，以及如何通過重新思考性別關系來實現更大的平等。陰陽還可以被用來研究性別的文化和歷史維度。不同文化中對性別的理解和表達方式可能會有不同的陰陽元素，這可以啟發關于文化相對性和性別角色的哲學思考。所以，性別哲學中的陰陽問題是一個豐富而多維的話題，它為理解性別和性別身份提供了不同的哲學框架和視角。這個話題涵蓋了眾多性別哲學家和文化哲學家的研究，旨在深入思考性別的本質、多樣性和社會意義。

2.性別哲學中的自由意志問題

首先是性別哲學中上關于自由意志的問題。個體選擇如何表達他們的性別觀念，以及社會如何接受或限制這種選擇，都涉及倫理和自由意志的思考。性別哲學認為，社會和文化環境塑造了個體的性別認同和性別角色。這意味著社會決定了男性和女性在社會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他們應該有哪些性別特質和行為表現。所以社會對于不同性別有不同的顯性和隱性的規范和期望。這些規范不僅僅關于外表和行為，還涉及性別在社會中的地位和權力關系。例如，在網絡用語中，“剩女”是一個社會上經常引發爭議和討論的詞匯，它通常用來指代年齡較大但未婚的女性。將女性稱為“剩女”傳達出一種貶低的含義，暗示她們在年齡和婚姻方面存在問題。這不但引發了社會中性別歧視和刻板印象的討論，加劇了社會對女性的婚姻期望和壓力，還引發了關于社會對個體生活選擇的干預和壓力的問題。事實上，一些女性可能故意選擇延遲婚姻，追求教育、事業或其他生活目標。這是她們個體自主權和自由意志的表達，即個體應該按照社會的期望來生活，還是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生活道路。“剩女”這個詞引發了關于性別歧視、自由意志、婚姻觀念、社會壓力和性別角色的倫理和哲學思考。它凸顯了如何平衡社會觀念和個體自主權的重要性。總之，性別哲學的自由意志思考強調了個體應該有權決定如何表達他們的性別自我期待，而社會和文化規范不應該限制這一自由意志。這個思考對于推動性別平等和尊重個體選擇具有重要的倫理和哲學意義。

3.性別哲學中的權力關系

性別不僅僅是一種身體的現象，它也是一種生產關系和社會權力關系的表現。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性別權力關系被嚴格定義為“男尊女卑”，男性被期望具有剛毅、堅強的特質，作為家庭和社會的主要支柱。女性則被期望表現出柔弱、賢良的氣質，扮演著照顧家庭、輔助男性的角色。這種性別劃分深深地影響了中國社會的發展，也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中國人的性別認知。從傳統語言稱謂說，“內人”是中國傳統社會中用來稱呼妻子的一種稱謂，也是性別觀念與文化傳承的一個例子。這個稱謂暗示了妻子在家庭中的地位，而“女流之輩”等稱呼常常帶有一定的貶義，暗示女性在智力和能力方面的相對弱勢。與之對應的是先生（丈夫）這個稱呼，強調了男性在社會和家庭中的地位，傳達了男性作為家庭經濟支持者、決策者角色。而“大丈夫”是一個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用來稱呼成年男性的詞語，具有積極含義，強調男性的堅強、正直和責任感。

然而，在現代社會中，傳統的性別權力關系正在被逐漸挑戰。性別平等的觀念逐漸深入人心，男性與女性的角色開始發生轉變，在當代中國，男性和女性的角色正經歷著逐漸發生轉變的過程。這種變化涵蓋了社會、經濟、文化等多個方面，推動著性別關系的演變。在職業與教育領域中，女性在高等教育中的比例不斷增加，也在各行各業中擔任著重要職位，突破了傳統性別角色的界限。當代中國家庭內部的性別角色分工也正在發生變化。越來越多的家庭在共同分擔家務和育兒責任，男性參與家庭事務的意愿和行動逐漸增加。同時，媒體和文化表現也在逐漸反映出對傳統性別角色的重新審視，強調女性的獨立和積極性，同時也在一些作品中探討男性的情感和角色。例如，“奶爸”這個稱呼常常用來強調父親在育兒方面的角色，特別是在照顧孩子的日常事務和需要中的投入。它肯定了父親在育兒方面的積極參與，以及他們在家庭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傳達了一種新的家庭價值觀，有助于推動家庭中的多樣性和平等觀念。然而，盡管“奶爸”的稱呼有積極的意義，但也可能暗示了這種參與是不尋常的，這可能會進一步強化“傳統父親”與“現代父親”的對立。又如，很多男性戲稱自己為“家庭主夫”或“家庭煮夫”。這反映了性別角色在家庭中的變化和性別權力關系的演變，家庭主夫或家庭煮夫的角色顛覆了傳統性別角色分工，反映了對性別平等的更廣泛認識，促進了性別平等觀念的傳播，有助于建立更加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家庭關系。

4.性別哲學中的社會建構問題

性別特質是社會建構的觀點是性別哲學領域的核心觀點之一，它強調性別特質是社會建構的，即性別并不僅僅是生物學上的差異，還是社會和文化因素的產物。總的來說，性別哲學中的觀點強調了社會建構性別特質的重要性，并提醒我們性別并不是一個固定不變的特征，而是一個受到社會和文化環境塑造和影響的概念。這種觀點在推動性別平等的討論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影響社會性別建構的因素很多，網絡語言也是其中之一。在當代中國網絡媒體語言中，女性開始挑戰傳統的女性形象和角色，男性也開始反思并拒絕被固定的男性形象和角色。例如，人們用“女漢子”來形容那些堅強、勇敢，不受傳統女性規范束縛的女性，又衍生出了一些與“女漢子”相關的流行語，例如用“御姐”來形容那些外表成熟、強勢的女性，類似于“女漢子”，但更強調成熟和霸氣。而“女王范”則強調女性的自信和統治力，形容她們在各種情境中表現得像真正的女王一樣。“御姐”和“女王范”這兩個詞匯在一定程度上解構了傳統的女性社會形象，強調了女性的獨立、自信和領導能力，挑戰了傳統性別角色的刻板印象。這反映了性別哲學中的觀點，即性別是社會建構的，女性不僅限于傳統的柔弱和依賴的角色。同理，男性性別特質在情感表達、職業選擇、家庭角色等各方面也無一不受到社會建構的影響。

5.反規范的性別審美

一些網絡流行語涉及挑戰傳統性別規范和角色。這引發了哲學上關于規范、反規范和自由選擇的討論。哲學家可以思考個體為何選擇反規范性別審美。例如，“小鮮肉”是一個用來形容年輕男性偶像或藝人的詞匯，通常指的是那些在外表、穿著和形象上表現得年輕、時尚、可愛或不拘一格的男性。這個詞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被視為反規范的性別審美的一種體現。他們時尚、性別模糊的穿著風格挑戰了傳統的男性服裝規范。此外，一些“小鮮肉”以可愛和柔和的外貌示人，這種外貌上性別模糊性可能是有意為之的，以吸引更廣泛的受眾。但它并不是一個固定的性別認同或性別表達，而是一個外貌和形象上的描述，它的反規范性別審美體現程度可能因地域和時代而異。這個現象反映了性別審美的多樣性和可變性。

與“小鮮肉”相映成趣的一個網絡用語是“（女性）又A又颯”，通常用來形容女性兼具優雅（A）和颯爽（颯）的特質。這個表達反映了一種性別哲學觀點，即性別并不應該被刻板化或二元化，而是可以包容多種性別特質和表達方式。它可以被視為對傳統性別刻板印象的一種反抗，表明女性不再受制于傳統的性別角色和特質，可自由選擇并表達多種性格和特質，這有助于打破性別在社會、職場和文化中的不平等。這個表達還涉及個體的性別自我認同，表明每個女性都有權利定義自己的性別身份和表達方式。由此觀之，在網絡流行語中，傳統的性別觀念和性別角色被解構，新的性別觀念和性別角色被建構。

五、結語

本文通過融合中國哲學中的陰陽概念以及西方哲學中的自由意志、權力關系、社會建構和反規范等概念，對網絡用語中涉及性別的語匯進行了深入分析。本文不僅突出了中國網絡文化中性別認知和表達的多樣性，還強調了性別哲學的跨文化和跨學科性質。在網絡語境中，個體在性別表達和性別語匯方面有了更多的自由和機會。無論東方陰陽概念還是西方哲學中自由意志和社會建構理論，都為解釋這些現象提供了有益工具。此外，本文還強調了性別審美的流動性，以及它們如何受到社會性別刻板印象和審美壓力的影響。本文希望提供一種更為全面和多元的視角，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中國網絡文化中的性別問題，同時也為性別哲學領域的研究和討論提供新的思考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