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熹
“恐懼”的字眼時常與“控制”一起,出現在教育的相關論述中。有不少教育名著,不惜篇幅描述以恐懼控制學生和教學的可怕情形,每每讀來,令人心有余悸??謶值娘Z風只能讓心靈變得寸草不生;以威脅、恫嚇驅趕學生雖立刻見效,但恐懼的羊圈對人真正的成長益處寥寥等等,這些似乎都是公認的真理。但是恐懼的噴霧瓶仍然持握在很多教師的手中,一不小心就成為講臺之上最趁手的“工具”。約翰·洛克在《教育漫話》中說道:“你不能在一顆戰栗的心靈上寫上美觀平正的文字,正如同你不能在一張震動的紙上寫上美觀平正的文字是一樣的道理。” 無論是教師無法正視或消解自己內心的恐懼,還是無心或乏力于采取更具耐心和善意的教導方式,威嚇的沖動總是會沖到最前面攬下你眼下最急迫的任務。而施之轉嫁、恐嚇的頑固慣性,或包裝以溫和語氣講述的“今天應該對明天感到恐懼”,都會將一間課室推到戰栗的境地??謶值拿造F中,師生的心靈都不能自由呼吸。
還有實施“連坐”的方式——班上有人考不好,全班都要為之受罰。這種恐懼的蔓延,不僅使學生感到考試的可怖,還傷害了同學之間的友誼——恐懼能夠以層出不窮的形式流竄在教育場域,只要用心觀察,就會發現它的無處不在?!督虒W勇氣》一書中以一個完整的章節來探討“一種恐懼文化——教學和分離的生活”,讓我們看到恐懼如何悄悄成為一種基調,令每個人困囿其中。而在本來就缺少溫情的土壤,以恐懼加以管理的教育,如何一步步導致情感和行動上的互相刺傷,在電影《放牛班的春天》主人公馬修到來前的學校生活中也得到了具體的展示??謶謱⑷说母祻纳钇届o的大地拔離,使之失去對存在純然的觀察和通暢的體驗,從根本上破壞了人的敏感性。這種不安、懸浮又背負重擔的感覺雙倍削損生命的能量,對于年齡較小的孩子來說傷害尤甚。
訓斥、懲罰、要挾的無度,使原來在教學關系中處于弱勢的兒童更加無助,而原本期之以學習、領悟的教室也因為正義的消失、對話的粗糙、知識真正內涵的含糊,成為只有權威與服從簡單折回之地。如果教師能夠打破對“恐懼效能”的迷戀,以及對“學生敬畏”的幻覺,從自身脆弱的實地驚起,聽到恐懼所掩埋的真實心聲或夾以空白的斷音,看到套著車軛的孩子憂愁、焦慮和緊張的容顏,將有可能意識到自己工作擁有的表面的秩序下,是平靜不得喜樂不張的壓抑。而以恐懼令人俯就,只會不斷失去對自己和學生真正的信任,連同那一份本來可以共同挖掘幸福的可能性。
當教室首席諳熟于對恐懼的運用并隨時團起軟暴力的拳頭,被逼退到教室“墻角”的學生其實并不能自如坐回自己的“座位”——他/她難以意識和找到自我。悉心的扶植尚且不能使環境和人的本質達成統一,何況恐懼不斷造成更大的撕裂。從家里來教室“做客”的孩童總是有所期待的,這時“教師對學生的親切款待”(帕克·帕爾默語)尤為重要,而且這種待客之道除了令孩童賓至如歸,還會產生一個“更親切地款待教師的世界”,因為孩子們是最善感和熱情的??傊?,對打造一間值得孩子們棲留的課室而言,沒有什么比清算恐懼的控制更為緊迫的了。
責任編輯 晁芳芳